红楼一秀吧 关注:174贴子:9,035
  • 13回复贴,共1

《红楼梦》导读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重读经典浑似梦
人生一刹就西东



IP属地:山东1楼2005-07-11 13:06回复
    此第一回交待“通灵宝玉”的来历,并以甄士隐、贾雨村两人出场,喻以“真事隐去”和“假语村言”。这一回文字琐碎并不精彩,尚有旧时小说中“列位看官”类俗套,唯有两处被人称道。一处是“太虚幻境”前石坊两边的一幅对联,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谓真即是
    假,假即是真,真不是真,假不是假,写的这么辩证,可谓真正的辩证唯心主义了。
    另一处是“好了歌”和“好了歌”的注解,如下: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
    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
    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
    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
    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
    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段注解有脂批说是作者对书中人物结局的暗示,比如“埋
    白骨、卧鸳鸯”是说宝、黛、钗,“作强梁”是柳湘莲,“流落
    烟花巷”是妙玉等,让人觉得牵强。其实这段注解里最关键的是
    最后一句话:“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到头来都是为他
    人作嫁衣裳!”
    甄士隐的女儿英莲就是日后的香菱,她身世甚苦,此回被人
    贩子拐走,日后被金桂虐待。作者为她起名“应怜”。


    IP属地:山东2楼2005-07-11 13:08
    回复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
      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历来穷酸皆如此!可笑可笑!!!)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
      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作者在暗示什么?什么人物值得万姓仰头看?有点意思)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
      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祸起)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


      IP属地:山东6楼2005-07-11 13:10
      回复
        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风俗也),本贯大如州人(大如此周)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为贾府人叹)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
        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大观园前后).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贾黛).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凤姐)!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宁府):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为贾府人喝!)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IP属地:山东7楼2005-07-11 13:12
        回复
             ②听到后院有笑声,听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心里觉得那人“放诞无礼”,只是不说,见了面还是“连忙起身接见”,称呼上也非常小心。外祖母说:“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她知道外祖母可以开玩笑,自己可随便不得,待明白过来,“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③贾赦没出来见面,只是让人回话,因为回的是大舅舅的话,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恭肃如此。大舅母苦留她吃饭,黛玉笑着推辞:“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作者给黛玉安排的辞令,丝丝入扣,不正面否定长辈的话,而是先表感激之情,再说原因,让长辈自行取消前议。 
            ④连一个位子,黛玉也处处小心,无论在王夫人处,还是在贾母后院吃饭,黛玉都十分推让。 
            ⑤“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饭后漱口,跟着漱口,吃茶,跟着吃茶。 
            ⑥黛玉回答贾母:“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当宝玉问她可曾读书时,黛玉只说:“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可见黛玉已经意识到先前实话实说有不谦之嫌,马上留意改口。黛玉的言谈举止,表明其教养非同一般。 
            对黛玉语言和动作的描写,处处表现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谨小慎微的态度,表现她“寄人篱下”的心境。黛玉“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只好依傍外祖母。她有很强的自尊心,也有很强的自卑感。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二)王熙凤 
            1.出场描写,“未写其形,先使闻声”。她一出场,立即引起黛玉的特殊感觉,再用他人的恭肃严整加以反衬,张张狂狂的形象显得格外鲜明突出,也显出在老祖宗面前的特殊地位。 
            2.肖像描写,写出了一个贵族少妇的形象。写服饰,先概括通体的形象,再作铺张的描写,从头饰、裙饰和服装三方面,极力铺陈集珠宝于一身的妆扮,显示她的华贵、得势,也暗示她的贪婪、俗气。写容貌,细致入微,出神入化。三角眼,吊梢眉,美丽的容貌隐藏着刁钻和狡黠,敏感的黛玉已觉察到她虽春风满面,讨人喜欢,可隐含着可怕的威势,极有心机,极善做作。 
            3.在贾母面前夸黛玉,乃传神之笔。她说话新鲜、得体、动人,字字句句都讨贾母欢心。问这问那,关怀备至,显示出她在府上的权势。 
            凤姐一出场,满屋子全是她一个人在说话,别人都成了陪衬。她夸黛玉标致,叹黛玉命苦,对黛玉关怀备至,一切都忖度着贾母的心思行事,一切为了讨得贾母的欢心。她善解人意、巧于逢迎、乖巧机灵的性格和在贾府的实权地位都表现出来了。 
           (三)贾宝玉 
            宝玉的出场,作者在渲染氛围、布局上,下了相当的功夫。在第二回就曾介绍了这位生得“更奇”的公子。 
            1.出场前,用世俗观点从侧面加以勾勒。黛玉先听王夫人诉说,再想起母亲的话,造成悬念:“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这些贬斥说明宝玉的所作所为是与封建正统观念相抵触的,是与世俗常情格格不入的,他是封建统治阶级的一个“叛逆”。 
            2.宝玉的出场与凤姐的出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3.《西江月》的两首词,用似贬实褒、寓褒于贬、正文反作的手法揭示出贾宝玉的思想性格。这两首词是塑造宝玉形象的基本构图。 
            :贾宝玉生活在封建贵族家庭,处在封建正统势力的重重包围之中,这个家庭使他“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这对贾宝玉是沉重的压力。他的“愁”和“恨”,正是欲求摆脱而不得的苦闷心情的表现,他的“傻”和“狂”,正是在痛苦中寻求新的生活和理想却又找不到出路,以致陷于失望和迷惘的精神状态。 
            


          IP属地:山东15楼2005-07-14 20:41
          回复
            重点:护官符 四大家族
             薄命女,指第一回失踪的甄英莲。她是被拐子拐走了。后来有个叫冯渊的公子爱上她,赎了她,正要过门,却又被恶霸少爷薛蟠抢走了,并打死了冯渊(薄命郎)。这薛蟠就是薛宝钗的弟弟。他和姐姐跟了母亲到他的姨妈王夫人(宝玉妈)家即荣国府投亲,途中惹了此祸。
             冯渊的家人到应天府告状。审理此案的法官是贾雨村。他由贾政的帮忙,又做了应天府的知府。他的秘书——门子告诉他,此案的杀人犯薛蟠是贾府的亲戚,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结成一党,惹不得。门子还帮贾雨村出点子,胡乱审了此案,让薛蟠逍遥法外。贾雨村为讨好贾政,将此事通报于他;又恐门子泄此机密,借口法配了他。
             葫芦僧,即秘书门子。他当年曾在葫芦庙当过和尚。贾雨村当年穷困时曾在葫芦庙寄居过,和葫芦僧是故交。葫芦案,即糊涂案。此案是由葫芦僧出点子所判,故曰“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此回重点是“护官符”。
             护官符,这个在封建官场中做官、升官、买官卖官、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的大法宝,是每一个做官的和想要做官的人,都应当知道、精通和熟练运用的秘诀,知府贾雨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在这样一桩明摆着的人命案面前,不敢放肆大胆地运用这个秘诀而已。被精通此道的葫芦僧一经点破,他也就大胆运用了。


            IP属地:山东16楼2005-07-17 22:11
            回复
                【宝玉、袭人云雨的行为可以看做大家平常事,写得是已全领警幻意淫之训,没必要深究。此回借刘姥姥,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且伏“二进”“三进”及巧姐之归。贾家一荣、二华、三衰败的见证人,本书的一条线索。】
                【本文是全书故事的正式开始,也是写阿凤正传的开始,是前文铺垫和后文之间的一个承笔章节。】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从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纳闷【有红学家以此为凭论诉可卿调戏宝玉之说,可笑】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众人忙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遂起身整衣。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遂至贾母处来,胡乱吃毕了晚饭,过这边来。袭人忙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数句文完上一回提纲文字。】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横带写出袭人身份。】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伏晴雯。】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暂且别无话说。【一句接住上回“红楼梦”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
                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略有些瓜葛,是此后数十回后之正脉。千里伏线。大手笔。】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诸公若嫌琐碎粗鄙呢,则快掷下此书,另觅好书去醒目;若谓聊可破闷时,待蠢物【是自己蠢物?还是石头口角?】逐细言来。
                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与贾雨村遥遥相对。】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门连宗之族,余者皆不认识。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石头记》中公勋世宦之家以及草莽庸俗之族,无所不有,自能各得其妙。】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这个老寡妇可不简单,也曾是官宦富贵,应该说是一个交际高手。】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
                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你患有此病吗?】刘氏也不敢顶撞。因此刘姥姥看不过,乃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能两亩薄田度日,方说的出来。】你皆因年小的时候,托着你那老的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这里的长安代指都城,非地理之误,记!】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狗儿听说,便急道:“你老只会炕头儿上混说,难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刘姥姥道:“谁叫你偷去呢。也到底想法儿大家裁度,不然那银子钱自己跑到咱家来不成?”狗儿冷笑道:“有法儿还等到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你有吗?大家谁有?】作官的朋友,有什么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我们呢!【骂死世人,可叹可悲!】”
              


              IP属地:山东25楼2005-07-31 21:16
              回复
                  刘姥姥道:“这倒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要是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刘氏一旁接口道:“你老虽说的是,但只你我这样个嘴脸,怎样好到他门上去的。先不先,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
                  谁知狗儿利名心最重,听如此一说,心下便有些活动起来。又听他妻子这话,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说,况且当年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试试风头再说。”刘姥姥道:“嗳呦呦!【口声如闻。】可是说的,‘侯门深似海’,我是个什么东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狗儿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你竟带了外孙子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件事,我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他的。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又这样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说毕,大家笑了一回。当晚计议已定。
                  次日天未明,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训了几句。那板儿才五六岁的孩子,一无所知,听见刘姥姥带他进城逛去,便喜的无不应承。于是刘姥姥带他进城,找至宁荣街。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 簇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且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蹭【“蹭”字神来之笔。】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说东谈西呢。【又为侯门三等豪奴写照。】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众人打量了他一会,便问“那里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老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瞅睬,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在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内中有一老年人说道:“不要误他的事,何苦耍他。”因向刘姥姥道:“那周大爷已往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娘子却在家。你要找时,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上去问就是了。”【有年纪人诚厚,亦是自然之理。“绕”字值得商榷。】
                  刘姥姥听了谢过,遂携了板儿,绕到后门上。只见门前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顽耍物件的,闹吵吵三二十个小孩子在那里厮闹。【细细想来,你见过这样的情景吗?】刘姥姥便拉住一个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可在家么?”孩子们道:“那个周大娘?我们这里周大娘有三个呢,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是那一行当的?”刘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这个容易,你跟我来。”说着,跳跳蹿蹿的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门,至一院墙边,指与刘姥姥道:“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我带了来了。”
                  周瑞家的在内听说,忙迎了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刘姥姥一壁里走着,一壁笑说道:“你老是贵人多忘事,那里还记得我们呢。”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你都长这们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刘婆亦善于权变应酬,可见一斑。】
                


                IP属地:山东26楼2005-07-31 21:16
                回复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 垢O窣,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等候。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半日鸦雀不闻之后,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他。刘姥姥会意,于是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过这边屋里来。
                    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段阿凤房室起居器皿家常正传,奢侈珍贵】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神情宛肖。】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此等笔墨,真可谓追魂摄魄。“还不请进来”五字,写尽天下富贵人待穷亲戚的态度。】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不早说。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忙说:“周姐姐,快搀住不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凤姐云“不敢称呼”,周瑞家的云“那个姥姥”。凡三四句一气读下,方是凤姐声口。】凤姐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板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
                    凤姐儿笑【第二次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阿凤真真可畏可恶。】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换做你能做什么呢?】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凤姐儿笑【三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一笔不肯落空。】周瑞家的道:“如今等奶奶的示下。”凤姐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有事就罢,得闲儿呢就回,看怎么说。”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
                    这里凤姐叫人抓些果子与板儿吃,刚问些闲话时,就有家下许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不落空家务事,却不实写。】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晚上再来回。若有很要紧的,你就带进来现办。”平儿出去了,一会进来说:“我都问了,没什么紧事,我就叫他们散了。”凤姐点头。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周妇系真心】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开口告人难。】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的小大爷进来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 目 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纨绔写照。】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IP属地:山东28楼2005-07-31 21:16
                  回复
                      贾蓉笑道:“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的。”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凤姐笑【第五笑。】道:“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一般你们那里放着那些东西,只是看不见我的才罢。”贾蓉笑道:“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妙!从刘姥姥身边目中写来。承至下回。】
                      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第六笑。自刘姥姥来笑五次,写得阿凤乖滑伶俐,合眼如立在前。若会说话之人便听他说了,阿凤厉害处正在此。】“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饭没有?”刘姥姥忙说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饭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于是过东边房里来。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他才回了太太,说了些什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他。便是有什么说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这就是惜老怜贫一心向佛宽容仁厚的王夫人!】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
                      说话时,刘姥姥已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舚舌咂嘴的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可怜可叹!】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可怜可叹!】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看见,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都送到刘姥姥的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周瑞家的方道:“我的娘啊!你见了他怎么倒不会说话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软些。那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经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与前“眼色”针对,可见文章中无一个闲字。为财势一叹。】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赧颜如见。】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正是: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一进荣府一回,曲折顿挫,笔如游龙,且将豪华举止令观者已得大概,想作者应是心花欲开之候。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花”写“金玉初聚”为引,作者真笔似游龙,变幻难测,哪能领会?叹叹!梦里风流,醒后风流,试问何真何假?】


                      【此回很长时间写不出评论,甚至于求教数友内心感慨仍是寥寥,非本文无味,皆因老曹之笔另人神来目眩,不知所云,借用脂评,又加上了自己的几分意思,算是交卷。】



                      


                    IP属地:山东29楼2005-07-31 21:16
                    回复
                        周瑞家的因问智能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师父那秃歪剌往那里去了?”智能儿道:“我们一早就来了,我师父见了太太,就往于老爷府内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呢。”【又虚贴一个于老爷,于者,愚也。】周瑞家的又道:“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曾得了没有?”智能儿摇头儿说:“我不知道。”惜春听了,便问周瑞家的:“如今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周瑞家的道:“是余信【愚信】管着。”惜春听了笑道:“这就是了。他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他师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伏下多少后文,叹!】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劳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二字注意。】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奶奶睡中觉呢?也该请醒了。”奶子摇头儿。【有神理。】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妙文奇想!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身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所谓此书无一不妙。】平儿便到这边来,一见了周瑞家的便问:“你老人家又【又字,和前文奶奶对应,反衬。】跑了来作什么?”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与他,说送花儿一事。平儿听了,便打开匣子,拿了四枝,转身去了。半刻工夫,手里拿出两枝来,先叫彩明吩咐道:“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去。”次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抬头忽见他女儿打扮着才从他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会跑来作什么?”他女儿笑道:“妈一向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什么事情这样忙的不回家?我等烦了,自己先到了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的安去。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什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偏偏的来了个刘姥姥,我自己多事,为他跑了半日,这会子又被姨太太看见了,送这几枝花儿与姑娘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清楚呢。你这会子跑了来,一定有什么事。”他女儿笑道:“你老人家倒会猜。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呢?”周瑞家的听了道:“我就知道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且家去等我,我给林姑娘送了花儿去就回家去。此时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你回去等我。这有什么,忙的如此。”女儿听说,便回去了,又说:“妈,好歹快来。”周瑞家的道:“是了。小人儿家没经过什么事,就急得你这样了。”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又生出一小段来,是荣、宁中常事,亦是阿凤正文,若不如此穿插,直用一送花到底,亦太死板。】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顽呢。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瞧他夹写宝玉。】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此处方一细写花形。】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妙!看他写黛玉。】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不知阿黛玉心中想什么】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实不知黛卿胸中有何丘壑,在“看一看”上传神。】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送花一回,薛姨妈云“宝丫头不喜这些花儿粉儿的”,则谓是宝钗正传。又出阿凤、惜春一段,则又知是阿凤正传。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阿颦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宝玉便问道:“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周瑞家的因说:“太太在那里,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宝玉道:“宝姐姐在家作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宝玉听了,便和丫头说:“谁去瞧瞧?只说我和林姑娘【和林姑娘”四字着眼。】打发了来请姨太太姐姐安,问姐姐是什么病,现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自来看罢。”说着,茜雪便答应去了。周瑞家的自去,无话。
                      


                      IP属地:山东32楼2005-08-10 10:40
                      回复
                          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着眼。】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
                          至掌灯时分,凤姐已卸了妆,来见王夫人回话:“今儿甄家【又提甄家。】送了来的东西,我已收了。咱们送他的,趁着他家有年下进鲜的船回去,一并都交给他们带了去罢?”王夫人点头。凤姐又道:“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礼已经打点了,派谁送去呢?”【阿凤一生尖处。】王夫人道:“你瞧谁闲着,就叫他们去四个女人就是了,又来当什么正经事问我。”凤姐又笑道:“今日珍大嫂子来,请我明日过去逛逛,明日倒没有什么事情。”王夫人道:“有事没事都害不着什么。每常他来请,有我们,你自然不便意,他既不请我们,单请你,可知是他诚心叫你散淡散淡,别辜负了他的心,便有事也该过去才是。”凤姐答应了。当下李纨、迎、探等姐妹们亦来定省毕,各自归房无话。
                          次日凤姐梳洗了,先回王夫人毕,方来辞贾母。宝玉听了,也要跟了逛去。凤姐只得答应,立等着换了衣服,姐儿两个坐了车,一时进入宁府。早有贾珍之妻尤氏与贾蓉之妻秦氏婆媳两个,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妇等接出仪门。那尤氏一见了凤姐,必先笑嘲一阵,一手携了宝玉同入上房来归坐。秦氏献茶毕,凤姐因说:“你们请我来作什么?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我,就快献上来,我还有事呢。”尤氏秦氏未及答话,地下几个姬妾先就笑说:“二奶奶今儿不来就罢,既来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正说着,只见贾蓉进来请安。宝玉因问:“大哥哥今日不在家么?”尤氏道:“出城与老爷请安去了。可是你怪闷的,坐在这里作什么?何不也去逛逛?”
                          秦氏笑道:“今儿巧,上回宝叔立刻要见的我那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欲出鲸卿,却先小妯娌闲闲一聚,随笔带出,不见一丝作造。】想在书房里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宝玉听了,即便下炕要走。尤氏、凤姐都忙说:“好生着,忙什么?”一面便吩咐,“好生小心跟着,别委屈着他,倒比不得跟了老太太过来就罢了。”【委屈”二字极不通,却是至情】凤姐说道:“既这么着,何不请进这秦小爷来,我也瞧一瞧。难道我见不得他不成?”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他,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卿家“胡打海摔”,不知谁家方珍怜珠惜?此极相矛盾却极入情,大家妇人口吻如此。】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惯了,乍见了你这破落户,还被人笑话死了呢。”凤姐笑【自负】道:“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就罢了,竟叫这小孩子笑话我不成?”贾蓉笑道:“不是这话,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凤姐啐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我看看,给你一顿好嘴巴。”贾蓉笑嘻嘻的说:“我不敢扭着,就带他来。”【此等处写阿凤之放纵,是为后回伏线。】
                          说着,果然出去带进一个小后生来,较宝玉略瘦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羞羞怯怯,有女儿之态,腼腆含糊,慢向凤姐作揖问好。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不知从何处想来。】便探身一把携了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慢慢的问他年纪读书等事,【分明写宝玉,却先偏写阿凤。】方知他学名唤秦钟。【“情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早有凤姐的丫鬟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平儿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
                          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淡淡写来。】那宝玉只一见了秦钟的人品出众,心中便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这一句不是宝玉本意中语,却是古今历来膏粱纨绔之意。】可知锦绣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此是作者一大发泄处。】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浮,【“不浮”二字妙,秦卿目中所取正在此。】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这二句是贬,不是奖。】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贫富”二字中,失却多少英雄朋友!】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作者又欲瞒过众人。】忽又宝玉问他读什么书。【宝玉问读书,亦想不到之大奇事。】秦钟见问,便因实而答。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
                        


                        IP属地:山东33楼2005-08-10 10:40
                        回复

                          至少在这一回中,宝玉秦钟金荣贾瑞贾蔷贾蓝贾菌香怜玉爱茗烟扫红锄药墨雨,基本上是一个水平一个层面一个鸟样,并无高低贵贱之别。贾代儒老先生一走,这里成了无政府,出现了短暂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痛快局面。贾代儒留的作业只是一句七言对联,功课已压不住了。因此“秦钟和香怜挤眉弄眼,二人假出小恭”已没了王法。金荣一口咬定这二人“在后院里亲嘴摸屁股”最后大打出手,言论行动都已大有突破。宝玉“一味的随心所欲”,向秦钟说:“咱们两个人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实现了无辈份的平等。茗烟本应叫金荣为“金相公”的,“得了这信,又有贾蔷助着”,便大呼,“姓金的,你什么东西”,直到隔窗揭底,说金荣“他是东府璜大奶奶家的侄儿,什么硬仗腰子的,也来吓我们!”公然对主仆界限表示藐视,平等意识与民主意识大增。李贵一面称呼贾瑞为“你老人家”,一面对贾瑞深刻指责,硬把一切责任扣到贾瑞身上。就连宝玉,仗势欺人地高呼“我去回太爷去!”“我必要回去的!”也终于被李贵止住了,除此时此地之外,还有这等平等的事态出现过吗?至于博爱,薛蟠、宝玉、秦钟、金荣、香怜、玉爱、贾瑞,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货,其爱焉为不博?因爱生妒,因妒生斗,看起来这场乱子还是因狭隘的爱而生呢。

                          乱子的起因在于薛蟠“不来应卯”从而留下的真空。在于因此产生的宝玉的新权威的未经确认,也就是说,宝玉与其密友老侄秦钟尚不能服众。这样,“东风吹,战鼓擂”。这所义学里的孩子便当真“谁也不怕谁”起来了。

                          乱子真正闹起来的关键人物是贾蔷。“他既和贾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但又不愿挺身出头,怕与薛蟠伤了和气,于是要“用计制服”,“又止息了口声,又不伤脸面”。他的“计”便是挑动起茗烟来闹。而自己呢,“跺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儿说:‘正时候了’”,蹓之大吉了。这是很有中国特色的人物,好斗,有倾向,躲在背后,假他人之手闹一气,而自己远远避开。其中跺跺靴子、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儿连用三组叠字动词,最为传神。小小年纪,如此心计,如此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做假,不但不“居功”,连围观看热闹也不曾,不能不令读者赞一声“厉害”,倒抽一口冷气!

                          贾蓝贾菌合写,二人性格不同,贾蓝主张不介入,劝贾菌“不与咱们相干”,贾菌却跃跃欲试,抱起书箧子来向金荣那边扔去,却扔到了宝玉秦钟案上,把宝玉的一碗茶砸得碗碎茶流——有斗志却无斗力与斗争经验的人的介入,只能使一场乱子的阵线更加乱,只能帮倒忙,只能使温度更加升高,气氛更加白热。“众玩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这种概括性的群像描写十分耐人寻味。打太平拳也好,乱笑叫打也好,都是非功利的加温和声援,你打,他取乐,却没有上前解劝的!

                          幸有大仆人李贵,相当干练地平息了这一场大闹。由仆人来平息处理主人的纠纷,颇别致。李贵的处理原则是:一、基于权势地位身份,宝玉秦钟只能胜不能败,金荣只能败只能磕头道歉。斗了半天,“势”在那儿呢,“势”不是靠金荣贾瑞能斗出什么变化来的。最后,对这个势不忿的人只能向这个势再次确认。二、适当降格,不同意回这回那,而是就地解决,把责任扣到贾瑞身上,数落贾瑞几句为宝玉秦钟出气,也是大事化小的意思。三、抑制激进勇敢分子,喝斥茗烟。表面上是喝斥茗烟,实际上也收到了为宝玉降温的实效,盖此事上宝玉并无光采也。李贵的这套处理乱子的经验,也是有道理的。

                          贾代儒不在,贾瑞代理。贾瑞向着金荣,拿着香怜作法,着实抢白了几句,如果就此为止,金荣贾瑞就大获全胜了。偏偏小胜冲昏头脑,金荣“越发得意”,触怒贾蔷,闹出一番风波。及到李贵出来,贾瑞也只好让步,他的“势”哪里是宝玉的对手?真是欲沾便宜不得,反蚀了本。

                          〔相关文章评解〕:
                          


                          IP属地:山东41楼2005-08-30 09:37
                          回复

                            话说秦业父子专候贾家的人来送上学择日之信。原来宝玉急于要和秦钟相遇,【不知是怎样相遇。】却顾不得别的,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后日一早,请秦相公到我这里,会齐了,一同前去。”——打发了人送了信。
                              至是日一早,宝玉起来时,袭人早已把书笔文物包好,收拾得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发闷。【此等神理,方是此书的正文。神理可思,忽又写小儿学堂中一篇文字,亦别书中未有。】见宝玉醒来,只得伏待他梳洗。宝玉见他闷闷的,因笑问道:“好姐姐,你怎么又不自在了?难道怪我上学去丢的你们冷清了不成?”袭人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袭人方才的闷闷,此时的正论,请教各位,设身处地,亦必是如此方是,真是曲尽情理,一字也不可少者。】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玩闹,【长亭之嘱,不过如此。】碰见老爷不是顽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书正语细嘱一番。盖袭卿心中,明知宝玉他并非真心奋志之意,袭人自别有说不出来之语。】袭人说一句,宝玉答应一句。袭人又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逼着他们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宝玉道:“你放心,出外头我自己都会调停的。【无人体贴,自己扶持。】你们也别闷死在这屋里,长和林妹妹一处去顽笑才好。”说着,俱已穿戴齐备,袭人催他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宝玉且又嘱咐了晴雯麝月等几句,【这才是宝玉的本来面目。】方出来见贾母。贾母也未免有几句嘱咐的话。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书房中见贾政。
                              偏生这日贾政回家早些,【若俗笔则又方不在家矣。试想若再不见,则成何文字哉?所谓不敢作安苟且塞责文字。】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谈。忽见宝玉进来请安,回说上学里去,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是严父之声。】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画出宝玉的俯首挨壁形象来。】众清客相公们都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显身成名的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了。天也将饭时,世兄竟快请罢。”说着便有两个年老的携了宝玉出去。
                              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此等话似觉无味无理,然而作父母的,到无可如何处,每多用此种法术,所谓百计经营、心力俱瘁者。】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呜,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掌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此时宝玉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待他们出来,便忙忙的走了。李贵等一面弹衣服,一面说道:“哥儿可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说着,又至贾母这边,秦钟已早来候着了,贾母正和他说话儿呢。【此处便写贾母爱秦钟一如其孙】于是二人见过,辞了贾母。宝玉忽想起未辞黛玉,【妙!何顿挫之至!余已忘却,至此心神一畅,一丝不漏。】因又忙至黛玉房中来作辞。彼时黛玉才在窗下对镜理妆,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呵呵!】我不能送你了。”宝玉道:“好妹妹,等我下学再吃晚饭。和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劳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妙!】黛玉忙又叫住问道:“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呢?”宝玉笑而不答。【黛玉之问,宝玉之笑,两心一照,何等神工鬼斧之笔。必有是语,方是黛玉,此又系黛玉平生之病。】一径同秦钟上学去了。
                            


                            IP属地:山东42楼2005-08-30 09:3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