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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绮】一盏红尘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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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本吧发文多指教啦~大家可以叫我小舒。
这文大概就是一个关于娶媳妇的故事,青梅竹马的戏份比较多,算是半架空……吧


IP属地:上海1楼2013-06-19 18:50回复

    饶是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夫,喝了多少浓黑的药汁,绮夫人也没能好起来。
    待葬下了绮夫人,绮家仍是笼罩在一片哀戚中,院里的牡丹少了人打理,长得零零落落很不是样子。绮罗生虽想着母亲,却牢记了不能吵着爹爹,便总往意琦行那儿去,问他母亲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每每他这么发问时,不少丫头就都红了眼眶,又不得说出来,便转身去悄悄地拭泪。
    一留衣看他这副模样也是各种心疼,只得编了个不那么靠谱的故事与他说:“小绮罗啊,你娘她为了让你成为个威风的大侠,想同你玩个游戏,才故意躲起来不见你的。你只要听你爹爹的话,好好学习,长大了成个侠士,就自然能见着她了。”
    绮罗生垂下眼,泪水都在眼中打着转儿,他好容易忍住了,说:“我不要玩这种游戏,我不要当大侠。哥哥,你去同娘亲说说,罗罗好想她,好想见娘亲啊!”
    意琦行几次想说点啥,终于没能说得出口。他与一留衣互相看了看,都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或者,还能说些什么。
    绮罗生见他们一个个都只是沉默,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跑出门去。意琦行追了几步,却给一留衣挡了回来,便也由着绮罗生一个人好好哭上一场,又遣了个人跟着说绮罗生往家的方向去了,便决定等会儿再去绮家劝劝他。
    孰料一个时辰后他们往绮家去时,却被告知绮罗生尚未回来。一留衣尚在思考怎么办,却见意琦行一转身就跑了。他待要追上去,又觉得这事应该先告诉大人们,便没跟上。
    意琦行乍一听这事头脑发热跑开,绕着镇子一圈之后也没找到绮罗生。他此时竟慌得完全失了分寸,哪还有半点平日里镇静高冷的样子,脑袋里已成了一团糨糊。他扶着一株柳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绮罗生会在什么地方。
    归源寺太高,且绮罗生并不认得路。镇中的宗祠他也找过了,不在那里。拢玉山麓、上次烤鱼后的草坡、镇东出去的芭蕉林尚未找过,可这三处地方的方向各不相同,当真麻烦。
    望了眼自己手上的牙印,意琦行本来纷乱的心思,忽然一下子静下来。
    绮罗生,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要找到你。
    他深吸口气,毅然往最近的拢玉山去了。
    三处地方挨个儿找过,却依然没有绮罗生的影子。盛夏的热浪迅速地消耗着他的体力,此时他已是筋疲力尽,只是尚未找到绮罗生,又怎能甘心?!
    他走到了口三眼井前,拿了井边的瓷碗舀水喝。甘甜井水入口,却叫他灵光一闪。
    意琦行立马丢了碗,强打精神往镇外跑去。那儿有片梅林,绕过去就是荒草坡,再走一阵有条挺深的大河,名字叫白月河。绮罗生天性亲水,常央着大人们来这儿玩水,此际意琦行只盼着能在这儿找到他。
    意琦行跑得很快,已接近了白月河边。他心中一松,正要喘口气,却听见似有孩童呼救,那声音竟是绮罗生!
    绮罗生见不到母亲,本打算回家,临近家门时却改了主意往白月河来了。他在河滩边上思念母亲,自己唱着母亲唱过的歌谣,唱着唱着又悄悄哭起来。待哭够了,又折了枝芦苇来,想在沙地上给母亲画张相。绮叔本就在丹青一途颇有造诣,绮罗生自小跟着他学画,画技在同龄人中已是十分出众。但他此际一心求好,便画得格外认真,画了抹去,抹了又画,直至满意。待画成之后,他也被太阳晒得够呛,便蹿进河里游泳。
    绮罗生水性本是极好,然而今日没了旁人在旁,便游得比平日都久,加上水深且凉,腿上便开始抽筋。绮罗生惊吓得不轻,连忙呼救起来。
    意琦行此刻所受的惊吓比他更甚,衣服也不及脱便跳下水去。他的水性其实并不怎么好,此时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心中只存了“要救绮罗生”这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捉住了绮罗生,这孩子呛了些水又折腾许久,神智早已昏昏茫茫,便下意识地推拒起来。意琦行猝不及防被他摁进水里,也给呛得连连咳嗽,眼睛被河水弄的刺痛。他忙捉紧了绮罗生双手,歇斯底里地往岸上游。
    待终于安全时,意琦行只觉神智飘飘忽忽。绮罗生上了岸,一声声咳嗽着难受得不行,忽觉背上多了只手,轻轻拍抚着自己。他忙转头去看,见是意琦行,愣了一下,露出个又哭又笑的难看表情,可怜兮兮地喊了声:“意哥哥……”
    意琦行见他这模样,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点儿,一面理着他湿淋淋的头发,一面说:“别哭,绮罗生,你是个男孩子,男孩子是不能随便哭的。”
    绮罗生硬生生忍住了眼泪,问:“可是,我好想娘亲啊,想到娘亲,就会想哭啊。意哥哥,娘亲为什么不见我了,是我做坏事惹她心烦吗?娘亲那么疼我,为什么这次要这样啊?”
    意琦行勉强把他抱紧了,只觉眼前发黑,耳中轰鸣不已,他慢慢才挤出句话来:“你要是、要是难过,你娘亲,也不会开心的。所以,不要再哭了,明白了么?”
    绮罗生尚且愣怔,便觉揽着自己的手臂渐渐失了力道。他疑惑地抬头,却见意琦行惨白着一张脸晕了过去。
    等一干大人找到时,见到的便是倒地不起的意琦行和惊慌失措的绮罗生。
    意爹先让人将意琦行背了回去,又嘱咐几声。绮罗生见自家爹爹也来了,脸色阴云密布有些吓人,他怯怯叫了声“爹爹”,绮叔却没有应答。绮罗生正想再唤一声,绮叔却抬起手来,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绮罗生出生以来常是母亲教诲,第一次被父亲这样责罚,一时愣住了,随后渐渐红了眼眶,却忍着不叫不哭,只直直地看着父亲。
    意夫人忙跑上前一把抱起了绮罗生,冲绮叔道:“罗罗还这么小,你怎么能这样打他?!”
    “嫂嫂……我……”
    “他不过想他母亲,你纵是……纵是思念弟妹心里郁结,也不该把气出在他头上!”意夫人说着,一面拿了丝巾给绮罗生才干净脸,一面拍哄着,“罗罗,要是难受别忍着,小心闷坏了。若是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绮罗生这次却倔得很,只摇了摇头。
    意夫人待要再劝,他却忍住了哭音,说;“我不哭。意、意哥哥说,我要是哭,娘亲也、也会难过。我不要娘亲难过,不要意哥哥难过。我不哭。”
    一时静默,绮叔听他这么说,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是心疼还是震惊。听绮罗生唤了声“爹爹”,他冲上去将儿子抱进怀里,听着他一声声叫着自己,终于悲不自胜流下泪来。
    这一番劳累,绮罗生趴在他爹肩上回到家时已经是睡熟了。
    绮叔安置了儿子,见家中一片寂寥萧然,又见院里牡丹萎靡,颇有些神伤。正望着庭院思量往后的事,忽见意琦行一阵风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自家有些惊惶的佣人。这孩子面色仍是不太好的模样,嘴唇上也起了皮。他见着难受,忙问:“行儿你不好好在家歇着,这样急着赶来,是出了什么事?”
    意琦行本就劳累,又一路跑来,好容易喘匀了气,这才说:“叔叔,绮罗生他, 他没事吧?”
    绮叔愣了一下,一时不知作何回答。看意琦行脚步有些虚浮,忙扶了他进屋递杯热茶过去:“无事,他不过是累极了,现在已经睡着,不用担心。”
    意琦行喝了口茶又答应一声,悬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下来。他又坐下休息一会儿,说:“既然绮罗生没什么事,那侄儿就先告辞了。”他顿一顿,才又接下去,“叔叔您也多出去走走,我爹说,他等着您来品茶论酒。”
    绮叔淡淡笑了笑:“你今晚还是在我家休息好了,绮罗生……正需要个人陪一陪才好。”又道,“你家里我遣个人去说声便好,看你这样子,倒像是偷跑出来的。”
    意琦行给他点破,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了脸去,却也默认了。又听他问:“身上可有大碍?你叔叔我虽称不上精通岐黄之术,小病小痛也是能治上一治的。”
    “没事,大夫说是中暑,还有点儿累。”
    岂止是一点儿,再来还被绮罗生那孩子给吓到了吧。绮叔心中波动,半晌才开口:“转过身去,我助你调息,省得半夜里闹起什么病来。”
    意琦行本有些不情愿,又不好拂逆了长辈的意思,便按要求转身盘膝坐下。绮叔便来助他调息,意琦行只觉经络之中暖洋洋地化开了一股气息,几番下来比之初跑来时竟好了不少。
    “叔叔,您这内功,怎么好像和我们家传内功相互补似的。”待两人终于消停下来,意琦行便问。
    “我和你爹,认识的年份长短比你的年纪都还大。”绮叔取了瓶酒来,边喝边说,“当年一同闯荡江湖,你帮我我帮你的,自然是互补。”
    那酒香闻着实在勾人,意琦行忍不住问:“这什么酒?”
    “雪脯酒。不来一点儿?”绮叔问。
    意琦行摇摇头拒绝,又问:“叔叔,你说……什么样才叫英雄呢?”
    绮叔晃了晃酒瓶子,也不知目光是落在哪儿,道:“五花马、千金裘、大江流、平野阔,何者不是英雄?”
    意琦行说:“我爹说我今日做得不对,太过莽撞,逞英雄罢了,怕还赔了性命。”
    “那你又是如何以为。”
    “我不知道。”意琦行闭了闭眼睛,“我只知,我答应了要照顾绮罗生。”
    绮叔不由得叹了句:“行儿,你已是英雄了。”他又摸摸意琦行的脑袋,怅然道,“今日若不是你,小绮罗可——叔叔谢谢你。”
    意琦行说:“绮罗生是我兄弟,兄弟有难,我自然是要救的,叔叔您就不必客气了。只是,您那会儿对我说,要做一个侠者,侠者和英雄这两者有何相同?”
    绮叔饮了口雪脯酒,悠悠地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岂不是英雄么。”
    “可……我心里的侠道,不该如此。”意琦行坚定道,“为何一定要得天下人对你的承认,为何他们心中所要的便是你必须走的路,他们所不承认的就得鄙弃,求一个蜗角虚名?”
    绮叔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身在红尘中,哪能不被红尘左右。行儿,你这般言语,有些偏颇了。”
    “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意琦行反驳,“不少侠者固然是真心为善,可是却常受困于世人眼光,成了‘英雄’的囚徒。世人说他为英雄,他便要付出一切。那不过是傀儡,非是英雄。”
    “你既如此说,想来心中对何为英雄已有定见。”绮叔搁了雪脯瓶子,“你家的剑道,剑谱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何对得起这剑、对得起这绝代剑宿的名号,端看你的造化。”
    意琦行怔了一怔,又说:“我只追求武学巅峰,其余不入眼中。”
    “这样也好。”绮叔看天色已暗,便催促道,“行儿,我今日已有些乏了,你委屈委屈,客随主便早点儿睡下吧。若是还有疑问,往后尽管问我便是。”
    意琦行犹豫一下,点了个头。正要往客房去歇下,绮叔却把他牵住了往绮罗生房里去,意琦行忙道:“我睡客房便好,别吵到绮罗生。”
    “都跟你说了陪陪我家小绮罗。那孩子晚上睡觉若是没人陪着,其实心里怕得很。”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到绮罗生,意琦行还是闭嘴了。等他纠结万分地宽了衣裳轻轻爬上床时,小团子却翻了个身。他生怕弄醒了绮罗生,停住一切动作敛了气息不敢动弹。静谧的空间里只有绮罗生浅浅的呼吸声,勾得意琦行心里有点儿发痒,但更感觉到了一份平和而深远的怜惜之情。
    他等了许久,见绮罗生没有什么动静,才慢慢地把自己放平了躺下,正好与绮罗生脸对着脸。意琦行伸手,把绮罗生额前一些小碎发拨开,它们让他看着替这小团子痒痒。然后,他鬼使神差般地、轻轻地蹭过去,像是对待绮罗生出生那日见过的白牡丹一样,极小心地吻在了绮罗生的额头上。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意琦行一张白净的面皮早已红了个透。他“刷”地缩到了床边去,气势汹汹地把被子抓住了一抖,将头脸盖了个严实。静了一阵,猛然想到得看看吵没吵到绮罗生,便又蹑手蹑脚翻过被子查看,见到白团子没醒,终于放下心来,又凑过去点儿安稳地睡着。临睡着前,他忽然想,自己方才那种心思,是怎么回事呢?
    夏日里纵是夜晚也热得很。绮罗生半夜里给热得醒过来,转了个身想挪下地睡到个没躺过的地方。他迷糊间感觉到身边像是有个人,神智醒了几分,伸手摸过去,靠近了,才发现是意琦行。
    绮罗生往下缩了缩,仰头去看意琦行,觉得这几日夜里睡去时的提心吊胆和醒来时的怅然若失都化了个干净。
    “意哥哥,你早就是英雄了。”绮罗生把脑袋靠在他身上,小声说着。
    是我一个人的英雄哦。
    TBC


    IP属地:上海20楼2013-07-05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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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生早早起来,在花园里缠着园丁,兴味十足地问着些有关于花花草草的事。一会儿问怎么种玻璃翠,一会儿盯着现下只有叶子的灯笼花自个儿琢磨,有时候又使劲去嗅梅花的香气,用手指头点着那些细嫩的花瓣嘿嘿地笑。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意琦行还是没回来。他一大早说要出去下,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弄了这么许久。绮罗生乖乖跟着意夫人去吃饭,见桌上有一道澄沙团子,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意夫人夹起一个放在他碗里,笑吟吟地说:“罗罗,快趁热尝尝,告诉婶婶,跟你家的团子比起来味道如何?”
      “好!”绮罗生高兴地夹起团子就往嘴里送,给甜得眉开眼笑,“婶婶,这个比我家的做得好吃。但是但是,我家的十色团子更好吃!”
      意爹听他这么说,也笑了笑:“那下回去你家时,我可得好好尝尝。”他把澄沙团子放在绮罗生面前,道,“要是喜欢吃就多吃些,等会儿若是不够,厨房里还有一盘。”
      绮罗生又塞下一个团子,想起意琦行还没回来,忙道:“伯伯,厨房里的留着给意哥哥吃吧,我吃这几个就够饱了。”
      意夫人又夹了些别的菜给他,笑道:“行儿那孩子呀,从小就不爱吃这些的甜的,罗罗你吃吧,没关系。从前给他做了橘子蜜饯,你没看见他那个难受的模样,比叫他吃药还难!那时候还对我说:‘娘亲,行儿做错什么了吗?’我就问他怎么会这样说,他居然回答说:‘娘亲总是做些甜的,做我不喜欢的,不让我吃饭。’你看看,这孩子好笑不好笑?”
      绮罗生“噗嗤”一下笑出来,因听了件有关意琦行的趣事,心中又得意地窃喜了一番。这一顿饭便这样欢乐地吃完了。
      吃过饭意爹要去他家的染坊看看,绮罗生从未去过,便央了意爹要跟着去。他穿着身厚实的毛领白色织锦斗篷,配着镶金边的小靴子,活像个玲珑可爱的雪团子。镇上几个做绣活儿的绣娘见了,对这孩子喜欢得很,还送了他串糖葫芦。
      到了意家的染坊,绮罗生快被那些缤纷的色彩耀花了眼睛。他穿梭在一匹匹晾好的绸缎之间,脸上的憧憬羡慕之情实在可爱到爆。意爹牵着他到成品布料前,边检查边回答他那些永远问不完的问题。
      绮罗生被那些名字美得像诗的颜色弄得惊叹不已,小手抚着布料,心中好生羡慕意琦行能呆在这么好玩的地方,却不知道他的意哥哥每次面对账簿的时候是有多么悲苦。
      意爹看他如此欣喜,便说:“小绮罗,有喜欢的吗?”
      “有啊有啊!”绮罗生一一点着,“那个桃红色的、丹黄色的都好看,槐蓝色那个好像意哥哥眼睛的颜色呢!还有还有,那个浅红白色——哦,是叫炉银色啊。这些都好漂亮啊!”
      意爹惊讶于这孩子的记忆力,又看他兴奋得小脸都红了,便道:“再过一阵就要过年了,你也得添置几件新衣裳。今天都来了这里,自己挑几匹料子吧。”
      “真的吗?”绮罗生见他点头很是雀跃,便欣然挑选料子去了。眼前色彩缤纷他都喜欢,但拿多了又怎么好意思呢,挑来挑去选了半天,最终左手拎了一匹密合色的,右手又挑了匹沛皌色的,颠颠地跑去找意爹。①
      意爹看了看,略皱了眉道:“你平常这个一身白的打扮就已经够素净了,既然是过年时穿的衣裳,小绮罗你就挑个艳点儿的。”
      绮罗生“哦”一声乖乖应了,又跑回去挑拣一阵,这回却抱着匹大红色艳丽兮兮瞎人眼的料子回来。账房先生本来在对账,一看他可乐了,笑道:“哟,绮小公子,你这是要当新郎官了,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绮罗生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先问:“当新郎的意思,是不是要……呃,对了,和另一个人一直在一起啊?”见人家点了头,他便认真地说,“那些小丫头片子,我才不要跟她们玩,而且她们又不会给我买吃的,我才不喜欢她们呢。意哥哥长得比她们好看,又不会和我抢甜点吃,我要‘看上’意哥哥。”
      意爹和账房先生都愣了一下,为这可爱言语笑开来。绮罗生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俩人真是莫名其妙,便更为认真地嚷着说:“不许笑!我是……呃……是‘真心’的!”他想自己应该没用错词语,就接下去道,“伯伯你看,我没说错嘛!意哥哥又不吃甜的,而且他答应了我要一直陪着我的,我当然是‘看上’意哥哥了!”
      意爹只得无奈地告诉他:“成亲当新郎不是这个意思,是你要娶个小媳妇回家。”
      媳妇?绮罗生倒是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一下子愣住了。
      账房先生看热闹看得兴味十足,唯恐天下不乱地逗着绮罗生说:“绮小公子,看来绮先生还没告诉你啊。”
      “爹爹没告诉我什么?”
      “你家和意小公子家,可是早定过婚约的。意小公子出生后,镇上都等着你快些生下来,赶紧嫁过去做他媳妇呢!”
      意爹听得这般言语,虽知是逗绮罗生的,仍是给不大不小地哽了一口,忙咳嗽了声,示意账房止住了。
      绮罗生整个人却被深深地震撼到了,抱着大红的衣料呆在原地。他虽然尚不完全明白成亲的含义,但‘媳妇’这个词代表什么却是知道得比较清楚的。在他的认知里,所谓媳妇就是帮着养孩子的人。比照着自家高堂和意爹意妈,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了意琦行和他一起站在院子里,手中还抱着个小娃娃的场面,只觉心中惊悚之情宛如黄河之水天轰轰烈烈激荡不已。
      他“嗷”的一声扑倒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个大人被他这种讨喜的表现引得哈哈大笑。意爹看差不多了,忙把他扶起来,同他说:“小绮罗,这位叔叔是同你开玩笑,别忘心里去啊。”见绮罗生万分纠结地点个头,他揉揉小团子的头发,接过布料来说,“只要这三匹,没有别的想要了么?”
      绮罗生踌躇一阵,小声问:“伯伯,我能不能给意哥哥选几块啊?”
      这下,大人们的表情可说是异常精彩了。
      “行儿他……也确实该做几件新衣裳了。”意爹最终这么说。
      绮罗生得了首肯,选了一匹月白料子、一匹槐蓝料子,心里已经给那身衣服画了个图样,不禁笑弯了眉眼。意爹因还有些事要办,便请了两个工人带绮罗生先到附近的裁缝店去。临出门时,账房先生拉住绮罗生,告诉他暂且不要告诉他意哥哥,先悄悄做那身衣服,等做好了过节时送给意琦行当节日礼物。
      这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做法真的没问题么?至少绮罗生是没有考虑到的。
      于是他“哦”了一声,冲账房先生甜甜一笑,蹦蹦跳跳地往裁缝店去了。


      IP属地:上海23楼2013-07-08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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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收拾完了,便喊了意琦行一声要走人。听得那边应了一声却没什么响动,忙转去看看,却见意琦行捂住了眼睛似乎有些不适的模样。
        “意哥哥,你,你没事吧?”绮罗生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着,又蹲下来仰着脸想要去看看意琦行的状况。
        “我没事儿,就是眼睛有些酸罢了。应该只是用多了眼有些乏累,不必担心。”意琦行放了手下来,又闭上眼,这才感觉稍微好过了些。
        绮罗生有些忧伤地看着他,心里头酝酿出了酸甜酸甜的情绪来。他抓了意琦行的手来看,少年的手已经有了修长分明的模样,衬得他的小手格外的软胖。绮罗生扯住了意琦行手指,说:“意哥哥,你把眼睛闭上,我来带你下山。”
        “绮罗生,不用了,我——”
        “意哥哥——”绮罗生故意拖长了声调叫他名字,还扯着意琦行的手左右摇晃地撒起娇来。他撒娇的本事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了,意琦行初时还能沉默以对不动如山,到了最后,也只得依着他应了一声“好”。
        最终,小不点儿绮罗生高高兴兴地牵着他的意哥哥下山了。
        “意哥哥,这山上有什么好的啊,要你天天上来。往常你每年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山上,今年还好些,没怎么上去。去年才坏呢,我生日那天都不回来。”绮罗生走着走着开始抱怨,他的声音脆嫩脆嫩的,像是刚出露的春笋,可爱得很,“哥哥走了以后,除了意哥哥你,都没人陪我了……”
        意琦行听出他有些失落,便接上句:“你是男孩子,要学会忍耐这些。”
        “忍耐是什么?”
        “遇到不顺的事,不可抱怨不止,而应自己承担,如此你才能长大。”
        “我明白我的快点儿长大,帮着爹爹。”绮罗生说着说着开始绞起自己的衣带,“可是,可是……罗罗会很想很想意哥哥,想跟意哥哥呆在一块儿……”
        意琦行不说话了,只是捏了捏绮罗生的手指。他思量许久,最终挤出来一句:“好,我以后多陪陪你。”
        做礼物的小鸟没捉到,绮罗生倒不甚在意,意琦行却是耿耿于怀。他眼睛好了以后绮爹也就把绮罗生叫回家去了,没那小白团子在旁边吵嚷,清净是清净了不少,但确实也有些不习惯。
        意琦行坐在书房里核对着自家账目,又将那些落下的功课好不容易全补上了,这样一来一去,转眼就过去了十来天。意琦行终于闲下来,这才想起再过两天就要同父母一起回大伯父家过年,要赶上个七八天的路程不说,最麻烦的是回去以后估计会天天被堂姐给拉着去陪练拳脚。一念及此,他就万分头痛。
        伸展下打了个哈欠,他抬头望望挂在窗外的那个鸟笼,小黄鸟上蹿下跳的十分活泼可爱,想来绮罗生应该也会喜欢。虽然,不是自个儿亲手抓的多少有些遗憾。
        意琦行搁下笔,盘算着等会儿去找绮罗生把鸟送他,不然明后两日要收拾东西可有得一通忙碌,或许就没机会了。他这么想着,同母亲说了声。意爹听见了,让他带个话给绮叔去,就说今年春节要不两家一起过吧。意琦行应了声,又不太情愿地多加了件衣服,往绮罗生家去了。
        绮罗生正和他爹学写字,不过看桌上堆的不过三两张纸,就知道这小家伙一定没有好好学,他却已止不住地吵着要休息:“爹爹,你看罗罗都写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字了,罗罗想休息了。”
        绮叔不为所动,捉着他手腕又是一横一竖。
        “爹爹,我的手好酸啊。”绮罗生仰着头颇为委屈地说。
        意琦行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心里有些乐,绮叔瞥了眼看热闹的意大爷,笑了一笑,辅导着绮罗生写了个“意”字。
        “意哥哥意哥哥,我的眼睛好疼好疼啊。”绮罗生见爹爹铁面无私不动如山,又转头向着意琦行求救。
        意琦行默默别过脸,绮叔领着他写了个“琦”字。
        “爹爹,我不要写了,我不要写了啦!”绮罗生扭来扭去各种耍赖。
        绮叔让他又写了个“行”字,终于放开手道:“好好好,不让你写了。”
        又把那张纸扯起来给儿子,“来,叫你意哥哥看看。”
        “嗯!”绮罗生自豪地把刚写好的字炫给意琦行看,上边那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的
        “意琦行”三个大字,让绝代剑宿嘴角一抽,连改名的心都有了。
        绮罗生指着那三个字逐个儿念过去:“意、琦、行……这个……啊,这不是意哥哥的名字吗?”他反应过来这点后又高兴地望着意琦行,“意哥哥,我写得好看不好看?”
        意琦行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含含糊糊地 “嗯”了一声。
        绮叔却是微微一笑,招呼了意琦行过来,道:“来,行儿,你也写几个字让小绮罗看看。”
        意琦行本来不想写,然而绮罗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意琦行犹豫一阵,只得提起笔来问:“写些什么?”
        绮叔说:“写写你自己的名字,再写写小绮罗的名字,这就行了。”
        意琦行蘸了些墨,一笔一划仔细写了,不多时两个名字便清晰地呈现在纸上。绮罗生早攀上了凳子看着他写,此时几乎整个人都扑在桌子上,眼睛都要直了:“哇,意哥哥你的字真是好漂亮!爹爹的字都没这么好看呢!”
        绮叔心道不能这么没面子,况且趁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教诲下不好好写字的绮罗生,便把那长辈的小架子一端严肃道:“行儿,你这字啊,确实写得不错。可惜这娟秀有余,却还得厚重大气些才是。喏,这几本字帖给你,先回去再练练,往后再同叔叔比试吧。”他一手递了字帖过去,又认真地对绮罗生所,“小绮罗啊,你哥哥的字,比起你可是好太多了。往后你可要好好练字,知不知道?”
        “爹爹,孩儿明白了……”绮罗生有点儿沮丧,怏怏爬下桌子,站了阵又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精神, “爹爹,写字我是比不过意哥哥,但有件事我肯定比他要厉害!”
        意琦行接了字帖谢过绮叔,听他这么说,便道:“什么事?”
        绮罗生只是嘿嘿地笑,并不答话,他手脚麻利地爬上凳子,捉着笔开始涂涂画画。不多时,一朵千叶牡丹花便盛开在了方才那两个名字旁边。
        绮罗生得意地把画提起来给他们看。意琦行承认自己是比不上他,但看着那画和那字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儿,结果这边绮叔一下子乐了:“哟,你这小子,这是要做喜帖呢!换个红纸来才对嘛!”
        “喜帖是什么?”
        “你意哥哥不是答应了,让你当他媳妇么。这喜帖啊,就是发给亲朋好友,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顺便请他们来吃饭的。”
        什么呀这是!意琦行脸都黑了。
        绮叔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便让儿子先到院里自己玩,他跟意琦行商量点事。
        “行儿,小绮罗他年纪小不懂事,他说的那些事啊,你们陪着他玩玩就好。”绮叔慢悠悠喝着杯茶,把他听来的绮罗生干的蠢事都说了一说,“等这孩子长大,自然就会明白。”
        “叔叔,我明白的。”意琦行倒严肃得很。
        绮叔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悠悠然感叹了句:“这几年来,小绮罗多亏了你来担待。叔叔这里,为我自己,也替他向你说谢了。”
        “绮罗生是我兄弟,用不着说谢。”意琦行倒没甚在意。
        绮叔便也没再说什么,顺手塞了杯茶给他,又到书架那儿挑拣一番,摸出一方砚台来:“今年春节你们家不在镇上过,叔叔就提前送你了,新年礼物。”
        意琦行不肯收,但绮叔却坚决地把砚台塞给他,于是这孩子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与此同时,亏得那个新年礼物的提醒,一件被他抛在脑后许久的事也终于给他记起来了:“叔叔,我爹让我同您说件事。”
        绮叔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是和春节相关的事。”意琦行道,“我爹说,今年春节期间都不在家。您家里人也少,过节不太热闹,倒不如和我们家一起,回我大伯父家过年?”
        绮叔想了想:“算来从前我还没成亲时,倒去那儿过了几回节。小绮罗一个人没有玩伴,这个节倒也难过得很。”又道,
        “听说你还有堂姐堂弟,一群孩子凑在一起倒也好些。”
        “那叔叔你同意了?”
        绮叔点点头:“明日我再同你爹商量下,要真的去,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小绮罗了。”
        “好。”意琦行应了声,“我先去找绮罗生了。”
        “去吧,晚饭就在我家吃好了,”绮叔看着侄子跑出门,又望了眼那张 “喜帖”,微微笑了。
        绮罗生闭着眼睛忐忑地等着,心里扑通扑通满是期待。意琦行让他先别睁眼,说有件礼物要送给他。
        会是什么呢?绮罗生心里琢磨着,只觉得已经是迫不及待,忍不住想要偷偷看一看意琦行在做什么。才把手指缝儿稍稍弄宽了些,便听得意琦行一声略显慌乱的警告,他吓得赶紧把眼睛捂了个严实。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忍不住撅起了小嘴,怨念道:“意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睁眼呀,这都好半天了!”
        “这就好。”意琦行小心翼翼地捧着鸟笼蹑手蹑脚地走,生怕动静太大惊到小鸟让绮罗生给发现。此时终于惊险地走到了绮罗生面前,他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
        “绮罗生,可以睁开眼睛了。”
        入手之物有些沉,绮罗生小心捧好,睁眼所见的竟是一个鸟笼,内中一只嫩黄颜色的小鸟正在上蹿下跳,显然是初初长成的雏鸟。
        他惊喜得有些忘乎所以,抱着鸟笼子又是叫又是跳的,欢喜得不行。闹了一阵又把胖乎乎的小手指头努力伸进笼子去去够小鸟,引得那小家伙一叠声地鸣叫起来躲避着。如此高兴了许久,他才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意琦行来,忙向他道:“谢谢意哥哥!”
        意琦行见他这般兴奋的模样,自个儿也忍不住舒展眉目弯了弯嘴角,帮他扶稳笼子道:“不用谢。”
        绮罗生看着小鸟在笼中扑腾了一会儿,又问道:“意哥哥,这种小鸟叫什么名字呀?长得好漂亮。”
        “这叫芙蓉鸟,模样还过得去,不过叫声不太好听。”意琦行解说道。
        “哦。”绮罗生应了,忽然又冒出个问题来,“意哥哥,它是你捉来的吗?”
        “——不是。”意琦行纠结一番,最终有些挫败地坦诚了,“买的。”
        虽然不甘心,但是捕鸟行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又加上之前欠下的功课已经快堆成了小山,由不得他有什么闲情再去捉鸟。于是意琦行最终只能放弃亲自动手的计划,到旁边的清州城挑了只小鸟来给绮罗生。
        绮罗生倒是不在意这种细节,他只觉得了小鸟高兴得很,一耳进一耳出地听意琦行回答了这几句之后就一心扑在了逗鸟上。看着小芙蓉鸟一会儿偏头一会儿扑腾,入迷得很。他捡了根狗尾巴草来同小鸟又玩上阵,脑海中却忽然冒出个问题来,便转过身望着意琦行问:“意哥哥,那个,它是不是才生下来不久啊?”
        意琦行看着小鸟估计了下,点点头说:“嗯。”
        绮罗生放下狗尾巴草沉默了,他低着头看着地面。意琦行瞧不见他表情,只觉他这反应似乎有些奇怪,便轻声问:“绮罗生,怎么了?是不喜欢这只鸟么?”
        绮罗生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意琦行蹲下身来去看他,同时劝道:“绮罗生,你把头抬起来好不好?”
        绮罗生又沉默一阵,终于把脑袋抬起来了。这时候意琦行才看见,他的眼中水汪汪的,眼见着就快哭出来,却被他死死咬着自己嘴唇给憋回去。
        意琦行看在眼里,有些迟疑着问了句:“绮罗生?”
        绮罗生眨眨眼睛,鼻音浓重地“哎”了一声,一颗泪珠子险些从眼角滚落出来,被他抽抽鼻子干脆利落地抹去。
        意琦行心中难受,把他抱起来,一块儿坐到花园中的秋千上,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好一会儿绮罗生才平静下来,颤着声说:“意哥哥,对不起。”
        “怎么了?”无缘无故的,怎么就道起歉来了?
        绮罗生说:“意哥哥,你看它才这么小,就被人抓起来不能见到娘亲了。这样子,它多可怜啊,见不到娘亲,它也会想哭的吧。我们,我们把它放回去好不好?”
        看意琦行没答话,他又急急忙忙地补充:“意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呃,不应该这么任性的,还害你这么辛苦!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求你把它放回去吧!”
        意琦行给他顺了顺气,又拍了他脑袋几下,这才说:“我没生气,你不必道歉。”
        “那,那我可以把它放回去吗?”
        “可以啊,但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绮罗生有些着急。
        “现在寒冬腊月,要是把它就这么放回去,这小鸟无法照顾自己,或许会死,那样反而是害了它。等到春天来了,你再把它放回去也不迟,现在就先这么养着吧。”
        绮罗生思考一阵,想到小鸟还能陪自己过这个冬天,欣然同意了。既遂了愿,他立时破涕为笑,高兴地去搂意琦行,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趁着意琦行没防备,在他脸上甜滋滋地亲了一个。
        意大剑宿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地训了句:“别闹。”
        绮罗生坏笑一个,窝在他怀里闹得更欢了。
        TBC


        IP属地:上海32楼2013-07-24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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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此去经年
          一大一小,就在这么个北风呼啸的寒冷夜晚对峙着。意琦行初时见他那么兴奋,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结果此时绮罗生得意地撩起衣服向他展示的不过是这么一件在寻常不过的红肚兜,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绮罗生,咳咳,快、快别闹了,睡觉吧。”意琦行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他艰难地伸手想将绮罗生从身上抱下来,掐住那白团子的腰时又软又滑,忍不住就伸手捏了两下,嗯,果真得让他减减肥了。
          “意琦行!”绮罗生被掐到了痒处,在这他没能盼到意琦行对红肚兜应有的赞美和惊叹,很是不悦地喊叫起来,“快说快说,我的肚兜好不好看!”
          意琦行怕他这么吹冷风吹久了会染上伤寒,忙道:“好看好看,穿在你身上更好看!”我娘绣那上面的花就花了三个月时间能不好看么。
          绮罗生得意得很,却仍是有些不太满足,便装作不是很在乎的模样,瞧着意琦行道:“哎呀,那不还是婶婶做得好嘛。意哥哥,呃,意琦行,你应该也有一件吧,是不是比我的还好看啊,你让我看看嘛。”嘿嘿,我早就知道你没有,婶婶说过,只给我一个人做了这么一件。
          意琦行觉得他简直是无聊无趣无理取闹,他不顾绮罗生的反对用被子把他裹成一个球,硬邦邦干巴巴地说:“我没有。”
          绮罗生死命挣出一只手来,得了便宜卖乖地说:“那你想不想要,我可以同婶婶说一声,让她也做一件这样的肚兜兜给你哟。”
          “绮罗生,别闹了。”意琦行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让绮罗生妄想成这样,或者说绮罗生的无法无天是不是给他惯出来的,“我才不用这种东——”呃,用这种口气说出来,似乎是很伤绮罗生和自家娘亲的心,“不必麻烦了,你穿着才好看,我不合适。”他说完想起刚才掐到的那一把小肥腰,又道,“对了,绮罗生,从明天开始每日跟我一同跑步去。”
          “为什么?”绮罗生问。
          “你每日里这样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利。趁着没长得更胖之前,我带着你每天多活动活动,一来能让你不再胖下去,再者也算是强身健体。”
          “我才不是胖子!”绮罗生怒了,一下子站起来掀开被子,双手叉腰冲意琦行咆哮道,“我才不胖!不信你摸摸!”
          “乖乖听话,躺下盖好被子,当心染风寒了。”意琦行二话不说又把他裹成一只小粽子,完全没在意他都说了些什么。
          绮罗生愤怒地又一次掀了被子,气呼呼地争辩:“我说了我不胖!”边喊着,他还边特来劲地把自己的新肚兜扯了下来,亮出白软白软的小肚皮冲意琦行叫道,“你摸你摸!你摸啊!哪里胖了?!我才不是小胖子!”
          意琦行心中哀叹“我已经尽力了他若是生病那可怪不得我”,便一脸煞有介事地伸手过去认真摸了一摸,还故意捏了几把,特嫌弃地说:“你自己看看,都已是这样了,怎还能说不胖?不必争辩了,快点睡下,明日早早起来,同我跑步去吧。”
          绮罗生这么寒暖交替地来了个三四回,现下也确实冷得厉害了。他等意琦行刚一摸完就哧溜一下滚进被窝里,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裹成个麻花卷子,哆嗦着不服气地回答:“我我我,我才不,才不胖呢!”
          “快睡。”意琦行此时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直接把小麻花卷子的抗议无视,熄灯闭眼。
          绮罗生气哼哼地呜呜呜絮叨一阵,终于也是敌不过困意来袭,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意琦行听他的动静觉得好笑得很。不过,说起来,绮罗生的肚皮倒还真是好摸,又白又软又滑。莫非,这就是书里所说的那个……软玉温香?
          琢磨着那圆滚滚胖乎乎滑溜溜的小肚皮,意琦行也安然入梦了。
          清晨尚未起来时,意琦行就朦朦胧胧感觉到了些许寒意,透过被子一丝丝地钻进来,要比前几日冷上许多。想着是不是下雪了,他勉强支起个眼皮看去,天光还是昏昏沉沉的一片,想来是乌云叆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大概还早吧。
          翻了个身,意琦行合上眼睛打算再睡会儿。半梦半醒之间,旁边绮罗生的呼吸声闯进耳朵里,意琦行猛然想起昨夜睡前决定的一件大事。
          意琦行惊悚地睁开眼,罕见地慌张起来,“哗”一下掀了被子使劲摇晃绮罗生,冲他喊道:“绮罗生快起来!该跑步去了!”
          绮罗生本来暖暖和和地睡着,忽然一下给人抢了被子又被猝不及防地吼了一嗓子,他又困又冷又生气,“啊——”地一声愤怒地尖叫起来,然后,又倒下去睡了。
          意琦行皱着眉头扛过了音波攻击,板着脸继续叫他起来:“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快些下床梳洗,同我跑步去。再不起来,我就打你屁股了。”
          绮罗生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嗯嗯呀呀地发对了好几声,就是不肯起床。
          意琦行干脆再让他睡一下,自己先穿衣服鞋子去。待他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又把头发拿了条发绳绑好回来时,绮小团子依旧抱着被子睡得香甜。他皱起眉头来,摇了摇绮罗生,道:“绮罗生,不能再睡了,起床。”
          绮罗生勉为其难地睁了下眼睛,哼哼唧唧一阵,又果断地扑床上睡得雷打不动。意琦行只觉得心里的火噌噌噌地就冒上来了,他决定要强硬一点。于是他二话不说把绮罗生从被子当中拔了出来,拎过他的衣裳来捉着他的手塞进去,帮他把衣服穿好。
          绮罗生迷迷糊糊地任由他折腾,等意琦行帮着传好了全套的行头也懒得睁一下眼睛。意琦行都帮他套上了靴子都不见他醒过来很是无奈,他抱起小团子想了一想,最后附在绮罗生耳边说了句:“绮罗生,起来吃香芋卷了。”
          这话果然有用,绮罗生“嗯”了一身,转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勉强挤出一句:“香、香芋卷,在哪里?”
          意琦行捏了他的脸几把,把门打开吹进一阵冷风来醒了醒神,看绮罗生“嘶嘶”地吸了几口凉气彻底睁大眼睛,这才道:“今日下雪了,地上太滑,你就先别跑步,与我一同去后院做虎卧撑。”
          绮罗生没能反应过来,等他终于明白自己被骗的时候却晚了,只能傻了眼地看着那些个练武器材。意琦行脱去外袍,对他道:“绮罗生,你看好了,这个是要这么做的。”说着他就真给标标准准地示范了几个,“来,像我刚才做的那样做。”
          绮罗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扑上去骑大马,然后很不情愿地说:“不要,我饿了,我要吃香芋卷。”
          意琦行这回狠下决心做到了铁面无私岿然不动,只说:“我都能做,你便不能么。”
          绮罗生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地嘟起嘴来,显然是很不服气,也不愿让意琦行小瞧了自己。可是他又不想做这个,便扭来扭去地盯着意琦行耍赖。意琦行看着他这幅可爱的模样,几乎就要把持不住让他钻了空子去。他想着这是为了绮罗生将来好,努力忍住了,飞快道:“快点。”
          绮罗生又盯了他一阵,见他不为所动,感觉这次不比以往,想来也只得妥协了。他噘着快要能挂个油瓶的小嘴,伏在地上,像意琦行示范的那样子开始做虎卧撑,当然,短手短腿的,自然是十分的不标准。意琦行松了口气,看他又做了几个,便在旁边纠正他有哪些地方不规范。
          御宇天骄叼着个馒头来后院练武,见绮罗生在挥汗如雨地晨练,而意琦行在一旁不动如山地监工,惊讶地使劲儿揉眼睛。他心里打了个突,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昨天和绮罗生打了一架以后,意琦行便有意训练绮罗生,让他学好武艺日后打败自己报仇雪恨?
          御宇天骄被这个想法深深地伤害了,他忧伤地看看绮罗生,正打算走开,却被有些给叫住了。
          “御宇,你过来。”大剑宿面无表情地说。
          御宇天骄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乖乖叫了声“兄长”。意琦行点头应了,叫绮罗生稍微停一下休息休息,又对御宇天骄一本正经地说:“来,这是你小嫂子。”
          两个孩子表示都被雷傻了。
          御宇天骄垂死挣扎地挤出句:“兄长,这、这种事,可不做耍的。”
          意琦行很是不豫,认真道:“你姐姐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绮罗生是我媳妇,便是你嫂子,有什么做耍不做耍的。”他说是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要道声“惭愧”,只盼着日后等堂弟长大了再慢慢解释,“你以后不可欺负他,要以礼相待才是。”
          御宇天骄闷闷地应了声“是”。绮罗生在一旁看着,正偷笑着得意万分,却又听意琦行唤他,忙端正了表情看着他。却听意琦行道:“绮罗生,你也是,既是当了嫂子的人,便该有担当,不要事事同御宇计较。”顿一顿,又道,“昨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了,你们俩往后不可再如此。”
          两个孩子怏怏点个头,都不太高兴。意琦行看这架势,先转向了御宇天骄,沉声道:“近日以来对你不住,望你别介意才好。”见御宇天骄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他,意琦行思索下,又补上句,“上回没能切磋一番,今日正好有空,等会绮罗生晨练完毕,意琦行奉陪。”
          御宇天骄这下可高兴了,连道了好几声“谢谢兄长”,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绮罗生说:“昨、昨天的事,你……你别介意,我——”他皱了下眉头,细声说,“抱歉啦。”
          绮罗生也同他一样,不是记仇的孩子,看了看意琦行,便说:“没事啦,我……我也抱歉啦。”又想一想,换了个话题问,“那个,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问意哥——意琦行,他都不知道。”
          意琦行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怎么就这么惦记着吃的,一定要禁他的嘴没收他的零食。御宇天骄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说:“汪伯伯家的桂花梅子糖,那个可好吃了,过几天元宵节你就能吃到了,就着汤圆吃最好吃。还有酱瓜,闻着臭,吃起来很好吃的。”
          “太好啦!”绮罗生立时眉开眼笑,也没了啥芥蒂,高兴对御宇天骄说,“你下次来我们那里,我带你去吃潘大婶家的玫瑰糖,那个拿来做酥饼或者糖水最好吃啦!还有婶婶做的澄沙团子跟百果圆子……啊啊,不是,雪泡梅花酒!这个最好喝!”
          “你喝酒了?”意琦行本来一直皱着眉不插话,此时听见绮罗生居然喝过酒了,眼睛都瞪起来了。
          绮罗生倒不在乎,抬出法宝来:“爹爹给我喝的。”其实他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被绮叔逗弄着用筷子蘸着尝一尝,或者在绮叔的挑唆下龇牙咧嘴地喝一口。但是越是不让小孩子多喝的东西,他就越觉得好,便日复一日地惦记起雪泡梅花酒的味道来。
          意琦行仍是不放过:“那也不行,以后不准喝了。御宇,”他认真地告诫道,“你也不许喝。”
          两个孩子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声,绮罗生还瞪了意琦行几眼,御宇天骄倒是听话地记在心里。意琦行叫御宇天骄自己练武去,监督着绮罗生开始了新一轮的虎卧撑的折磨。
          绮罗生没做几个就觉得手酸腿酸难以忍受,想扑在地上意琦行不准,想起来吧意琦行又不让他起来。他苦着脸撇着嘴继续做,却发现意琦行不知何时也伏了下来,和他一同做虎卧撑,而且最让他惊悚的是——意琦行用的是单手!
          “一起做吧。”意琦行看他瞧得傻了忘了继续做,空着的手拍了他几下,自顾自继续晨练。
          绮罗生想一想,有人陪的感觉,确实好多了。于是,他稍微高兴了点儿,又慢吞吞做起来。
          等他们一同完成了晨练,又吃了早饭回房来,意琦行才散了头发,仔细打理起来,梳着平日的发式。绮罗生跟着家里的丫鬟们学会了编辫子,自个儿把头发理顺了,扎了两束辫子垂在前面,便转过身来看着意琦行怎么梳头发。
          他看着意琦行把一件件饰品弄上去,再想想意琦行平日那打理得极好的头发和高难度的发式,不由得有些跃跃欲试地想帮他梳一梳,看自己是不是也能有这个水平。想到便做,绮罗生立刻向意琦行提出来:“意琦行,我要给你梳头发。”
          意琦行本快要打理好了,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又觉得挺有趣,索性把头发拆下来梳通了,道:“想怎么弄,随便你吧。”
          绮罗生得了首肯高兴得很,搬了张凳子来吭哧吭哧地爬上去,踮脚站在凳子上——嗯,正好比坐着的意琦行高出一头来。他抓着意琦行一缕头发摸了摸,又顺又滑,像是一匹银色的上好缎子,喜欢得不得了。又摸了两下,他笑嘻嘻地说:“意琦行,我开始咯!”
          意琦行应了一声。
          绮罗生便抓着意琦行的头发开始各种摆弄,一会儿盘上去,一会儿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像自己看到过的那样拿了跟发簪往上固定,却是立刻就散下来。他折腾了好久,意琦行的头发依旧没能做出个新造型来,仍是银发披散的模样,却是比平日高冠岌岌的样子柔和不少。
          绮罗生想了想,索性做起自己在梳头这方面唯一擅长的事——编辫子。
          他理顺几缕银发,编了个两股辫,接着又编三股的,再然后四股的、五股的……直到把意琦行的头发一丝碎发也不留地全编好了,这才骄傲地说:“你看看,我梳得怎么样!”


          IP属地:上海42楼2013-08-15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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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琦行正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感觉到绮罗生方才在他身后捣鼓了许久,不时地就揪起他的几缕头发来,也不知是什么模样。他不知道绮罗生给他编了不知多少辫子,奇怪地问:“你究竟是怎么梳的?”
            “你站起来。”绮罗生指挥着他,“转过身,”然后满是期待地说,“看看镜子里,好不好看呀?”
            意琦行不看则已,一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一抽,差点儿一口气哽住上不来了。
            好看?
            若是以远在另一块大陆的黑皮肤人民的审美眼光来看,这个发型,真是极好的。
            不过意琦行的审美还没有标新立异超乎世俗到那个程度,所以他心里几乎是要咆哮了。
            ——混小子,你这是打络子呢?!
            那一头的辫子各式各样好不壮观,盘根错节难分难舍,即使是意夫人打过的最复杂的络子见到它恐怕也羞于叫自己是一条高难度的络子。意琦行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克制不住地,那么跳了一跳。
            “意琦行,好不好看啊?”绮罗生倒是很得意,他把自己编辫子的绝技都亮出来,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编出这么多的辫子。
            意琦行努力忍了,提起嘴角笑得有些狰狞地说:“很好。但是,不适合我。”
            “啊?”绮罗生看他二话不说就开始拆辫子,很是着急,“我觉得很合适啊!”
            “真不合适,听话。”意琦行在梳头这方面,绮罗生可是拍马都赶不上,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些辫子已经拆了不少,“还是梳原本的那样好了。”
            绮罗生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意琦行又恢复了长发披肩的模样。他努了努嘴,看着意琦行那些银发,心里倒是很羡慕。意琦行头发又长又顺,他自己的虽也不差,可是长度却是远远不及。况且,绮罗生有些痴痴地想,意琦行的头发,可以说是他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呢。
            “意哥哥,”绮罗生一时忘记了自己决定要叫他意琦行事儿,幽怨道,“我的头发怎么才能长得跟你的一样长啊?”
            “等你长大就好了。”意琦行经过这一番折腾,倒也懒得再把头发层层叠叠绑回去,只是从脑后梳理出一部分来拿根帛带绑住了,随口应道。
            绮罗生又说:“什么时候我才长大啊?”
            “等你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长大了。”
            “那什么时候我才不问这个问题呢?”
            “等你长大了,就不问这个问题了。”
            这简直是废话,但两个当事人明显都没感觉到自己是有多么的无聊。绮罗生依旧闷闷地扒在凳子上看着意琦行,忽然从后面扑过去抱住他脖子,脑袋抵着他使劲蹭啊蹭。意琦行很是意外,更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说:“怎么了?”
            “意哥哥,你真好。”绮罗生忽然这么说,很是欢欣的模样。
            意琦行摸了他脑袋几下,难得有些戏谑地回道:“要照顾你们这些小鬼头,能不好么。”
            “不要,不准你对别人好,堂弟表弟堂妹表妹也不行!”绮罗生撅起嘴巴,絮絮叨叨,“你要是随便就对别人好,我就、我就不理你了!反正,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意琦行有些无奈:“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你说不让我不计较昨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但是!要是他敢跟我抢、抢你的话,我就要计较!”绮罗生气哼哼地说,“一家人也不行!”
            意琦行愣了半天,这才想起,绮罗生这反应……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觉得自己大概想太多,又有点儿好笑,说:“好了,别闹。明日带你出去玩玩,今天我们要练武,堂姐和玄冥说想和你认识认识,你同他们一起玩下吧。”
            “哼!”绮罗生不太高兴,“那你晚上陪我放烟花,还有,睡觉前我要听故事!”
            “允你了。”意琦行欣然答应。
            不过那时候意琦行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他放了绮罗生鸽子。
            朝天骄被告知自家婶婶有事要找她商量的时候,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寻常。
            “婶婶。”她先打了个招呼。
            意夫人似乎是想着什么,听得她这一声招呼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道:“你来啦,快坐。”又道,“玄冥呢?跟绮罗生在一块?”
            “是呀,绮罗生那孩子很讨人喜欢,玥珂和他玩得挺好,玄冥也挺欣赏他。”朝天骄就这么回答。
            意夫人轻轻“哦”了一声,却沉默下去。朝天骄有些奇怪,她这婶婶想来是坦坦荡荡藏不住话,她长这般大,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心事重重的模样。嗯,应该说,头一回觉得她像是大户人家的淑女。
            “阿朝,你觉得行儿这一年里长进如何?”
            朝天骄实话实说:“比之从前,长进慢了许多。”她仔细回忆下,又说,“他上回来的时候,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却能与我单打独斗那么久,剑术修为也是少有的高超。可是今年,原以为他的境界比起去年应该高出许多,却几乎是原地踏步似的没怎么变化……想来是杂事太多,分散了心神吧。”
            意夫人沉吟一下,不知是想什么,隔了好久,方才道:“我考虑着,是时候该让他放弃旁的事儿,着手打理家业了。”
            朝天骄惊了一下,但这也确实合情合理,便先听着意夫人说下去。
            “他已经是十二岁的年纪,再过一两年,娶亲也是必然的事。偌大一份家产,学着经营也很困难,早些学学总是好的。但现下,我却有些担心。”
            “婶婶是怕阿行不愿意经商,而要去闯荡江湖么?”朝天骄猜出几分来。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不过却也没什么大碍。”意夫人说到这里又见忧色,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我真正怕的,是他不愿成家。况且……哎,没什么。”
            朝天骄却道:“您是说,因为绮罗生?”
            意夫人很是惊讶地看着她,却似是默认了。朝天骄心中也有些纠结,意琦行对绮罗生,照她观察那倒不是说着玩的,可这事又怎能说出去?她堆出点儿笑容来,状似不经意道:“哎,那都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婶婶您也能当真么?再者,阿行又不是个傻小子,怎会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呢?”
            意夫人却更是忧虑了:“这可不好说。”
            朝天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忧心起来,便试探道:“婶婶您没看到什么不对的,这样瞎猜可不大好吧。”
            意夫人抓着她手,道:“阿朝,你与行儿感情深厚,总不会连他对绮罗生特别不同也看不出吧?我先前,倒也以为是因为……弟妹的嘱托,行儿才对绮罗生格外好些。但你可知,这回来你们这儿的路上,我看见了什么?”
            朝天骄有些讶然道:“什么?”
            “那日我原是睡着了,迷糊间颠簸一下醒来,却见行儿对罗罗——”意夫人像是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眉头都给拧起来了,“虽然你大概会说,那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相互玩玩当不得真的,可我自己的儿子,还能不清楚么。行儿对罗罗,绝不只是兄弟那般。”
            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说:“全怪从前行儿小时候,我们同他说过和绮家有婚约的事儿。想来若不是这些事,他也断不会如此。”
            朝天骄有些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无奈。
            “婶婶您是多虑了,阿行绝对不会是您想的那般。他呀,还不懂这些事儿,等他往后长大了,您何必发这些愁?顺其自然好了。若是说得多了,倒还让他多思多虑,弄巧成拙。这更严重的,同绮家翻了脸,那可不好。”
            意夫人沉默一阵,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该怎么做,我知道。”
            朝天骄这下可比她还着急了。


            IP属地:上海43楼2013-08-15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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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烈颜不破那么一闹,意琦行睡得比平日晚了些时辰,再则有些睡不惯,夜里辗转反侧,晨起时难得地在床上懒了一下。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朦朦胧胧地睁开,觉得自己恍惚间似乎是梦见了绮罗生,又意识到得快些起来好上路回家去。行程很紧,要赶在自己收假以前回到家里去,现在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剩下的一半,得快马加鞭地赶去,而且还得求老天保佑不遇风雪。
              意琦行从床上撑起身来坐了一会儿,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七上八下拿捏不定的感觉。他疑心是不是昨夜没能睡好,又觉得身上并不疲乏,只是心里沉甸甸的,有些沉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意琦行摇摇脑袋决定不再想,抓过衣服来穿好了,又打理整齐头发洗漱完毕,出门吃早饭。
              律大伯起得比他早些,正夹着个馒头端着碗豆浆。至于他旁边那个——意琦行心里有些着恼——这烈颜不破什么时候和律大伯混这么熟了!
              他虽不满,仍不动声色,径自在旁边的条凳上坐了。
              “公子起来了。”律大伯笑眯眯地招呼一声。
              “伯伯,我们何时动身?”意琦行自己取了个馒头过来,又向店家要了碗不放糖的豆浆。
              烈颜不破此时二颠颠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你想好没有?”
              “不必想,你死心吧。”意琦行道。
              烈颜不破端详他一阵,忽然道:“哎呀,兄弟,我见你满眼桃花,莫非是想着媳妇儿所以不愿意和我唔唔唔——”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意琦行拿两个馒头堵了嘴。
              意琦行安忍不动如地藏地过了两年,现在这两年的火气似乎都在这两天被激发出来了。烈颜不破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馒头被意琦行捏了,他心中正吐槽“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看意琦行一副要找他单挑的模样就啥也不敢说了。
              好在他机智地在意琦行真的找他单挑之前,一边嚼着馒头丢了个银锭给掌柜一边飞快循走,临走时还千里传音地来了一句:“少年啊这么年纪轻轻就为情所困咱们同病相怜啊!你快来拜我做师父吧,就在叫唤渊薮包吃住一点都不亏!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娶媳妇哦!”
              那一嗓子余音绕梁久久不散,整个店里的客人都用“原来如此”的眼光看着意琦行。意琦行终还是少年心性,受不住这种围观,袖子一甩回桌吃饭。
              这顿早饭在烈颜不破走后消停了不少,意琦行慢慢啃着最后一个馒头又罄尽了豆浆,算是到了尾声。然而就在这么点儿时间里,却出了另一件事。
              当一个风尘仆仆的夫人带着个小女孩儿跌倒在门前的时候,意琦行心中忽然隐约升起了种不祥的预感。那小女孩儿倒是还有些力气,“娘亲娘亲”地一叠声叫着,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早有热心的人跑了出去,将那妇人背进室内来,特意挑了个暖和的地方让她平躺着。意琦行不声不响取了条厚被来,请律大伯给这一对母女盖上。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温水地弄了一阵,那妇人终于转醒过来,颤声向众人道了谢。又有几个人买了热腾腾的包子稠粥过来,给这一对母女吃。
              本来这一阵小小插曲并不碍事,意琦行问过店家,请伙计去牵马车过来准备上路。律大伯把被子给了那对母女,也要去算账,却听她开口道谢。那口音似是像是伏犀镇一带的,老乡见老乡,自然多关照一些,他便问:“这位大娘,您这般模样,是遭遇何事?”
              那妇人一时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急急抓住律大伯的手,赶忙道:“大哥,大哥可是伏犀镇人氏?”
              两人心中疑云骤起,律大伯看看意琦行,冲那妇人道:“与大娘正是同乡。”
              “去不得!唉,伏犀镇……如今去不得了!”那妇人挣扎着坐起来,已是眼中含泪。她伸手抱过自家闺女,又说了一回,“大哥,听我一句劝,莫回乡去了!”
              意琦行心中又是一跳,急道:“这位婶婶,您这是何意?”
              “去年冬天……这天气便有些不寻常,大家还道是个难得的暖冬,当真好过,谁料祸端便是这般种下了。也不知是从何处开始的,先是一两人,再后来便是一家家,我们虽着急,却还是没个办法,现下……这瘟疫已在镇子里爆发了。”
              意琦行此前便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每听她说上一句,心中的不安便增加一分,等听至最后一句时,只觉脑袋里一下子懵了,心中如遭重击,一时竟回不过气来。不对,意琦行,快些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理智提醒着他不能这样愣着,最重要的事还得问个清楚。他闭上眼睛努力把自己的气息平复下去,好容易才开了口,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问:“婶婶可知……伏犀镇意家,还有绮家,这两家……又是如何?”
              “意家……可是绸缎庄的意先生家?”她这么向两人确认一番,见他们神色焦灼,应是与这两家有些关系,拿捏几番,这才道,“意先生家的事我们不太清楚,绮先生家和他们家似乎是交好,只知道最初疫病才扩展,他们两家便一同组织了些大夫帮着治理这疫病。其余的事……唉,我也不知了。”
              “那,绮家有位叫绮罗生的小公子,据说是到私塾念书去了,疫病发作时,可在镇中?”意琦行扶着桌子盯着那妇人,用的力道之大,指甲都扣进了木头桌面里。他一时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勉强说了这几句话,可连自己也几乎听不见了,只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回旋着说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绮小公子确实念书去了,可是过年前便回了家来……我家是经营食馆的,倒见过小公子一两面,此外的便不知了。”
              此后她对着众人说着伏犀镇被封锁住她们母女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话,意琦行都听不见了。他直愣愣地想着这件事,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想,至于是怎么走出大堂,到门外的山道伤到,他也浑浑噩噩地不知道。直至律大伯拍在他肩膀上,他也是愣了许久才迷迷瞪瞪地看着对方。
              “公子。”律大伯扳着他令他转过来,沉声道,“伏犀镇去不得了。”
              “……什么?”意琦行一时间像是没听懂。
              “我们不能回镇子里。”
              “不行!”意琦行此时忽然清醒过来,骤然提高了声音,“他们都在那里,我必须去!”
              “你没经历过瘟疫,不知道它的厉害。”律大伯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这么多地方,但凡有瘟疫发生,那情形——”
              “不必说了。”意琦行掐着自己的手心勒出几道印子,又道,“不必再说下去。无论如何,至少我先要确定他们——他们的生死。”
              律大伯定定看着他,见他嘴皮子给咬破了,眼神却是清亮清亮,再不见一丝犹豫在里面。意琦行盯住律大伯,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遍:“我必须去。”
              “……若是公子要确定他们的安危,倒也不必回镇子里。”律大伯挣扎一番做了妥协,“去汴州,请大公子他们家相助,好过咱们这般乱转乱撞的。”
              意琦行开口想说些什么,最终沉默下去。他抿紧了嘴唇思量着,终于点下了头。
              主意打定,剩下的就是尽快赶到汴州。两人商量一番舍了马车,只捡了些重要物品带上,意琦行恨不得星夜兼程一路赶回去,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一边忧心忡忡地赶路,一边祈求着家中不要出事才好。
              一重山,一重水,几经波折花了大半月时间,总算是到了汴州城。
              连夜赶路两人俱是一身风尘,却是靠着一股劲强撑着这么快马加鞭地赶回。意琦行骑着马只觉得手指头都快木了粘在缰绳上,他几乎是一看到自家大伯家的门,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朝天骄以及玄冥他们早就等着了,见意琦行这般不要命地奔过来,朝天骄忙扶住了他,道:“阿行,这么慌张是做什么。”
              “镇子怎么样了?”意琦行不愿再耽误时间,单刀直入地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朝天骄虽已假设过他会不会在归途上听说有关伏犀镇的事,但心里好歹还存了一点侥幸,如今见他已是一清二楚,显然没办法再隐瞒下去。沉吟一下,她慢声道:“镇子已经没了。”
              意琦行一时有些难以相信,冲口道:“什么?”
              “怕瘟疫扩散开来,先是封锁了镇子,然后……他们放了火。”
              放火?意琦行直直看着朝天骄,半晌了,从前在书中看到过的内容才一一闪过脑海。他想喊叫,却叫不出声;他感到愤怒,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气什么。朝天骄看着,只觉那双眼睛虽盯着自己,可是内中已是空了,徒有其表。她心中阵阵抽痛,想起之前听说的一则消息,一把抓住了意琦行肩膀,道:“阿行,你想不想知道关于绮罗生的事?”
              绮罗生?!
              “堂姐,绮罗生如何了?!”意琦行情急之下扣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令朝天骄不禁皱了皱眉,她慢慢安抚着意琦行放松了些力道反握回去,领着他进了门,温声道:“阿行,你不要着急,慢慢听我说。”
              绮罗生在意琦行走后一年进了清州的私塾学习,去年冬天回家来与绮叔过年。瘟疫是从伏犀镇近旁一个小村落的木匠家里发起来的,不过两天的工夫,这一家人便没了。村人原是好心给他们装殓了,抬去下葬,没想到送葬路上接连死了几个抬棺人。大家都传说是鬼来抓人了,村中再没一个人敢出去。
              疫情蔓延迅速,几天就波及到了伏犀镇上。旁边几处地方因害怕疫病,都把通往伏犀镇的路给堵死了。绮叔趁着还未爆发开,让几个家仆早早带了绮罗生到拢玉山上躲起来。
              “二叔当时来信,说他们已决定了,逃不出去,不如呆在镇中治瘟。绮叔从前也行过医,这瘟或可有治。”朝天骄取了当初接到的书信给意琦行看,又道,“本来在他们还有大夫们的帮助下,疫情得到了控制,病人也少了许多。谁知道就在十天前的夜里,镇子里忽然起了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意琦行一直静静听着,咬紧了嘴唇,此时挣出一句:“……绮罗生……或许还,还——”
              “他一定还活着。”
              意琦行闭上眼睛,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深吸了几口气,再抬眼撞上了朝天骄的目光。她问:“阿行,你的打算。”
              “我要回去。若爹娘和叔叔还在,我们便一同找绮罗生去。”意琦行道,“否则,我便找到绮罗生,照顾他一生一世。”
              朝天骄倒是已料到了这般答复,道:“我知你不能安心,但是现在镇子上仍是十分危险,你这么贸然去了,又能如何?”她抚了抚意琦行头发,看他仍是不甘,又道,“我们家已经请人去打探消息了,不出两天便有结果。在此之前,阿行,姐姐劝你等一等,好么?”
              意琦行沉默良久,最终道出一句:“好。”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TBC
              关于瘟疫的知识全是从书本或者百度来的,如果有不妥的地方还望指正,谢谢大家了。


              IP属地:上海60楼2013-08-28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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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昔与死无分
                意琦行再度踏上伏犀镇的土地时,几乎认不出故乡原本的模样。
                过去爬过的歪脖子柳树只剩下黑突突的几个杈子,繁花似锦换做了焦土遍地。他一路走一路看,忽见前方景物中有样东西瞧着心中一动,几步跑过去。一片残垣断壁,突兀地支楞出几根柱子,意琦行越看越是心惊。他也顾不得污了衣裳,冲上那片废墟刨挖起来。
                他这么挖着,十指早已染得黎黑,可意琦行压根儿没管。朝天骄此时也追上来,站在废墟底下“阿行阿行”地叫了几声,见意琦行不理她,只得自己爬上来。
                “阿行。”她推了推意琦行肩膀,人家不理她,径自往下挖。朝天骄静了一阵,默默看着他,便也挽起袖子,帮着一同挖起来。她才刨出几个石块土块,却看着旁边那双手停了下来,然后跟深秋里吊在树上挣扎的叶子一样,瑟瑟发抖。
                那双手从坑里捧出个灰扑扑的簪子来,拿捏得很轻,像是怕给自己碰碎了。直到托稳了,这才极小心地拂去那上面的灰土,可是怎么也弄不干净。朝天骄看在眼里,忽然想起那簪是意夫人常用的一根玉簪,还是意琦行从前去清州买来的。
                此刻他托着那簪子埋了头,朝天骄看不见他表情。不知是何处的鸟儿扑着翅膀掠过去,叫了几声便渐渐远了。
                “阿行。”朝天骄又唤了他一次,想看看这孩子哭了没有。意琦行低着脑袋不愿看她,她便稍稍用了些力将他扳正了。出乎意料,那孩子并没有流下眼泪,瞳孔里虽亮晶晶的,可那些水泽都感觉像在燃烧,吓住的反而是朝天骄了。
                “堂姐,我没事。”他这么说。
                朝天骄看了,自己却比他还忍不得,劝道:“你若是难过,哭出来并不是丢脸的事。”
                意琦行却摇摇头,好好地收起了玉簪,道:“我不能哭,现在还不是悲叹的时候。”他再度低了头说,“等我找到绮罗生——”
                后头没了话。
                “他一定还在等你。”朝天骄拍拍他的肩膀,闭了闭眼旋即睁开,安排道,“阿行,不要再挖下去了。快上山去,这里交给我们。”
                意琦行看着她不说话,他心里明白,当务之急变成了找到绮罗生。至于这些身后事……他忽然觉得世事无常得有些讽刺,为人子者,父母在世时他不及多替父亲分忧,总是忤逆母亲的意思习武游玩,此时他恍然明白该听话了,却没了人再督促他鼓励他。绮罗生曾经问过他,若有一日亲人故去该当如何。那时候他只懂得坦荡荡地安慰绮罗生,现下自己经历,才知“节哀顺变”难处何在。
                他心里百般滋味,最后只凝成一句:“多谢。”
                既知当为之事,两人不再多言,翻下废墟。意琦行走开两步,忍不住回望那处一眼,暗自下定了决心。他又看看朝天骄,见她冲自己点点头,也颔一颔首,两人就此分别做各自的事儿了。
                意琦行往拢玉山去,一路所见,草萧疏,水萦纡。道是春风吹又生,现下虽是这般荒凉景象,要不了许久,这春草就会回绿了。他这么看一路过去,就觉得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感叹之余越发坚定了找到绮罗生的决心。
                绮罗生,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一念及此,他顾不得再看故乡的模样,只想着快些到山上去,目不斜视跑完了这段路程。
                拢玉山上还是春寒料峭冰雪皑皑,山麓地带却已是春光融融。意琦行跑得飞快,本无心赏景。可是临近自己从前在山上的居所时,他眼角被一团暖洋洋的黄色光芒闪了一下,心中也是一动。那是……
                意琦行蓦然停住步子,眼前所见娇小玲珑的花朵,形如暖黄色的宫灯,令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些莫名的希望。是当初离开时送给绮罗生的礼物!意琦行惊喜非常,当初在汴州城为了化解僵局,他上街给绮罗生搜罗稀奇玩意儿,想到他素来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便买了许多汴州城特有的宫灯百合花种,装在漆盒里托玄冥他们转交。此时在这里看到了伏犀镇从未有过的宫灯百合,他心下料定是绮罗生所种,一下子燃起熊熊火苗来。
                “绮罗生!”意琦行忍不住冲坡上已经能看见的小屋喊了一声,一边加快了脚步往上冲。眼看着那合得不甚严实的木门已是近在咫尺,他一时欣喜,又喊了声,“绮罗生,我回来了!”
                里面并没有人应声,意琦行却想不到那么许多,声随人至,边火烧火燎地推开门,边喊道:“绮罗——”
                最后那一个字生生给他卡了回去。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意琦行的心一时间只觉三九天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越来越凉。他睁大了眼睛,环视一下整间屋子,有压低了声音,轻轻叫了一声:“绮罗生?”
                还是静静的,没有人应。
                “……绮罗生,你出来吧。我是意琦行啊,不是那些放火的人……”意琦行踏进屋子里,他平日里说话都是不凉不烫叫人听了不敢搭腔,此时却格外放柔了声调。见还是没有应答,他又道,“罗罗,你出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去啊……”
                意料之中的静默,意琦行攥紧了拳头。他不肯相信,难道连绮罗生也——
                “不可能!”
                意琦行咬紧了牙关,再度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来。伸手抹过桌子,指上便沾了灰,却并不太厚。又往内室寻了一圈,被褥显然被使用过,油灯也是同样。再看看地面,也并不如何脏污。看来,不久之前确实有人在此居住过。
                意琦行出了屋子想要看看周边的情况,却发现这间小屋有了些许变化,在屋后还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几片菜园子来。他走进厨房,灶下本有个竹篮放着蔬果,此时只余了几头发芽的蒜。他揭了锅来,里头空无一物。墙角倒是堆了半袋子米,尚且新鲜。再看碗筷摆放整齐,锅瓢干净,桌上还搭着一条抹布,放着半杯不能食用的茶水,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哪儿去了?
                拢玉山既高且寒,想要翻过山去到别的地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镇中瘟疫未除,绮罗生他们也不可能下山去。意琦行思忖着,根据眼前所见,他们离开应该是一旬左右,那时正是火灾发生前后。
                他一面想着,一面走近了菜园,园中韭菜割过几茬,青菜早已到了可摘食的时候,眼看就老了。绮罗生大概就是靠吃这些山间菜蔬过这段日子的吧,也不知合不合胃口呢?他分了一丝心想着这事,又心不在焉地盯着菜园里的植物看。
                ——宫灯百合?
                那一朵小花开在一丛茂盛的油菜花中间,要不是他这么盯得久了,真还看不出来。意琦行走过去捧起了那朵花,暖暖的颜色却没法让他的心热起来。他伸手拨开那花,下意识地除下两篇黄叶,却见得叶丛之间什么东西一闪。
                疑窦骤生,意琦行把枝枝叶叶都拨开,在其中掏拣几下,拎出个环状的物件。他几乎立时就想到了绮罗生的镯子,忙把上面的东西弄干净。果然,是绮罗生那个从不离身的镯子。他把自己的袖子挽起来,一式一样的两只雪花银镯子上,莲花纹样反射了些阳光。意琦行心里高兴得快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这前因后果。
                这里显然有人居住过,而且时间不短,再结合上朝天骄所说,应是绮罗生和他家里的人。于是问题就来了,如果绮罗生在这里居住过,为什么会忽然离开?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镯子是他贴身带着的,平日里更不可能取下来,现在既然掉在菜园里,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
                思考无果,他决定先回去问问朝天骄有没有什么线索。将那个镯子在手中掂了一掂,意琦行看看这寂静的园子,转身下山。
                “绮罗生不在山上?”朝天骄听闻此事,一时有些忧虑,“他若要下山也不无可能,只是据二叔书信中所说,绮叔还支了两个人一同照顾他。就算绮罗生那夜见着了火光想要下山,也当有人阻止。”她见意琦行并不说话,只看着那只镯子,便取过镯子来端详道,“这件东西既是掉在菜园中,便是蹊跷,想来山上或许发生了什么事。”
                玄冥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此时半是安慰半是剖析道:“我们道绮罗生藏身于拢玉山避难,终归还是有些自己的猜臆在其中。似二叔他们这般细心之人,总会再留下条后路以备不测,并不足怪。但另一方面,绮罗生在拢玉山上大约另有遭遇。万勿灰心,咱们多多查访,总有结果。”
                意琦行给他俩各自倒了茶,问:“兄长可有什么线索?”
                “我寻思来,最坏的状况便是有歹人将主意打到了伏犀镇来。疫病之后,孤儿寡女数不胜数。从前我在外时,也听说过不少风尘女子都是家乡遭灾之后给人骗至他乡,卖给行院。还有不少卖艺的孩子或是大户人家的侍童,也是给拐来的。”玄冥将心中一番推断说出,但也盼着别给自己说中了才好,“镇中尚有几户人家幸免,明日我们不妨去问问,今日天色已晚,暂且先搁下吧。”
                意琦行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终还是忍住了。他掐着茶杯不声不响好一阵,终于道:“我想去看看爹娘。”
                朝天骄与玄冥对望一眼,点头应下了,领着意琦行往白日里布置好的灵堂走去。
                意琦行早些时候便换过了一身白色孝服,他取了香来祭过父母,又见另有一口棺木,那排位上分明是绮叔的名字,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绮罗生不在,便由我尽这为人子女的义务,叔叔你说可好?他这么想着,便跪在了蒲团上,要给自家的长辈们守灵。
                “阿行,你奔波一天了,去休息吧,不必守灵了。”朝天骄担心他太过劳累,殷殷劝道,“二叔他们不会怪你的。”
                意琦行说:“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堂姐,让我做完吧。”
                朝天骄劝不得,也不知还能说什么。玄冥牵了她的手,摇摇头要把她带出灵堂去。朝天骄虽有些不愿,看看意琦行,最终还是叹口气,和玄冥一同出去了。
                灵堂里安安静静的,燃着几只烛火,一片缟素哀戚。身在这般环境中,一时便忘了今夕何夕。意琦行看着那烧纸钱的火盆,里面只有烧尽了的纸灰。他跪了许久,双腿早就麻木了,但心思飘荡出去收不回来,便一时忘了这般酸痛难熬之感。
                这样跪着,脑袋里却走马灯似的闪过了不少有关于家里这些长辈的画面。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从前便听人说过她是她娘家那里有名的才女,可在意琦行眼里却觉得母亲笨手笨脚得很。她不擅长女红,打络子的手艺据说还是同绮婶学来的,偏偏性子还又傲又倔,每每有所争执,都不见她和自家爹爹服个软什么的。
                但就是这样,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收藏的一副画,寒梅傲雪,正是她母亲的手笔。还记得每次自己读书误了饭点,总是母亲过来牵着自己去吃饭,后来长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便不再好意思让她牵着。


                IP属地:上海69楼2013-09-03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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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绮罗生起了个绝早,他难能可贵地比平日意琦行叫他起床的时间早起了小半时辰。而他惊讶地发现,意琦行居然还没起来。绮罗生凑过去,趴在意琦行耳朵边轻轻唤他:“意琦行,意琦行!”
                  沉默了好一阵,直到绮罗生又想开口再叫他一次的时候,这才拖泥带水气若游丝地响起了一声:“……嗯?”
                  绮罗生忙道:“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看起来已经到点了。”
                  意琦行迷迷瞪瞪的,不知为何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一片难受极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撑起来,收拾收拾去给绮罗生做饭,可是努力了许多次仍是没什么办法。最终他能做到的只有勉强支起了自己的眼皮,半开半闭地觑着绮罗生,有气无力地开口:“绮罗生……我马上起来……”
                  绮罗生不明所以,当即一翻身扑在了意琦行身上,摇了摇他,道:“那我先去做饭好不好?”
                  “不行!”意琦行本来还想着再休息一下缓过劲来,一听这话当即从床上翻了起来。绮罗生一时没防备,哧溜一下滑到了他腿上,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抗议道:“为啥我不能做饭啊,明明我可以做的!”
                  让你下厨房那还不把厨房烧了。意琦行简直头疼欲裂,他碰一下倒回床上再度挺尸了一会儿,终于战胜自己坚强勇敢地慢慢起了床,冲绮罗生有气无力道:“绮罗生,别吵了,先好好学写字吧。”
                  绮罗生看出他似乎不太舒服,大约是没睡好的样子,也不再吵闹,“哦”了一声跳下床给意琦行取来了衣服,道:“那好吧。”
                  意琦行谢了他,飘飘欲仙地完成了起床大业。等他洗漱出来之后终于清醒了不少,忙给绮罗生烙了些饼子吃,他自己则拿了块干净棉布裹了几个准备出门去了。绮罗生见状赶忙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扯住他衣角,叫了声:“意哥哥!”
                  意琦行转身来道:“怎么?”
                  绮罗生拉住他之后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一番举动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便颇为认真地说:“早点回来,我等你回家吃饭。”
                  “好。”意琦行听得这话心中很是欣慰,他认真答复了绮罗生,又准备走人。
                  “等一下!”绮罗生又拉住他,“不准去看那些小姑娘,要是见到好看的姑娘,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意琦行一愣。
                  “还有还有!好好吃午饭,不要吃两口凑数!”
                  意琦行更不知说什么了。
                  “还有!雨伞带了没有没带记得带伞啊!”
                  意琦行哭笑不得了,忍不住制止了他,拍拍绮罗生的脑袋道:“好,我都记下来,你放心。”
                  绮罗生被他这么一打断,剩下的话给哽了回去再也说不出来。他憋了一阵最后哼哼着冒出一个“嗯”出来,终于舍得放开了意琦行那被他蹂躏了许久的衣角。
                  于是大剑宿就这么神清气爽地工作去了。
                  要说他为何摇身一变赚钱养家?那还得从此前出扬州以后说起。
                  俩孩子一路寻找亲友而来,很快就连客栈也无法入住了。无奈之下意琦行当掉了自己早前的一枚玉佩,另外在当地找了个工作,决定先攒些钱,等一阵继续往汴州城去。
                  这一路没能找到律大伯一行是意琦行最为担心的事儿,但是无论如何查探也没有线索。他虽说心急,可是在如今很可能进入赤贫状态的情况下,早些赶回去才是重中之重。他左挑右挑选了个教书抄书写对联的活计,人家见他楷书行书都写得不错,便又给了他一个卖字的活。虽说比起那些下力的汉子要轻松许多,但一天的书抄下来,要不是拿惯了重剑,意琦行真有些吃不消。
                  这一天许是夜里没睡好的关系,他只觉得格外困倦,头也昏昏沉沉重得厉害。下手时笔尖竟有些发颤起来,意琦行这般死板的好学生自然是不能容忍这样的状况,他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稳住了,下笔时候照旧是那样俊秀的字迹,只是比起平日要慢了许多。
                  这样半日算下来,比起平日写得要少了许多,意琦行心里当然有些着急。他一狠心,决定干脆不吃午饭了,继续写把上午的份额补上。这般写着,起初时还觉得腹中饥饿,时间久了错过饭点,倒也没什么不妥的感觉。意琦行便也没在意。比起晨间方起时他的状态已好了不少,意琦行心中稍霁,便一鼓作气又写了不少,最后算工钱时,比起前一日还多了些许。
                  意琦行盘算一番,倒不如先去买些杂货回去,现在走到街市上正好能赶上绮罗生喜欢的那家桂花糕出炉,也买些糕点给他回去吃好了。他步履轻快地走到街面上,桂花糕出炉的甜香隔着几步开外向他这边飘了过来,本来是不喜欢这些甜点的,此时嗅着却觉得愉悦起来。甜点铺子门前有几株小叶苏桂,意琦行仰头看了看那娇小可爱的花朵,心里倒是冒出一个念头来。
                  或许等回乡的时候,我们能一同赏赏大姐家里的玉兰呢。
                  他一面这般想着,勾起了嘴角来,谢过那甜点铺子的大娘,取了点心准备回去。小巷子几折几转,石板路被秋日雨水浇湿过,走上前滑溜滑溜的。此时也微微地飘着些小雨,意琦行不甚认真地撑了雨伞,只好好遮住了那一包点心,倒是很享受这般细雨拂面的沁凉之感。
                  恍然间他想起昨夜做的那个梦来,虽然许多细节已是模糊,可是那种水流的质感却是颇为深刻。意琦行不自觉停了脚步,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急速地跳了一下,他惊疑不定地摁在自己胸口上,又皱了皱眉,寻思不出,便打算放弃想这件事了。
                  “这位小哥,要买伞吗?”
                  意琦行循声望去,才发现自己好巧不巧站在了一家卖雨伞的铺子前,堪堪挡在了店门口。他有些尴尬,忙退了一步,同时道:“抱歉,我一时失神。”
                  那店家倒是也不在意,双方随便应了两句,意琦行正打算继续往前走,眼角余光瞟过,却给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去。
                  那是柄暗红色的伞,模样也是平淡无奇,就是家常用惯的那种,可是意琦行此时看在眼里,却觉得难以移开目光。倒是像极了他梦里所见的那柄,一时之间他忽然挺想买回家,看看绮罗生打着这柄伞会是什么样子。
                  他本是随心之人,这般想着,当即踏出一步,取下了那柄红伞。
                  绮罗生这一日写完了所有的字帖,没什么事儿干,百般聊赖地开始练习绘画。他比照着院子里的植物随意画了一画,眼光移到衣架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晾了衣服上去。
                  “这衣服是什么时候洗的啊?”绮罗生愣了一愣,照理说昨天的衣服,怕夜里露重湿了早就收回去了,今天的衣服等会儿才要一起洗。那这几件,又是什么时候洗好的呢?
                  难不成意琦行大晚上的发了癔症,还爬起来洗衣服了?
                  绮罗生瞪着那几件衣服苦大仇深地看了一阵,心想莫非这就是意琦行今早起不了床的原因,今天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不能再这样熬夜干活才行。才这么想着,背后咯吱一声,显然是意琦行回来了。
                  绮罗生几乎是立刻就跑了过去想和意琦行交流下这个严肃的问题,却见他放了手中的东西,捧出一包点心来招呼道:“绮罗生,快来尝尝,你喜欢的桂花糕。”
                  桂花糕!
                  这简直是一个吃货的福音好么。
                  于是绮罗生果断把这个严肃的问题抛在了脑后,颠颠地跑向桂花糕了。意琦行早知他性子,帮着开了包装,看他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块进嘴里,忙叮嘱道:“慢慢吃吧。”
                  “嗯!”绮罗生应是这么应了,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下,一块桂花糕立刻就被他给吞了下去。意琦行在旁看着,心里却觉得安宁平和了不少。
                  绮罗生吃了大约一半,忽然顿了一下,他默默收起了爪子,把桂花糕向着意琦行的方向推了推,默默地说:“意哥哥,那个,你也吃嘛。”
                  意琦行一怔,笑道:“你吃吧,我一直不太爱吃甜食。”
                  绮罗生不肯:“不要,我们俩要一直在一起一辈子的,你怎么能不吃甜的呢。”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不靠谱,十分的强词夺理,但为了贯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他还是决定要强词夺理下去,“你一定得吃,不然,我也不吃了。”
                  “一人一半。”意琦行算是让步,他不再等绮罗生辩驳,伸手将桂花糕扳成小块,塞进了绮罗生嘴里。绮罗生没有防备就这么任由桂花糕进了嘴,甜丝丝的味道化开来以后才想起应该塞回去,最好是能噎到意琦行一口这才好。
                  但是剑宿没有给他机会,他已经自个儿拈了一块桂花糕,略略皱了眉头地放进自己嘴里了。绮罗生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表情微妙地变化着,一面还故意摆出副吃得很开心的模样来,弄得意琦行分外纠结。最终这一块命途多舛的桂花糕还是被他们俩分了个干净,绮罗生心满意足格外愉悦,意琦行只觉得以后要是还得这么吃甜食他宁可不吃饭。
                  照旧是做晚饭洗衣服以及其他事务,不过一会儿就又到了可以睡下的时候。绮罗生洗漱干净了帮着意琦行沐发,银色的头发又密又顺,既是到现在他还是羡慕不已,忍不住就多摸了那么两把。意琦行知道他心里想着些什么,倒是也不点破,就这么由着熊孩子继续胡闹下去。绮罗生摸得差不多了,欢快地丢下一句:“意琦行你自己接着洗啊,我去关门关窗户!”说着就跑了。
                  “你小心些。”
                  “知道!”
                  绮罗生三蹦两蹦跑去关好了门,准备去搬个小板凳过来踩着关窗子,就在这时候,他发现桌上多出了一柄红伞来。
                  新买的伞?绮罗生想了想,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这么动了动脑袋,他终于想起了一桩被桂花糕掩埋了很久的事儿来。
                  是的!为什么意琦行要大晚上的洗衣服!
                  他这么一想立刻将凳子一放,又想一想干脆先把窗子关好,等会算账,只是不能再忘了才好。
                  那边意琦行慢慢用干净布巾擦着头发,心里想着绮罗生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很是欣慰,冷不防绮罗生忽然一嗓子:“意琦行!”
                  他拧了拧头发,道:“怎么?”
                  绮罗生抱着收下了的衣服,问道:“你昨天大半夜的干嘛跑出去洗衣服啊?”
                  意琦行一惊,难不成昨晚的事儿绮罗生发现了,他这般想着,仍维持了八风不动的脸皮,道:“不想积累到今天而已。”
                  “那你怎么可以睡那么晚啊!”绮罗生一听就急了,抓着意琦行吵吵道,“怪不得你今天早上起不来床,以后不准睡那么晚,白天受不了的!”他咬了下嘴唇,又道,“要不这样,以后你前一天的衣服我来洗吧,这样你就不用大晚上的洗衣服了!”
                  意琦行此时陷入了一种愧疚感之中,但洗衣服的原因实在太难说出口。他纠结一阵,抚了抚绮罗生的头发,道:“没事儿,不过是今天这一次罢了,以后不会的。绮罗生,你好好学写字就好。”
                  “呃……”绮罗生瞅着他忧伤了一阵,最后不太情愿地点了个头,“好嘛……但是你以后真的不能这样了。”
                  “好。”意琦行应下,道,“我们快些睡吧。”
                  绮罗生点点头,两人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躺下了。秋日多阴雨,绮罗生感觉到凉意,忍不住又往意琦行怀里贴了贴。意琦行也就顺手揽了他,两人一起团着被子睡了。
                  绮罗生一向睡得沉,差不多能一觉睡到天明,尤其这般暖暖和和的情况下,那简直格外好眠。可是这一日,他睡着睡着,就觉得越来越热,热得他撑不住终于醒了过来。他有些迷迷糊糊地睁眼,手正好是抵着意琦行胸口位置,感觉烫热的一片。
                  自己身上,似乎不应该那么热啊?
                  绮罗生不明所以,脑袋却在慢慢地清醒过来,他思考一阵之后忽然想起,这热度不是从自己身上来的,那就一定是意琦行了!
                  绮罗生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忙挣出一只手去伸手摸在意琦行头上,触手滚烫滚烫,吓了他一大跳。意琦行,显而易见的,是发烧了。
                  TBC
                  近来更新总在跳票,对不起一直看这文的各位了QAQ再也不相信大学很闲这种事儿了,我以后努力保障更新吧,还请各位该抽打时……呃,尽情抽打= =这一章掉了节操,小剑宿终于到了男孩子必须经历的青春期萌动(喂),另外不要在意不够黄暴这种细节,在下一直不在意的XD


                  IP属地:上海99楼2013-10-16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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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人生短短几个秋<?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意琦行觉得,他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他梦见了许多事情,从自己小时候咿咿呀呀牵着母亲的手学说话开始,到后来第一次拿到了自家的那本剑谱,绮罗生出生的那一日,将无锋剑运用得纯熟悟出剑境的时候……这些画面一幕一幕地从他脑子里忽悠而过,最后回归到了黑沉沉的一片。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地归于清明,但是眼皮,不对,不仅仅是眼皮,是全身上下酸软得抬不起来。他挣扎着把眼睛撑开了一缝,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意哥哥!”
                    意琦行的脑袋“嗡”一声响了,他觉得自己被绮罗生这一嗓子险些吼成了仙。然后这位壮士还是英勇顽强地从牙缝里哼哼着挤出一句话来回答熊孩子绮罗生:“……怎么了……”
                    绮罗生帮着他换了条冷手帕,滴滴答答的水在他的努力下总算没滴在意琦行脸上。意琦行这一声,他自己听着没怎样,绮罗生耳里,那声音都嘶哑了些许,弄得他心里更焦急起来,忙道:“意哥哥,你发烧了。今天不要出门了,我来照顾你,你好好休息吧。”
                    意琦行“诶”了一声,模模糊糊地挣出一手捂上自己额头,不想那处正搭着那方冷手帕,他一摸之下入手凉凉的,有气无力道:“哪里……哪里发烧了……分明是凉的……”
                    绮罗生无言翻了个白眼,抓了他的手探到正确的位置,说:“你自己看,烫不烫?”
                    意琦行手里头上几乎一样烫,摸了许久也没感觉出来,应个声也是气若游丝:“绮罗生,你帮我摸摸看,我也……不知道……”
                    绮罗生气都要气死了,他哼了一声果断道:“好好躺着吧你,今天不准出去了。”
                    意琦行迷迷糊糊又要闭眼睡过去,听得这一声又跟打了鸡血似的回过神来,挤出一句:“不行……”
                    绮罗生眼睛一瞪:“躺着!不许去!你要是去,我以后就不吃饭!”
                    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实践了不让意琦行起床的办法,钻回被窝里抱着他不撒手了。意琦行生怕将病传染给他,忙道:“绮罗生,你,快起来……”
                    “我不起来!”
                    “我生病了,不能这样挨着你……”意琦行只好劝说,“快些起来吧,我不出去就是了……”
                    “当真的么?”绮罗生不放心,看他又点了下头,这才安下心来道,“那好,意哥哥,你好好养病,一切都交给我吧!”


                    IP属地:上海101楼2013-10-23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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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琦行觉得,他怎么可能放心。但想是这么想着,绮罗生却将手捂了上来,蒙住他眼睛,轻轻地说:“你快睡吧,我会努力的。”<?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他下意识地说了声好,明明提醒自己不可睡着,却终于敌不过困意来袭,渐渐入梦。
                      这厢绮罗生看着意琦行终于睡去,悠悠地吐了口气,高兴着自己也能照顾人了。他思量一番,觉得应该先给意琦行抓些药来,便从抽屉里抓了几把铜子儿,带着钥匙上街往药铺去。绮罗生跑得飞快,没花许多工夫便到了药铺门前,可是真站到了门口,他又犯了难。
                      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意琦行的病得用什么药。
                      绮罗生默默地吐槽了自己一下,然后秉持着“药店伙计应该会知道这种事”的想法,走进了店铺。他扒在柜台上招呼了一位伙计过来,问道:“这位大哥,这位大哥,要是发热应该用什么药?”
                      发热?”那伙计哎唷了一声,熟练地捡了几味常用的药来,给绮罗生包好了,道,“发热风寒,这药足够了。”
                      绮罗生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来,对着那药思索了一阵,最终按着伙计所言,交纳了银钱,领着药回去了。
                      等抱着药包回去之后,绮罗生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煎药该怎么煎,他从未学过;是该放开水还是凉水,他不知道;煎到什么时候才能说是好了,他不明白;一副药可以煎多少次,他还是不懂。捧着药思量一阵之后,他担心自己要是胡乱弄一阵,倒反浪费了这一副药,便捧着药包再度往药铺去了。
                      那伙计见了他,招呼一声询问怎么了。绮罗生呼哧呼哧地好容易喘匀了气,这才扒着柜台,筋疲力尽地说:“能,能教我怎么煎药么?”
                      那伙计一愣,嗐哟一声道:“小公子你怎么不早说呢!咱们药铺可以帮你煎药呢!”
                      “真的?!”绮罗生惊喜交集,忙道,“那,那我在这里等着可以么?”
                      “小公子你要是不嫌麻烦当然可以啊,或者你先回去歇着,等上小半个时辰再来?”
                      绮罗生想了想,他毕竟不太放心。虽然他于药理一途可说是一无所知,但是总觉得,要是自己在旁边看着,心里总好过一些。便谢了那伙计的好意,自个儿搬了个马扎坐下,看那伙计如何煎药,看到不解之处便积极地询问,认真地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心想下几次可以自己亲自煎药给意琦行了。


                      IP属地:上海102楼2013-10-23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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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不对啊,应该少煎几次药才对。意琦行还是少吃点药就能好起来,这样比较合他心意。绮罗生托着下巴看着那咕嘟咕嘟直响的炉子,倒是想起点意琦行外出那两年的事儿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他外出求学的时候,其实不过是憋着一口气,心想意琦行都能出去,他肯定能做得比意琦行还好。虽说意琦行送了他宫灯百合当做礼物,可是走的时候竟然都没告诉他,这简直太不可原谅了。可是想了想,他又记起来那时候总是自己躲着意琦行,他又哪里有机会告诉自己这件事呢?
                        绮罗生神伤得很,不过好在他这两年成长不少,对此情景也能很快就抽神出来不继续惆怅下去。他把下巴垫高了些看着门框,然后又想起从前做的,想要送给意琦行的一件衣裳。
                        那件衣裳说起来简直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绮罗生在买了那两身衣料以后,又觉得意琦行总穿得那么素净是不是不太好,他花费了好大的心力,终于自个儿画了一张图出来要给意琦行做衣裳。图案设计配色什么的,都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绮罗生一直挺期待能看到意琦行穿着这身衣服的模样,有时候还会颇为得意地想意琦行一定会称赞他心灵手巧无所不能。
                        可是那身衣裳,估计已经没了。
                        家里的那场大火,谁能逃得掉呢?人都逃不掉了,更何况一件衣裳。
                        绮罗生心想,算了,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有什么稀奇的呢。意琦行没能穿上,不是他做得不好,是他们俩没这个,怎么说,暂且就说缘分吧。
                        他这么想着,感觉投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了,伸手把眼睛遮住了些,又开始想。
                        他从一年前就发现自己对意琦行的感觉,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呢,他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要他时时事事都由着自己,可是绝对不准其他人欺负意琦行这样。虽说他没想到能欺负意琦行还真没几个。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离开意琦行一步,总是想使出各种办法来,让这个人不离开自己就好了。所以他想,要去学习武艺,要去学习更多的东西,这样他就能离意琦行更近一些。
                        绮罗生不自觉已经把自己的下巴撑得和脖子成了个钝角,他盯着房梁,觉得这梁子还行,就是想画些花上去。
                        也不知道那药什么时候才好啊,脖子有点酸了。


                        IP属地:上海103楼2013-10-23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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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药终于煎好,街上的爽朗秋风已刮得有些冻人。绮罗生并未多想,接过了药罐子来就往回家的方向走。他慢走了一阵子,才发现这风刮得略瘆人,这倒不是重点,比较令他着急的是怕那药凉了。思及此处,绮罗生也没考虑到会不会不小心被滚烫的药汁烫到,捧着那个对他来说有些吃力的药罐子就往家的方向飞跑起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烈烈的秋风甩上他的脸,很快鼻子就凉的厉害,更加不舒服的是脖子。绮罗生不舒服得很,也只能再加一把劲,憋着口气加快了往家里跑。这么又跑了一阵,他渐渐又察觉出难处来。药铺的伙计倒是心细,怕烫着了他,早早垫了几层厚厚的布巾。可是时间稍长之后,那药罐的热力渐渐透出布巾来,初时还好,到了后来,绮罗生只觉得手上滚烫滚烫,几乎要忍不住将药罐子抛出去了。
                          他咬着自己嘴唇默默忍住,心想,只剩这么几步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他像只小小的藤球一样颠颠地跑动着,可惜跑到离家还有些距离的巷口时,他终于还是没办法,只得将罐子放下了,呼哈呼哈地对着自己的手吹了一阵。等到觉得差不多了,他咬咬牙,一把将那个依旧很烫的罐子捧起来,继续往家里跑去。
                          等到绮罗生终于推开门放下药罐的时候,倒出的药汁还热气腾腾地冒出烟气来。他满意地看见意琦行好好地躺在床上,睡得也很是安详。绮罗生一时有些不想打搅了他,便趴在床沿上盯着意琦行看。从前他就觉得意琦行的眉眼很好看,当初听说一留衣曾经把他错认成是小姑娘,绮罗生回想一下,小时候的意琦行,似乎确实长得挺软糯漂亮的。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睫毛那么长,还是蓝眼睛双眼皮的,肤色又比一般的男孩子都白皙上几分,能不被人认成是小姑娘嘛。不过现在的意琦行,倒是盛气凌人了不少,倒也不会被认错了。
                          他玩心一起,看着意琦行此时颇为平和,甚至有些清俊的模样,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玩玩他的睫毛。意琦行睡得迷迷糊糊,比不得平日里警醒,一时之间竟没能醒过来。绮罗生得意极了,手上却是格外的小心,放轻了动作拂上他眼睑,然后开始拨弄那格外浓密的银色眼睫,麻痒麻痒的触感骚着他的手,这感觉非常的奇妙。
                          他正回味着,却感觉到意琦行眼皮动了动,看起来是要醒来的样子。绮罗生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应该赶紧些逃开的时候,耳边已经悠悠地传过来一声:“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声音还是哑的。
                          绮罗生略微有些心虚,忙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没啥,就是去了趟药铺。”
                          “嗯?”意琦行手上略使了些力气想要撑起身来,不想仍是没什么劲能使得上,便暂且按下这事,道,“你自己去的?”
                          绮罗生道:“是呀,意哥哥,你说我厉不厉害?”
                          意琦行一时默然。房间里飘散的药香味已经说明了一切,绮罗生这么一个小家伙,是怎么做到自己去买药,自己把那样滚烫的药汁端回来的呢?他哑声道:“你有没有受伤?”
                          绮罗生道:“怎么会,我才没那么笨呢!”
                          意琦行不放心,他伸出手去把绮罗生的手拖了过来,手心手背翻来覆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那有些发红的小手,一时心中涩然。沉默半晌,他虽有千般的话,却只能说了一句:“绮罗生——”
                          “啊!”小家伙却忽然想起那罐子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药,放到这个时候估计都要凉了,忙打断他抽出手,一边喊着一边跑去要把药倒出来,“你好好躺着,该吃药了!”
                          意琦行保持着抓着他手的姿势僵在了床上。


                          IP属地:上海104楼2013-10-23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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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那药罐子厚实,绮罗生捧着个药碗一脸严肃地回来时,那浓黑的药汁还在冒着白烟。意琦行向来不爱太烫的汤汤水水,试了试那药的温度,皱着眉道:“绮罗生,还请你再将这药放一会儿。”<?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绮罗生“诶”了一声,反对道:“这不行,意琦行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害怕吃药啊!快喝!”
                            意琦行解释:“这药还有些烫,难以入喉,稍等放凉了我再喝,这样可以么?”
                            “啊,你早说啊!”绮罗生蹬蹬蹬地过去放了药在桌上,颇有些埋怨意味地嘟囔,“我还怕放凉了一路跑回来的,早知道你喜欢温的,我就慢慢放凉了走回来了!”
                            意琦行听他这话,却是少见地怔忪了一下,隔了许久,又将坐回来的绮罗生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认真道:“往后你只管闲着,这些杂事归我。”
                            绮罗生被他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是,意琦行,我不是这意思啊!我,我也没说我不喜欢做这些,我觉得做这些事可好玩了。你不用想这么多的,你看,我不是能自己去买药煎药了嘛,这些小事我可以做得很好的!
                            他这么说着,却看见意琦行的眼睛渐渐深沉起来,他瞅在眼里,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意思。只觉得那眼神就好像他爹亲看他,又像镇子里那些汉子瞅着心仪的姑娘,还有点像饿了三天的猫瞅着碗里的鱼。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觉得这比喻实在太微妙,不能概括全意琦行那眼神的十分之一。所幸意琦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别过眼了,但绮罗生忽然感觉,他此刻心里大约很难过。
                            他这么想着,忙有些慌张地把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难道是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把那些话翻来覆去嚼了一遍,似乎没什么错处啊。绮罗生又寻思一遍,觉得还是先安抚意琦行要紧,便几下子蹿上了床,贴着意琦行道:“意哥哥,我长大了,能照顾你了,你不高兴么?”
                            意琦行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察觉到自己不再那么被需要的时候,他果然还是失落的。虽然说也曾设想过绮罗生总有一天长大了会如何,可是,他不曾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没有。”意琦行想了一会儿,最终只能道,“你很好。”

                            这样持续了四五天,绮罗生已经与药铺的小伙计混得非常熟,见到了掌柜也有说有笑地能聊上几句。可是唯一让人没法放心的,是意琦行的病一直没能好起来,反而越发沉重起来。
                            绮罗生眼见着他这般,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他不顾意琦行反对请了大夫来诊脉,终于明白之前的药都没吃对。意琦行这病症,看着虽说像是普通的伤寒,可是这实际上却是寒邪犯肺,这么一番折腾,已经耽误了许久,病势越发凶猛了。
                            绮罗生知道了这回事,第一次恼恨起自己为啥没学过点医术起来,他想着要是学过这些,那意琦行的肺中之疾,是不是就能早些发现了呢?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是空想了,他只好巴望着意琦行能早些好起来。
                            这回对症下了药,可意琦行看在眼里,明白大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得好他。他虽知晓一切,却也不告诉绮罗生,怕他心里再平添了这桩事,惹出什么痴念来。
                            如此瞒着,绮罗生却养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出来。有时候意琦行夜里睡得正好,会被这小家伙忽然摇醒过来,意琦行意琦行意琦行地连声唤上许久,又揪着他的衣服好一阵子。每到这种时候,意琦行也只能摸着他的脑袋,尽力安慰他。


                            IP属地:上海105楼2013-10-23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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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仍是黑天黑地的一片,绮罗生夜里忽然一下子惊醒过来。他使劲眨眨眼睛,明明是秋末初冬的季节,额上却是淋漓的汗水。梦见了什么他已记不清,可是梦中那种空白一片的未知恐惧感却席卷上来,让他几乎要窒息一般。<?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他想也没想地就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意琦行,感觉到他条件反射地惊跳起来,又随即僵硬着躺平了,伸手拍了下绮罗生的脑袋,劝道:“绮罗生,睡吧。”
                              绮罗生一时只在自己默默地咬着牙,生怕一不小心就哭出来。他忍了好一阵,只觉得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无法忍下去,终于带着些歇斯底里的意味喊了出来:“意琦行你不准死!”
                              意琦行听他这话,压下两声咳嗽,略略撑起来身子来,托着他的手道:“绮罗生,你不必想这些,我没事的。”
                              绮罗生却不依不饶了:“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有什么事你都不告诉我,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做。你从来不告诉我你遇见什么事,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我是不是很不可靠,为什么你什么都要靠你自己呢!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一起做呢?!”
                              意琦行却是没料到他这一番说词,斟酌许久,这才道:“我非是此意。既然,咳咳,答应做了你的兄长,这些事便是我身为兄长应当做的——”
                              “意琦行!”绮罗生喊了起来,“我只剩下你了呀!我信你,你却不信我吗?”
                              意琦行几乎要叹息了,他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一块干巴巴地缩紧了,攥得他一阵一阵地疼痛。他没法回答绮罗生这近乎于尖刻的问题,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只觉得越发不济,可是在绮罗生面前他却不敢、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适来,只怕绮罗生发觉。
                              可是,这样对绮罗生是公平的么?
                              他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把绮罗生照顾得很好,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才发现并非如此。他答应了绮婶,好好照顾绮罗生,尽到兄长的责任,可他却让绮罗生过早地体会了阴阳两隔的痛苦。他说过会一直陪着绮罗生,却自己独个儿去了永州,弄得绮罗生遭遇那段苦难。他还答应了绮罗生,这一生只对他一个好,一直陪着他,包括生死之事,可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履约了。
                              妄称侠道,却连对至亲之人的保证都无法做到么?
                              不该如此。


                              IP属地:上海106楼2013-10-23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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