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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三声枪响
200X年9月26日 晚上9:45
“喂,嘉,你要到哪里去?”小白脸男生坐在地上望着站起来的女友。
时尚女孩转过头来说:“我有点饿了,去拿点东西来吃,你要吃吗?”
“我不吃。”小白脸男生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桌布,“你要快点儿回来啊。”
时尚女孩望着他,叹了口气:“你看你那个样子,整个一天就缩在那里裹着块桌布,比我还怕得厉害,你还有点男子汉气概吗?”
小白脸男生辩解道:“我不是怕,是觉得有点冷,才裹着这块布的。”
“你就是因为心里害怕才会觉得冷。”
“嘉……又有人被杀了,你就不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我还指望着你保护我呢。你不是说会守在我身边一直保护我的吗?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敢依赖你?”
小白脸男生涨红着脸说:“嘉,你别这么说,别瞧不起我!我说过的话就会做到的。”
“是我想瞧不起你的吗?你想让我刮目相看倒是拿出点儿行动来啊。你整整一天都在这里窝着……”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对话我听不清了——其实这种恋人间的小吵小闹本来就不该让旁人听到的,会让别人笑话。可惜他们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没了这“小两口”的精彩对白作为调节,我倒觉得无聊起来,又只有对着前方发呆。过了一会儿,单身母亲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对我说:“咱们聊会儿天好吗?”
“好啊。”我朝旁边挪了一点儿——百无聊奈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
“我有一个可爱的五岁的儿子。”她望着我说,眼睛里流露出慈爱的表情。
“我知道。”我点着头说。
“不,你不知道全部。”她忧伤地说,“我儿子,有先天性的脚部残疾。他……不能走路。”
我微微张开了嘴。
她显然陷入了回忆,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怀着他七个月的时候,打B超的医生就告诉我孩子的脚部有畸形,劝告我做人工引产,把孩子打掉。但我舍不得,我太爱他了,我为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我不顾周遭的劝阻,坚持把他生了下来。为此,丈夫和我离婚了。他无法面对我的偏执和不可理喻,也无法面对儿子畸形的右脚——孩子的右脚没有脚趾头,而且右腿明显比左腿要细小得多。医生说,这孩子永远都只能生活在轮椅上……”
她仰面朝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淌下来,却无法掩饰声音的哽咽和嘶哑:“但是我却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儿子的脚真的无法医治。为了跟他治疗,我跑遍了全国的各所大医院,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但是效果甚微。而我却花光了所有的钱,甚至把城里的房子卖了,搬到郊区的一所小房子里来。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我儿子的脚能治好,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心中感到一阵阵酸楚,忍不住问道:“那现在,你儿子的脚好些了吗?”
她昏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光芒:“是的,要好些了。我听一个老医生的建议,说要加强弱侧的被动活动,并适当给予按摩,促进弱侧发育。我坚持做了两三年,每天扶着他的右脚走路,并在睡前为他按摩脚部一个小时,果然有了些成效,现在我儿子已经能扶着家里的家具走上几步了。就这样我都高兴得难以形容,但我儿子还却不满足,他充满信心地对我说‘妈妈,我还要继续锻炼,我有个理想,以后要当短跑冠军呢!’——他还叫我先别告诉别人,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听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托起。出乎意料的,单身母亲居然没有哭,她舒出一口气,望着我说:“对不起,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么多,都让你觉得烦了吧?”
“不。”我摇着头说,“感谢你跟我分享你心中的快乐悲伤,还有——你儿子的小秘密。”
单身母亲凝视着我的双眼,许久,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对我说:“让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她慢慢将嘴贴近我的耳朵,轻声说:“我想,我有些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外面和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我倏地瞪圆了眼睛,惊愕地望着她:“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她讷讷地说:“都这么久了,我们也该想明白了,不是吗?”
我麻木的大脑机械地转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单身母亲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我也是猜测的,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便讲给你听。我怕……影响到你。”
我觉得她越说我越糊涂了,正想再追根问底。单身母亲神情凄恻地望着我说道:“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开了,绕到几排货架之后。
我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她说我们都该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说怕影响到我又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悟出了什么?既然她都想明白了为什么又不能告诉我们大家呢?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焦躁不安地想象中急剧盘旋、越变越大,把我的内心压得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砰”的一声枪响。这声枪响牵动我头脑也发生了某种爆炸。我似乎预知到发生了什么事,双眼一阵发黑。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到枪响的地点。眼前的一幕令我感到天旋地转——一分钟前还在跟我说话的单身母亲此刻倒在墙边,身后的墙上一摊血迹。子弹是从她的嘴里射向脑后的。而红头发小混混跪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那把手枪。
“不——!”我声嘶力竭地狂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急促的脚步声——超市里另外的几个人此刻也全都跑了过来,张口结舌地望着面前的一幕。
红头发小混混这时像是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甩掉手枪,仓皇地解释道:“不,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离得最近。我听到枪响后,跑到这里来,就看到她已经开枪自杀了!我走上前去确认,顺便捡起掉在她脚下的这把手枪……”
“够了!你这个杀人凶手!”时尚女孩厉声叫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这次是还没来得及逃开吧,所以才让我们抓了个现行!”
她不由分说地冲身边的男友和中年大叔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呀!快上前去制服他呀!”
小白脸男生像是要向女友证明什么似的,鼓足勇气向前跨了两步。红头发小混混慌乱地拾起手枪,指着小白脸男生:“别过来!”
大家都不敢动了,僵在那里。我想我当时完全被悲痛充斥了整个大脑,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其实通过几分钟前单身母亲跟我交谈时的种种迹象,特别是她跟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流露出的那种决绝的神情,我是应该能推断出她确实死于自杀的。要是我在这时出面说几句话,证明红头发小混混所说应该是实话的话,也许就能避免接下来所发生的悲剧了。可惜的是,我脑中一片悲痛、混乱,导致我什么都没做。
小白脸男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蛊惑还是刺激,一反平时的胆小和懦弱,竟然还在试图向红头发小混混靠近。他向前伸着手,同时缓缓朝前方移动,嘴里说道:“嘿,别冲动,你先把枪放下来,好吗?”
“我说了,别过来!”红头发小混混咆哮道,摇晃着手枪,“别逼我开枪!”
“你要是开了枪,可就真成杀人凶手了。”小白脸男生直视着他。
“住口!少在那里假惺惺了!”红头发小混混怒吼着,“你们不是本来就把我当成杀人凶手吗?你们一直都在怀疑我,不是吗?就因为我穿成这样,头发染成这样,你们就不把我当好人看!你们这些以貌取人的混蛋,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就自以为是地给我定罪了!”
“我们没跟你定罪。”小白脸男生缓缓朝前挪动脚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吗?你先把枪放下。”
“别再靠近一步!”红头发小混混已经退到墙边了,他的脸变得疯狂无比,举着枪的手因紧张而不住颤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们先把我稳住,待我稍一松懈,就一拥而上,把我制服。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砰!”
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红头发小混混在内,他怀疑地望向手枪,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面前的小白脸男生也以同样怀疑的目光缓缓望向胸前,然后痛苦地捂住心口,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时尚女孩惨叫一声,飞扑过来,扶着男友的身体,嘶喊道:“恒!你怎么了?天哪,你别吓我!”抬起手来一看,她满手的鲜血,再望向男友的胸前——心口赫然多出一个血洞,她痛苦地摇着头,抱着男友嚎啕大哭。
“嘉……”小白脸男生艰难地望着女友,声音虚弱而空洞,“我在你心中……算是个男子汉吗?”
“是……是,你当然是。”时尚女孩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是吗……那太好了……可惜,我以后保护不了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爱……”最后那个“你”字还没说得出口,他猛地呛出一口鲜血,脖子一歪,头朝旁侧无力地耷拉下去。
“恒……恒?”她惊惶无助地喊了两声,抱着男友的身体左右摇晃,又一阵哭泣呼喊,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她悲痛欲绝地放下男友的尸体,突然脸色一变,抬起头来,两道充满怨毒和愤懑的目光像尖刀一样插向红头发小混混,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凶手!”
“不……不是我想开枪的。”红头发小混混仓皇地解释着,“是枪走火了……”说到这里,他似乎自己都意识到辩解在此刻显得有多苍白。而时尚女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立刻就要冲上前来和他拼命的样子。红头发小混混突然大叫一声:“好吧!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妈的,反正也活不了了,迟早都是会死的!”
他将手枪拿到面前,掰开枪膛,看了一眼里面的子弹,自言自语道:“最后那颗子弹就送给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吧。”说完,他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望着无比惊愕地我们,最后说了一句话:
“其实,你们没有猜错,我确实是个他妈的街头小混混。但我告诉你们,我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除了我自己!”
“砰!”枪声在今天第三次响起。他在鲜血绽放的礼花中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我终于真正地昏了过去。


IP属地:江苏28楼2014-02-04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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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第三个死者
    200X年9月27日 凌晨2:05
    她并没有完全睡着。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她无法不时刻保持警觉和戒备。
    这样做是对的。她的耳朵刚才捕捉到一种细微的声音,这声音离她很近,可以肯定就在几米的范围之内——这使她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来了吗?凶手终于找上我了吗?她心中怦怦乱跳,紧张得汗毛直立。她轻轻放下男友的尸体,从自己的脚边摸索到一把早就预备好防身用的尖刀,缓缓地站起来。
    她慢慢靠近发出声响的地方,捏着刀的手因紧张而渗出一层汗,使刀柄变得滑滑的,像拿不稳似的——但她必须拿稳,抓在手里的,是自己的生命。
    “咯嚓、咯嚓、咯嚓……”
    这是什么怪声音?她紧张地判断着——就像黑暗中有只老鼠在啮噬着什么东西似的,但是又太有规律了。是人的脚步声吗?似乎也不像……
    现在,她和那声音只隔着一排货架了,她能准确地感知到,声音就来源于货架对面。
    她咽了口唾沫,紧紧攥住手中的刀,将它举了起来,然后鼓足勇气一下跳到货架对面。
    没有人。她愣了一下,眼光望向下方,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这是超市里出售的小玩意儿,就是那种扭动背后的发条就会朝前走路的小熊玩具。它被货架挡住了去路,却又还在机械地朝前走着路,所以就发出了碰撞货架后产生的“咯嚓、咯嚓”声。
    她呆呆地望着那小玩意儿,心中疑惑不解——大半夜的,是谁在摆弄这个发条玩具?而且,在这种困境之中,谁还有心思玩儿这东西?
    这时,玩具小熊“咔”地一声停了下来,发条的回力用尽了。这一瞬间,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过身去,赫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脑子“嗡”地一炸,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啊,原来是你……”
    还没叫得出口,她已被那个人一把捂住了嘴,声音堵在了口腔之中。同时,胸口插上了一柄尖利的水果刀。她因惊恐而圆睁的双眼在霎那间布满了血丝,不一会儿,她的身子慢慢瘫软下去,滑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那倒在地上的姿势,几乎和她几米外的男友一模一样。


    IP属地:江苏30楼2014-02-04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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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门外的世界
      200X年9月27日 凌晨5:47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虑和害怕的了。我想通了,中年大叔说得对,现在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反正我也开了杀戒,不如和那个男孩,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拼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一只手持着铁钩,另一只手拿着打开的手电筒,在超市中寻找那男孩,口中嘶喊道:“喂,小子!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这个凶手!”
      没有人回答我,那男孩的身影也没出现。我手中的电筒四处乱晃着,那根铁钩也像发了疯似的左右上下挥舞。我疾步穿梭于各排货架之间,将不少货物都砸翻在地。但是将整个超市掀了个底朝天,一片狼藉,我仍然没能找到那男孩。我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不知道他是在跟我躲避周旋,还是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不现身,总之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但我不相信他能在这密室中凭空消失了!我在空旷的超市中再次大声狂喊道:“胆小鬼!你躲着干什么?出来呀,你怕了我吗!”
      我站在原地静待了五分钟,电筒光线朝四面八方扫射着,没有任何动静。我意识到那男孩是不会主动出来了,又点起怒火在超市中展开第二轮搜寻。
      走到最右侧墙角的时候,电筒光扫到一个几乎被我所遗忘的人——那个老妇人。当光线照射到她脸上时,我想那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惊恐万状的一张脸了。毫无疑问,她此时的恐惧和惊悸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不知道她是被之前一连串的命案吓傻的,还是被我此刻疯狂的举动吓呆的。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反正她一如既往都是那副表情,我已经懒得去理她了。我在她身边只不过呆了短短几秒钟,就又开始寻找起那男孩来。
      折腾了大概半个小时,我身心俱疲、声嘶力竭,那男孩却真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不见踪影。我没有心思和力气再和他耗下去了,在我的精力用尽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我已经想通了——横竖都是死,我要死个明白。在我生命的油灯耗尽之前,我决定揭开所有的谜底——外面到底爆发了什么病毒?那些恐怖的巨大怪物是什么?这片区域真的已经空无一人了吗?现在门外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知道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困难,方法只有一个:砸开门,出去。
      现在的我已毫无顾虑和惧意。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我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就算在那之后让我立刻死去我也在所不惜。最起码我做的是明白鬼,已经比超市中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人要划算得多了。我不再迟疑,身体内涌起一股因悲怆而产生的巨大力量。我在门边找到络腮胡大汉从储物室里拿出来的那些工具。我一只手拿一根粗大的平头铆钉,另一只手举起铁锤,大叫一声,对准铁卷帘门狠狠地敲去。
      空旷死寂的超市里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我像发了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锤一次次地狂砸向卷帘门。终于,铆钉在铁卷帘门上扎开了一个洞,我顺着这个缺口一顿狂砸,卷帘门上出现了一条十公分左右的小缝。我将钢锯塞进这条缝里,一边狂叫着一边用力锯门,大概锯了好几百下之后,卷帘门上的那条缝扩展到大半个人那么高了。我看到了希望,用铁锤向缝隙的左右两边猛力敲击数十下——天啊!一个能挤出我身体的裂口终于出现了!
      我难以压抑心头的狂喜和激动,一条腿先伸了出去,然后整个身子不顾一切地往外挤。裂缝处的尖锐部分挂烂了我的衣裳,也挂伤了我的手臂和背部,我最后那条腿伸出来时,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滚倒在地,但我完全没感觉到疼痛——我终于出来了!
      现在才清晨6点过,四周还是黑压压、雾蒙蒙的一片——起码我跌倒在地的时候是这么认为的。起先我的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出来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些什么。当我从地上爬起来,凝神向周围望去的时候,我才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就在我放眼望去的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在我出来之前,我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张如今外面世界的画面,但我现在看到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幅。
      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现在看到了什么。
      在以我为圆心,或者说以这座超市为圆心,半径50米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十几辆警车、救护车和一百个以上的人,他们全都严阵以待、神情肃然地盯着我。有几个护士模样的人好像打算朝我走过来,但被一个人以手势制止。正对着我的方向,一辆警车后面有几个警察正用手机小声地说着什么。另外我还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背景,也就是那些街道、楼房、店铺,通通和我进这家超市来之前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异样。
      面对此情此景,我感觉大脑就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样无法转动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新闻里不是说这片地区因爆发病毒,所有人都转移、撤离了吗?本市也被封锁和隔离了呀。那面前的这些人是守在这里干嘛的?他们是早就在这里了吗,还是这会儿才来的?如果他们之前就在这里的话,那我们先前在超市中敲门求救,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我们?还有,我——是在做梦吗?
      不,不是梦,有疼痛感——手臂和后背的伤口在此刻提醒着我。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伫立着,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迷惘之中。


      IP属地:江苏32楼2014-02-04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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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真相
        200X年9月22日 晚上9:29
        他别无选择了,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很快,那些“怪物”就会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自己将成为瓮中之鳖——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他慌乱地左右四顾,突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希望之光。
        超市?那里还有家超市开着门!他心中一阵乱跳——我有救了!
        他狂奔过去,超市的玻璃门关着,他猛地撞进去,同时将别在腰间的手枪举起来面对排队付款的众人,大声喝道:“不许动!你们——全都不许动!”
        局面被成功地控制住了!超市里的人都吓呆了,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他急促地朝后望了一眼,心里明白,在那些“怪物”追过来之前,必须采取行动!他将枪头指向门边的男店员,喝斥道:“关门!快,把卷帘门关上!”
        “好的,好的……”那男店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走到门边拿起一根铁钩,勾住顶端的铁卷帘门,“哗”地一声,卷帘门拉了下来,“啪嚓”一下被地锁锁住了。
        几乎与此同时,几辆警车疾驰而来,刚好目睹卷帘门关拢。为首的那辆车中一个开着车的年轻警察懊丧地一拍大腿:“唉!刚好晚了一步!”
        他侧脸问坐在旁边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警察:“队长,目标逃到超市中了,还强迫店员关了门,现在怎么办?”
        “下车再说。”刑警队长命令道,果断地推开车门。
        后面几辆警车上的警察也从车中走了出来,聚集到队长身边,其中一个请示道:“队长,要不要朝里面喊话?”
        “别忙。”队长做了个手势,掏出手机,“我先向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刑警队长拿着电话走到旁边去与局长通话,他将目前的情况简要向局长汇报一番之后,仔细聆听着局长所作的指示,几分钟后,他神色肃然地应道:“好的,我明白了……知道!”
        放下电话,刑警队长对部下说道:“局长刚才说了,这次是相当特殊的情况。我们追踪的目标并不是某个嫌疑犯,而是一个可能携带极强传染性病毒的病人,之前与其接触的一个医生和三位护士无一例外,均被感染。也就是说,目前的被感染率是百分之百,相当危险。”
        “他携带的是什么病毒?”一个女警察问。
        刑警队长摇头道:“不清楚,据说可能是一种新的恶性病毒。被这种病毒感染上之后生理上不会出现任何不适,但精神会出现病变和紊乱。具体地说,被感染者只要受到某种暗示或心理影响,就会产生相应的幻觉和臆想……”
        “就是说,会出现一些精神病患者的状况?”年轻警察问。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刑警队长说,“而且局长说,被感染的那几个医生和护士还会相互影响,出现相同的臆想画面——一般的精神病患者是不会这样的。”
        “难怪……”女警察回忆道,“我说他为什么一直要逃跑呢,看见我们的车在后面追他,就吓得魂不附体,没准儿是把我们当成什么怪物了吧。”
        “队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另一个警察问。
        “局长刚才做了指示,叫我们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只要里面没有人出来,我们就不要惊动里面的人,更不能硬闯进去。”
        “队长,那个人手里可拿着枪啊!”年轻警察提醒道,“我们要是完全不管的话,超市里面的人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但这是上边下的死命令,我们必须服从。”队长神色严峻。年轻警察疑惑地望着他,似乎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队长将脸缓缓地调过来望着他:“你还没明白吗?那个携带病毒的人逃到了超市里面去,那里面的人现在多半都已经被感染了。而这种新病毒现在医学专家都还没研究出它的传染途径和治疗方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将超市的门打开,和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接触的话,那我们也就会成为感染者,继而传染给更多的人,最后状况将一发不可收拾,乃至完全失控。”
        “所以,你们都明白了吗?”队长扫视了所有的部下一遍,“我们现在的任务,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要从现在起24小时监守着这座位于城郊的小超市。在得到上级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严格杜绝这座超市中的任何人出来。一旦情况有变,我们还必须相机做出对应的措施。简单地说,这座超市里的人现在已经被隔离了。听懂了吗!”
        “是,明白了!”十几个部下齐声应道。只有那个女警察咬着嘴唇说,“队长,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弃超市中的那些人于不顾?要是那个持枪男子行为失控,开枪射击里面的人,那怎么办?”
        队长思忖片刻:“我想应该不至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男子持枪的目的,就是针对我们对他的追捕。现在他逃了进去,应该认为里面是安全的,没有理由向超市里的人开枪。”
        女警察忧虑地叹了口气:“看来超市里的人只有自求多福了。”


        IP属地:江苏33楼2014-02-04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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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警队长听的双眼发直,木讷地问道:“感应性精神病?什么意思?”
          “这不是什么新概念了。简单地说,感应性精神病患者就类似于一个疾病传播者,他(她)可以在某些因素的影响下,将精神疾病传给正常人。”男医生比划着说,“这么讲吧,感应性精神病患者在出现某种臆想的时候,如果和正常的人接触,往往会将自己的臆想当成真的一样向周围的人描述和灌输,而且其神情、动作和语言极具煽动性和暗示性。与其接触的人如果心理素质较好,还有可能不受到影响;但如果是在没有心理准备、受到某种惊吓、又恰好处在某种特殊环境的情况之下,就有很大可能会受到心理暗示,从而出现和那个人相同的精神病症状。而且以往的病例表示——年龄越小的人就越容易受到影响,严重的甚至会产生精神紊乱。继发者产生情绪紧张,再加上自我和相互暗示作用,会出现集体癔症发作的情况……”
          “等一下,”刑警队长紧蹙着眉头打断男医生的话,“听你这么说,我们把这些人隔离在这家超市里,岂不是正好提供给他们一个‘绝好’的环境让他们在里面相互暗示、彼此影响?”
          男医生拭擦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这确实是我们判断失误造成的……这是一个严重而可怕的失误。我后来了解到,这个逃进超市里的男子是精神病医院遇到过最具恶性影响力的一个感应性精神病患者,所以连专业的医务人员都被其所‘感染’了……事实上,如果在事发当天我们将超市里的人全都送进医院,并将他们单独分开的话,他们大概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现在,超市里的人十有*都已经成为感应性精神病的继发者了……不过还好,这种病是能医治的,而且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吗……”刑警队长垂下头,神情恍惚,“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单独隔离治疗,才没有生命危险吧……”
          男医生有些没听清楚:“队长,你说什么?”
          刑警队长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男医生:“你带来的这个研究结果对于超市里的人来说也许已经太迟了。你离开了两天,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男医生愣愣地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刑警队长神情黯然道:“昨天晚上10点到11点这一个小时时间内,我们听到超市中传出三声枪响——医生,你还认为这些人会没有生命危险吗?”
          男医生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全身似乎因冰冷而变得僵硬了。
          就在这时,包括他们两人在内的所有警察和医护人员在内,一齐听到从超市中传出疯狂的击打声,一阵震耳欲聋的铁锤敲击卷帘门的声音就像是直接敲进了他们的心脏。
          “还有人活着,超市里总算还有人活着……”刑警队长讷讷道,“他(她)终于受不了了,要破门出来了。”
          男医生带着愧疚的神情说:“里面的人出来后,我先上前去跟他们沟通一下——你们先暂时别靠近过来,千万别再惊吓着他们了。”


          IP属地:江苏38楼2014-02-04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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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成向南天点了点头,看来他对这个分数还比较满意。
            “第一个故事的得分就这么高,我们后面的人可有压力了。”北斗吐了吐舌头。
            这时,徐文忽然表现得有些焦虑不安,呐呐道:“明天就该我了……”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望着下方,像是在跟地板说话,“我要回房间去准备了。”
            徐文兀自走上楼梯,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门紧紧关拢。夏侯申说:“我们也回房去休息了吧。”
            大厅里的人纷纷散去,纱嘉跟南天走在一起,悄声说:“我觉得那个叫徐文的人有点怪怪的,他好像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焦虑一样。其实,就算他的故事得不到多高的分,也不用担忧成这样啊。”
            南天停下脚步:“难道……他有什么非得赢得这场‘比赛’的理由?”
            纱嘉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为什么非赢不可?”
            南天摆着手说:“不一定,我猜的而已。具体的原因,我打算明天找个机会问问他。”
            第二天早上,众人聚集在大厅,从柜子里取出食物和水,吃着简单的早餐。
            南天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徐文。
            他焦虑的模样比昨天更甚了,眉头一直紧皱着,眼圈发黑,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觉。他拿在手里的面包只咬了两口,似乎就吃不下去了。那双向外凸出的眼睛无神地望向某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南天看到徐文将没吃完的面包用塑料纸包起来,放在一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要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南天知道,一旦徐文回到房间,肯定又会将门紧紧锁上,到时要想让他打开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赶紧走了上去。
            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南天快步绕到徐文面前,微笑着说:“徐文先生,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徐文警觉地望着他:“谈什么?”
            南天故作随意地说:“没什么,今天晚上不是该你讲故事吗,我想问问你构思好没有。”
            出乎意料地,徐文好像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在意一样:“一天的时间让我构思一个故事,够充足的了。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他就要朝房间走去。
            南天赶紧追上前去:“既然是这样,那就请恕我直言了——为什么你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是一种焦虑不安、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是在担忧、惧怕什么一样。”
            这句话似乎说中了徐文的心事,他抬起头,凝视着南天的眼睛,忽然打了一个冷噤。
            南天愣住了,他不知道徐文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徐文神经质地望了望周围,发现这个楼梯拐角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抓着南天的一只手说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你也跟我一样,预感到会出什么事?”
            南天惊愕地望着他:“……出事?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会出什么事。”徐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那疯子把我们聚集在这里,而且还跟我们混在一起,不是让我们天天讲故事这么简单的。他肯定会做些别的事出来,而且就是今天……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都比别人要准。”
            南天盯着徐文,看到了那双眼睛中蕴含的恐惧。这使他莫名地相信,徐文的直觉不会是毫无来由的。就在他准备再问清楚一些的时候,徐文突然发现有人朝楼梯走来了。他甩开南天的手,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门轰地一声关拢。
            南天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站在楼梯拐角处发呆。
            他没有发现,楼下大厅里,有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中午,众人到大厅的柜子里拿东西吃。南天注意到,徐文没有下来。
            他早上就没吃多少,现在还不饿吗?南天想道。或者是,恐惧感已令他食欲全无?
            在南天发愣的时候,身旁的暗火一边咬着一根火腿肠,一边骂道:“妈的,我们现在简直就像囚犯一样!”
            “什么‘像’,根本就是。”莱克苦笑道,“不过,你该感谢我们不是被判了终身监禁。”
            “14天之后,我们真的能出去吗?”暗火说。
            莱克一脸不得而知的表情,嚼着饼干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反正我能出去。”
            几个人一怔,同时朝那边望去。
            说话的人是荒木舟。
            莱克停止吃东西,呆呆地张着嘴。
            荒木舟走到他身边,贴着莱克的鼻子说:“别把这当成无聊的监狱,也别浪费每一分钟。用你的眼睛和心去仔细观察,肯定会发现什么的。”


            IP属地:江苏40楼2014-02-04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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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克愕然地低声道:“你是说……‘那个人’的身份?”
              “对。我不相信这么多天,‘那个人’会一点破绽都没有。只要是人,就必定会犯错误,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记住这一点。”荒木舟用手背在莱克的胸口上拍了两下。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凭我的观察,你不是‘那个人’。”荒木舟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次靠近莱克的耳朵,“而且我该肯定,‘那个人’迟早会露出马脚的,不用等14天,我就能逮到他。”
              说完这番话,荒木舟神秘地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暗火一直在他们身边,神情贯注地注视着他们,仔细聆听着他们的对话。
              南天也一样。他感觉到诧异——荒木舟说这番话的时候,竟然完全不避讳旁边有人。难道他对于“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有些眉目了?
              带着猜测和疑问,南天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大厅里的人基本上都吃完了东西,纷纷回自己的房间。
              尉迟成躺在自己的床上午睡,现在他是14个人里面最轻松的一个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令他醒了过来。
              尉迟成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谁?”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尉迟成觉得奇怪,走到门口,将门微微打开,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是你,你找我干什么?”他纳闷地问。
              “我能进来说吗?”那人轻声道。
              尉迟成略微犹豫,将门打开:“进来吧。”
              那个人进来后,转身将房间的门锁上了。
              “为什么要锁门,就这样说不行吗?”尉迟成有些警觉起来。
              “我要说的内容,我猜你不希望别人听到。”
              “到底是什么?”尉迟成蹙起眉头。
              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尉迟成靠近些,然后将嘴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你说……这,这怎么可能!”尉迟成听完那人说的话,突然呼吸急促,惊骇不已。
              “反正我是告诉你了,至于你怎么想,那就是你的事了。”那人淡淡地说。
              “这不可能……不可能……”尉迟成摇晃着脑袋,额头上沁出一颗颗冷汗。他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一脸的惊恐万状。
              “别骗自己了,其实你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好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问题了。请你出去吧,我有些疲倦,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尉迟成厌烦地摆了摆手。
              “好吧。”那人走到门口,用轻微的动作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尉迟成快步上前,将门关拢。
              他转过身,努力控制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
              晚上七点。
              众人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除了一个人。
              夏侯申看表:“已经七点钟了,尉迟成怎么还不下来?”
              北斗说:“要不我去叫他一声?”
              “去吧。”夏侯申说。
              北斗走上二楼,来到尉迟成的房间门口,敲门。
              过了一会儿,北斗从楼上下来,摊了下手:“尉迟先生说他有些不舒服,就不下来了。”
              “什么,不下来了?”夏侯申皱起眉头,“难道他觉得自己讲完了故事,就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了吗?他还要跟别人的故事打分啊。”
              “算了吧,既然尉迟先生不舒服,就让他休息吧。反正我在记录,可以在讲完后把故事大概给他看看,再跟他复述一下内容。”龙马说。


              IP属地:江苏41楼2014-02-04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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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申闷哼了一声,似乎对尉迟成的散漫态度十分不满。
                龙马问:“徐文先生,这样可以吗?”
                徐文耸了下肩膀:“我无所谓。”
                荒木舟看了下手表:“那就开始讲吧,已经7点过10分了。”
                徐文点了下头,却望向龙马:“小伙子,我能向你提个要求吗?”
                “您说。”
                “一会儿我讲的时候,会尽量把语速放慢一些。那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把这个故事详细地记录下来。”
                龙马答应道:“好的。您是希望我拿给尉迟先生看的时候,他能将故事了解得更全面详细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徐文迟疑了片刻,说,“我觉得,我在讲完这个故事后,也许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这件事……和我所讲的这个故事有关。”
                “什么意思?”千秋皱着眉头望他,似乎没怎么听明白。
                “……算了,没什么。”徐文神情凝重地说。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我还是先把故事讲出来吧。”
                他开始讲。


                IP属地:江苏42楼2014-02-04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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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的故事——鬼影疑云
                  1.出院
                  医院接待室里的男人发现自己很难解释,此刻为什么会如此紧张不安。
                  事实上,今天是他和妻子早就期盼已久的。他们曾在头脑中无数次地臆想和模拟这一刻到来时的情景。甚至在出门之前,夫妻俩还对着空气演练了一阵,希望能灵活应对一会儿即将出现的各种可能性——但即便如此,当他们真正坐在医院接待室中,等待着医生将那个人带进来之时,夫妻俩仍然紧张地难以自持。他们心中怦怦狂跳,两个人都紧紧地闭着嘴巴,好像只要一张开嘴,心脏就能立即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平静下来,汪兴宇在心中对自己说,不然一会儿会失态的。他尝试着缓缓地舒一口气,头转向身边的妻子董琳,想劝她也稍稍放松一些,但看到妻子那张因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脸后,他意识到所有的劝说都只是徒劳,便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坐在这对中年夫妇对面的女医生意识到,再不开口说点什么,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就会凝固成石头砸下来了。她尽量以轻松、柔和的口气说道:“两位别太紧张了,聂医生既然请二位来,想必他就是有把握的,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
                  汪兴宇冲女医生点点头,努力挤出一种他自认为是微笑的表情。
                  这个时候,接待室的门开了。
                  夫妻俩同时屏住呼吸。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斯文儒雅的男医生,他先跨进门来,然后拍着身后那个人的肩膀,以鼓励的口吻说道:“进来吧,没什么好担心的——记住我刚才跟你讲的话。”
                  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略微迟疑了两秒,走了进来。
                  坐在长椅上的夫妻俩一齐站了起来,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到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时,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还是跟以前一样——秀美、水灵,精雕细琢的五官巧妙地镶嵌在这张脸上,未施粉黛的面容透露出挡不住的天生丽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竟也未显朴素,反倒有种曜涟莲花般的清灵。她美得如此自然大方,只是眼神显得有些忧郁——但这一切,正好和夫妻俩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董琳的眼泪刷地一下掉了下来,她颤抖的手捂住嘴,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男医生用眼神示意夫妻俩别太激动,并用手势招呼他们俩坐下,然后安排女孩坐在他们面前的一把皮椅上。他自己站在女孩的身后,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来轻声问道:“静雯,你记得他们是谁吗?”
                  女孩的眼睛扫视着面前的二个人,充满了迷茫,她微微皱了皱眉,回过头困惑地望着医生。男医生温和地对她说:“别着急,好好想想,认得他们吗?”


                  IP属地:江苏43楼2014-02-0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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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兴宇微微点了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所以,这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一件事。汪静雯跟你们回家之后,我会持续给她开一些定神、安心的药物。先开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后,你们到我这里来,我会根据她那时的具体情况决定用药量的增减。记住,这些药必须每天都吃,你们要叮嘱她每天晚上在睡觉之前吃药,——记住了吗?”
                    汪兴宇赶紧点头,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件事,也是非常重要的。”聂医生始终注视着汪兴宇的眼睛,“我刚才说了,汪静雯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病人。而她的病根,就是五年前发生的那一起可怕的事件。所以,为了使她彻底摆脱那起事件所造成的心理阴影,我和秦医生商量之后,决定对她实施‘忘却疗法’,我们认为,也许只有这种方法才能使她彻底忘掉过去那一段恐怖的经历,从而获得‘新生’——事实证明我们所采取的这种治疗方法相当有效,否则的话,您不会看到今天这样的汪静雯。”
                    “是的,聂医生,您对静雯采取这种‘忘却疗法’,以前也跟我提起过。所以您当初才要我和她母亲在五年内都不要到精神病院来探望她——您怕她在见到我们之后又想起……‘那件事’……”汪兴宇尽量控制住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声音也跟着抖了一下,“这样的话,对她的治疗不利……”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用一切手段,包括催眠、心理暗示、药物控制等方法来达到一个目的——让她忘记五年前那件可怕的事,以及和那件事相关的人和物——我们终于做到了,现在跟‘那件事’有关的一切她都记不起来了。”
                    “那她……为什么还记得我们呢?”汪兴宇迟疑地问。
                    “她确实一度把你们都给忘了。”聂医生说,“但你们毕竟不是‘那件事’的直接关系者,再加上你们又是她很重要的亲人,所以在我们的帮助下,她才又记起了你们。”
                    汪兴宇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汪先生。”聂医生加重了语气,迫使汪兴宇抬起头来望着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弄明白我说这些话的意义所在——我要跟你强调的第二件事就是:汪静雯的治疗重点便在于‘从新开始’。所以,在你们回家之后。你要尽一切努力避免使她想起以前的事——绝对不能跟她谈起跟‘那件事’相关的一切话题,也不要勾起她关于那方面的回忆——你知道,如果让她想起‘那件事’了,情况就会变得十分糟糕,甚至……”
                    “甚至什么……医生?”汪兴宇惶恐地问。
                    聂医生思忖了一阵之后,老实说:“具体的后果我不敢妄加推断……这种情况,我以前也没有遇到过……不过,只要你们按我说的这两点去做,就不会发生这些情况,明白了吗?”
                    汪兴宇连连点头:“实际上,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和她母亲在新区买了一套新房子,就是想让她换个新的生活环境,一切都‘从新开始’。”
                    “那最好不过了。”聂医生轻轻颔首,
                    “最后一点,我希望你们经常和我保持联系,随时让我知道汪静雯的近况——特别是。如果她出现什么异常举止的时候,你们一定要立刻告知我,或者是马上把她送过来,切记!”
                    说完这番话,聂医生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汪兴宇:“这上面有我办公室的电话和我的手机号,你们收好。”
                    “好的。”汪兴宇双手将名片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松山精神病医院,副教授,聂冷。下面是各种联系方式。


                    IP属地:江苏45楼2014-02-04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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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兴宇收好名片后,聂医生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汪先生,你刚才说你准备带汪静雯住进新居?你新家的电话号码是我昨天打的那个吗?”
                      “哦,不是。”汪兴宇一怔,随即感叹道,
                      “您可真是细心,昨天您打的那个电话是我那套老房子里的座机——我们从今天起才住新家那边。”
                      “那你给我留一个你新家的座机号码吧,再留个手机号。”
                      “好的,好的。”汪兴宇连连应允,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我没印名片,就写在这张纸上吧。”
                      聂医生接过那张纸,将它小心地放好。
                      接下来,汪兴宇办理汪静雯的出院手续,半个小时后,一切妥当。董琳挽着汪静雯的手臂走了出来。汪静雯身上的病员服已经被换成了一套漂亮的绿色连衣裙,整个人更显得青春靓丽。两个医生送一家人走到医院门口,夫妻俩再一次对他们千恩万谢。
                      道别的时候,汪静雯竟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她站在与她朝夕相处五年的两位医生面前,心中涌起各种复杂感受。特别是聂医生,汪静雯久久地望着他,用眼神倾述着对他的感激和依恋。
                      聂冷见汪静雯迟迟不肯离开,走上前去,如兄长般慈爱地摸了一下汪静雯的头,温和地说:“去吧,静雯,外面的世界在等着你,那里有你的新天地。”
                      汪静雯最后忘了聂冷几眼,转过身,钻进父亲已经打开车门的轿车后座里。汽车缓缓地开离松山精神病医院。
                      聂冷注视着远远离开的车影,心中也升起颇多感慨。秦医生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聂医生,还在想什么呢?”
                      聂冷转过头来望着同事,忧虑地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们让汪静雯回到她的亲人身边,这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秦医生提醒道:“聂医生,我们这里只是精神病医院,又不是监狱。病人治好了病,难道不该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聂冷神思惘然地说:“道理是没错,但我……总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聂冷面露忧色,“五年前的事件再一次重演。想想看,如果汪兴宇夫妇在某些事情上没能处理好的话……”
                      “聂医生。”
                      话语被秦医生打断,聂冷扭头不解地望着她:“怎么了?”
                      “请你……别再提起那件事了,好吗?”秦医生一只手捂着嘴,像是要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呕吐出来,“就当是为我着想吧。”
                      聂冷怀疑地望着她,不知该怎么理解。
                      “我还没结婚呢,聂医生。我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年轻的女医生神情骇然地解释道,“请别再让我想起那么恐怖的事情……我晚上不想做噩梦。”
                      聂冷明白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眼睛望向前方,心中总有些隐隐不安。


                      IP属地:江苏46楼2014-02-04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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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怪异的感觉
                        汪静雯望着车窗外,阔别五年的城市景观让她目不暇接。对她来说,这里俨然已成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特别是现在所行驶的这一段路,汪静雯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直觉告诉她,自己以前的家不在这个方向。
                        汪静雯问坐在身边的母亲:“妈,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董琳拍着女儿的手说:“回家呀,静雯,回我们的新家。”
                        “新家?”
                        “是啊。”董琳笑着说,“我和你爸为了迎接你回来,老早就在新区买了一套新房子,都布置好了,就等着你出院之后我们才住进去。”
                        汪静雯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感动地说:“谢谢爸妈。”
                        “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汪兴宇呵呵笑着,开车拐过一个路口,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轿车开进一片漂亮的新住宅区,在最近的一幢楼房前停了下来。董琳拉着女儿的手走下车来,汪兴宇将车开到旁边停放。汪静雯环顾四周的环境。这个小区开阔舒展、绿化极佳,整体布局让人赏心悦目,清新的空气也使人心旷神怡。汪静雯望了一眼母亲,从心底里感激父母为自己提供了如此优美的居住环境。
                        汪兴宇停好了车,拿着车钥匙走过来,意气风发地拍着女儿肩膀说:“走,到家里去看看,我们知道你喜欢花呀草呀的,所以买的是底楼,门口附带一片小花园。”
                        在长满各种植物的小花园里停留片刻之后,夫妻俩领着女儿走进家门。初次进屋的汪静雯仔细体会着新家所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她能感受到父母在布置时的细致入微和良苦用心——这个家不算太大,却处处都透露出脉脉温情。家俱不算华贵,却充满着生活气息。在这里居住的话,真是挑不出任何不舒适的地方,只是——
                        汪静雯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为什么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寒意?
                        当然,那只是一霎那,而且很快就转瞬即逝了。汪静雯没有表现出来,父母自然也没察觉到。那种怪异的感觉很快就被父母热情的介绍和屋内温馨的装饰所取代了。
                        只是一种错觉罢了,别胡思乱想。汪静雯对自己说。
                        “静雯,来看看你的房间。”董琳拉着女儿来到一间卧室。“怎么样,喜欢吗?”
                        温馨、可爱,充满人情味的房间。“妈,我很喜欢。”汪静雯抚摸着干净柔软的大床,抬起笑脸。
                        “你喜欢就好。”父亲和蔼地说,“你再看看,房间里还缺什么东西,我们一会儿就去买。”
                        “不用了,爸,已经非常好了。”汪静雯知足地说。
                        汪兴宇笑盈盈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一家人走到客厅,喝茶聊天。休息了一阵,汪兴宇抬手看表,站起来说:“都六点半了,走,我们出去吃饭。”
                        “还要出去吃饭呀?”汪静雯望着母亲。
                        “当然了,今天你出院这么大的喜事,我们当然得到大酒店去好好庆祝一下,走吧。”董琳挽着女儿站起来。
                        在豪华、高雅的中式餐厅内,汪静雯面对着的是满满一桌美味佳肴。父母不断给她夹着菜,又一起举杯相庆,令汪静雯心中的幸福和感动达到了顶点。她感激上天并没有遗弃她,在多年之后,还能赐予她如此美好的幸福生活。
                        “来,我们再干一杯,祝愿静雯幸福、开心!”汪兴宇满面通红地举起酒杯,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举杯庆祝了。
                        汪静雯带着浓浓的暖意和父母碰杯,然后将杯中的果味啤酒一饮而尽。尽管这种果啤的酒精浓度连5%都不到,但很少喝酒的她在几杯下肚之后,脸上仍泛起阵阵红晕。
                        又吃了几口菜之后,汪静雯将酒杯斟满,主动举杯道:“爸、妈,我也祝二老健康长寿、天天开心。咱们再干一杯吧。”
                        “唉,好、好。”汪兴宇高兴地端起酒杯,同时说,“静雯,这杯酒爸妈干了,你就别干了,喝一口就行。”
                        “是啊。”董琳也对女儿说,“你少有喝酒,别喝醉了。”
                        “没事的,妈,我今天高兴。”汪静雯冲母亲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来来来,吃菜。”汪兴宇夹了几筷清蒸鳝鱼到女儿碗中,“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还有这个。”董琳把剥好的虾递过去,“好久没吃盐水大虾了吧?”
                        汪静雯望着慈祥的爸妈,不知怎么的,鼻子突然一酸,眼睛里噙出泪花来,她哽咽着说:“爸、妈,我……”
                        “怎么哭了,静雯?今天应该高兴啊。”董琳摸着女儿的头。
                        片刻之后,汪静雯突兀地说了一句: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听到这句话,汪兴宇和董琳骤然脸色大变,他们神情骇然地盯着女儿。好半天之后,汪兴宇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试探道:“静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汪静雯低着头,眼泪簌簌而下:“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就是有这种感觉。”
                        汪兴宇声带有些颤抖,声音中央杂着惶恐和不安:“难道你……想起什么以前的事了?”
                        汪静雯轻轻摇头,眼泪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不,以前的事情,我全都忘了。但不知为什么,我见到你们之后,心中就总有种愧疚感。我隐隐觉得,我以前肯定犯过什么大错,做过什么对不起二老的事……”
                        “静雯。”汪兴宇伸出手去抓住女儿的手,神情肃然。“听爸说,别再去想以前的事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去追究。以前发生过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又能够重新在一起好好地生活!”
                        “是啊,静雯,我们特意去买了新房子,就是为了一切都重新开始。爸妈的良苦用心,你能理解吗?”董琳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汪静雯抬起头来,轻轻点了下头。母亲用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以后别再说什么对不起我们的话了,知道吗?”父亲说。
                        汪静雯再次颔首。
                        “好了,没事了。来,喝汤,这里煲的汤是最鲜的了。”董琳赶紧盛了一碗汤端给女儿,将话题引开,“这个汤呀,是用了鸡和鱼,再加上好几种参来熬的……”
                        在餐厅吃完了饭,一家人沿着视野开阔的滨江路漫步回家。夏秋交季的微风吹拂在汪静雯的脸上,使她倍感舒适。同时,微微的酒劲也氤氲在潮湿的空气之中,使她感到一阵慵懒、疲乏。此刻,汪静雯依父母所言,不再去回想任何不愉快的记忆。拥有今朝和明夕,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回到家中,董琳感觉到了女儿的疲倦,她从卧室拿出新买的内衣和睡裙:“静雯,今天喝了酒,疲倦了,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汪静雯点点头,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衣物,走进卫生间。
                        洗了个舒畅、惬意的热水澡,汪静雯穿着睡裙走进自己的卧室。床很大、很软,躺上去十分舒服。母亲站在房门口说:“静雯,睡了吧,要我帮你关灯吗?”
                        “好的,妈妈,晚安。”
                        “晚安。”母亲离开时,啪地一声关掉灯,将门带拢。
                        汪静雯确实困倦了,她顺应着黑暗的笼罩,闭上眼睛。


                        IP属地:江苏47楼2014-02-04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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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房间里的可怕幻象
                          本来,汪静雯以为自己只要一阖上眼,就能很快进入梦乡,但她想错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还没能适应的缘故,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就是不能安然入睡。渐渐地,她有些烦蹀起来,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无意识地望着房间里那些只剩下一个个模糊轮廓的家俱发呆。
                          突然,她浑身一颤,身体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心中又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汪静雯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这种感觉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两次的感觉一模一样——突如其来地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悸,令全身发冷。
                          汪静雯知道,这种感觉很不正常,她在疗养院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她又找不出任何理由或原因来,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汪静雯暗自思忖了一阵,突然在脑子里冒出一个令自己都感到骇然地念头。
                          她觉得,这套房子里,似乎存在着什么令她十分惧怕的东西。
                          对——她惊恐地思索着,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准确概括这种怪异感觉的词——“惧怕”。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这样,从她踏进这套房子的那一瞬间,心中就划过一丝恐惧的阴影。只是当时父母亲热地和自己说着话,所以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冲淡了。但现在,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种可怕的恐惧阴影再一次卷土重来,并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缠绕着她久久不肯散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怕什么?汪静雯缓缓移动着目光,想从房间里寻找答案。
                          衣柜、梳妆台、电脑桌……她一样一样地看过去,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
                          汪静雯的目光往回移一些,盯住房间门正对着的一个宽大的单人沙发。
                          这个沙发——尽管是在黑夜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但汪静雯还是讶异地发现,她对这个沙发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而且,她能够准确地想起来,这是一个黄色皮纹带淡绿色暗花的真皮沙发,款式是自己最喜欢的欧式风格,上了釉的实木扶手摸起来十分舒服……
                          想到这里,汪静雯心中的惊讶更甚了——虽然她白天到房间来参观的时候肯定也看到了这个沙发,但显然不会观察得这么仔细,更没有坐上去试过。但现在,她却能清楚地记得这个沙发的样子,并且能回味出坐在它上面的感受!
                          汪静雯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方找到电灯开关。“啪”地一声,她按亮了床头灯,一束昏黄柔和的光线照射出来。汪静雯眯了一阵眼,待眼睛适应亮光后,再定晴望去——果然,那沙发就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她按捺不住了,从床上下来,蹲到沙发跟前,仔细观察、抚摸着它——没错,上了釉的实木扶手,黄色皮纹带着淡绿色的暗花……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汪静雯心中有些明白了。这座沙发,肯定是自己住院之前就在使用的,所以才会有着如此深刻的印象。但同时,她也困惑起来,就算是这样,也是很平常的事啊——自己心中那怪异的惧怕感究竟该作何解释呢?
                          汪静雯蹲在地上出神,眼睛愣愣地盯着木地板。突然,她的血液凝固了,头发连根竖起,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瞪裂出来——
                          她猛然看到,一大滩殷红的血从沙发的底部流淌出来!
                          汪静雯来不及作出任何判断,巨大的惊恐使她的身子失去平衡,骤然向后倒去,她重重地掉在地上。这时她头抬起来,看到了更令她心胆俱裂的可怕情景。
                          那座沙发上,坐着一个没有头的人,全身是血,特别是颈部,还在汩汩地朝外冒着血,沙发被染成一片血红——整个场景恐怖到了极点!
                          汪静雯此刻只感到天旋地转、动弹不得,惊恐的尖叫声在她的喉咙里憋了好久,才终于嘶喊出来。
                          “啊——!”
                          十几秒钟之后,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父母惊恐莫名地闯了进来,见汪静雯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地坐在地上,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将她扶住。
                          董琳把女儿拥在怀中,焦急地问:“静雯!怎么了?”
                          汪静雯把脸伏在母亲胸口,浑身筛糠似的猛抖着,一只手指向背对着的沙发:“血……那上面有血,还有个人!”
                          董琳和汪兴宇对视一眼,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董琳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背说:“静雯,你在说什么呀?哪里有什么血……和人?”
                          汪静雯晃动着身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母亲,然后鼓起勇气,扭头望向身后的沙发。
                          恐怖的景象消失了,沙发平静地摆放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汪静雯回头呆滞而迷茫地望着父母,不知该说什么好。
                          董琳把女儿扶到床上坐好,汪兴宇从客厅端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女儿,看着她把那杯水全都喝了下去。沉默片刻之后,董琳问道:“静雯,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汪静雯摇着头,笃定地说:“不是做梦,我当时是醒着的。我打开床头灯,走到沙发前,然后,就看到了……”
                          说到这里,她痉挛似的打了个冷噤。
                          “那你……会不会是出现幻觉了?”母亲又问。
                          汪静雯低着头,不置可否。
                          “哎呀!”突然,汪兴宇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糟糕,我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董琳和汪静雯都抬起头望着他。
                          “药!聂医生反复叮嘱过我的,说每晚睡觉之前都必须要提醒静雯吃一次药。你看我,今晚一高兴,多喝了两杯,就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汪兴宇满脸自责。
                          “那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拿呀!”董琳催促道。“等等,把杯子拿上,再倒点儿水。”
                          汪兴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房间,不一会儿,托着几片白色、绿色的药片和胶囊,端着半杯开水走进来。董琳把药递给女儿:“静雯,来,把药吃了。”
                          汪静雯顺从地吞药、喝水。之后,父母都松了口气。母亲抚着她的背说:“好了,这回没事了。静雯。你好好地睡吧。”
                          汪静雯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凝望着父母:“爸、妈,我觉得……我出现幻觉和忘记吃药没什么关系。”
                          父亲坐到床边说:“怎么会没关系呢?肯定就是因为你没吃药,才会出现这些幻觉呀。”
                          “爸。”汪静雯正色道,
                          “你仔细想一下。如果我仅仅因为忘记吃一回药,就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幻觉,你认为医院会同意你们把我接回家来住吗?”
                          夫妻俩迟疑地对视一眼,似乎认为女儿说的有些道理,表情也变地困惑起来。
                          “而且我一年多以来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什么幻觉。”汪静雯补充道,“聂医生也跟我说过,我的病已经好了,并且情况稳定。至于那些药,聂医生说是为了巩固一下而已,也就是说。根本就不是必须的。”
                          汪兴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好一阵之后,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幻觉呢?”
                          汪静雯顿时语塞。其实,她很想把自己心中的猜测和不安说出来,但她实在是不忍心这样做。她知道。如果告诉父母这是由他们苦心为自己准备的新家所造成的,甚至让他们知道自己对这套新房存在着一种莫名畏惧的话,肯定会伤透父母的心,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
                          沉吟片刻,汪静雯问:“爸,我房间里的这个沙发……是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汪兴宇对这个问题感到大惑不解,“当然是买的呀。”
                          “什么时候买的?”
                          汪兴宇想了想:“这房子装修好之后没多久就买了……大概三、四个月前吧。”
                          “三四个月前才买的?”汪静雯一怔,随即朝沙发望去——确实,这沙发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新崭崭的。
                          “怎么了,静雯?你干嘛问这个?”母亲纳闷地问。
                          汪静雯迟疑着说:“我总觉得,这个沙发我好想在哪儿见过……对它有一种深刻的印象。”
                          “也许是以前我们一起逛家俱城的时候你看过的某个沙发吧。”父亲说,
                          “反正,我们是按照你以前的品味和喜好来选的——你以前跟我们说过你喜欢这种欧式风格的沙发,所以几个月前我们才买了它。怎么,你不喜欢吗,静雯?”
                          “不,不是不喜欢,只是……”汪静雯不知该怎么说,她无法将自己出现幻觉怪罪到沙发上。
                          “好了静雯,别想了。”母亲说,“也许是你才换了个新环境,还没怎么适应,再加上晚上又喝了点酒,才会出现这种状态吧。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汪静雯望着母亲,勉强点了点头。她再次躺下,父母在她床边守了一会儿,见女儿慢慢阖上眼睛,才悄然离开。


                          IP属地:江苏48楼2014-02-04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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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医生的秘密
                            “……聂医生,聂医生!”
                            “啊……?”聂冷回过头来,见是自己的搭档秦岚。他随手从办公桌上拖了张报纸来遮住刚才正在看的那本册子。“小秦啊,什么事?”
                            秦医生歪着头瞄了一眼聂冷杂乱的办公桌,笑了一下:“看什么这么入神呢?我进门来叫了你好几声你才听到。”
                            “没什么,看一个病人的病历。”聂冷吭了两声,掩饰着自己起先的不自然。“小秦,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
                            “哦,跟你汇报一下我们负责那几个病人今天的情况。”秦医生翻开治疗记录本。“十四号病房的王量今天又拒绝吃药,而且行为暴躁,用水杯砸跟他喂药的护士,还好没砸着,现在已经强行注射了镇静剂:十五号的沈颖情况明显好转,现在不是见着谁都叫妈了:十六号病房冯军有些药物反应,代谢不太正常,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是不是减少奥氮平和利培酮这两种药的用量?”
                            “嗯,把这两种药的用量减少百分之五十。”聂冷说。
                            秦医生等待了一会儿。望着聂冷:“没了?”
                            “是没了呀。”聂冷淡淡笑了一下,
                            “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各种情况你都处理得很好啊。”
                            秦医生微微颔首,随即歪着头说:“聂医生,我发现这几天你都有些心神不定的,去病房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
                            “是吗……”聂冷难堪地说,“大概我这两天是有点……”
                            “你是不是还在想汪静雯的事?”
                            聂冷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自从汪静雯走后,你就显得失魂落魄的——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聂冷深吸了口气,缓慢吐出来,若有所思地说:“是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她都回家好几天了,怎么也没跟我们这儿打个电话?”
                            秦医生笑着说:“她的家人没跟我们打电话,那不正好说明一切都正常吗?”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提醒她按时按量吃药。”
                            “你不是专门跟她爸强调过了吗,应该没问题吧。”秦医生说,“实在不放心,你就打她家的电话问问呗。”
                            聂冷摇着头说:“算了,大概就像你说的,他们没跟我们打电话,就表示一切正常。”
                            秦医生撇了下嘴:“那我出去了,再去病房看看——你也别担心太多了。”
                            “好的——帮我关下门,小秦。”
                            聂冷再度转到办公桌前,他掀开报纸,露出起先在看的那本病历薄。这本簿册子的封面上患者姓名那一栏写着“汪静雯”三个字。
                            聂冷端详着病历薄上汪静雯那张两寸的彩色照片,手指轻轻在照片上摩挲着,就像是抚摸在那张秀丽的脸庞上一样。他的眼神温柔而祥和,充满浓浓的爱意。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好久。
                            渐渐地,他脸上的神情改变了,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空洞的直视着前方,脸上浮现出一种阴冷的表情。


                            IP属地:江苏50楼2014-02-04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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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卫生间中的鬼影
                              汪静雯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梦境之中。
                              这是多年形成的经验——汪静雯在睡觉做梦的时候,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做梦,并且能随时控制自己要不要醒来。尤其是在做一些荒诞不经的梦的时候,如果她觉得梦的内容就像那些难看的电影一样不被她喜欢的话,就会在睡梦中努力眨眼睛,自然就醒过来了。现在,她就面临这个选择。
                              这是个十分荒诞却又极具真实感的梦——一个看不见脸的、黑影一般的男人正在缠绕、亲吻着她。那个黑影压在她的身上,双手爱抚着她的身体,双唇游移于她的脸颊。这种真实感如此之强,使汪静雯觉得自己似乎能感受到他厚重的呼吸和鼻息,她被这种虚幻的感触压得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很奇怪,她并不想反抗,也不排斥,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履行一种理所当然的义务。
                              我该努力把眼睛睁开吗?汪静雯在心中困惑地问自己。还是继续享受这种虚幻的快感?她越矛盾,越需要自己清醒地去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她自然而然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这一刻,她竟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落寞。梦中的感触还萦绕在她的脑海之间,令她产生几分意犹未尽的思念。她在黑暗中轻轻叹息,不禁想道,要是此刻现实中能有个人对她拥抱、抚慰,她也许也不会拒绝吧……
                              神思惘然之际,向右侧卧的汪静雯手臂向后挪了一下,想牵一下被子。突然,她的手碰到一样东西,她清楚地感觉到,那是一只手臂,从后面轻柔地挽在自己腰间。
                              汪静雯只感到头皮一紧,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刚才的恍惚消失地一干二净,她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在梦中了!
                              汪静雯全身一阵阵抽搐、发冷,她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来,骇然看到,在自己身后,竟然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唔……”汪静雯双手捂住嘴,把尖叫堵在了嘴里。她瞪着惊惧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人影,脑子里天旋地转。好一阵之后,她猛然想起了什么,身子扑到床边,“啪”地一声按亮电灯。再回头时,床上空空如也,那黑色的人影就跟上次沙发旁出现的幻觉一样,消失殆尽了。
                              汪静雯在床上呆滞地坐了好几分钟,抚慰着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她在心中惶恐地自问:我这是怎么了?又出现幻觉了?我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精神病人的症状?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汪静雯竭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所庆幸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刚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否则的话,父母闻声赶来,看到的又是自己发神经的现状。猛然间,汪静雯心中涌出一团火——该死!我不是疯子!我不是五年前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个人了!
                              她在心中怒吼、咆哮,眼眶里却淌下脆弱的泪水。兀自哭泣了一阵,汪静雯走下床来,打算去卫生间洗一把脸,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
                              她推开房门,摸黑穿过漆黑的客厅,下意识瞄了一眼父母的房间——房门紧闭着。
                              用手捧着清水冲了下脸,汪静雯感觉自己好多了,情绪也渐渐平伏下来。她望着面前大镜子中的自己,用聂医生教她的自我暗示法对自己说:汪静雯,你是一个正常人,你过着普通安宁的生活。
                              是啊——汪静雯闭上眼晴,回味着回家以来这五天的生活——不管怎么说,每天能和父母在一起吃饭、聊天、逛街,这不正是自己在疗养院中期盼已久、梦寐以求的吗?我不能允许那些莫名其妙的怪异感觉破坏我平静的生活。
                              汪静雯睁开眼,望着镜中仍然湿漉漉的脸,想用手拭干脸上的水珠,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晃到镜中的一个影像——在她身后洁白的陶瓷浴缸的边缘,似乎有一团黑色的什么东西。可以肯定,她起初站在镜子前是没有看到这东西的。
                              她紧紧地盯着那团黑红色,惊骇地发现那团东西竟然在缓缓向上升。渐渐地,汪静雯的双眼越睁越大,全身的寒毛连根竖起,她清楚地看见,那团升上来的东西竟然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脑袋上血红色的双眼正直视着她。
                              汪静雯终于控制不住了,她无法接受一晚上连续发生两起这种事情。她惊骇万分地抱住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汪兴宇和董琳睡得正熟,突然被女儿尖厉的惨叫声惊醒,两人大骇,赶紧翻身下床,循着声音的方向冲进卫生间。看见蜷缩在墙角的汪静雯仍在高声尖叫着,父母两人一齐围了过来,将女儿紧紧抱住。董琳的声音甚至比女儿更加慌乱:“静雯!你……你又怎么了!”
                              汪静雯被父母紧紧拥在怀中好久,尖叫声才渐渐平伏下来,转变成无力的呻吟和短促的呼吸。董琳对丈夫说:“把静雯抱到客厅里去吧!”
                              汪静雯喝光父亲倒的一大杯温开水,脸色仍没缓过劲来,还是煞白一片。母亲抚摸着她的胸口和后背,一脸焦虑的神情。但是,父母两人都没有再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儿,汪静雯惶恐不安地望着父母,声音颤抖:“爸、妈,你们相信我……我不是疯子!我刚才不是在发神经病!我是真的看到……”说到这里,那恐怖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汪静雯猛地一阵抽搐,说不下去了。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静雯,你不用解释……”
                              汪静雯望着母亲,明显感到她是在安慰自己。“不,你们不知道。”汪静雯摇着头说,“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认为我只是旧病复发罢了。”
                              夫妻俩担忧地互望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汪兴宇问:
                              “那你认为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汪静雯嘴角掀动了一下,凝神望向父母,终于将自己猜测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这套房子有问题。”


                              IP属地:江苏51楼2014-02-04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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