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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天亮说晚安(作者:郭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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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清和,

  当我讲到我知道她心里很难过的时候,

 
  清和说,

  我也知道,

  那种感觉,

  很难过


92楼2007-11-24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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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的冬天,

      我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冬天,

     
      小A去了日本,

      一下子隔了国境。

      我总是望着东边的地平线

      想象着他讲着低低的日语的样子,

      想象樱花落满他的肩膀


    93楼2007-11-24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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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小A会不会再背着行囊出发,

        去陌生的空旷的地方,

       
        走陌生的路,

        听陌生的语调;

        想起我和小A曾经差点死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

        那天我们睡下的时候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全是车的轨迹。

        我吓得要死可是小A居然一直在笑。

        我抬起头看天空,可是没有飞鸟的痕迹。


      94楼2007-11-24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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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

          一个晚上我在电脑屏幕面前和黄药师“讲话”。

         
          我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他告诉我他在大连。

          黄药师,

          年尾又到了,

          准备去什么地方?

          不了,

          也许今年我就呆在这个城市静静地听下雪的声音。

          大连冬天的大海很漂亮,

          夜晚的时候会变成银白色,

          你可以来看看。


        95楼2007-11-24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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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着手呵着气,

            看窗户上渐渐凝起霜花,

           
            屋外的雪漫天漫地地飘,

            我的心里一片铁马冰河的冲撞,

            听着一个来自大连的声音


          96楼2007-11-24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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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的时候齐勒铭给了我一个电话,

              他告诉我他在云南,

             
              那里好暖和,

              风都是绿色的。

              他说他奔跑在那些参天的绿树之间,

              像是大闹天宫的那只得意的猴子。

              然后我告诉他,

              我马上就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我讲完之后齐勒铭就没有说话,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那么恶心。


            97楼2007-11-24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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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天亮的时候我挂掉了电话,

                可是我忘记了对他说晚安


              98楼2007-11-24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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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对所有在路上的孩子,

                  那些背着行囊匆匆赶路的孩子说晚安;

                 
                  我想站在他们旁边告诉他们你不孤单;

                  我想重新找回自己曾经张扬的日子;

                  我想重新看到异域他乡落日的余辉,

                  重新躺在睡袋里像个孩子一样梦中发出甜美的笑容;

                  我想和齐勒铭再去那个被人们遗忘的小镇;

                  我想和小A一起继续站在人潮汹涌的站台上;

                  我想和清和在午夜冷清的上海街头喝着外卖咖啡,

                  我想对齐勒铭对小A对黄药师对清和说话;

                  我想告诉他们很多事情可是我却忘记所有的语言。


                99楼2007-11-24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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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D机突然没电了,

                    发出刺耳的断电的声音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茫然四顾。

                    我停下来。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

                    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

                    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100楼2007-11-24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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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说晚安——带我回家 

                            ——选自《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文/郭敬明

                     我叫晨树,我在新疆长大。很多时候我行色匆匆地穿越着不同的城市。可是内心依然没有方向,如果有一天你在地铁站火车站或者马路边看到一个背着黑色的登山包的孩子,一个眼神清亮可是笑容落寞的孩子,那么请你试着叫我的名字,叫我晨树,我会转过头来对你微笑,然后对你说,请带我回家。

                     我叫晨树,从小在新疆长大,现在生活在中国的西南角。我小时候总是在两个省之间频繁地穿行,火车绿色车窗圈住的风景成为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墨绿起伏的安静山脉,金黄色的麦田中突然腾空的寂寞飞鸟,飞逝的灰铁站牌,站台上陌生的面容,还有,进入新疆时大片大片的沙漠,一眼望不到边。偶尔会有一棵树在很遥远的地方孤单地站立着,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样子。

                     小的时候这些画面就开始印在我的脑海中,只是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明白,而现在,一想起总会有点恍惚的难过。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我都会突然停下来低低地念一声:新疆。然后笑笑继续往前走。

                     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在新疆长大的,每当听到别人讲新疆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温暖,有时候我会告诉他们我就是在新疆长大的,而有时候,我就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听他们讲,听到一些熟悉的生活就会心地笑,和所有听故事的人一样。

                     我墙上所挂的那幅挂毯是一个外国人送给我的,他去新疆旅行的时候买的,后来遇见我,我替他指路,然后他对我说谢谢,笑容单纯清澈。他说他要将挂毯送给我。回家后我将那块挂毯挂在了墙上,然后看见从里面不断掉落出细而柔软的沙子。我知道那是新疆连绵不断的沙漠中的沙子。

                     你给我一滴眼泪,我就看见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

                     我认识的人当中旅行次数最多的人是齐勒铭,因为他的所有的生活几乎都是旅行。他曾经告诉过我他也许一辈子都会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走不动那天倒下来,安静地死掉。他是我以前的朋友,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听摇滚CD,听到毕业的时候他就突然消失了,然后我开始不断收到他写给我的信,天南地北的邮戳不断出现在我的信箱中,我抚摸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邮票,心里念:齐勒铭,你现在在哪儿?

                     我总是将齐勒铭的信放在一个档案袋里,然后编号,分类,像是看精彩的旅行杂志。我不像他,我还有我的学业,所以我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会出发,而其余的日子,我就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齐勒铭远方的信笺。偶尔看看明朗的蓝色的天空,想着齐勒铭你现在在哪里?

                     曾经我和齐勒铭是全校最顶尖的学生,我们在晚上听各种各样的CD,然后在考试中拿最高的分数。只是我们有点不一样,我有最完美的家庭,可是他,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只有妈妈,而且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当我的妈妈",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忧伤弥漫的笑容,我看到他转过头去,之后就一直不说话。那是在他家门口,我们两个就一直站在梧桐浓密的树阴下,阳光从枝叶间跌落下来,在他黑色的头发上四散迸裂。然后他说他进去了,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妈妈,气质高贵可是面容冷漠,她正要出来,她和齐勒铭擦肩而过的时候竟然没有一句话,我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齐勒铭静静地关上门,然后齐勒铭的妈妈从我身边安静地走过去。

                     他们家很大很富有,甚至有自己的花园和门卫,可是站在他家门前的那一刻,我觉得莫名其妙的难过。

                     小A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像是兄弟一样,甚至比兄弟都要好。我总是拉着小A天南地北四处乱跑,而他总是笑眯眯地跟着我疯,我记得有一个暑假离开学只有10天的时候我拉着他去了西安,那个有着古老城墙的城市,会在夕阳下让人想起过往的城市。

                     我记得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弥漫了,昏黄的夕阳渐次延展穿越城市微微发烫的地面,我和小A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火车站,耳朵里充斥着完全听不懂的外地口音和那些爽朗的笑声,一对恋人手牵着手从我们旁边走过去,我开始自由地融入这个城市,像是一直生活在那里一样。那天晚上我经历了一件奇妙的事情,我推开旅馆窗户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颓败的城墙下面吹埙,恍惚苍凉的声音中,我看到那个人的面容,有些苍老但是很精神也很明朗,棱角分明,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个地方,像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绝美得如同遗落的风雨飘摇的宋朝。我叫小A过来看,他走到窗户边上的时候低低地说了声哦,然后就没有了声音,我和他就在那里一直安静地看着那个吹埙的人,一直看到星光如扬花般落满肩膀。
                    


                    101楼2007-11-24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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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思大漠,花时别渭城。长亭,咫尺人孤零,愁听,阳关第四声。且行且慢且叮咛,踏歌行,人未停。

                       我和齐勒铭的出发时间总是错开,当他要出发的时候我总是在上课,而我要出发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前往下一个驿站。他总是称每个城市为驿站,我问他,那你觉得哪儿是家?他告诉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在找。我问,如果找不到呢?他笑笑说,那就一直找。

                       惟一一次我和齐勒铭一起去的地方是四川的边界,一个人烟很少的地方,没有人把那儿当作旅游景点,可是齐勒铭会。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当地的人写他生活的地方,还配有照片,于是齐勒铭就决定去了,因为他喜欢上了其中一幅照片上的风景,一大片灿烂的金黄色的向日葵,铺天盖地地蔓延,像是流淌的阳光,浓郁而且散发出摩卡咖啡的香味。当我收到他的电子邮件的时候我刚刚放暑假,于是我告诉他,你要回我的城市,接我。

                       那个地方很小很偏僻很落后,而且没有旅馆。可是我觉得很平静也很安静,一个地方只要人不多不吵我就能忍受。而且那里的风景很美。那些树都是很安静的样子,朴实而且淡定,像山水画介于泼墨与工笔之间的状态,像是蒙了一层江南厚厚的水气。我和齐勒铭走在那些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上,有炊烟从两边的木房子中飘出来弥漫在长长的巷道里,带着世间甜腻而真实的味道。齐勒铭对着路边一只懒散的狗做鬼脸可是那只狗不理他,然后我看见他懊恼得像个孩子。

                       遇见一座长满青苔的石桥,我们走过去,走到中间的时候我觉得时光倒流我像是个宋朝的词人,长衫迎风而立。

                       我们试图找到那个写文章的人,可是只找到了照片上的那间草房子,一座我见过的最大的草房子,窗棂上门上落满了细小的灰尘,用手拂开的时候会留下清晰的痕迹,柔软而细腻。我们在房子前面站了很久,看了那棵开花的树很久,安静地笑了很久。

                       齐勒铭,你是不是很快乐?

                       你觉得我快乐吗?他转过头望着我,笑容像个天真的孩子。

                       于是我点点头,因为我相信他是真的快乐的。

                       离开的时候他在那条巷子的青石板路上玩起了跳格子,手舞足蹈,如同一个长不大的大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块厚厚的草地上,晚上齐勒铭裹着睡袋坐起来和我聊天,像个很大的粽子。我很开心地笑,然后叫他,喂,大粽子。

                       那天晚上天空散漫星斗,黑色的云被吹到看不见的远方。

                       我说,齐勒铭,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问,想什么?

                       我说我想起了日剧。

                       他向后倒像要昏死的样子,说,你真是……真是……

                       我说,我只是想起了一句台词。

                       他问我什么台词?

                       我笑了,我回答他,总有一天,星光会降落到你的身上。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那天齐勒铭的笑容印在我的脑子里,刻得那么深,也许永远也不会消失。

                       那是我看过的他最快乐的面容,而以前,我总是看到他听摇滚时冷漠的面容,一直看到他初中毕业后突然离开。

                       齐勒铭本来和我一样向着大学平稳挺进,没有什么好值得担心。可是在初三的那个冬天,在一个寒风灌满了整个城市的晚上,他给我打电话,他说我现在在街上,你可不可以出来陪我走走。那个时候我在颜叙的楼上,我在看他画画,然后我看电话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一点。电话里齐勒铭的声音让我害怕。我对颜叙说出事了,我们出去。

                       颜叙和我翻过铁门去齐勒铭告诉我的那条街,然后我看到他坐在路边上,将头埋在两个膝盖中间。他靠着一盏路灯,微弱的黄色灯光从他头顶上洒下来,笼罩着他,光线中,有无数的飞蛾。

                       我脱下风衣递给他,我说,你要干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没有说话,可是我看到他的样子都像要哭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大街上走了一夜,其间颜叙拿出CD机问他你要不要听CD,他摇摇头。我们进了一家很小的超市可是还是买到了咖啡,有一个瞬间我看见齐勒铭在喝咖啡的时候有滴眼泪掉进了杯中,可是我没有说话,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102楼2007-11-24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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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快亮的时候,他还是对我说了。他说他回家的时候发现用自己的钥匙居然打不开自己的门,然后他听见房间里发出一些刺耳的声音。

                         我和颜叙最终还是将他送回了家,他站在他家花园的铁门前面,手放在门铃上没有落下去。最后还是颜叙帮他按的门铃。我和颜叙看见门卫开了门,然后齐勒铭走进去,打开门,他的妈妈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然后齐勒铭从她旁边安静地走过去。

                         天已经亮了,我和颜叙离开的时候我忘记了有没有对他说晚安。

                         第二天齐勒铭没有来上课,第三天他来的时候对我说,我不想念书了。

                         我没有劝他,我知道他的决定不是我能够动摇的,于是我问他,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想我应该干什么。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天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那些寂寞的飞鸟。

                         后来我毕业了,当我毕业的时候就突然消失了两个人,林岚和齐勒铭,初中我最好的两个朋友。

                         只是很快我就收到了齐勒铭的信,邮戳是海南。

                         他说他知道了自己想干什么,那就是一直走,寻找哪里是他的家。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给我写信。他寄给我的信从来就没地址,所以我只能在E-mail里将我的话说给他,可是他不是经常上网。于是我就只有处在被动的地位,听他讲西藏的雪和新疆的沙。

                         齐勒铭的妈妈曾经找过我,那天她穿着黑色的衣服,眼角已经有了皱纹,我发现了她的衰老和憔悴。她问我知不知道齐勒铭去了什么地方?我说不知道,我没办法和他联系,只有他联系我。我将那些信拿给她看,然后看到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砸在信封上面。她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明白原来齐勒铭真的离开了,在一封邮件里我问他,你旅行和生活的钱从什么地方来?他告诉我,他在各个地方做不同的工作,然后存钱,存够了就出发,又去另外一个地方。他告诉我他在海南做过酒吧的服务生,在西安做过临时的建筑工人,在北京卖过CD,在乌鲁木齐送过牛奶,他说他总是5点就起床,然后开始工作。我问他辛苦吗?他回答说他很幸福。

                         我想象着骑着车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穿越街道送牛奶的齐勒铭的样子,头发飞扬在黑色的风里面,脸上有满足而单纯的笑容,吹着响亮的口峭,口袋里装着CD机,里面转动着节奏迅速的摇滚。

                         我也开心地笑了,我想对他说,勒铭,晚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面墙的前面,墙的另一面,齐勒铭骑着自行车穿行而过,他嘹亮的口哨声穿越墙壁散落在我的脚边,可是我望不见他,只能隔着墙壁观望他的幸福。

                         我在网络上认识了两个很爱旅行的人,一个是黄药师,一个是清和。


                        103楼2007-11-24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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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清和,当我讲到我知道她心里很难过的时候,清和说,我也知道,那种感觉,很难过。

                           2002年的冬天,我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冬天,小A去了日本,一下子隔了国境。我总是望着东边的地平线想象着他讲着低低的日语的样子,想象樱花落满他的肩膀。

                           突然想起小A会不会再背着行囊出发,去陌生的空旷的地方,走陌生的路,听陌生的语调;想起我和小A曾经差点死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那天我们睡下的时候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可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全是车的轨迹。我吓得要死可是小A居然一直在笑。

                           我抬起头看天空,可是没有飞鸟的痕迹。

                           这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一个晚上我在电脑屏幕面前和黄药师"讲话"。我问他你现在在哪儿,他告诉我他在大连。

                           黄药师,年尾又到了,准备去什么地方?

                           不了,也许今年我就呆在这个城市静静地听下雪的声音。大连冬天的大海很漂亮,夜晚的时候会变成银白色,你可以来看看。

                           那个晚上我坐在电脑屏幕前面,看着黄药师打过来的字一行一行飞快地出现又飞快地消失,像是书写在水面的幻觉。我捧着手呵着气,看窗户上渐渐凝起霜花,屋外的雪漫天漫地地飘,我的心里一片铁马冰河的冲撞,听着一个来自大连的声音。

                           年末的时候齐勒铭给了我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他在云南,那里好暖和,风都是绿色的。他说他奔跑在那些参天的绿树之间,像是大闹天宫的那只得意的猴子。然后我告诉他,我马上就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我讲完之后齐勒铭就没有说话,我一瞬间觉得自己那么恶心。

                           有些人是可以一辈子不被改变的,我行我素,可是,有些人,却一辈子困在牢笼中。

                           接近天亮的时候我挂掉了电话,可是我忘记了对他说晚安。

                           一年就这样过去,而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我想对所有在路上的孩子,那些背着行囊匆匆赶路的孩子说晚安;我想站在他们旁边告诉他们你不孤单;我想重新找回自己曾经张扬的日子;我想重新看到异域他乡落日的余辉,重新躺在睡袋里像个孩子一样梦中发出甜美的笑容;我想和齐勒铭再去那个被人们遗忘的小镇;我想和小A一起继续站在人潮汹涌的站台上;我想和清和在午夜冷清的上海街头喝着外卖咖啡,我想对齐勒铭对小A对黄药师对清和说话;我想告诉他们很多事情可是我却忘记了所有的语言。

                           CD机突然没电了,发出刺耳的断电的声音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茫然四顾。我停下来。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 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寻一夥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107楼2007-11-24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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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说晚安——曾经的碎片 

                                     ——选自《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文/郭敬明

                             那天我站在路边的车站等车,我是要到一个老师家去补习,书包里是成千上万的试卷和参考书。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从我身边走过,背着把黑色的吉他,破旧的牛仔裤,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天真而狂妄,哼着一段重复的旋律,我知道那是平克·弗洛伊德的歌。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我悄悄地低下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我马上又摇了摇头然后笑了。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可是我知道,那些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柔软的灰尘,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了。

                             我叫晨树,我在中国的西南角生活。很多时间在念书,很多时间不说话,很少时间看电视,很少时间睡觉。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日复一日地继续。

                             至于我曾经的生活,我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它刻进了我的生命,留下深刻的痕迹,日日夜夜在我血管里奔流,不肯停息。而且,一直绝望地歌唱。

                             而歌唱的旋律,破裂而又华美。如同暮春樱花惨烈的凋零和飘逝。

                             我住在一栋三层楼的木房子里,最下面是我父母,中间是我,最顶层是个比我大一岁的男孩子,名字叫颜叙。生活沉默,摇滚乐听到死。

                             颜叙来租房子的时候提着两只很大箱子,他仅仅对我妈妈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来租房。当我妈妈对他讲了条件之后,他的第二句话是:好。然后他就提着箱子上去了。

                             我记得那天我企图帮他提一只箱子,可是发现箱子很重。他对我说,不用了,谢谢。可是依然面无表情。

                             很久之后我知道了那两只箱子中装满了CD碟片,除了摇滚还是摇滚。我说的很久之后是真的很久之后了,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整夜整夜地跑上楼去,一直听摇滚乐听到天亮。我记得每当天快亮的时候,颜叙总会站在那扇小窗户前面,伸出手指在光线中变换阴影,然后他会说,看,一天又这么过去了。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却弥漫了忧伤。我总是想看看他的眼睛在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可是他总是背对我站在窗前。当光线汹涌着穿进房间的时候,颜叙的背影总是像烟云一样,渐渐弥散。

                             颜叙搬到我的楼上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听到天花板震动的声音,然后会有柔软的灰尘从上面掉下来,落在我的头发和肩膀上。这一切我没有告诉我爸爸,因为我知道为什么。颜叙总是在晚上戴上耳机,将音量开到可以将耳朵震聋的程度,然后随着鼓点在房间里跳舞。我记得那天我站在他的门外,从虚掩的门我看到了手舞足蹈的颜叙,他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起舞,如同黑色的精灵。

                             后来他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我,他望着我一直没有说话,脸上是孩子般抗拒的表情。我们两个就那样站在黑暗里面,彼此沉默。最后他走过来,摘下耳机,递给我对我说,你要不要?听听看。

                             然后我笑了,我说你跟我下来。其实我叫他下楼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他看了我整整一抽屉的CD,然后他笑了。嘴角有好看的酒窝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从那天之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形影不离。

                             我不是个阴郁的孩子,我在谨慎的家庭和精致的物质中成长,外表干净,成绩优秀。我妈妈收集了我所有的奖状和证书,一张一张看要看好半天。

                             可是我内心依然有绝望,只是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我只有在耳朵里充满暴烈的音乐和痛苦的呐喊,在看到一幅扭曲的油画,在陌生的路上看到一张陌生却隐忍着痛苦的面容,在满是霓虹的街上一直晃荡却找不到方向,在拿起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最终轻轻地放下的时候,我才会看见那些隐藏在内心的黑色从胸膛中汹涌着穿行而出,在我的眼前徜徉成一条黑色的河--

                             哗啦啦,哗啦啦,绝望地向前跑。

                             颜叙告诉我说他原来住在城市边缘的一个9平方米大的屋子里,也是一座木质阁楼的第三层。他说他对木质阁楼的顶层有着很深的依恋。因为可以找到一扇天窗,打开来,望见星斗。我记得在一部日本的电影中,有个边缘的少年,他住在阴暗的阁楼上,每天抱着吉他,一整夜一整夜拨着同一个和弦,在电影结束的时候,是一场樱花惨烈的凋零,樱花树下,是那个等了他一整夜的女孩子,那个少年不敢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然后是那个女孩一瘸一拐地离开。因为站了一整夜,脚已经麻了,然后影片仓皇地结束,像是我们的成长,不知所措。影片的最后一句台词是那个女孩抬起头对着那扇窗说的,她说:天亮的时候请你打开窗,对我说晚安。因为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108楼2007-11-24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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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是不是FOX,就像我当初在大街上问那些背着黑色吉他的人一样。然后我听见了他在电话里面的笑声,他告诉我他在英国,生活很好,不要为他担心。他说他现在安定下来了,可以重新给我寄信寄杂志,他说你会闻到飘洋过海的CD是什么味道,他说那里有很多摇滚的海报,精致得我无法想象,他说那里的地铁站里有数不清的摇滚乐手,披散着头发,自由地歌唱到天亮,他说他的房间的地板上堆满了散落的碟片,像我曾经告诉他的林岚的地板一样,他说他写了很多信给我,现在开始慢慢地寄过来,他要我代他向颜叙问好,还问我们是不是还是半夜翻铁门出去在冷清的大街走路。后来信号就莫名其妙地突然断掉了,一下子整个房间就安静下来,而我想说的话也没有说。

                               其实我只是想对他说不用给我寄CD和杂志了,真的不用了,因为我现在高三了,我在用心地念书。

                               放下电话我就再也睡不着,我起来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地走,地板干净而冰凉,没有任何灰尘。我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我想看看上面还会不会掉下灰尘,想看看一个已经没有人的房间会不会再响起跳舞的脚步声,响起颜叙曾经反复唱过的平克·弗洛伊德的《A Great Day For Freedom》。

                               On the day the wall came down They threw the locks onto the ground And with glasses high we raised a cry for freedom had arrived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每天背着双肩包顶着简单而纯色的头发穿过校园,频繁地进出图书馆,安静地做题。只是我的书包里还装着颜叙写给我的信,一封一封沉甸甸的信。有时候我会打开来,然后用10秒钟看掉一页的速度迅速地阅读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句子和歌词,就像我曾经迅速地哗哗地翻 FOX寄给我的摇滚杂志。

                               有天放学的时候我经过音乐教室,看到门口有张海报,上面的内容告诉我里面正在开一场关于摇滚的讨论会,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推门走了进去。可是三分钟之后我就出来了,因为我坐下来就看到一个讲着粗话额前染着蓝色头发的男生坐在桌子上说他最喜欢的摇滚乐队是零点乐队,周围有一些小女生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在后面安静地笑了,那个男的望着我不屑地说,你笑什么,你知道谁是迪克牛仔吗?你知道谁是臧天朔吗?他妈的你们这种被老师捧在手里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摇滚乐。我笑了,我说我真不知道,平时也就只听听刘德华。然后我转身离开。

                               关上音乐教室的门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笑了,我问自己,我看起来真的是个好孩子了吗?我抬起头,看到天空苍茫的颜色,我想,我曾经张扬的样子,我身上那些曾经尖锐的棱角,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然后我背着书包很快地走回了家,回到家的时候才6点,教堂的钟声都没有敲响,鸽子也还没有开始寂寞地飞行,我放下书包,开始做一张很大的数学试卷。

                               没有考试的晚上我依然睡不着觉,喝一口咖啡就整晚整晚地做习题。

                               FOX的包裹开始陆续地寄来了,里面的杂志精美得超乎我的想象。我翻着光滑的铜版纸看着那些漂亮的CD封面和那些诡异的纹身,安静地喝水,然后认真地做题,累了就又翻翻杂志,或者给颜叙和FOX写信,凌乱地写在草稿纸上,可是从来都没有寄出去。

                               而FOX寄过来的CD,我一张也没有听过,全部寄给北京的颜叙了。收到那些原版的CD颜叙高兴得像个孩子,在电话里明朗地笑。颜叙告诉我他总是听着我寄给他的CD走在北京古老的街道和各种酒吧中,也走在北京拥挤而嘈杂的地铁站里和行驶的轰隆隆作响的地铁上。他说,原来你没有妥协,还在听摇滚乐,而且听的碟比以前的更好。

                               每次他在信里这么说的时候我就特别的难过,我想告诉他,其实我早就妥协了,可是一直没机会说,颜叙也一直不知道,还有FOX和林岚。Where have you gone?

                               在颜叙高三的日子里,我还在高二,那个时候我无法想见高三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只是我看到颜叙的眼神中总是有些愤怒。

                               而现在是我高三了,颜叙在北京的冰天雪地里画寂寞的雪景。

                               颜叙离开之后我开始有一个梦境,那个梦境来源于林岚家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是一些蹲在地上准备起跑的人,尽管他们都望着前方,可是他们全部没有眼睛,只有空洞的眼眶。那个画面在我的梦境中就变成了我身边的人蹲着准备起跑,有颜叙,有林岚,有FOX,还有我,每个人都准备出发,可是一直也无法动弹。每个人都在说话,可是说的都是同样的一句话,一直重复一直重复。

                               那句话是:让我离开。

                               我在以后的日子中,特别是在失眠的晚上,我总是对自己说,过了这个七月,让我离开。

                               我放CD的抽屉已经没有一张CD了,我将它们全部放进了衣柜项上的一个木箱中,就像是当初颜叙来我家的时候将 CD全放在箱子里面一样,我总是告诉自己过了这个七月,我就会出发,带着我的CD,去我想去的城市,住在木质阁楼里,每天在楼上跳舞,抖落灰尘。

                               那天爸爸看见这个木箱的时候问我里面装的什么,我想叫他不要拿下来,可是已经迟了,木箱从上面掉下来,里面的 CD摔在地板上。我看着那些蒙了灰尘的碟片上的疼痛的刮痕,心里狠狠地痛起来。

                               今年的冬天对我来说意味着各种各样的奇迹,先是FOX开始频繁地打电话给我,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电话,每次我在台灯下面飞快地写试卷的答案的时候,我手边的电话就会响起来,然后显示一个很长的号码。我知道那是FOX。他说他的屋顶上现在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像住在童话中的白雪屋子里一样,他笑的声音让我想起那天缠着我讲童话的5岁的弟弟。每次他打来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听什么歌?然后我就答不出来,看着寂静空旷的房间心里有隐约的难过。那些曾经整夜整夜如水一样弥漫在我的房间中的音乐就这样悄悄地退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我的青春,我飞扬的岁月也就这样流走了。

                               第二个奇迹是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寄自新疆的信,信封上除了我的地址之外就只有两个字,两个黑色漂亮的钢笔行书,可是就是这两个字,让我几乎难过得哭出来,那两个字是:林岚。


                              112楼2007-11-24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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