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魇
如此深刻，强烈的，怎么可能是梦境……
------------------题记
当陌默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早上了。
阳光从半闭的窗中懒散地照进来，在昏暗的屋中洒下一小片光亮。
他坐起来，竭力回想着昨天的事情；正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抱歉……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边道歉，一边环顾着四周；身边并没有人。
“你这个家伙，发什么不好，非要发高烧……最讨厌你了！”女孩的声音从床下传来，依旧带着怒气。
“但是……可以先告诉我，你在哪里吗……？”
“讨厌的孩子……暮林就在你的脚下！”
陌默向下看去，这才看到床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褐色的波浪长发垂到了地面上。
“实在是对不起……还有，谢谢……”他竭力应付着她的话语；与此同时，他将目光投向远处，试图发现什么。
卧室外面是一个小客厅；窗帘紧闭，依旧一片昏暗。
几片初春的粉色花瓣落到客厅的茶几上；几个星期前，荨曾与他坐在那里。
“喂，荨姐姐为了你可是一夜没睡……”暮林不满地跳上床，抓住他的衣襟。
“暮林，别乱说话。”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语调温和恬静，“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听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他不禁支起身子；荨此时正站在门前，依旧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
“别在意暮林说的话，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她理了理额前的长发，继续微笑着。
“哦……”

暮林躲在角落里，脸色涨得通红。
荨的神情忽然严肃下来。
“那些坏人，我已经为你处理了。”她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我报了警，警察把他们带走了。”
“谢谢你……”陌默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很抱歉，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来干扰你的生活了。”荨继续说，目光里带着平静，无法推测她内心的波澜，“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隔了很久，她又说道，“其实你还不如没有家。”
随后，两个人陷入沉思中；良久，暮林的一声惊叫打破了沉闷。
她没有坐稳，因此从床单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张坏床……好痛……”暮林好不容易站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地方。
与此同时，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截手臂；关节处是明显的球形。
陌默没有见过活人偶；但他还是保持了最起码的镇定和礼貌。
“昨天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为我，还有暮林保密。”少女收回了目光，望着他的眼睛。
“我……一定会的。”他还不习惯她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荨收回目光，走出卧室；临走前，她回头说了一句话。
“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她白皙的脸上泛起微微红晕，“不方便回去的话，你就住在这里吧。”

入夜。
荨坐在桌前，额前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手机的光芒为她的脸颊与黑发映上一层不可捉摸的蓝光。
手机是最普通的样式；屏幕上一行黑字占据了所有空间。
这是一条新闻；经过媒体的花言巧语，一场矿难事故被篡改得体无完肤。
主要责任理所应当属于矿主；因为其特殊身份，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罪责。
少女从不相信这些；她的头越垂越低，几乎接近了屏幕。
当她再度抬头时，眼瞳的颜色就像刚注入了血液一样新鲜。
“原来是这样啊……”她喃喃自语，“我一定不会……”
暮林站在身后，一缕乱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而她的另一只眼瞳中，闪烁着难以觉察的光泽。
但少女很快平复了情绪，对陌默说：
“我很抱歉。但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去休息吧。‘
陌默有些不安地离开，感到荨与往常不同。
几个小时后，少女与人偶行在死寂的大街上；少女依旧高大，人偶依旧渺小。
结局不得而知。
大楼中传出了模糊的惨叫声，就像被什么逐渐吸收了一样；点点殷红的血溅出来。
第三象限。
这个词在空气中传播着，永无止息。
最终，窗户的破裂声结束了一切；一个模糊的黑影砸下来，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夜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一片黑红色，缓缓蔓延在黑暗中。
而此时，少年正做着噩梦。
他梦见自己和荨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飞行器上，学校的操场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他的同学们站在下面，用呆滞的目光望着他们。
距离减小时，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些尸体，肢体在长期的浸泡中变得肿胀。
整个校园回荡着不可名状的无词音乐，悲哀而遥远，不知从何处传出……
钟声之后，他们从池中爬出来，在岸边做着有规律而呆板的舞蹈；飞行器的速度慢下来，接近了人群，陌默几乎能触碰到他们冰冷的脸。
飞过水池时，一只手抓住了飞行器的底端；当荨把这个落水的人救上岸时，他们才发现那是暮林。
……
陌默惊醒，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噩梦。
此时，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屋子里有一面穿衣镜，镶在柜子上，随着柜门的打开而移动；他望着它，看到了自己蓬乱的头发和惊惶的脸。

他望着她，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投在自己身上。
她始终不说话，只是向所有同学鞠了一躬；而后，她拿起讲台上的粉笔，背过身去。
所有的同学可以看到，她左手划过的地方留下娟秀的字体：南宫……
荨；他轻声念出这个字，竭力不让其他人听见。
接下来，她开始了简单的介绍；在她说话时，陌默望着她，感觉到她的全身笼罩在阳光中。
简单的几句话后，少女提起书包走近了他，就像那个座位是为她定制的一样；这也无可厚非，因为那是班上的唯一空位。
她在他的身边坐下；而他使自己的脸面对课本，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变化。
这个新来的女生自然成了同学们的讨论热点；他们在私下里议论着荨超乎常人的身高，古怪的姓名。
但荨似乎毫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时常在课间时，用手臂支起头，思考着一道数学难题。
有时，他们会说上几句话，但次数很少；他们的交流主要在纸上进行。
一天的自习上，一只白皙的手放到他的桌上；随即，一个纸团掉落下来。
他展开它，看到前面几行整洁的字体：
我很抱歉……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
本来也是没事可做，我才选择来到这所学校。可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班里遇到你……
后面的内容他没有看完；少年匆匆将纸条塞进了书包中，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那张纸条在很久之后被找到；遗憾的是，它几乎成了碎片，除了前几行以外，其他地方都已模糊不清。

陌默叹了一口气，将它收回箱中。
当他回头时，一个中年女子站在身后；那是他的妻子。
妻子以古怪的神情看了他一眼。
“做好了？“她显然习惯了丈夫不寻常的举动，”去吃饭吧。“
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理解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如沉默不语恰当。
“知道了。“他回答。
就在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年龄，苦笑了一声；36岁，正值旺年，但在自己看来已是垂暮。
而他的心目中，盛夏在16~17岁便已度过；那不过是过去的一次经历罢了。
次日清晨，他很早便来到了单位中。
“我有事求见宋局长。“他对秘书说；秘书是一个年轻美女，有着长直发和粉嫩的脸颊。
“好的。请在这里暂坐。“她说完便走了出去。
于是，陌默坐在茶几边，等待着通知。
……

“给！这是你的！”
“谢谢你……”
他伸手刚想接盘子，才发现自己的盘中……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
“这个……可以吃吗？”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当然！”暮林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可是暮林为默特别准备的……“
或许是幸灾乐祸；说话时，暮林头上的盘子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停顿了几秒后……
“啊！暮林的蛋糕啊……“她反应过来，泪流满面，”不要被荨发现，不要被荨发现……“
“暮林，是不是又把碗打破了？“说话间，荨走了进来，”今晚你就饿肚子吧……“
“不，暮林下次再也不会了……“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渣。
“这可不行，必须要给你一个教训……“
“可是，暮现在很饿……“
“那么，我的一份给你吧。“陌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
“真的？还是默最好了……“暮林说完，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褐色的长发几乎都垂到了碗中。
一碗饭还没有吃完，她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暮林？“
“别打扰她了，“荨将暮林轻轻抱起，”她经常在这个时候睡着。她最近很累……“
人偶熟睡的小脸上充满安详；然而他们都没有听到，暮林在梦乡中的轻声叹息。
入夜，暮林醒来，悄悄溜下床，来到窗边。
“暮林真的很累……“她轻声对怀里的小象说，”呐，还好今天没有发生呢……“
窗外是一片清澈的夜空；它被窗户的边框切成整齐的小块。
她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身后洒下小片星光。

第十章 一篇作文
荨的成绩出奇地好，甚至高出了老师们对她的预计；不到两个月，她就在班中名列前茅。
因此，有关她的事情广为流传；无聊的人总会找到谈论的对象，而且津津乐道。
两个人的关系也被众人描述得不成样子；有人看见，他们在课间聚在一起，不知讲什么；或者，两个人经常在放学以后，留在教室里直到很晚。
真正的感情因此被疏远。
荨的话比以往更少；为了避免谣言，他们减少了交流。
一天， 班主任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我的理想”；这无疑是一个不能再虚假、夸张的题目。
“这是我们的作文题目。”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会从中选出好的，上交教育局进行评选。”
荨一直不说话，低着头；额前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血红的瞳孔。
班主任的目光一直投向荨；他相信她的写作能力和水平。
“南宫同学，希望你可以担负起这个任务。”
“知道了。”她说话时似乎咬紧了嘴唇。
当作文收上去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荨的作文；他希望荨可以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然而，她的作文却是这样的：
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在这个连生存都需要抉择，连死亡都需要排队的年代里，我还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期盼呢？
未来，不过是泡影；前途，永远是黑暗。
理想什么的就不必再提起吧。
……
如果，一定要我给出答案的话，我只愿上苍赐我一双翅膀，带我飞离这无尽的浑浊与黑暗。

55555555。。。。。求翻页

这只有我自己啊.....................

最近没有时间码字了。。。。

老师看完后，不禁大惊失色；他连忙将荨叫到办公室。
“你的作文……为什么要这么写？”
“因为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真话。”她回答道。
“可这是要交上去的作文啊……你这么写真的很不合适。”
“是吗？”荨昂起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我们连说真话的权利也没有吗？这就是社会所赋予我们的权利？像动物一样的生活吗？“
她瘦长的身子挺立着，衣襟飘荡在风中；血红的眼瞳并不像是魔鬼，而是天使。
老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或许我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你。“他摘下眼镜，”不过……“
“这篇作文不能被交上去。“他继续说，”但我可以将它留下来。“
少女没有再说一句话；她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于是，陌默的文章被交了上去，并获得了奖励；尽管在他自己看来，它与荨的作文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荨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她曾经说，自己在这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
但这些日子无比平静，什么都没发生；曾经的一切像是被投入了海中，不见踪影。
“荨，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一天深夜，暮林悄悄问。
“现在还不行。”她喃喃地说，“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乡。再呆一些日子吧……”
她并没有说出不想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但想必暮林已经猜到了。

半个月的午后，她在走廊中邂逅了一位高二的男生。
荨的手中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里走出来；路上的人很多，喧哗声足以将死人吵醒。
一本书从她的臂弯滑下来，掉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她走出很远，才发现它孤零零地躺着。
那是一本描述美学的书，众人的足尖肆意从它旁边踩过；她试图捡起它，但被茫茫的人海隔开了。
正在这时，另一只手将书捡起，送到了她的手中。
“谢谢你……”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面前。
出乎意料的，荨的脸上泛起了少许惊惶。
“你还好吧？”他问道。
“没事……谢谢你。”她竭力使自己恢复镇定。
他扶了扶眼镜，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不过，当他临走前，他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南宫冬至。”

终于要升级了么……好久没来了

与此同时，胧月正坐在床边，给小依讲故事。
荨送给她们的蛋糕，胧月只掰下指头大的一点解馋，其余的全给了小依。
而小依的食物放在桌边，还没有打开包装；胧月将为数不多的工资买了份自己最看得上眼的食物。
小依躺在床上，额头上还放着一条毛巾，正往下滴着水。
“呐，胧月……你真的吃了吗？”她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桃红色的眼瞳闪闪发光。
“怎么可能会骗你？”胧月咽了咽口水，“我买了两份，自己吃掉了一份，吃得饱饱的！”
她这才放心地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放下它们，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朋友。
“胧月，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吃吧？”
“胡说，我明明吃得很多……”胧月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说要唱歌给我听吧？”
“嗯。”
两个人的神情忽然都严肃了；这是唱歌前需要塑造的气氛。
良久，小依轻轻闭上眼睛，柔声唱起自己最喜欢的歌：
我的音谁还可以来掠夺？
除了那田间无尽的小路
月光啊，溢满了我的心房
为我披上洁白的银纱
我的十字架谁来背负？
除了那人间深处的天堂
天主啊，你是否赐恩爱于我
为我的迷茫指明方向？
……
她的歌声如同荡漾的清影般飘渺，轻柔而温和，但绝无娇媚之感。
仿佛清脆的铃音消失在风中，只剩下风铃轻微的颤动。
昏黄的灯泡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她们的背后是一面巨大的十字架，占据了墙壁的大半空间。
胧月支起手臂，认真地听着；很久之后她还沉浸在歌声中。
“太棒了！”她拍起手，“真的是太棒了！”
小依有些羞涩地摆摆手。
“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的……”
“别谦虚了，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嗓音，我就离开这里去当歌手了！”
“那么我怎么办啊……你不要丢下我啊……“
“嘿嘿，我是开玩笑的啦……“
嬉闹了一阵，小依忘记了病痛，下床紧紧抱住了胧月。
“谢谢你，胧月。“她的瞳孔里闪烁着泪光，”你是这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你不嫌我粗鲁，爱骂脏话，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胧月将头靠近小依。
她们都不再说话；隔了半晌，小依打破了寂静：
“我们……一定会永远是朋友的吧。”
“嗯，当然了！”
女孩们清澈的眼神倒映在床边的水盆中。
此时，孤儿院里那台古老的钟敲了九下；胧月出门，仔细地倾听了一会。
“该睡觉了。在睡之前，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好的，讲什么呢？”
“咳，从前有一个可怜的女孩叫做灰姑娘，很早她的爸爸就去世了……”
“错了，明明是妈妈！”
“不要在意细节问题。我接着讲……”
但她总是因为出错而被朋友打断；随即，两个朋友欢快的笑声便充溢了这个昏暗的房间。
窗外的雨更为猛烈；它携带着狂风卷过人间，在黑暗中剥离出一片令人阴森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