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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女孩(察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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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发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4-10-30 02:26回复
    我和茂林之间的爱情,始于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是某个星期天下午,我们在江源路上的一个书店里打发时间,作为两个早已无话不谈的好友。她本来盯着扉页的眼睛,忽然朝我们身后的玻璃门望去,像是想开口叫谁似的张了张嘴。我便顺着她的目光瞟去,看到这个穿着长裙子的背影,正推开书店的门。
    “认识?”
    “嗯,”茂林抿嘴微笑,如同被窥见一个女孩子间的小秘密那般不好意思,“想打招呼呢,不过她已经先走了。”
    我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装帧不错的软壳书来翻。
    “以前同住一个寝室。是我见过的,唯一完美的女孩哦!”
    我愣了愣,不由自主地转头朝向玻璃门。碰巧,一个就第一印象而言跟完美毫不相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门边的贝壳风铃于是再度响起。我在脑子里回忆前一分钟见到的那个“完美女孩”,唯留下藻绿色的长裙以及身形不错的印象。以前从来没有听茂林或别的谁谈起过她.
    “完美“这种字眼.....我咀嚼着。我的话,估计没有使用它的可能性,尤其对于人。
    当时,我想起了《人间失格》里头阿叶和堀木玩的字谜游戏。罪的反义词是善,是神,是罚。狂人如阿叶若硬说是牛奶或者蜜蜂什么的也随他。如问他们俩,完美的反义词是什么,只怕答案可以是一切,且偏不能是”不完美“。于是我在脑海中苦苦寻找着完美的反义词,以便理解完美本身的内核——阿叶说过这是个有效的逻辑。
    符合心意的答案终究未曾现身,从那天起直到现在。大概对于智力贫乏的我而言,完美唯一缺少的,不过是不完美罢了。我是说,假如世上真能容许完美存在。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4-10-30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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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问茂林你们俩的事情,”葡萄见我不吭声,接着说道,“她说自己是典型的狮子座恋爱人格。喜欢上一个人,自然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不会什么以退为进的迂回方式。可浪漫什么的也做不出来,单等对方做何反应了。说完她问我你有什么反应了没有。你的话,平时雷厉风行,唯独对她,温吞吞木讷讷,白痴都不如。反应没有,拒绝没有,不见喜欢上别人,接受也好似天方夜谭。整天做梦一般,不晓得在搞什么。这样老实相告了。”
      我听罢只管点头。
      难不成要茂林一直等下去么?虽然我的行为跟这个简直毫无差别,可认真地作为事实来考虑并承认,却让我难以自处。一年前,她直截了当跟我说,“我喜欢你”。当时心里也并非什么触动都没有的麻木。认真思索了一下,冷静地跟她说,“不是不喜欢你,但......”她截断我的话,反问道,不是那种喜欢,对吧?
      我无话可说。反驳下来也无法回答诸如“那又是何种喜欢”的问话,只好点头。告白就这样结束了。之后,茂林又像什么也没有说过那样,继续三个人做好朋友的日子。
      “总觉得,我不是那么混蛋的人。”我对葡萄说,“对茂林,绝不是当备胎之类的想法。棱角分明两不来往对她是不是最好,心里面也不是很清楚。但爱是爱不起来,这种意思也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过。到底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啊。”
      葡萄有些发怒地摇摇头,“你的话,顺顺当当地把责任推个干净做得最方便漂亮了。反正毕业也就两年后的事儿,你应该去考公务员,努把力当个新闻发言人最合适不过。”
      我没说别的,仔细想着葡萄的话。如果生活前景被他言中,那实在有些惨淡。我的理想与政治从来没靠近过。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4-10-30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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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聊完了天,才发现忘了问“完美女孩”的长相如何。再专门去问又觉得滑稽。反正既然完美了,至少长得不丑吧。这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仔细回忆的话,发觉切实地在大脑库存里为她预备一个位置这种事,原本也没有发生。
        不过,茂林是打开了话匣子。就跟吃了玛德莱娜小点心似的,随时都能想起关于“小浣熊”的事情来。
        “那,小浣熊平时只喝黑咖啡。我学样了一次,苦得要死,怎么也喝不了。我的话,只能喝加了很多奶和糖的,最好像这个一般有奶泡。”这是在咖啡馆的时候。
        “你等着冬天看吧,小浣熊永远只穿裙子。不像我,整天裹得跟粽子似的。”这是秋天走在大街上的时候。
        “忘记梳头了今天。小浣熊就不干这样的事。她的头发该卷的时候卷,该直的时候直。总之又好看,又让你感觉不到她修饰过。”这是某个周末和葡萄三个人一起出去压马路的时候。
        类似的句子听多了,脑海里便隐约浮现出这个不速之客的形貌。完美女孩——我一直这样四个字地称呼她,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下来,没有预想中那么别扭。面倒是没见过几次,草草地在操场或是饭堂遇见过,全是茂林指给我看的。她们俩从来不曾打招呼,想来关系谈不上亲密。
        “小浣熊就喜欢《包法利夫人》。了不得啊,二十才出头嘛。”这是刚陪她旁听玩文学课,坐在空教室里聊天的时候。
        “一个女人,若是二十岁之前就喜欢上《包法利夫人》,可能不是因为生性冰冷,就是已经饱经沧桑。不过,若是三十岁以后还喜欢,可能就是心智发育有问题。”上课时那教授如此说道,还风度翩翩地笑了笑。
        “你不是也说喜欢福楼拜?”我不解地问他。
        “唔。”她若有所思地捧着水杯,仔细地想着,“喜欢是喜欢啊。说起来,第一次读包法利是初中吧,读完就喜欢了。可那是含糊的喜欢呀,并不明白它的意思。福楼拜这家伙的小说,不明白意思单单为了美感也足够喜欢上的吧。我就属于这种肤浅的喜欢。”
        教授在讲另一个作家,福楼拜的包法利只是顺道提了那么几句。他的意思大概是,这小说想质疑人“寻找缺失的那一半”的可能性。难道说每个人都可以找到所爱的人么。作者到最后,把爱情最寒碜的那一面展示给读者看了。众所周知,一般约寒碜的东西越被认作真实。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4-10-30 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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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喜欢这‘真谛’?别说女孩子,我看男生都未必能喜欢。”
          “我就是知道!这方面我的直觉是很准的。比如像普鲁斯特的小说,我每次都只能看完前几页。捏着鼻子看的。小浣熊可是看完了。她分好几个月看完的。每天晚上坐在床上,静悄悄地看上十几页,这样一直坚持——不,坚持这说话可不大对头。就就像是......作为生活里寻常事情干的,看普鲁斯特就跟你我吃饭喝水一样便当。厉害吧?我心里佩服得不得了。有一次问她,她跟我说,这个小说大概只能这样才看得下,就像特别好吃的东西,吃太快会消化不良的。”
          “你说她完美,无非就是比较文艺咯?这个未见得完美吧?另外,饱经沧桑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胃口消化的。”
          “你干嘛总是揪着这点不放!”茂林俨然生气了,扭着眉毛转过脸来,“你不是也文艺得要死?你又不了解她。我是想说,她喜欢的都是好东西,都是漂亮的东西。她不是饱经沧桑,就算是,那还童心未泯。是这种奇特的女孩子!她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我除了完美以外,找不到别的词汇形容了嘛。唤作她的话,肯定可以说出更确切的形容。”
          现在想来,我多半是为了安慰茂林才三番五次地反驳她。那姑娘的事儿与我半点不相干,原本也没有较劲儿的必要。只是茂林似乎认准了喜欢包法利或是读完普鲁斯特是种“美德”,且是她不具有的美德。
          “那个......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如果是,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见我不再跟她争辩,茂林小声说道。
          我于是问自己这个问题。认识是想认识,越说越玄乎了,庐山真面得见也不错啊。心里这样想。但并没有答应茂林的问话。
          “支支吾吾越来越不像你了呢。”茂林伤心地说,“看来确实被我猜到了。虽说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但介绍一下还是做得到.......”
          “没有的事。”我赶忙摆了一下手,“好奇我承认,但说到要去认识,没这个念头。”
          “怕了?信心不足?”茂林听罢,欢天喜地地笑道。我一阵语塞,心里则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
          末了,她用蚊子的声音说道。说完就把头靠在肘间,像是累极似的睡着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4-10-30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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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返回男生寝室的路上,我的脑袋里一直回荡着茂林的这句道谢。极温柔,又带着无限惆怅的三个字,听得心里头生疼。那是我头一次觉得似乎真的喜欢上她了。继而,我没来由又意料之中地感到了沮丧。我在脑海里勾勒茂林的样子,基本上天天见,她的颦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小巧的圆脸,眼睛长得不赖,不很大,但蛮机灵。两片耳朵又薄又红,看得见上面纤细的蓝色血管。人中略深了些,嘴唇没什么特点,春夏秋冬都时不时裂开。我倒不介意唇膏忘擦什么的,只是把“嘴唇爱开裂”作为她的特征之一,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而已。
            我并非那种肚肠里没有儿女情长的人物,长长短短的恋爱也有过几回。但若问我我最想谈什么样的恋爱,那对象大概不能是茂林了。
            想象中,自己与最终相恋的那个人之间,刚开始时没有任何交集的。单方面地看到她的相貌,她的喜好,她的言行举止,然互动心,然后用自己的魅力与伎俩去吸引她,得到她,继而守护她.......我的想象大致如此。与一个起初是朋友的女孩最终恋爱,我是指比如茂林
            ——对她说,我看我们不如在一起吧。而她的回答,好呀。没说出口的就是,反正性格也合得来,省事儿,便当,环保节能——实在不带劲儿。这滋味就如同喝温水似的,是找不到烈酒找不到茶之后的平常选择。
            我这样想着,努力在身上寻找斗志的神经,于是第二天做了很不地道的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4-10-30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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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林。”
              “嗯?”
              “茂林?”
              “嗯!嗯!叫着好玩儿啊你?”
              “我不能再这样耽误你了。”
              她仔地盯着我看,然后拉上眼脸转动眼珠。
              “终于吩咐在下另谋高就了是吧?”
              “是。”我的声音拗口地答道。
              她点了点头,立刻站起身收拾桌上的文具,旋即离开了我们一起自习的那间教室。我看着她走,平静地打开那个破门,再平静地关上。侧脸蒙着一层夜晚的灰蓝色。
              她的声音连带气味消失之后,我转过脸来,望向打开的书。一、二、三,时间大约是这样的节奏,字正腔圆地度过了三秒,之后铅字们渐渐映入眼帘。从那天起,茂林就像蒸汽一样不落痕迹地从我这里消失了,一点不拖泥带水。
              葡萄很快听说了这事儿。他住我隔壁,半夜敲宿舍门叫我。我们的宿舍刷卡进出,没有门禁,两个人在街上逛了不少时间。
              “我是喜欢茂林的,这点你知道吧?”他问。
              “知道。”我说。
              “那就好。把你叫出来走走,不是想干架。只是得让你明白,我对这件事是认真的。”
              所以不要插手,不要再浪子回头之类,没有金子给我换吧。我想着潜台词,禁不住大笑起来。
              “混蛋。”葡萄低声骂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4-10-30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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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倒是没想过,称赞她的观点新颖。喝完咖啡,我搂着她的肩膀窄四周百无聊懒地逛了逛。我不记得她肩膀的触感,只记得她穿了件样子清爽的棉质衬衫,那衬衫给我的感觉十分美好,与图书馆的初遇异曲同工。临晚,我们进了一间名字和装潢手带几分暧昧的小旅馆,头一回做了爱,过程简洁而略带紧张。就这样的旅馆而言,房间里的白床铺干净异常。
                从她起身淋浴,到她返身推醒我这段时间里,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个清醒的梦。
                “喂喂,讨厌,竟然睡得着你!起来吧,陪我去买事后药。”
                我不假思索地睁开眼,穿上衣服,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我想着刚刚做的梦。梦里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冬季。我一个人坐在篮球架下面,大汗淋漓却又冷得发抖。有一个女孩子独自从校门口过来,路过操场,不知道去的是哪里。天大约是身份灰白的模样,视线内没有别个人可看。这女孩穿着裙子。她走到我跟前,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似曾相识。我没站起来,耸拉下头,开始瞧她的裙子。曳地长裙,丝或是雪纺的面料,黑底,上面有细腻繁复的花朵,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花朵。她轻声地说:“今天好冷呀,我把所有的裙子都穿在身上了。”说罢,一条一条地把裙角撩起来,耐心地展示她每一层的裙子。着实很多,五颜六色,款式和布料也各不相同。我只记得最后一条是白色的薄棉布裙,能看见腿上还穿着芥末黄带绿色花纹的袜套。她有没有把裙子放下了不大记得,只听到扑哧一笑,然后就醒了。没准是现实中李瑶的笑声也未可知。
                我们打量这街边哪里有药店。天色渐渐暗下来,比刚才稍许凉了几分。我的脑袋里仍然回忆着那个梦中人。层层叠叠的裙子穿在身上,竟然还显得出飘逸的感觉,想必臀部小得过分。她无疑就是茂林口中的“完美的女孩”。在茂林离开以后,有关“完美”的记忆也渐渐消失殆尽了,今天是头一回那么近地见到她,虽然发生在梦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4-10-30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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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完药,李瑶心情不错地一直说着什么,我压根没有听进去。她猛然止住脚步,疑惑不解又带愤怒地看着我说,“你怎么回事?从头到尾心不在焉的。”
                  我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感觉什么都糟透了,像是浸泡在泔水里的残羹。
                  “你难道想分手?就现在?玩完了?美够了?”她眼里噙着泪水地质问道。
                  “对不起。”我木愣愣地回答。
                  “还真有你这种,你这种......”她大概是想骂我,又没有说脏话的习惯吧。我听着干着急,巴不得替她说出口来。
                  她接着说了不少话,始终没有问我“为什么”。
                  “你完全还不了解我的,明明完全不了解。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末了,李瑶这样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之后,我循着路灯,返回那个旅馆结账。从口袋里掏出钱和押金单来,放到柜台上。“不住完今天么?”柜台后的伙计问我。他年纪跟我相仿,动作十分麻利。我摇了摇头,瞧他在键盘上输入着什么的十个指头。
                  在等待的那几分钟内,我意识到比起敲打着键盘的旅馆伙计,站在柜台跟前的这个自己只是个残缺不全的人。我愿意用拥有过的一切换得成为他的权力,哪怕只有一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4-10-30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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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下以后,课程少,我于是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面包店找了份兼职,预备攒下钱来做一次暑期旅行。葡萄和茂林有没有交往不得而知,只是经常见到两人同进同出。
                    “因为茂林的缘故,跟你时间少了。要不要介绍个女生给你认识?”葡萄如是说。
                    我答说不必。独处的时间过长,愈发寡言起来,但寂寞本身并不难耐。
                    “同学,就我们这样的小店而言,实习证明实在无法开哦,这点要先同你说清。”工作第一天,面包店的老板用万分抱歉的和气口吻对我说。
                    “没关系。可以麻烦家里人开一个证明。”
                    那阵实习的日子反倒成了大学四年最充实的光阴,每天忙得手脚酸痛,也不知这股执着是何时降临我身上的。一周有三次全天工作,接着是周五的晚班(是个24小时店),周六周日择一天休息。先学做简单的白面包,接着是戚风蛋糕,到六月才五花八门地试着完成可颂金砖麦芬黑森林什么的。黑森林蛋糕照例是满不正宗的加巧克力的玩意儿,我于是萌发了以后要做一次酸甜的正儿八经的黑森林樱桃蛋糕的理想。
                    本来是作为打杂进去的,面包师傅也没有收我当学徒的意思,是自己逮住学的机会,小心地请教,再勤加练习。其实作为面包基础的白面包,以及作为蛋糕基础的戚风,才是最难掌握的部分。面团是颇为有趣的东西,水量,温度,低筋高筋的比例,揉搓时间等等,稍加不同搭配,都呈现出不一样的结果。每一个做晚班的周五,我都会一个人在灯下揉着硕大的面团,依照吩咐添加配料,耐心地等待它变得光滑,柔韧,不再黏手。天亮得越来越早,有时也会有凌晨四五点光临的客人。另一个守店的伙计趴在收银台边,沉沉地睡过去了。我停下酸痛的臂膀,在散发着麦香的白面团上用指头戳了个洞。洞在无声无息地消失,说明发酵还不够充分。我看着这团面,总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比喻。然而到底该拿它来比喻什么呢?
                    连续干了三个月。等到对店和面点都产生依赖之心的炎热夏季,学期进入尾声,工作也在一开始说好的日子悄然结束。我着手开始准备暑期和考试,左手地图右手教科书,生活一下子有了许多空当。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4-10-30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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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独自在宿舍里看书。天很热,只穿着裤衩门窗洞开仍然大汗淋漓。我去洗手间冲了一气凉水,抬头对着镜子抹脸。头发该剃,胡子拉碴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水或是汗一滴一滴在往下滴。我面对着这张脸,忽然非常地想念茂林,脑子里茂林茂林地想个不停。
                      折回寝室,掏出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套上,然后从书架底层翻出这学期的选课册子来。揩掉上头积攒的灰,翻到了历史系的那几栏。匆匆浏览一遍,挑了一门十分钟后开始上课,名叫“民国对外关系史”的,啪一声书一合,离了宿舍撒腿就跑。上大学到现在,从来没为了赶课跑过。
                      六月了呢,我跑着。一年后的现在我就将暂时离港,进入到浓雾弥漫的海水当中。
                      有那么一会儿,忘记身在何时何地,只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泵血声。我松开脸颊的肌肉痛快地笑了。身上敷着糅杂了汗液的阳光,夏天实在太热。不比柏油马路,学校里的水泥路面对坚实的蹬踏没有半点回应。
                      还是迟到了会儿。教室里静得失去心跳。好似从宇宙边缘赶来地球赴会的我,有一股重归现实的亲切感。我站在门边喘气,仔细打量教室里的人。学生并不多,大概三十个不到的样子。
                      看来茂林不上这课。一口夹杂着喉咙腥味儿的气从干裂的嘴唇间溜出,一时间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关好门,随便在门边一个空位坐下来。不一会儿,身体就被空调彻底抽凉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4-10-30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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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看到了小浣熊。面前那排的左手边,就坐着小浣熊。茂林反复描述的完美女孩小浣熊,一点都没错。老师讲了些什么我丝毫没有听进去,一堂课全用来端详她了。
                        从我这个位置,看到的是一张侧脸。右眉上端的头发略微卷曲,前额白皙地露着。发梢有些卷,我想。我回忆着茂林形容她头发时说的话,该卷的卷,该直的直,是这意思么?循着她那个语调时扬时抑的存在于回忆中的句子,去对照小浣熊的头发。我非常想查证一下她穿裙子了么,还好到底没有疯魔,哪里来的一些理智让我没有弯腰钻桌。
                        下课铃响了以后,她慢吞吞地将东西一一收拾妥当。我仍然朝她端详着张脸,但是眼神早就走到爪哇国了。
                        她开始看我,用询问似的目光。略带微笑的式样,确实与葡萄曾经形容的别无二致。
                        “对不起?”她一边摇了摇头,一边不确定地问。声音也的确温柔,细细的,老实说跟茂林的特别像。
                        “咳,”我回过神来,“在看什么书?”
                        “哦?刚刚么?海明威。”
                        “喜欢海明威?”
                        “你不喜欢吗?”
                        “喜欢。我以为女生一般不喜欢。”
                        “为什么?”
                        “他基本不表示对女生的关心。”
                        我完全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提到海明威,女孩,我的第一反应仅是以前就此与茂林争论过。她说她不喜欢,她说海明威的人生里不为任何姑娘留下位置,她说他的人生只有男人的血男人的核。
                        小浣熊笑了。笑容作为女孩来说,确实够完美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4-10-30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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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太逗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他。女孩子喜欢像他那样的纯爷们儿。”她走到我跟前。我身边没有书包没有笔,脚下拖鞋一双,总之算得上一身轻松。“你不是坏人吧?”小浣熊狐疑地问道,“看着不像。”她自问自答,“如果待会儿没事儿,可否帮个小忙?”
                          “你说。”
                          “厕所灯泡坏了。我穿着最高的高跟鞋,踩上最高的凳子,仍然够不到,可笑吧。能帮忙换一下吗?身边实在没有可以开口让人家帮忙的男生,已经打着手电筒对付两周了。我家离教学楼很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我慢慢地把意思接收到,没法子,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我琢磨着小浣熊大概一米六多一米七不到吧,那身高。我惊讶的是间距如此之高的厕所实在难以想象。
                          我点了点头,跟着小浣熊到了她的家,一进门就直奔厕所。简直做梦一样,那厕所。我算是比较高大的个头,竟然还要站在她最高的凳子上,才能帮忙换个灯泡。扳指算来,厕所的挑高少说也得三米。
                          至于小浣熊家里的其他部分,则完全没有留下半点印象了。是的,我大约就是做了一场梦。就像梦见她冲我撩裙子那样纯洁的春梦一场。
                          她用一次性纸杯盛了些水。我在她左眼角,就是五六年后该长鱼尾纹的地方,发现了一粒精致的黑痣。她把水递给我,送我出门,我站在公寓楼有些昏黑的走廊里。正是晨昏交接的时段,走廊的灯应声亮了一会儿,又熄灭了。外头已经得见月牙,紫红色的云霞略微地映倒窗沿上。我喝着温水,品尝着心里面微妙的滋味儿。小浣熊对茂林说过,看普鲁斯特就像吃那种特别好的东西,要一天一天慢慢地吃,吃多了不消化。是这样意思的话吧。我回忆着。我说品尝心里面的滋味儿,大概就是品尝记忆里茂林说这话时的顿挫。想来,汉语是这种千转百回的语言,比一千块儿小玛德莱娜点心都令人心醉。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4-10-30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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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跟茂林有联系么?”我问小浣熊,“我是因为她才认识你的。”
                            “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以前住宿舍时认识的沈茂林。我喜欢她。她一直说,你是她见过唯一一个的完美的女孩,所以我对你很好奇。”
                            “有这样的事?该不是你编来说着玩儿的吧?对不起,我说话不带拐弯。但,上大学到现在,我一直住这里。舍友之类,一个没有过。”
                            我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应了一声,轻轻把喝光了水的纸杯揉作一团,塞进身边的金属垃圾箱。我没有跟小浣熊道再见,想来她不会介意。我跟她,算是脾气性格都接近,如果有缘,做个好朋友该十分不错。
                            直到离开都忘了查证她穿裙子了没有,毫无印象,记忆像厕纸一样奇特。我在脑袋里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茂林,有的她用一惯可爱又带点害羞的笑声开心地接了,有的她听到我吱一声“是我”就挂了。我忘了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比方说是葡萄接的。所有的电话里我都跟她说,我喜欢你,茂林,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脑袋里的她是挂了电话还是在听。
                            我的手掌握着裤兜里烫乎乎黏丝丝的手机,心想,茂林你干脆不要接电话好了。钱钟书因为喜欢唐晓芙,所以不把她嫁给方鸿渐。这样的时刻我还能想到唐晓芙方鸿渐什么的,所以茂林,你还是不要接这通电话的好。
                            我出了那片公寓楼,想不起来晚上有没有什么课。人与车来来往往。我走到附近陌生的公交站台坐下,望着那个傍晚的天空发呆。她越来越暗,越来越瑰丽。色泽浓郁,却仍然显现出透明的紫红色云霞,静悄悄地裹染着无言的我。就夏日的傍晚而言,着薄云也足够完美。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4-10-30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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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发给我她的<麒麟>,因为错过了所以没有买到...万分感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4-10-30 02:44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