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我们看似背道而驰,却只是将后背留给了对方。
只因为我信任你,伊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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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5月8日 法|西|斯德|国无条件投降
盛大战火跌宕起伏的旋律戛然而止。
苏|维|埃的战士们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战,最终粉碎了德|国所向无敌的神话。
他赢了,像个天神赐予的奇迹。
胜利的进行曲欢快奏起,人们纷纷议论着他的传奇,看着那骄傲扬起的红色旗帜为他加冕。
你是今日的王,伊万·布拉金斯基。
五年之久的浴血洗礼,几乎将他的身体拖垮,而那双紫眸的圆润中却多了一种锐气,在盈盈笑意中深藏不露。
他下意识抚了抚右边胸口上的疤痕,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推开那扇被战火风尘许久的大门。
天光大亮,五月的日光铺洒在少见的明媚苍穹中。
耀,我赢了呢。
可是那个瘦削的少年仍旧被迫站在战火的风口浪尖,倔强地守候在苟延残喘与坚韧不拔之间。
堂皇华丽的厅堂里是庄严和气派的象征,一只金色的和平鸽雕塑伫立于宽大的会议桌中央,伊万感觉有些恍若隔世。
德|国无条件投降。
赫然黑子白纸映在他幽深的紫眸中,他提起那支笨重的钢笔,伸出手去蘸墨汁,却因为颤抖的右手将墨汁洒在了手指上。
我赢了,他无声地对自己重复一遍。
继续提笔,流畅干脆地签字,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抬头,看见世界之巅的冰封山顶上烈焰一般的颜色在跃动。
“我离我的誓言越来越近了哦,耀。”他终于开怀地笑了,低下头时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个稚气十足的孩子。伊万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颗左胸口的星,忽然蹙了蹙英俊的眉眼。
黯淡了呢,这颗星。
战火的硝烟和尘土斑驳了铜质的星,伊万想起那个在混战中负伤的夜晚,他在一片慌乱的唏嘘声中被抬上担架,无神的紫色眼眸映出灰白色的天空。
“天苍苍...野茫茫...”
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当年王耀曾经唱过的挽歌。
那个1942年的深秋,胸口涌出的血染红了一整片土地。
“布拉金斯基先生!您的伤势很严重,请您不要乱动手臂。”托里斯那双蓝绿色的眼眸在模糊的光线里晃动,闪烁着焦急的神色。
“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右边的胸口嵌进了敌人的弹片,他的右臂几乎没了知觉,疼痛随着大量血液的流失而渐渐麻木了。眼前晃动着重重白色的影子,视线在刺鼻的消毒水味中变得混沌不清。
“布拉金斯基先生!请您醒醒!”
伊万似乎听见了娜塔的哭喊声,他感觉自己在不断向下坠去,仿佛下面是那深不见底的海沟。他没有力气挣扎,因为自己稍稍动一下,刚刚止住的血液又会重新涌出来,泛成一片咸腥的红色湖泊。
伊万像一颗陨落的流星一般迅速下坠,含混的黑暗将浓稠血腥味变淡了,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尖锐的棱角。
这是梦呢,他奄奄一息地呢喃着。他被困在一张巨大的茧里,像一只缺少羽翼的蝴蝶一样束手无策。
伊万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靠着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天际竟有寥寥几颗坠落的流星,只在视线里存在了瞬间便消失殆尽。他不记得自己身处何地,莫名地觉得口渴难忍,便起身去寻找水源。
他知道有水,因为他听得见泉水清冽的流淌声。
“伊万!”
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回声回荡着空旷的天地之间,他茫然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不是托里斯,不是娜塔。
只有带着微咸气息的风掠过寂静的草原,苍穹蓝得让他感觉心虚。
他来到一座悬崖边,看海潮与礁石的热吻。
“伊万·布拉金斯基——”
盘亘在天际不散去的回声让他猛地一震,因为那清冽的声线不会属于别人。
“耀?”他冲着悬崖下呼喊,抑制不住胸中澎湃的欣喜浪潮。“耀,是你吗?”
而王耀似乎却没有听见伊万的呼喊,那挥之不去的回音也在海浪中淡去。是幻觉吧,他失落地摇摇头,耀怎么可能来看我呢。
啪嗒,一滴水落在他的眉心。
他抬起头,出乎意料地发现天空依旧晴朗,还有着几缕青云,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啪嗒。他舔了舔雨水,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那水滴渗透着海水般的咸涩。
“伊万你这头蠢熊——快醒醒阿鲁!”扑面而来的是少年发间细腻清淡的茶香。
这次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他好像还听见那清冽的声线里染上了哽咽,这让他有些手忙脚乱。
“耀,你哭什么?”他心中窜上一股火焰,嘶吼的回声一遍遍在山谷悬崖间回荡。
回答他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彻底的寂静。
病房里他猛地睁开眼睛,却被从门外涌入的阳光刺得生疼,剧烈的撕裂感从右边的胸口席卷而来,让伊万彻底清醒。
“耀!”他呼喊着少年的名字,胸口剧烈起伏,失魂落魄地环顾着四周,寻找王耀朱红色的身影。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托里斯和娜塔随即推门而入。
“布拉金斯基先生,您终于醒来了,谢天谢地!”那个温顺的少年安抚着激动的娜塔,却抑制不住眉梢的欣喜。“您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了。”
他紫水晶色的眼眸中尽是茫然,一把拉住不知所措的托里斯,嘴里焦急地唤着王耀的名字。
“耀呢,托里斯?”那双薄唇轻轻颤抖着,像蝉衣一样脆弱单薄。“告诉我他在哪里。”
不,那不是幻觉,耀在他眉宇间留下的茶香还未散去。
“您说王耀吗?”红茶发色的少年有些不解,疑惑地凝视着衣冠不整的斯拉夫人。“他从未来过啊。”
“胡说!”他猛地拍了一下左手边的茶几,阳光下安然睡着的一层浮沉被骤然震落。“他在流泪——我亲爱的托里斯!你明白吗?我真真切切听见了!”
鸦雀无声。
可怜的托里斯显然吓得不轻,往后退了几步才维持住平衡,半晌才用颤抖的声音开口。
“...布拉金斯基先生,”那温润的蓝绿色眸子里写满惊恐和无辜,“我想您需要休息,我和娜塔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托里斯就对着娜塔使了个眼色,迫不及待地拉开门离开了他的病房。
门干脆利落地阖上,刺眼的阳光瞬间藏匿了起来,这间病房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昏暗。
伊万感到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在狠狠敲打着神经,不给他一点歇息的机会。他伸手去拿那瓶放在茶几上的止痛药,动作却忽然定格在了半空中。
他看见一朵金黄的小向日葵,在被血迹斑驳了的那颗星旁闪烁着微光。
那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丝虚弱的微笑。
耀啊,你还是骗不了我呢。
“伊万同志,”他听见上司在叫他的名字,才恍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辛苦你了。”上司神色里是显而易见的欣慰,严肃的面孔线条也柔和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初夏略微躁动的气息,伸手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泛红的鼻头,对着上司罕见地笑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他深知上司的脾气,这幅模样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交代。
“是这样的...”上司背着手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棕色的眼睛里神色复杂,这让他颇为好奇。
“本田菊想要见你,伊万同志。”
他微微愣住,沉默了半晌,然后云雾笼罩的紫眸里泛起狡黠的笑意。
“好啊,乐意之至。”那软糯的童音让人丝毫听不出阴谋和陷阱的存在。
tbc【这章略长略潦草请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