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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不过先生自从京师那破地方回来,气色却好了许多。”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林子方终于忍不住挑起一个话端。
“未可谓好了许多,不过是心里放平了些罢了。”
“真能放平便倒好!”林子方却突然气恼起来。“先是密探跟了您一路不说,前两月又哪里来个刺客要害您性命,多亏是他长一点人心!我岂不知是谁的手笔?如今那国贼可谓猖狂了,良臣国士,还哪一个留在朝堂里?呸!不瞒您说,有时急火了,我真恨不得一把火烧平北京城,赏他们个干净来干净去!”
“唉,你看!子方你又说孩子话了。”先生摇了摇头。“老夫难道是不晓得此事根由?不过是圣上遭蒙蔽,逆阉矫诏谋私害公罢了。”
“您晓得那是矫诏,还听他甚么?教您离京您就离京?何不去治他一把?”
“虽是矫诏,亦为圣旨。”先生低头长叹一声,“为臣之人,便不得不听。”
“未免是忠之过甚了吧?难道唯一的选择,竟然就是接受?”
一声苦笑。“子方,此非全是忠与不忠之事。你应晓得,老夫心中所容无多,唯一个道统而已。若要匡扶正道,便先要遵守正道。对于国法亦然:只有先遵守国法,才可与九千岁等乱法之人为敌。此外,无非是以暴易暴:以毁道而行道,可乎?君子不为也。”
“如我先前般杀人犯禁,的确不合正道。先生也和我说过,如若道统却需要它所反对之事来卫护,它还有何被卫护之理?”林子方手里捻着个酒杯,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有一种诡异的冷峻,“但遵守正道、行不违德,靠什么消灭乱法之人?靠这套谁都可以轻易违反的道统与国法么?听起来就是个悖论!”酒杯喀一声被捏碎在手里。
“也许会有一条更好的路。”先生说道,“然而如今老夫无法找到。只悔当初逆贼初露端倪时,我却轻敌自负,未曾料知后患、严加提防。说来这亦是老夫万死难赎之罪!……”他自责地说道,胡须在冷光里颤着,“然而如今,良医不治已病治未病,国事颓糜至此……唉,谁可力挽狂澜?”
“也罢!也罢!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如他们般猖狂,未必兆人万姓就让他们一世都耍得开?还是‘且看明年正二月’,走着瞧吧。”林子方急忙把话题截住了。
江慎之长吁一口气。这个姓林的妖孽怎么这般任性!差点把今天气氛都搅了。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9楼2015-01-31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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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实际上,也许他本也没有必要问了。
    下一次见到林子方,他们正在四处奔走救先生。“去他娘的贪赃一万两,”林子方磨着牙恶狠狠地说,“奶奶的,一万两算个屁啊,老子在道上顺手截住哪个***贼官,干他娘一票,那也是成千万上百万白花花的纹银!”
    可是一万两对于先生的家境就成了一个天文数字。可笑,贪赃者迫害清廉者的罪名竟然就是贪赃。
    “你们休去筹钱!”先生入狱前说,“老夫自不曾贪,如何多来这么多银子?不过是欲借机害我而已,即使东拼西借,凑齐数目,老夫又岂得生路?不过是徒然误了他人罢了!”
    “然而钱款若不交齐,唯恐他们难为太夫人和公子们。”江慎之说。
    先生长叹一声。“彼苍者天啊。”他只留下这么半句。
    江慎之今日凑到了八十两。书院已经被毁,士子们各散不知所终,想找到一两个熟人还真是不容易。另外他也晓得自己已经被密探跟上了。这证明他得护好自己的银票。这些狼狗最近刚偷走了另一位同学辛辛苦苦凑来的钱,气得那位仁兄差点吐血。
    此时的林子方眉头拧成一团,这个人表情一严肃起来就无端显得杀气腾腾。他把手里的弩机按在桌上。身上还是上个月的青布袍子,薰香的味道也旧了,午饭只吃一角酒和一碗汤面。这让江慎之联想到半年前那个出手阔绰锦衣骏马嬉皮笑脸的妖孽时立刻感觉恍若隔世。
    “其实你也是何苦来。”江慎之说,“从前你也不是不做杀人越货的事,又没人知道的。”
    林子方愤愤地哼了一声。“你娃娃以为老子高兴像现在这样啊?”他没好气地白了江慎之一眼,停了一下,又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了先生,至少这钱应当是干净的!”
    江慎之叹口气。“这得弄到猴年马月啊……况且也不能救先生。”
    林子方绝望地摆摆手。
    “不然林少爷你去湖广吧,”江慎之沉默了半晌突然说,“我们在这里四处筹钱,人手是不少的。只怕那些恶奴和先生家太夫人、公子们过不去。你去帮衬帮衬他们,这一只川弩在手,也免得他们受欺侮。”
    “我回来时你能凑齐钱吗?”林子方拿起弩子,又盯着他问。
    一阵沉默。
    “我尽力吧。”
    林子方回到京城的时候,没有问江慎之要那一万两白银。
    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一张白纸贴出了最后的结束,林子方是陪着先生的家人们来京城带他归葬的。
    天大雨,道途阻。他们见面的时候江慎之站在城外的官道旁边,捧着一条戴孝用的白布,脸上满是泪还有雨水。林子方和公子们淋得透湿,一身泥水,背后跟着一匹瘦马,拉着一辆吱吱呀呀的车子。
    “寿木我已经买好了。带路吧。”林子方嗓音沙哑地说。
    “你是晓得的……”江慎之把银票拿出来,又嗫嚅了半天,最终带着哭腔低声吐出几个字,“没有……全尸。都……看都不能看了。你看还是别让公子们跟着……”
    然而公子们早已忍不住哭出了声。
    “没有用。”林子方脸色铁青,咬着嘴唇沉默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准备办后事吧!”
    江慎之猛然放声大哭,手里的银票纷纷乱乱飘落了一地。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1楼2015-01-31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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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不要去做先生不会愿意让你做的事。”江慎之一字一顿地对林子方说。
      “世上已无先生。”林子方冷冷地回答道。手里那只川弩擦得黝黑锃亮,三支钢蓝色的弩箭,颜色吊诡如他脸上的表情。
      “至少你应当活着看阉党沦亡。”江慎之说。
      “你要我等他们沦亡么?”林子方眯着那双神情狠戾的凤眼,“不用劝我了。”
      两个人如今藏在一个僻静的古庙里。几天前,东厂的人偷走了他们替先生买的寿木,砸成了碎片。在用尽骇人听闻的酷刑折磨死先生、又剔出喉骨烧灰下酒之后,他们还要用这种方式发泄他们的余怒。
      江慎之和公子们椎心泣血呼天抢地。
      林子方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尖刀。北京城里又报了十几条人命。
      “你们该走了。”他对公子们说。“城南门的客栈里,我放了一口便宜些的寿木。”
      江慎之和他一起藏进了京郊的古庙。两人喝了一夜的酒,江慎之醉得很深。当光亮再次撩开他的眼睑时,他躺在一辆去往南方的马车上。
      “你是谁?”他问驾车的人。
      “京城有个林少爷,给钱叫我伺候你到扬州。哎对了这位少爷,您中了什么病症?呼呼睡了两天了!”
      江慎之心里一沉。
      “快送我回京城!此事要紧!快!”
      “哎哎哎,少爷,您急什么啊,您俩这到底是怎么了?”
      “说说说不清,总之你快送我回去,那林少爷是个魔怔的人,我怕他把我支开他寻短见去了!”
      “那这……嗨!老天爷,怎么拉上这活儿,真是造孽!好好好,您也别着急伤身,我送您回去还不成?”
      “要快!”江慎之说。虽然他明白,晚了。
      北京城。天气晴好。
      “不是我说,老弟,这北京城甭待了,越来越乱啦!这不,前一阵子,诏狱陷死了几个,原来可都是一二品的老臣!且不说吧,我只道那魏公公想杀谁杀谁,泼天的势力啊,看前两日吧,可不也险些丧了命?”
      “哥哥你说这话!可惜那六个老头子了,五十来岁的,都是抱孙子的年纪了——谁还不都是为了这点国事?咳,可你看这国事本身,却什么时候争过气!我道定有人不平,要来做出一番事,果然如此,只可惜那刺客,伤逆阉未死,自己却……”
      “得得得!老弟!脑袋还扛在肩膀上呢,当心着言语!这街上白日里狼狗乱跑的,叫咬了不是玩处!”
      “哼。也罢。老话讲,‘饶人非痴汉,痴汉不饶人’,叫他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老天许他们猖狂多久?风水轮流转,走着瞧吧!”
      说话的哥儿俩从市集里走了过去,融进了远处的人群。
      江慎之没有去搭话。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2楼2015-01-31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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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
        “我会很高兴如果你愿意留在京城,毕竟圣上如今最需要人扶助。”黄公子说。两人站在城南门。
        江慎之低头笑了笑,把包裹往肩上一甩。“总得让我回家先过个中秋吧。”
        “哈哈,这倒是。”黄公子笑道。“不过早些回来啊。”
        江慎之没有回家。他坐上了去往无锡的马车。又快要中秋了,他还记得那片竹林,笼罩着月色的寒烟。买一壶黄酒,再来一碟桂花糕,最好是还有几只蟹子。中秋了,再聚一聚吧,先生,子方。
        “呦~小哥,来得早哇?”他一转过那个山脚,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向他挥了挥粉袖。
        他不认识那个女人。四周一望,竹林里早已排开了筵席,四处都是歌儿乐伎、衣着光鲜的富人和浓妆女人。
        “你们……”江慎之没有料到这里竟然如此热闹。
        “这位小哥,”那个浓妆女人娇滴滴地问道,“可是来赴张老爷和李老爷的中秋宴?这边来。”
        “啊,那个,不不不……我前几年中秋来这里时,一个人都没有呢。今日怎么如此热闹?”江慎之问。
        “哦?小哥说的是四年前了吧?”另一个女人凑了过来,“那一年啊,这湖边竹林里闹了一阵子妖怪,谁敢来啊?不过那年中秋以后,妖怪就走了。这几年老爷们都在这里办中秋宴呢。小哥来找谁啊?”
        “嗯,不……不找谁,在下走错路了。”江慎之扭头就走。两个女人很奇怪地看了看他,便也回去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江慎之回了重修的书院。中秋节,大家都回家了,四围寂寥得很。一个人坐在庭中,月光寒如霜雪,他打开手里的食盒,猛然笑了。
        庄暴见孟子那一章,讲的是“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乐,与少乐乐不若与众乐乐”罢。
        原来先生是在这样教训子方。原来子方就是那个“妖怪”。
        这个姓林的妖孽,居然会想到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方法,扮了那么久妖怪,把那些富人吓走,得以在湖边最美的竹林腾出一块僻静的地方,给他们赏月,真是亏了他了。
        怪不得,那一日,先生也没有责骂子方,只是给了他一点小难堪就哈哈笑着走了。
        真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伎俩,可笑我居然隔了四年,才突然想明白。
        想来那一次弄的,先生还没有给我讲解第三章呢,唉。
        江慎之就盘了腿坐在月亮底下。那把弩机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这真是个寡言少语的家伙呢,一点也不像它的主人。
        ——唔,不过现在,它的主人也早已和它一样静默了吧。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4楼2015-01-31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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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明月夜,水面上浮光如碎玉。
          “你到京师时,替我带个话给黄公子,”江慎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家里事情多,不回京师了。”
          “江先生要到哪里去?”少年抬起脸问。
          “又是中秋了,多好的月亮。”江慎之望着东方升起的明月,静静地微笑了,“我去找两个人喝酒赏月去。”
          “那么我出发了,江先生。”
          “去吧。路上当心。”
          少年向北飞驰而去。回头,他看见月色里江慎之走向湖边古老的竹码头。芦苇丛中悠悠地滑出一条小船,细细的轻轻的像一片苇叶。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5楼2015-01-31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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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贴人:目断长途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6楼2015-01-3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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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涟】【时光之翼:百年泪】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7楼2015-01-3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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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贴人:爱若仙子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2楼2015-01-31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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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涟】【废诗请忽略】现代诗的尝试,上上上个学期写的《风萧水寒》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3楼2015-01-31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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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伟的紫禁城笼罩着雾霾,
                    巍峨的午门被昏黑吞噬。
                    峥嵘的飞檐刺向阴沉的苍天,
                    挑着黄云中一轮冷漠的矄日。
                    宫殿顶,脊兽爪牙狰狞。
                    石柱上,盘龙毕现利齿。
                    朋友啊,不要向前了吧!
                    猜狠的豺狼会将你扑食!
                    朋友的脚步停在了金水桥头,
                    他举头仰望浮云半掩的斜日。
                    落叶拍打着他手中的奏折,
                    秋风拂起了他颊上的胡髭。
                    澄澈清明的眼中,
                    溢满滴血的悲愤。
                    棱角分明的唇边,
                    紧抿天生的刚直!
                    仅只有半刻的犹豫,
                    朝靴踏向了桥上的石砖。
                    我孤独地站在金水桥边,
                    希望着,他将步子放慢。
                    朋友伫立在汉白玉的桥上,
                    心,定是随风掠水面起了波澜。
                    我伸出双手,唤他的名字,
                    让他回头,
                    再向来时的路上一看。
                    呜咽的风,
                    萧萧地吟唱着易水冰寒;
                    无言的我,
                    破灭的希望是他得复返。
                    然而让秋风不要号,
                    波浪不要卷,
                    也隐了我眼中的悲惋!
                    怎能让肝肠已寸断的他,
                    最后一瞥仍是投向
                    一片凄伤的河岸!
                    为何世上有奸佞,有小人,
                    将那早已分辨的黑白混乱?
                    为何人间有暴君,有酷吏,
                    使这原本清明的天下昏暗?
                    为何这滔天的罪孽,沃日的狂澜,
                    却要让忠直之士承担?
                    那尧舜的治世,《礼记》的大同,
                    难道只是海上虚无缥缈,
                    座座蓬莱的仙山?
                    朋友的颊上浮出一丝凄怆的惨笑,
                    他启了双唇,秋风此刻宁静:
                    相送的兄弟,请留步罢!
                    我此去只为诛灭奸佞。
                    利剑是手中诤谏的奏折,
                    铠甲是胸中赤诚的忠心!
                    为了江山,
                    愿以血肉饲虫豸;
                    只因社稷,
                    粉骨碎身心亦宁!
                    奸邪或得势炙手,
                    惟有忠良垂丹青!
                    秋日,不是为我惨淡;
                    苍穹,并非因此黯然。
                    我要化作撕裂夜空的霹雳,
                    将重重磐石般的黑暗击穿!
                    虽清楚前方是狂涛、恶浪,
                    若就此退却,又怎心甘?
                    我胸中奔涌着是比干的热血,
                    气贯云霄将这漠漠秋天摇撼!
                    朋友终于转过身去,
                    抚平朝服,带着无比的毅然,
                    大步流星走向阴沉的黄昏,
                    颀长的身影茕茕地化作
                    高峻的午门前羸弱的一点。
                    肉体,可以消逝在瑟瑟的风中,
                    精神,却不会融进秋色的灰暗!
                    步履,终于坚定地迈向了昏黑,
                    声音,永远铿锵地留在我耳畔!
                    我虽悲痛,为这生离死别,
                    我虽哀伤,为这鱼绝雁断,
                    你的生命却不会就此消散!
                    你会看见那锄奸的义旗,
                    猎猎地迎风在天际招展!
                    夕阳里,金殿端,
                    数抹残霞,
                    几重青山。
                    斜照中,孤鹜远,
                    鸦啼老树,
                    云间雁断。
                    与君一别,
                    紫禁城外,
                    徒留风萧水寒!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4楼2015-01-31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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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贴人:目断长途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5楼2015-01-3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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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涟】【元旦贺文】破晓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6楼2015-01-3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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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贴人:风伤恋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8楼2015-01-31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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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涟】【祭奠】《末世浮光》完整重发及一篇番外《浅金》,无水整理版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9楼2015-01-31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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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浮光》
                              ——身陷诏狱,受尽严刑,却终究换不来你所渴望的光明。
                              这样的你,可曾后悔?
                              模糊的影子在梦里一闪而过,倏忽间便又寂灭下去。
                              猛然睁开双眼,一股湿气自脖颈滑落,冷汗已浸透衣衫。
                              起 身陷诏狱
                              “咳!”
                              杨涟在咳嗽中醒来。胸腔里填满了燥热之气,咽喉中那股迫不及待涌上的气息呛得他满脸通红。他本能地伸出手想扶住胸口以缓解这难受的堵塞感。但刚一用力,手腕上的那块淤青便刺得他一阵疼痛。与此同时一串清脆而厚重的声响提醒了他现在是在哪里。
                              人间地狱——诏狱。
                              待脚镣的声响归于沉静,杨涟低声咳嗽了几下,强行按住喉中的酸涩感使自己不致咳嗽得太大声,而后撑着冰冷的地面勉强坐起。眼前一片模糊。
                              真不愧是被说成“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的地方,光线昏暗,空间狭小。即便是已有些昏花的双眼仍可以轻易看到空气中上下沉浮的尘埃。墙头仅有的一扇小窗透过一缕光线,让杨涟可以勉强看清室内之景。微弱的光线却高悬在头顶遥不可及。像极了黑暗中光明美好又不可触及的希望——正如大明帝国此时的风雨飘摇。
                              真是个黑暗而肮脏的地方。杨涟在心底暗想了这一句。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双手,反应有些迟钝,而且似乎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那沉重的束缚感。黑色的锁链如巨蟒般盘卧在他身边,时刻告诫着杨涟此时他仅是个阶下之囚,困在诏狱之中有如待宰的羔羊。环环相接的链条就像一个个魏忠贤的爪牙在面前冲他冷笑。
                              细细一想,自己入狱已有数日。这几天里,那些走狗们对他施以严刑,无非是要逼自己伪造一份供词。如此看来,倒是自己当初低估了那太监的胆量。倘若早向皇帝谏言,恐怕就不会令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吧?
                              眼前似乎可以看到那群跳梁小丑弹冠相庆的模样。满腔愤怒让他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
                              忽而胸腔里又是一阵沉闷。杨涟再也无法抑制喉间的冲劲,俯身猛烈咳嗽起来。眼里再度变为昏花一片,黑暗中的事物映在双瞳间破碎成杂色的斑点。气流的反复冲撞使他闭上眼,只感到一阵晕眩,双耳中传来一声声轰鸣,似是听到了黎民百姓的无力呐喊。这种感觉正如铁锤击打在身一般,他忽然觉得喉间一热,一股腥甜之气便涌了上来。杨涟紧皱着眉头,睁开双眼。
                              那抹鲜红之色与黯淡的石板形成了鲜明又灼目的对比。
                              杨涟低头凝视着那道红色,眉头紧蹙,鬓发披散下来。他又觉得此刻身旁的世界是触目惊心的白。
                              ——到头来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了啊。可真是尘满面鬓如霜了呢。
                              忽而远处传来走动的声音,他心里估摸着大概是狱卒听到声响过来查看。脚步声由远而近,靴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在长且空旷的走道上被放得极响。依稀有昏黄的色泽在一片昏暗间虚弱无力地摇曳着,似乎随时会熄灭。对面墙壁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人影,被这片灯光巧妙捕捉并刻画下来。
                              狱卒走至牢门前,见杨涟瘫坐在墙角,头发散乱落魄至极,又见无异样情况,便打了个呵欠转身欲走。临了还不忘瞥了杨涟一眼,低声嘀咕:“不过是个虚弱的老头,如何大胆到要和九千岁作对?看这光景,恐怕也活不长了吧。”
                              狱卒的脚步又渐渐远去,牢狱中归于沉寂。火花在烛台上不安地跳动,生怕从窗口吹进的丝丝凉风会对自己的存在构成威胁。
                              “如今逆党专权,奸臣当道,我杨涟——愧对先帝啊……”
                              他仰头,无奈长叹。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0楼2015-01-31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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