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信

　　带子又倒回去了，《大约在冬季》里，齐秦声音里淡淡的迷惘在周围环绕�

　　随着凌上轻轻地“一、二、三…”，身子随之轻动，步伐穿插着，居然没有一次踩到了对方的脚�

如此直观的契合，云烈终于看到了一点点交谊舞的好处。手握在对方的手里，呼吸如此之近，心跳如此之近，彼此配合，全情投入，的确是爱的最好体现啊。
　　本能的，云烈也萌发了奇异的想法，要跳舞，就要和爱的人跳。不爱的人，怎能跳出灵魂深处的共鸣？
　　“我终于明白了……”云烈频频点头。
　　“明白什么了？”凌上带地很用心。而云烈也并不是很笨的学生。就像教她跳自行车一样，敢试了，便会，会了，便爱上。
　　“是真的吧，如果毕业的时候你跟林谱跳了舞的话，就真的嫁给他！”
　　“到时候和谁跳了，你看了自然会知道。”凌上很神秘的样子。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云烈越来越放松，“谁和你跳舞，谁便是你爱上的人？”
　　“你好奇心太重了，”凌上啧啧地，“看来这种慢舞对你一点也不难。”
　　“不要，我学这一种就可以了，”云烈连忙端正态度，“我喜欢这种慢慢摇的感觉。”
　　“摇？”凌上瞪大了眼，“是不是还有点昏昏欲睡了？”
　　这么舒缓，的确有点了，不过云烈仍然不敢说。
　　自此之后，在周未里，凌上仍是教了她几种步子，云烈学得很快，凌上也很好奇为什么突然间她就积极了，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跳舞？
　　她却不知道，云烈只是想体验一下当初凌上的心情，跳着舞的时候，是如何的快乐。

　　很快，到了云烈去实习的日子。
　　云烈走时，只有何姝在送，何姝因为准备要留校了，所以并没有离开。凌上那边的人，因为没有赶及，只隐约听到了火车远去的长笛。
　　“这是云烈交待要交给你的。”何姝将一张纸递给凌上。
　　打开，娟秀的字体，写着行地址。
　　“站台、站台……”凌上收起纸，默默地叹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没有送别成而会如此的难过。
　　“喂！”曲敏冷眼看她，推她。
　　“干嘛？”
　　“突然发现，你和伊云烈已经特别要好了。”曲敏摸着下巴，沉吟道。
　　“才发现？”凌上收回远望轨道的眼，“不是在一开始就跟你说了吗？我觉得她很有趣，其实就是很对味口啊。”
　　“对，我忘了。”曲敏拍拍额头，凑近她，“我看她对你哥好像也挺对味口的，不如你成全了她吧。”
　　凌上扫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因为类似的话题她和云烈已经谈过，但当时并没有谈出结果。云烈喜不喜欢大哥，大概还要另说呢。
　　“何姝，走吧。”凌上招呼着。
　　何姝“哦！”了一声，目光也迟缓地从远处收回，脸色，有一点儿白。
　　“云烈——”
　　“妈，什么事？”
　　“你的信！”
　　云烈：
　　先抱歉一声，因为没有送你。站在站台的时候，因为只剩下远望，不知道你等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远望过？你留下的字条，虽然没有别的话，不过应该是希望收到这样的信吧，怎么样，信来得也应该很快吧！
　　其实你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因为我们原本就不在一个院里，所以并不觉得你走了，可到了星期六的时候，傻傻地在“励志”前等你，像以前一样，可是却等了个空白。之后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何姝，她才说，云烈不是已经走了吗？
　　然后才恍然记起，是啊，你已经走了。
　　回到家里，一时很不适应，就连大楼里的邻居也问我那位温柔的同学到哪里去了。于是顿感惆怅。
　　不知道你在家里好不好？实习的愉不愉快？虽然说因为太喜欢播音员的工作而想要放弃做老师，可是等入了行，是不是发生其实教学生也是件挺快乐的事情？你会不会太快乐了而忘了这边的梦呢？
　　我想你不会吧？你那样性格的人，怎么会轻易改变呢？甚至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事才能改变你？
　　好像对你实在好奇了。
　　打住！
　　那说些什么好呢？写信，似乎是很少的。电报倒是收了许多，呵呵。但那用来做为纪念的凭证，却实在太言简意赅了，甚至不能从字面看到深层的含义。所以总觉得，我会写信，会的。但是纯粹是因为想写罢了。或者就算没有拿到你的地址，我也会想办法拿到，然后给你写信。在看不到人的时候，凭空去想象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并且，很能消耗时间。
　　当然，我并没有把想象你当成一种消耗，不过想象你一个人在家里练舞，那一定更加有趣。——你可别说，你忘了练，这是我给你布置的功课。你正在做老师，应该知道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要完成的。回来，我再来批阅。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们师范院校，何姝不是已经被定下来留校了吗？我们这边，也定下来了，那就是我。
　　意外吗？似乎感觉你不会意外，因为你知道我的竞争对手是谁。他大概是放弃了要留在城市里的梦想，也许是因为内疚——他并不是个坏蛋；当然，更或者，是因为他没有找到我的把柄。
　　其实这些都不是，或者这些都是我内心希望的。事实上，他重蹈覆辙了。不过他拍到的照片很有意思，是我和我哥的。他居然心急到了没有看清楚面目，只靠一张自行车上的背影就下了定断。当然，他就更不知道我和我哥长得其实很像了。当他知道那是我哥的时候，在书记的面前，一下子就惨白了脸，我很不忍，但书记并不想要这样的人留下来。
　　所以，几乎是他成全了我，而我，什么也没有做。
　　或者我是应该做些什么的。在猜到是他的时候，可以帮他的，但我竟然什么都没做，这点，我想是我做错了。
　　因为这件事，我有些烦闷，于是找到你给我的地址，写了这封信，自己再看一遍的时候，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先这样吧，附上我的地址，盼回信。
　　凌上
　　“凌上——”
　　“什么？”
　　“你的事！”
　　凌上：
　　虽然你说你的信来得很快，可惜，等我收到的时候，已经又过十多天。这样算下来，等你看到我的信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四月份了。
　　首先，回答你的那几个问题。
　　我在家里很好。
　　大概是因为我爸妈都是老师的原因吧，准确说来，我自小便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所以，教书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何况学的也是这个。
　　在家里的小镇上，我在中学里实习，教语文，也教点别的副科。因为自己是从这里毕业的，所以学校的老师都认识，学生也很乖，生活得简直安逸自在。
　　在家里楼上阳台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要不要离开。
　　结果听到镇上的喇叭里的广播时，出了神。
　　我想我还是要回去的，教书可以安生，却没有寄托我的理想，我们这一代，不是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吗？你说你们院已经决定了你留校，虽然你对夏蒙似有歉疚，但似乎并没有因为要当老师而不愿意。更甚，你认为精明的书记，会只因为夏蒙有错，就留任你吗？这根本不是原因好不好？
　　只盼你不要因为夏蒙而失掉自己的自信心，在我眼里，恐怕你做老师，挺合适。至于舞嘛——因为没有舞伴，似乎是停滞下来了。哈，我这个学生，老师一但不在，大概就要不及格了。
　　只希望你的朱批不要批得太狠。
　　算一算，等这封信到你那里的时候，大概是四月初时。我们这边小镇的山上，茶树顶的叶已经吹熟；野竹也发了成片的嫩笋；小蒜又粗又长，剁碎了和上面加个蛋煎成饼，几乎是人间绝味。更甚至，满山的映山红，大概等不及，就要谢了！
　　这些我和你说过的，可惜你无缘，实在可惜。
　　不过春天依然是踏青的好时机，这个不管有没有人间绝味的小吃，却有人间绝少的美景，还是值得的。
　　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或是不来，等我回去，等到真正最终破格入了电台，一忙起来，大概你就没机会见到了。
　　嗯，相信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云烈
　　“云烈——”
　　“妈，什么事？”
　　“有你的电报，怎么？和同学约好了？”
　　近期将至，信中物，一一备之。

晕。怎么才能不审核啊�

　　第八章 远客
　　立风镇，是它所在的市中的一个大镇。早在明清时代，这儿曾也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后来建市政府时，差点儿设在了这儿。不过因为地理环境和未来发展规划的原因，它终究还只是一个古镇，并随着人口不断的往来迁徙，逐步远离繁华。
　　不过立风镇的火车站，却是存在了许多年的。虽然只有几间旧房，虽然停靠的车次不多时间不长，但每天依然有人在这儿，或等候，或启程。
　　今天的火车站里，有一个女孩，她穿着天蓝色的毛衣，显示出窈窕的身材，一头学生发已经抵肩，加上秀气的眉目，整个人安静的，在有些嘈杂的候车室里，显得异常醒目。
　　过往的人，偶有跟她打招呼，或是谈几句，她都是从容不迫的。只是偶尔抬头看一起墙上的时钟。可是越看，越发觉得它行之迟缓。
　　渐渐，候车室外的人多了起来，红绿灯也变了。车站的工作人员拿着小旗在那维持着秩序。
　　终于，一声悠远的汽笛，伴着轰鸣，由远而近。深绿色的车厢排序而至，火车由快到慢至停，迎面而来的风鸣逼迫得人不得不退后。
　　车门被麻利地打开，车上陆续下来几个人。
　　下来的人并不多，却分散在不同的车节处。天蓝色毛衣的女孩并没有挤在车的跟前。而是较远地站着，站在她的目光可以一眼从这头扫视到那头而又没有任何障碍。
　　终于，看到了要等的那个人。
　　穿着黑色的风衣，只拎着一个包。由车上潇洒地一跃而下，背后扎起的黑色长发因动作而随风飘动着，简直要迷了人的眼睛。
　　“云烈——”她一下车就看到了云烈。她穿着亮丽的天蓝色毛衣，于碌碌的人中，似一片温婉的云，静止的浮云。
　　云烈忍俊不禁。显而易见，凌上一贯的风姿令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不过云烈的忍俊不禁很快变成了吃惊。因为在凌上的身后，竟又跳下几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何姝，还有曲敏和小武，最后，是凌辕。
　　凌上的电报中，可没有说会来这么多人。
　　看到云烈一脸的愕然，大家哈哈地笑了！
　　“你最后发给我的那道电报中只告诉我日期，却没说会给我这么大惊喜。”云烈连忙迎上去，向着凌上抱怨着。
　　凌上伸手拥抱了她一下：“既然你觉得是惊喜，若是说了，岂不没了意思？”
　　“你们有几天的假？”云烈转身去问何姝。
　　“星期六，星期天，再加上请的三天假。不过来去的路上就要花掉两天，算下来只有三天而已。”何姝一边计算着，然后拉着云烈的手不放，“不怪我们事先没有通知你吧？”
　　云烈仔细看了她几眼：“嗯，看起来心情不错。如果早知道让你来我家心情会好的话，早邀请你了。”
　　“我哪有心情不好？”何姝嗔怪，继而笑问，“话说回来，只写信邀请凌上，又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邀请了她，但没想到真的要来。”云烈飞快地看了一眼凌上，“接到她的电报，我还吓一跳呢。”
　　“我看我来得最不是理由，”凌辕一直在边上笑着。从下车起，他的眼睛就没有落在云烈以外的地方，“绿水青山多灵秀，说得果然没错。”
　　立风镇的火车站正是设在镇边的山脚下。云烈被他这一赞，并着这样专注的眼神，便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他并不是没有理由来这里的。
　　若算起来，既是救命恩人，又是凌上的哥哥，来做客，也是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我的确好奇，她们怎么把你拖来了？”云烈以为，他应该是会很忙的，因为走前，一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看到她们正在合算——已经合算好久了似的。听说又可以爬山又有野味可以吃，虽然路途远了点，但还是很感兴趣，”说着凌辕看了何姝一眼，似乎有什么三个人都懂的意思，“再说，等以后店开张了，哪得这样的空闲。”
　　“而我们，就不需要问为什么来了吧？”曲敏挽着小武插进话来。
　　云烈含笑点头。只要有机会，她们这对便腻在一起，这回大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
　　“走吧，挤在这儿可不是事。”云烈瞧瞧四周，看着她们的人不少，便说。


　　就这样，云烈把她原本以为的加上意料之外的人浩浩荡荡地带回了家。
　　云烈的家在镇中心，小镇被“井”字形的街道规划得一目了然。
　　“你家看来经济不错！”等到了地儿，凌上在云烈耳边说。
　　“还行吧。”云烈笑着，打开院子的门，领大家进去。
　　大家都好奇地四处看着。这是一幢院落式的两层楼房。裸露在外的红砖并不使得房屋看来俗土，反而因院墙的白与院内伸出的绿阴形成漂亮的反差。
　　伊母早知道今天会有女儿的一个同学要来。小镇上虽备不齐特别丰盛的宴席，但自家喂养的鸡，池塘里的鱼，还有后院地里的蔬菜，还是一一端上了桌。这儿正等着客人来呢，那儿便听到人声笑语，推门而入的，竟不是一两个人，而是鱼贯而入。数了数，有五人之多，其中，居然还有两个男孩。
　　不过虽然内心是惊讶的，伊母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热情地把大家接进来，并倒上了茶，招呼大家落座。
　　“我看先带我们去旅馆吧，放了东西再来。”凌辕提出来说道。这话他早想说了，但一路上看来，似乎没有看到旅馆的招牌。
　　云烈和伊母面面相觑，云烈笑了起来：“立风镇，好像是还没有旅馆。”
　　“什么？”这一下大家傻了眼，千算万算，竟把这一项给漏了。
　　“那招待所呢？”凌辕立即又问。
　　“没关系。客人来了怎么能往外头住呢？家里是住得下的！”伊母把云烈拉到一边去盘算，“我和你爸可以住到学校去。然后两个男孩睡一楼的客房。你们几个女孩子住楼上的两间房——只是不知道，她们肯不肯挤在一处睡？”
　　云烈回头看大家，说来正好，四女二男，容易分配：“具体我来安排，只是被子这些够不够？”
　　“够的，我去准备。”伊母忙说着，就上楼了。
　　“好像真给带来麻烦了。”凌上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一堆人。
　　所以嫌电报简短，但发信又要太长时间，所以，因为当时真的并没有说清几个人来，云烈似乎——以为只有自己来呢。
　　云烈折回来，先把住的大问题解决了一下。
　　最后的决定是：云烈和何姝一间，凌上和曲敏一间，凌辕和小武两个男孩自然一间。
　　分配完毕后，各人放东西回各房，然后又洗过脸，整了整精神，正逢伊爸也回来了，于是开饭。
　　吃饭的时候，凌上总算知道为什么云烈会有那么好的手艺了，原来都来自这里的真传。
　　吃过了晚饭，伊爸伊母早早地便出了门。因为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大家都决定早些休息，留好精神明天再出去爬山。所以都就早早地回了安排好的房间。
　　不过这一晚，其实很微妙。也许有什么，被悄然打破了。或者，还不知呢。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曲敏。
　　好不容易跟小武出一趟远游，却被分格在楼上楼下。之前因为有大人在家，所以有所顾忌，不过现在，她坐不住了。于是她跟凌上打了个招呼，便下楼去找小武了。
　　不过临走前，凌上捏着她的脸蛋给予了小小的警告：“不要像被放飞了的小鸟，这可是在云烈的家。”
　　等曲敏一走，凌上也离开了房间，去了云烈她们那里。
　　“曲敏找小武去了，我没有伴，所以过来的。”一到房中，凌上便赖在了云烈的床上，并好奇地看着她的房间。
　　和自己的房间不同的是，她的房间极亮。墙是白色的，身后的这一面除了几张以前读书时候贴过的奖状，并没有多余的贴画；衣柜和书柜占据了对面的墙，所有的书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另一边，书桌上的台灯、毛笔架等东西一字排开；窗帘是温柔清新的草绿色，带着一点蕾丝边，无处不透着整洁舒适的味道。
　　“我去楼下倒点茶喝。”何姝起身，离开房间。她下楼前看到凌上她们那间房有灯，便奇怪地去过，推开门，却并没有人。何姝暗笑了下，把灯关了，然后下楼。
　　楼下也开着灯，电视机也开着，等何姝转下了楼，才看到，凌辕正坐在那儿。
　　“怎么？你也被赶出来了？”凌辕笑叹。
　　何姝也笑了。

　　第九章 合影

　　云烈房中。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等何姝一走，凌上便问。
　　云烈迟疑了下，应了声。
　　“早知道会弄得这么麻烦，就只我一个人来好了！”凌上捶着手，“这趟车特别人多，原本王潞、水琦她们也要来——现在回去写毕业论文去了，而且只买到了这几张车票，我哥还推让了半天呢。”
　　“你哥会来，我的确很意外。”
　　云烈挨着她坐过去，让她舒展了身体躺着，一边替她拿捏着说。
　　“他是被何姝劝动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凌上眯着眼睛享受着，“看起来有秘密似的。”
　　云烈只抿着嘴笑。虽然不知道何姝说了什么，但一定跟很早以前的那晚的事有关。
　　“先不要给我按摩，”凌上突然坐起来，“我比较想看看你跳舞跳得怎么样了？”
　　云烈还未等她的话说完，人已经被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只传出闷声闷气的话：“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爬山呢。”
　　“跳这点舞又浪费什么体力。”凌上直接扯开被子，把她拉下床。
　　“又没有音乐。”云烈瞪着眼看她，补上一句。
　　“我会哼！”凌上笑嘻嘻地，就是喜欢看到云烈紧张又无奈的样子，几乎成瘾。
　　“是不是又瘦了？”凌上搂着她的腰。
　　“没有啊！”云烈自己也掐了下，她是一贯的瘦。
　　凌上于是微笑着，在云烈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她的步伐却已经主动的配合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凌上真的轻轻地哼起来，哼的，还是齐秦的那首歌。云烈于是安静了。
　　凌上比云烈要高，她的哼声轻轻浅浅地响在云烈的耳边。这是因为她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在双方都专注着的时候，脚步，完全契合了，在凌上一点点的带动中，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一个不合适宜的距离。
　　几乎是一个拥抱。
　　但两个人，竟完全没有感觉到。
　　凌上没有，只觉得在跳舞。
　　云烈也没有，只觉得仍在学习跳舞。
　　可是哼声还是停下了，舞步也是要停下的，但两个人的姿势没有变，凌上的头几乎俯在云烈的耳边。云烈的脸，几乎靠在凌上的肩头。
　　突然之间，两个人发现，这是个令人尴尬的姿势。
　　哼声突然就止住了，两个人几乎是立即弹开。
　　同时弹开，所以同时避开，反倒少了许多尴尬。
　　“进步不少。”凌上负着手，笑着。
　　云烈跟着也笑，但目光却迷蒙了些。
　　这样的目光，让凌上一下子负担不了，她转身就走：“睡觉去了。”
　　“凌上！”云烈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还跳不跳舞？”
　　凌上默然，然后说：“不，睡觉去了！”
　　云烈愣愣地松开了手。
　　凌上走了。
　　云烈望着大闯的房门和对面紧闭的房门，心中，手中，直冒着冷汗。
　　“我一定是疯了。”云烈喃喃地说，也出去，下楼。
　　楼下凌辕和何姝似在谈着什么，看到云烈下来，便住了口。
　　云烈也看到了凌辕，他就坐在自家大厅中，悠闲地，带着温暖的笑。
　　这一点笑，立即熨烫了云烈心中之前突然袭来的冷，并且带着拯救的绳索被她紧紧地抓住了。
　　是的，我不是疯了，只是这样而已。
　　“我下来喝水，看到凌大哥，就跟他聊了几句。”何姝站起来，似是竭力在解释为什么自己下楼喝水喝了这么久。但是，她看到的云烈，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于是一时又收了口，久久才涩然地说，“我先回去睡觉了。”
　　何姝擦肩而过，云烈却没有看到。
　　她的眼睛里，只有凌辕。
　　一夜无话，各有心思。
　　第二天上午，大家便出发，去爬山。
　　爬的是座无名山。小镇是面水靠山的，苍翠的山都不孤兀，而是连绵着，峰顶都比较平。
　　“你们看，”云烈的手指着远方，“那座山就是我们要上的。山顶上只有一棵树，所以非常显眼。”
　　虽然在云烈的眼中很显眼，但那只是因为她熟悉罢了，在其他人的眼睛里，不过只是个突起的小黑点而已。
　　“那是什么树？”凌辕问。
　　云烈神秘地笑，还看了曲敏和小武一眼：“上去了，看看你们认不认得。”
　　确定了目标之后，大家开始检查所带的东西。
　　因为打算在山上野炊，所以背了不少用具。
　　两个男孩是主要的劳动力，女孩子们也都分担了一些。
　　而凌辕特意地再检查了下他带来的相机和胶卷。
　　出发的时候，人员众多，前后不一，云烈始终走在凌辕的身旁。凌辕甚至要帮她负担她肩上的包，不过被云烈笑着拒绝了。
　　走在她们身后的是曲敏和小武，小两口观察了半天，然后曲敏转回头对身后的凌上和何姝说：“你们看，她们两个多配。”
　　不过她说完了，便把头转回去了，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身后的两个人的脸，都变了。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有不少低矮的野生竹丛。云烈放下包，率先绕了农田钻进了竹丛窝成的沟里，一会儿之后，又钻了出来。
　　“大家快放下东西来。”云烈招呼着，“又发了不少竹笋。看，就是我手上的。”
　　大家围过来，研究了一番。
　　原来只是种小笋，与吃过的冬笋有很大的区别。
　　在辨认清了又看过云烈示范了怎么拔后，一伙人都钻进了附进的竹丛中。
　　“小心有刺哦。”云烈最后警告了声，又钻了进去。
　　跟在她身后还有人，她知道，但一时并不知道是谁。竹丛里十分低敌且竹叶密集，很难动作，只一会儿就把她的头发都拨弄乱了。
　　刚拔了十多根，手里却放不下了，云烈蹲着身子艰难地转回来，对身后的人说：“帮我递出去吧——”
　　可一转身，却发现身后正是凌上。
　　凌上看着她。
　　她看着凌上。
　　一时之间，竹丛里十分安静。

　　久久，是凌上先转开了眼，停顿了下，才重新面对她。
　　从云烈手里抱过竹笋，凌上转身挪出竹丛外。
　　云烈依然蹲在原地，低着头发了会儿呆。
　　但凌上出去后，没有再进来。
　　于是云烈转回身继续拔竹笋，没有再回头看。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从竹丛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出去时，发现大家已经拔了一大堆。
　　云烈开始挑拣出不太合格的竹笋甚至混杂在里面的草，然后教大家卷去了竹笋的外衣。
　　“哇，没想到这种笋里面会这么嫩。”曲敏看着自己的成果——卷去外衣，只剩下白青色的细笋兴奋地叫起来。
　　“炒出来一定很好吃。”凌辕也很感兴趣地掐了掐，简直似是可以掐出水来一样。
　　“等下上山的时候还有蘑菇，不过到了山上以后，反而没有什么——除非我们能打到野兔什么的。”
　　“有猎枪？”小武兴致勃勃地问。
　　“你看到有人背吗？”曲敏斜了他一眼。
　　“凌辕——”何姝突然靠近凌辕，在他的手上看到一道细长的血痕，“你的手怎么了？”
　　“好像被刺划到了。”凌辕无所谓地摇摇头。
　　“我看看！”云烈过来，伸手在那道血痕上按了按，见到凌辕立即一缩，便皱起了眉，“可能有刺在里面。”
　　“怪不得现在还有点痛。”凌辕笑，然后任由云烈仔细帮他挑出刺来。
　　“可以了。”
　　挑挤出了刺的时候，大家已经把竹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我来背吧。”带着空包的何姝接过装了竹笋的袋子。
　　“好了，继续出发。”
　　一会儿之后，大家又都采过了蘑菇，当然每一朵都经过了云烈的仔细辨认。不但有蘑菇，还用带的水壶，装满了泉水。泉水沁凉且甜，大家直呼过瘾。
　　等用泉水洗过竹笋和蘑菇之后，继续上山。
　　因为是没有开发过的山，所以根本没有水泥砌好的道路。不过靠山吃山，这里的山从来都有人光顾。所以早就踩出了上山的羊肠小路。
　　小路的两旁，全是陡峭的斜坡，满满的都是矮林。爬山是很辛苦的，而且要很专注。虽然两旁不是悬崖峭壁，但翻落下去，还是很难预料后果的。可能路上最辛苦的就算是凌辕了，因为他还负责了照相的任务。
　　不过，幸得这里的山路并不很陡，山也不很高，所以要爬到山顶上，还是很容易的。只不过大家一边看风景，一边还要照相，等到了山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等大家到了山顶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啊——”的叹息。
　　原来到了山顶，并没有什么树木，这才是云烈眼中的显眼。
　　这里只有一棵大树，叶子绿着，身姿舒展潇洒，却不知是什么树。
　　“这种树，你们一定得拜一拜。”云烈取笑着把曲敏和小武往前推。
　　“什么意思？”大家糊涂了。
　　“它啊，叫合欢树。”云烈终于说出了谜底。
　　大家又纷纷叫起来。
　　“原来这就是合欢树啊？听说开出来的花，特别漂亮。”凌辕伸手摸着树干，叹息着摇头，“可惜，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早是早了些，还没发芽呢，”云烈靠过来，“大概要到六七月份才开花吧，的确很漂亮。”
　　凌辕退后，看着云烈，然后端起相机拍了几张。
　　“凌上，”曲敏去撞凌上，“幸好我们跟来了，看来你肯定瞒了我们。”
　　凌上也伸手去摸树干，云烈听到后忙不顾凌辕还在给她拍着便解释起来：“凌上也不知道——信里，我并没有告诉她。”
　　“我们若是没来，你想要和谁一起来看这合欢树？”何姝已经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打趣道。
　　云烈的声音低若蚊蝇了：“原本……也不一定会来这山上。”转而向着曲敏，“不正是因为看到你们两个，才想起来带你们来这里的么。”
　　“看不到开花也不奇怪，合欢树，我们那里大概也有，只是没注意罢了。”凌上淡淡地在一旁说，然后放下肩上的包，“来，大家合个影吧。”
　　于是都围了过来，或蹲或站在这棵合欢树前。
　　“我来拍吧。”凌上从凌辕脖子上取下相机。
　　“一会儿再换人拍。”凌辕见没有多余的人可以帮忙拍进所有的人去，而相机又没有这种功能，只能这样安排了。
　　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凌上对好了焦距，焦距的中心，看到云烈。
　　云烈也看着自己。
　　其实应该是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但是镜头里，云烈的影像却似乎特别清晰。她的双眼，乃至很细微的动作，在镜头下，像在显微镜下一样，无限倍的放大了。
　　手指很沉重，迟迟按不下去。终于手抬得痛了，凌上垂下双臂来。
　　“要不要我来？”凌辕叫了声。
　　“不用！”凌上应着，又重新端起相机，用力地按下了快门。
　　曲敏和小武蹲在中间，后面从左向右依次是云烈、凌辕和何姝。
　　“我来！”凌辕过来，和凌上交换。
　　大家又变换了位置。
　　云烈和何姝站在前面，后面从左向右依次是凌上、曲敏和小武。
　　“你们是客，我来拍。”等凌上拍好后，云烈抢先过去。
　　“再换个姿势吧。”云烈喊了声。
　　于是，何姝在树干前，曲敏和小武手拉着手并举着依次在树干左右，凌辕和凌上又在曲敏和小武的左右。
　　“马上就好！”云烈说着，一边调整焦距。
　　然后，就只看到凌上。
　　凌上微侧着身，是唯一一个目光不在她这里的人。
　　要叫她吗？她在干什么？
　　云烈迟疑了一下，手指按下快门。
　　“好了？”
　　凌辕问了声，惊动了正在出神的凌上。她马上转过脸来，生生地看到云烈直对的相机。
　　“还没有！”
　　云烈在说话，但是相机没有放下来，看不到说话的那张脸。随后，相机稍微转了一点方向，又听到她说，“好，都看过来！”
　　不知怎的，凌上竟想笑了。而不止是想笑，是已经笑了起来。
　　从云烈的镜头里，凌上的笑，是那样的眩目，于是只得匆匆按下快门，但她似乎再一次忘了要把焦点对准谁了。

　　十二章 相思

　　实习结束了，云烈回来了！
　　师范院校的都回来了，之前沉寂的校园顿时又充满了生机。第一个看到云烈的自然是何姝。
　　当云烈进来的时候，何姝立即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很漫不经心，见到自己也没有什么笑意；拿东西放东西都像一抹游魂一样；一回来就开始发呆。
　　这令何姝有很不好的感觉。在终于看不下去后，她拉着云烈坐了下来。
　　“什么事？”云烈终于看到了何姝眼里的关切和询问。
　　“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何姝沉吟了下，“你劳动节的时候，是不是有回来过？”
　　云烈心中咯噔一下，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何姝误以为她认为自己荒唐，连忙解释说：“那天上午凌上来学院找我，问我你有没有来过——说是凌辕看到过你。”
　　云烈于是摇头了：“怎么可能。”
　　“我说……也是嘛！”何姝呐呐道，她也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
　　“你在这里，能经常碰到凌上吗？”云烈突然问。
　　“嗯，”何姝点头，“我、凌上还有林谱，经常在团委办公室那碰面，她们两个好像走得比较近。”
　　云烈怔住，手心有些发麻，心中有些发痛。
　　这样啊，这样很好啊，这样才是正常的吧。
　　“对了，我们去你家时拍的照片，凌上给我了。”何姝跑到自己床头，取出一叠照片递给云烈，“这是你的那份。”
　　云烈迅速地拿了过去，速度之快令何姝都有些吃惊，而这种种的异常，又令她感到苦涩。颓然放下手，于是何姝没有看到云烈的表情。
　　有些心虚的。云烈一直记得自己拍过的照片。凌上、凌上、还是凌上。她拍得太多，以至于后来悔得不得了。
　　凡洗照片的人，多少能看出一点异常吧。但愿自己拍的那些都曝了光，但愿……
　　云烈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从大家的合影到单人照，越翻反而越发的奇怪了，难道老天真的听到了自己的祈祷？所以自己拍的凌上都被曝光了？不然，为什么没有看到一张自己拍的……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云烈紧张到了极点，也怀疑到了极点……
　　不，她并不想要凌上发现，哪怕一点点，都不能！
　　“何姝，这些照片，是谁去洗的？”
　　“应该是凌上吧，”何姝凑过来看，“怎么了？”
　　“没什么！”云烈放下照片，心中极冷了。
　　“何姝，”云烈一会儿又问，“我们团委，什么时候办舞会？”
　　“难得你有这个想法，”何姝自然是了解云烈的，也知道凌上有教她，“就是七月初啊，各院校的实习生都陆续回来了以后。”
　　“七月啊。”云烈喃喃自语，还有一个月，她该做点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做？
　　“你决定要去电台了？”何姝又问她。
　　“嗯。”云烈轻应。事实上，伊爸伊妈还是不放行。因为云烈是家里的独女，大概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吧。更何况凌上她们去的那趟，反而起了反效果，尤其是看到曲敏和小武那一对以后。
　　“我……过几天就去找书记，然后看看能不能以正式的渠道进电台。”云烈的目光仍然很坚定。她想得其实很长远，以后，把父母从小镇里接出来，也是一条正路。
　　虽然不确定师范院校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但在看到那边热闹起来以后，也知道她应该回来了……
　　“今天去跟书记说说看，能不能让学校把我们分在同一个分院里……”
　　不知道，她看到那些照片了没有……
　　“还有什么时候我去见见你大哥……”
　　如果看到了，她会不会懂我的意思……
　　“你哥的店好像上报纸了……”
　　这样大概就是最好的了吧……
　　前面，是林谱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
　　后面，凌上扭着头，一直看着师范院校的方向。
　　“凌上——”林谱总算发觉后面的人的心不在焉，回过头去看她。
　　车身小小地摆动了一下，惊动了凌上，她回转头来，脖子有点儿酸：“干嘛？”
　　“干嘛？”林谱又回头瞥她一眼，“刚才我说了半天，都白说了。”
　　还有，她回来了，会不会去团委呢……
　　回来后，她的广播站站长的工作正式交班，会不会碰到她……
　　“快些骑，慢腾腾地，像蜗牛似的。”想到这里，凌上大力地拍了一下林谱的背，催促着。
　　“是，遵命，大小姐。”林谱虽然被拍了，心下却是飞扬的。因为最近凌上开始跟他走得近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然而云烈并没有在团委。团委办公室的大门上，只有一把锁。
　　凌上的心情因紧闭的门而低落，周围明明是阳光明媚，于她，却如乌云笼罩，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又好像四面都是门或者是墙，她不知道应该要打开哪一扇，心里才会比较痛快。
　　这种郁结的心情……

　　“凌上，看，伊云烈！”林谱走在她身旁，撞了撞她说。
　　凌上猛地抬头。
　　云烈正从对面的阳光里走来。
　　她抱着几本书。
　　她的头发扎了起来，露出清秀的脸庞。
　　她穿着一条格子长裙，格外灵动。
　　她正朝自己走来，走进了走廊里的阴影，一时令凌上分辨不清。
　　她看到那些照片了没有？
　　如果看到了，她会不会懂我的意思？
　　如果没看到，她是不是满脸一如以往的从容？
　　答案是什么？等她走过走廊里的阴影，等她走到自己的面前，站在阳光下，是了然的伤痕？还是她不能去正视的爱慕……
　　凌上一动不动，定了格。
　　然后，云烈也看到了她。
　　步子迟疑了，目光更多的是梭巡在手中的书本上。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云烈终于鼓起勇气，在走到面前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凌上，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凌上应着，目光游离。
　　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了然的痛，也没有以往的情……
　　而凌上的心中，却被痛和情绞着。
　　低头苦笑了一下。
　　难道自己错了？错了，又是否才是对的！？
　　林谱看看她两个，然后笑了：“这下好了，凌上又有伴了。”
　　“你来找书记？”凌上侧身，让云烈看到大门，“他不在。”
　　“哦。”云烈也未透出失望的样子，垂下眼睫，遮掩住黑眸里压抑的东西，“那——”
　　她已经转了身，原本还想说先走的，但没想到被凌上截了话去——因为错了，所以才是对的吧，那么，凌上笑着说：“一起走吧。”
　　云烈眨眨眼，点了点头。
　　这一路，多是沉默。
　　三个人各有心思，唯林谱最不在状态内，或者，最在状态内。
　　既然见了面，又既然之前关系那么好，凌上也如以往的热情。仿佛那个荡漾着暧昧和诡异的夜晚里，绝然地拂手离去的凌上，只存在于那场夜夜惊醒她的梦中。
　　于是云烈找不到理由不去凌上家。
　　于是就于这一天中午，她跟着凌上回去了。
　　凌辕并不在家，他在家的时间的确是很少的。
　　但正因为凌辕不在，云烈的心才矛盾着。
　　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因为之前凌辕是唯一知道她真的在劳动节时来过这里的人。若是看到他，必然会引起心中千丝万绪的情愫来；
　　另一方面却又紧了一口气。因为凌辕不在了，家里只有凌上和她。这个原本待着很自在的地方，却因为心境的变化而产生了改变。
　　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第一个，云烈还是想到了那照片的事。
　　于是她问了。
　　不过她问得很轻描淡写，只是问一些照片怎么没洗出来。
　　是真不懂吧，或者真真是自己的错觉吧。
　　所以凌上的回答便更是轻描淡写了。她说的确有很多照片或被曝了光，或拍时效果极差，不止云烈拍的那些，还有很多都没能洗出来。
　　对于这个答案，云烈松了口气。至少，这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答案，甚至是最安全的一个答案。
　　至于这其中的凑巧，云烈拒绝深想。因为以前想过很多，若是知道了，凌上应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那一个尴尬的拥抱她都不能接受，何况其他！何有现在的相坐对谈！
　　与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邻居的小女孩也来串过门，并朝云烈要糖吃。
　　云烈慌忙带小女孩下楼去买糖，凌上一直看着她出的门。
　　等云烈再回来的时候，凌上正在厨房洗菜。云烈很自然地接过她的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细心的云烈发现，凌上再没有提跳舞的事，她看着自己的目光，虽如从前的平和，却总似缺少了点什么，又似多了点什么……
　　吃过中饭，凌上进了厨房去洗碗，云烈退到客厅里看电视。
　　沙发里放了几张报纸，上面赫赫然有凌辕的名字。
　　只几个月，他好像做得很不错。
　　上面报导了他经营的那家电器店，开在最繁华的一条街，并拓开了整个市里电器化的市场。
　　下次如果做节目，这倒是个不错的内容。
　　云烈在仔细看着报导的内容时，凌上已经坐了过来。
　　“看什么？”
　　“凌大哥好像做得不错！”云烈笑着赞道。
　　凌上觉得那个笑容有些刺眼，但却移不开双目。
　　云烈随即翻开报纸去看其他的内容，却突然，从中飘出一张纸来，一直落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云烈好奇地捡起它。
　　凌上也靠过来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十三章 告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云烈念完纸上写的这几行字，便傻住了。
　　她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情景。
　　字，是凌上的。
　　凌上就在身边，她写这样的话……
　　什么、什么意思……
　　而凌上也呆了。
　　云烈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她，因太慢的动作而完整地呈现了渐现的惊愕。
　　“这不是我写的。”凌上几乎是在刚一接触她的目光时便条件反射性地解释。解释完了，便懊恼，为何，解释得近似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你的字。”云烈微颤地指出，周围的气氛刹那好像也跟着变化了。
　　“这不是我的字，”凌上逐渐冷静下来，“我的字是跟我哥学的，这是他的字，是他写的。”
　　云烈仍是心惊着，仔细又去分辨，却于她看来，完全与她认知中的凌上的字一般无二。
　　“看来我哥是有喜欢的人了。”凌上抽去云烈手中的字条。
　　“凌大哥，有喜欢的人？”云烈怔怔地，脑子里，不断地闪现了凌辕的眼神，每一种，对于自己的，不可掩饰的热烈。
　　但，这绝不会是自己想知道的结果。
　　“若是我，我不会写这个。”凌上淡淡地抹着字上的痕迹，相似的良迹里，仿佛可以看到大哥的苦恼。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上谁？凌上看了云烈一眼，心中巨痛。
　　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是眼前的这个人。
　　“那你会写什么？”云烈屏住呼吸。
　　“我哥用的是徐再思的《折桂令》，我套句曹雪芹的《红楼梦》中的话，‘情是苦根苗，慧性灵心的，回头须早！’”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感情的。”云烈微微笑了下，万分勉强却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勉强。
　　情是苦根苗，慧性灵心的，回头须早！
　　凌上，你的话，在告诉谁？
　　终于似乎明白了一点，那照片，那不愿去正面想的，那以为不可能的，那应该不可能的……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会，电视机旁响起了几声铃音，很机械化的，且生硬。
　　“是电话，”凌上起身去接，一边跟云烈解释，“我哥装的。”
　　装电话了？云烈看着她走去接电话。她背对着自己，半倚在电视机柜旁。
　　“喂——”
　　……
　　凌上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回头看了云烈一眼。
　　电话是大哥打的，问的正是关于云烈的事。
　　“她回来了，就在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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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
　　凌上挂了电话，走回来：“我哥说让你留下来，晚上请我们出去吃饭。”
　　“哦，不用的，”云烈连忙站起来，“我还要回去呢。”
　　“晚上再用车子送你过去好了，”凌上拉住她，顿了顿，“何况，我已经答应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云烈低头看凌上。却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晚上去问问，他为谁害相思呢。”凌上玩笑着说了句，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她。
　　云烈立即转过头去。
　　“云烈，劳动节的时候，你是不是来过了？”
　　云烈吃惊，重重地坐在沙发里，重重地瞪着凌上。
　　“何姝告诉过我说你问过她，不过，怎么可能。”云烈只能这样说。
　　但她不敢去看凌上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安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无心之问，答案，是不重要的。
　　“这样啊。”凌上笑，“我哥还说看到了你呢，等一下，又可以取笑他了。”
　　“凌上——”云烈紧张地快要崩溃了，声音里忍不住带了哀求。
　　凌上别过脸，没有说话。
　　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中……
　　“我看，我还是走好了。”云烈猛地站起身来。
　　“不行！”凌上也站起来，目光中是她少有的凌厉，“云烈！”
　　云烈看她，听她叫自己的名字，等着她的话。她的心怦怦直跳。
　　而凌上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被自己所困扰着。
　　大哥的字条。大哥的电话。大哥那天奇怪的反应。
　　知道自己是去找云烈的，在后来回来时看到自己的时候，竟没有问一句。简直就像是心中有什么答案一样的虚以委应，令凌上感到不安——她竟不知道，那时会那么敏感。


　　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是云烈。
　　至少要让她知道，是不是云烈。
　　让大哥害上相思的人，是不是云烈。
　　是与不是，至少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因为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会突然如此紧张？
　　云烈觉得，这就是紧张。
　　紧张中，却有一种了然。
　　此刻看凌上，就像看自己一样，尽管被掩饰着，却仍是一目了然。
　　自己看她的眼中，一定也缺少了以前的平静，一定也凭添了陌生的情愫！
　　所以，她一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云烈坐在凌上的车后，不愿承认自己被凌上刺到了，所以硬着这一口气来吃这顿饭。
　　她心中也很想知道。凌辕心中喜欢上的人，是谁。
　　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是自己。
　　一定不可以。
　　这一回，老天会不会听到她的话？
　　可惜，晚上那顿饭，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得知。
　　两个人都紧张的事，被林谱和何姝的加入给消弥了。
　　虽然，是暂时的。
　　“早就想去凌大哥的店里看看，没想到遇到何姝也在。”林谱看到凌上和云烈惊讶的目光时说。
　　“只是上街买东西，无意走到凌大哥的店里。”何姝也解释说。
　　“都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吃饭吧。”饭馆里，凌辕和齐全笑着走出来。凌辕一看到云烈，便双眼一亮，“云烈，回来啦。”
　　“嗯。”云烈也笑着，那句“好久不见”却说不出来。
　　吃完饭后，凌辕用他买来送货的车送何姝和云烈回学校。
　　林谱自然就是骑着车子送凌上回去。
　　“你今天表现的很安静啊。”慢悠悠地在回家的路上，林谱说。
　　凌上依然保持安静。
　　“唉，你觉不觉得，”林谱继续说着，“你哥是不是喜欢云烈？要不然就是何姝？好像对她们特别好似的。”
　　“我哥——对待女孩都很温柔。”好半天，凌上才说。
　　“怎么，你还有恋兄情结？”林谱忍不住地取笑她。
　　凌上心中软了一半，微微把头靠在林谱的背上，很累似的。
　　“喂、喂！”林谱赶忙收摄心神。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就在身后，在身后靠着自己。但是，“凌上，你最近怎么了？很奇怪。”
　　“会比我哥更奇怪吗？”凌上怔怔地问。
　　“你哥？接触不多，无从比较。但就从以前我认识的你来看，够奇怪了，你不会是——”林谱突然紧急刹车，车子发出尖锐的怪声，。
　　“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喜欢的人？”凌上仍然怔怔地，林谱停下了车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坐势不变，头姿不变。
　　“怎么样，才算是有喜欢的人？”
　　林谱沉默了一阵，突然问：“毕业舞会上，你最想和谁跳舞？”
　　背后一片沉默。

　　忽有一日，曲敏突然问起，怎么好久没有看到云烈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她？”凌上看她。
　　“因为昨天碰到何姝，她去团委有事，但还好像在帮云烈办事。”
　　“她——不能自己过来吗？”凌上怔然。她只以为是自己在避着她，却不知道两个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也就是在忙些毕业的事，”曲敏嘟囔了一声，“不过不至于忙到走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吧。因为去了她家，我还给她带了些家乡的特产想给她呢。不过已经告诉何姝了，她应该会通知云烈一声吧。”
　　凌上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在旁做自己的事，可是终究还是扰了心情。
　　“哇，我们的照片拍得还真好。”曲敏还正看着大家在云烈家的照片，尤其是她和小武的合影，值得收藏。
　　曲敏拿着照片到凌上跟前，拿着照片比对着，边悠悠地说：“多久没见到你呢？好像变样了。嗯——头发没变，眉毛没变，眼睛没变——”曲敏突然俯身凑到凌上眼下，眼睛也犀利了，“可是心境似乎变了。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凌上，叱咤风云的凌上，怎么颓废掉了？”
　　凌上懒懒地拨开曲敏，才要说什么，却被站在宿舍门口的人惊住。
　　曲敏回头，笑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云烈，快进来。”
　　云烈看了凌上一眼，她正瞧着自己发呆。
　　“听说给我带了特产，怎么好意思辜负你的心意，自然是要亲自前来的。”云烈解释着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没有再看凌上第二眼。
　　曲敏翻出几袋东西来：“其实不过是些干果，叫你特意前来，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凌上在旁终于微微一笑，听她们两个文绉绉的，极不习惯。
　　曲敏眼尖地抓住了那个笑容，不禁拍掌也笑了：“真是好不容易。”
　　“什么？”云烈佯不在意地瞥过一眼来，却见凌上倏地就收住了笑，一脸平静。
　　“她最近心里一定有心事，总是闷闷不乐的，刚才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星头，又灭了。”曲敏做着鬼脸。
　　云烈愣住。
　　这句话里，含意似乎太多。
　　不该来，却还是来了，不用找借口的时候不愿来，有事也找何姝代，但到底抵不过真实的内心。因为不知道在接受了凌辕的告白后要如何面对凌上，云烈想，如果凌上知道了，一定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吧。
　　一定也会像自己一样，能逃，能躲，就逃，就躲。
　　看，可不是这样！
　　云烈想着，却见凌上已经起了身，捞过桌子上自行车的钥匙，向门外走去。
　　“我走了。”
　　“等等。”云烈脑子一热，喊了一句。
　　凌上回头看她，曲敏看着她们俩。
　　“我正好搭个便车，”云烈回头对曲敏说，“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曲敏说着回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看着她们偕肩而去。
　　骑车与坐车，已经是很自然的事了。
　　但是一路上却是安静得令人几欲发狂。云烈甚至想直接从车子上跳下来。
　　但是还是忍着。
　　听凌上的车铃清脆的声音，看凌上的长发随意地摆动。
　　背后，是一个可以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大胆看对方的角度。
　　她只是想贪此一时而已。
　　但终点终究还是要到的。
　　仍是那个岔路口，凌上长腿一伸，稳住了车子停了下来。
　　她在等云烈下车。
　　但云烈并没有动。
　　反而为了稳住自己，一手抓住了凌上衣服的下摆。
　　凌上转头，却冷不转掉进了云烈直视的眼睛里。似有千般言语，简直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接着，云烈下车，转到凌上的车龙头前。
　　凌上的目光跟着她旋转，原以为她将就这样走了，却没想到她突然在自己跟前转过身来，猝不急防地，让她看到自己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凌上一时有些窘，撇开了些头。
　　但于云烈，凌上的这些细微动作却都足以令她勇敢。
　　“凌上，”她开口了，“星期四，也就是明天晚上，就是团委的毕业欢送舞会吧？”
　　“是。”凌上点头。
　　“那天晚上，可不可以跟我跳支舞？”云烈终于鼓起了勇气。
　　这句话，很早就想过，原本已经不能说。
　　现在，已经不管不顾，要丢卸掉面具。在看到凌上隐忍着时时回避的目光时，话，终于不经大脑地说了出来。
　　但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让我跟你跳舞？”凌上语气如梦呓，继听到大哥说他喜欢云烈后，自己又仿佛听到了不真实的话。
　　但是却是真实的，云烈那种豁出去的绝然，令凌上为之动容。
　　可是，这里，是不是就是大哥跟她告白的地方？
　　凌上慢慢扬起了眉：“我已经教过你跳舞了，徒弟出了师，便不应该再回过头来找师父。”
　　云烈顿失神色，眼光见得黯淡下来。
　　“是吗？”云烈笑，“凌上，你想要我去跟谁跳舞？”云烈挑衅地也扬眉，尽管这个动作于她很不符，“让我跟你哥跳吗？”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你要和谁跳，并不需要我的同意。”凌上移目，侧身，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那你呢，准备和谁跳？”云烈一步过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我，同样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凌上冷冷地说，“别玩自己玩不起的东西，云烈，那不适合你。”
　　“谁在玩了？”云烈轻嚷，泪珠满眶，被深深刺伤。
　　“不管怎么样，”凌上再一次避开她的眼光，“我们——”
　　云烈倏地睁大眼看她，等她的话时，眼泪滚了下来。
　　我们怎么样也不可能。
　　这，原是凌上要说的话，但是在看到云烈哭了的那一刻，心闷得无法再将它说出来。
　　凌上无力了，她垂头停了片刻，复抬头说了最后一句话便走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哥在等你的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