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发现

　　第二天，云烈带着父母去了她即将工作的电台大楼。这也是凌上第一次踏进这座大楼。
　　记得过年的时候还在楼底下等过云烈，那时的心思里，是否有一丝当下的感情？跟在云烈的背后，凌上默默地看着四周，上楼的时候手也顺着扶手慢慢滑行而上；看着楼梯转角处开着一面窗，她也俯身从窗口向外望望；走道里摆着一排开水瓶，不知道云烈从哪只里倒过开水喝；一扇一扇的房门不知道云烈每天的工作将打开哪扇……
　　当凌上游走的心思回到眼下时，她才发现云烈正在给她父母介绍人。
　　然后凌上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当初在学校里一耳相中云烈的伯乐——电台的台长。
　　当台长知道云烈一直就在本地以后，欣然向她发出邀请，不必等学校的通知，先上了班再说。
　　原本云烈是犹豫了一下的，如果马上上班，便没有时间陪爸妈。但这个想法止于伊父的一句话：
　　“也好，我们也想在收音机里听听女儿的声音呢。”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云烈只好同意了。
　　而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的凌上忽喜忽忧。喜的是由此一来，云烈真得留下来了；忧的是，才过了几天的亲密日子，恐怕要就此打乱了。
　　电台一行后大家都欢喜的回到家里。
　　凌辕正留守在家里做饭，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非常高兴。大家一起坐在饭桌前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然后隔天，云烈就去电台报道了。
　　云烈不在的那天，凌辕去了店里。家里便剩下凌上和伊父伊母。凌上盘算了很久，想带伊父伊母再去哪个新鲜的地方。无奈当天热得不得了，甚至有入夏后最热的一天的趋势，所以只好留在家里。去送货的凌辕经过家门口时送上来两只西瓜，凌上丢进了冰箱里。这冰箱里天天都有大量的冰水甚至自制的冰棒备着，楼里的小孩常有过来讨上一两支的。
　　而连接几天的频繁活动加上炎热无比的天气让伊父伊母也尤为不适，只得铺上凉席，开上电扇，在家休息着。
　　眼见着如此，凌上转到厨房里，想象着以前云烈是怎么做绿豆汤的，然后自己尝试着做了一些也搁进冰箱里。
　　忙完了以后，凌上刚坐下来就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怕云烈的爸妈有中暑的可能，于是又匆匆下楼去买药。
　　但在下楼的途中，却遇上她险些快忘了的人。
　　林谱。
　　林谱正在上楼，看到凌上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么快见到她，原本正带着心事爬楼的动作刹时滞住，一只脚甚至还是上楼梯的姿势。
　　凌上也是意外的，她扬了扬眉：“找我吗？”
　　林谱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骑车来没？”凌上继续下楼，边问他。
　　林谱向上望了望，似乎以为凌上的身后应该还跟着一个人才对。
　　但是没人，林谱只好转身也下楼，并说骑了车来。
　　“那正好，我去买点药，你载我一下。”凌上笑着说。
　　“谁病了？”林谱连忙快跑两步，仔细地看了看凌上，好像并没有异样。
　　“不是病，只是预防而已，”凌上解释，“云烈的爸妈来了，看起来脸色不好，我怕中暑什么的……”
　　“伊云烈的爸妈？”林谱叫了声，几乎是有点怪叫的，然后愣住了。
　　“你干嘛？”凌上皱起眉头看他。然后发现林谱同样皱起眉头来看自己。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有话想跟你说。”林谱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凌上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
　　然后凌上坐在了林谱的车后。
　　上午的骄阳不停地吐着火焰，听着林谱偶然响起的铃铛声，然后一路到了林谱的家里。
　　凌上奇怪，但并没有追问。
　　不久前林谱说过的那些话的记忆随着他现在的出现回到了自己的脑海里。对于她来说，林谱也算是个特别的人，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至于他到底想说什么，凌上并不知道，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而已。
　　林谱的家里没有人，因为是在背阴的地方所以一进门就觉得特别的舒服。
　　但凌上的舒服很快就在林谱拿出那幅画的时候被打散了。
　　那几乎是她和云烈感情的见证。随着这幅画，去小镇，去看合欢花，去在小小的旅馆里跳舞，甚至于她们的第一个亲吻……这些记忆也一一浮了上来。突然之间凌上发现自己最近几天好累。在和云烈，和云烈的爸妈，和自己的兄长同时相处的时候，她累得只想逃开。


　　但是时刻相随的云烈的眼神她逃不开，所以她只能继续累着，笑着，然后偶尔发发呆，偶尔尝尝内心的苦涩。
　　凌上站在那幅画前发呆，而林谱则是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她。
　　终于，凌上醒了过来。她最近的确是习惯了这种发呆，也习惯了发呆后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茫然。
　　于是她茫然地看到林谱，才记得自己为什么站在这，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
　　“林谱，你给我看这画，是什么意思？”
　　“我前些天一直关在家里，想了很多东西。”
　　林谱走开，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然后示意凌上过来。
　　凌上一边回望着画，一边走到桌边：“然后呢，你想到了什么？所以要来告诉我？”
　　“想到了一些，不能确实，所以又去图书馆看了看。”
　　凌上睨他，实在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看完了以后我又不确实我听到的是不是真的，然后我想，我不能等，如果是假的，那我就是杞人一个；如果是真的，至少我要在你一错再错前拉住你，不让你掉入悬崖。”
　　当林谱说完这一番话后，其实他自己便立即知道了他想求证的真假。
　　凌上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之前的泰然已经崩溃。
　　她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给他的那杯水。
　　但是杯子没有给她力量，反而暴露了她的颤抖。杯中的水已经泼出了少许，而林谱并没有给她满杯。
　　如果这些还不够成为林谱自欺欺人的真实的话，那凌上接下来开口后的话，便让林谱从脚底开始完全发冷。
　　“是拿画的那天吗？你听到的？”
　　林谱不但全身发冷了，甚至差点连呼吸都没有。他狠狠地闭了口气，然后说：“你知道我听到了？”
　　“没有，”凌上看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自己一定没有。”
　　林谱呆住了。眼前的凌上，那个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眼睛里全是令人迷惑的东西，不正常的、不停歇的、炫目的，令他几乎不敢直视。
　　他们似乎在打哑谜，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们之前是那么相互了解的朋友，所以不需要再多说。
　　事实摆在面前却是禁忌，像是谁都没有勇气提起那个词。
　　“你——疯了。”久久，林谱才说。
　　“我早疯了，”凌上靠着桌子坐下，一口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水。“只是你发现的晚而已。”
　　林谱默默地看着她，自己整理了那么久的对话却在真正摆在眼前时无法说出口，他只能把自己杯子里的水也一饮而尽，然后继续沉默。
　　“凌上，你还记得吧，你以前是个很害怕孤独的人。”
　　终于，林谱开始说了。
　　就算再难开的头，他也得把对话进行下去，他想拯救这个女孩，或者，一同拯救自己的爱情。
　　“记得，然后是你带着我玩，带着我交朋友嘛，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凌上毫不犹豫地接上说，“我选择了一条注定会让自己孤独的路。到最后我可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可能不但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而且连我选择的那个人也会失去。甚至，包括失去自己。”
　　林谱再次陷入无言，然后极其艰难地说：“既然你什么都想到，为什么还要选这条路？你这样的人，怎么忍受最后的孤独？”
　　“只不过回到最初而已，我并不怕。”凌上淡淡地说。然后努力地漠视心里的抽痛。
　　“你最初的孤独不过是很单纯的孤单，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你知不知道？”
　　林谱的这句话凌上并没有听进耳朵里，在她漠视不了内心的痛时她想自己其实说了谎。
　　是的，她说了谎。
　　她怕的，而就是因为怕，所以最近才越来越累。

　　人为什么要相爱？
　　继“我是不是错了”这个自问后，最近头脑中出现的越来越多的便是这个问题。
　　人为什么要相爱呢？
　　相爱不是意味着幸福吗？
　　为什么她觉得很辛苦？
　　只是试炼的这些天倘且如此，如果彼此给予了承诺，那是不是会被勒得不能呼吸不能活命？
　　她不敢想自己应该埋怨和疯狂地嫉妒的东西。那个东西里随时都有一个名字时时刺痛她但偏偏又让她恨不得杀死自己。
　　“你好像不在乎吧，你所谓的亲人，会失去的亲人是凌大哥吧，你还是在怕吧？”
　　凌大哥，凌辕，和她同一血脉的最亲近的亲人。
　　果然是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呢，连爱情，都会寻找同一个人。
　　大哥，大哥，大哥……
　　这个称呼一次又一次地被凌上在心里轻轻提起。然后心一次一次地被刺痛。
　　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种始终不愿意被她提起的感觉。
　　林谱不愧为了解自己的人。
　　只一句话，便把自己前面那些强硬到无坚可摧的防备轻易瓦解。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很好，很好！
　　凌上终于苦笑。
　　然后说：“那你说，我怎么办？”
　　林谱在心里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只是导向的那个人，而能够让她掉转方向的，应该就是凌大哥了。
　　他比谁都清楚凌上对她大哥的依赖，也比谁都知道凌上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这就是他爱着的女孩，但却把自己陷入了从前他几乎不曾听闻的畸恋中。
　　那天那晚，自己跟着凌上去拿那幅画。
　　眼见着凌上上楼去了，自己却不能安静地等待，于是也上去了。
　　结果在踏进那扇开着的门时听到了什么？
　　“我是你的，画是他的——不可以吗？”
　　这是凌上说的。
　　初闻这话，林谱如雷轰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凌上爱上了谁？她是谁的？
　　然后另一个声音给了他答案。
　　“他要单独跟你谈，你要我说不行，你是我的吗？”
　　再没有什么笔墨可以形容自己当时的惊讶和心慌。
　　在听到这两句对话后，林谱可以在凌上拿画出来前逃出大门已属奇迹，当然他没来得及先凌上而下楼。
　　所以当他在凌上下楼后跟下去时，心里是忐忑的。他还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刚才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脑子时而一片空白，时而一团乱麻，想到的与不敢想到的交织着让他下楼时都显得失魂落魄。所以在下楼后看到凌上时居然忘了言语。
　　“我找了你一圈，还以为你走了。”凌上把画递给他，“你从楼上下来？”
　　“不是，”林谱直觉地否定，然后丢下一句，“我走了。”
　　因为仓皇逃走而不敢回头去看凌上的身影，大概凌上只以为自己被她拒绝了而失魂落魄吧，但与表白被拒相比，刚刚那两句对话的杀伤力又何止是它的千万倍。
　　林谱并不想告诉凌上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想到“同性恋”这个名词，又花了多长时间说服自己这个词确实存在，然后又花了多长时间闷头苦想和在图书馆里拼命查找资料。
　　他都不想细说，他得让自己在凌上的面前表现的镇定，他只想帮她。
　　所以当他看到凌上苦笑着问“那你说，我怎么办？”时，无比地确定了自己找她时机的正确。
　　在一切还不太晚之前，在一切还可以改变之前。
　　“和我谈恋爱吧，凌上。”
　　林谱这样说，很郑重的。

　　刚走了一步林谱突然收住身形，回头靠近她：“凌上，要不要试试？”
　　凌上眨眨眼，林谱的脸就在眼前放大，她本能地退了一步，抵着了桌子。
　　林谱的手也跟着过来撑在桌子上。继续微笑着接近她。
　　凌上轻喘了下伸手撑开两人的距离，虽然只有一肘之宽。
　　林谱遗憾地退开，但仍微笑着，他觉得今天取得的成果还是不错的。
　　“我去推车子，你快出来。”
　　凌上呆呆地看着他出去，缓缓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
　　就连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人也是云烈，这叫她如何忘得掉！
　　林谱带着凌上骑到半路的时候，凌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出来的目的，于是拍拍他的背让他转到药店。林谱没有说什么，照着办了。
　　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接近中午正是下班时候而人潮汹涌，在人群中穿梭，不是由自己掌握着龙头而只是随着别人的方向而一起前进——这种不需花费脑子思考的空白状态真得很好。好到凌上闭起了眼睛，自然地倚靠在林谱地背上。耳朵里在各种喇叭频繁响起着交织的声音里，最清楚的却还是自行车的铃铛声，时远时近，时短促时连续，又不知路过哪个店里正放着音乐，悠扬的口琴声直入心底……
　　即使身边嘈杂，也许是因为口琴声吧，或者因为放松了的身体和思想，居然使人想哭呢。
　　当然，凌上并没有哭，她觉得泪水是很可怕的，她怕哭过以后就会像梦醒一样，不再爱了。
　　她不要不再爱，她爱云烈，也想一直爱！
　　但是凌上苦心经营的心理建树，却还是又一次轻易地崩塌了。
　　回到家的凌上并不想让林谱上楼。
　　而林谱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心。”
　　凌上默然，自己先上去了。
　　赶在凌上开门前追上去的林谱又说了句：“我什么都不在意，就在意你。”
　　凌上开门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林谱推开的门。
　　“回来了？”过来看看的是凌辕，从他的话和表情里凌上的心瞬间就一痹。
　　她知道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凌大哥，我也来了。”林谱随着就嚷嚷了一声。拥着杵在门口的凌上进去。
　　“哦，林谱你也来了，正好吃中饭。”凌辕笑笑又钻进了厨房，一会又从冰箱里端出一大碗绿豆汤来。“先来渴点汤解渴吧。”
　　“这是我做的那些？”凌上指着汤疑问，自己好像没煮这么多。
　　“冰箱里你做的？”凌辕诧异，继而笑着柔了柔凌上的头发，“我妹妹行了啊。”
　　“哇，正好渴得要死。”林谱打岔，从他俩人中间穿过去到厨房里寻小碗去了。
　　凌辕失笑地看着林谱这孩童行径，接着说：“可惜你做的放少了水，直接成绿豆饭了，我把它搁冷冻里，等会儿可以吃绿豆冰棍了。”然后他又对着厨房喊道，“多拿几只碗和勺来。”
　　“哥煮得就是好呢。”凌上看着大碗里的绿豆汤，酥烂了的绿豆，碧绿的汤色，冰冰凉的似乎还冒着冷气，凌上笑了。
　　“什么东西煮得好？”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云烈回来了。
　　凌辕和凌上都回身看去，云烈刚进来，脸晒得红红的，笑意满满。
　　“据说是凌上做的绿豆汤呢。”林谱从厨房里出来，回答她道。
　　云烈听罢过来分了一只碗：“真的？我正口渴。”
　　“这个汤不是我做的。”凌上说。
　　这回转到林谱和云烈看她。
　　“我哥是全才，就连汤也做得很好的，云烈，你是第一次喝吧，看看和你做的有什么区别。”凌上从云烈手中拿过碗，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帮她乘了一碗。
　　云烈呆呆地看着她。

　　她还搞不清楚状况。会在这里看到林谱，她是有准备的，因为楼下停着他的自行车。虽然胡想了下为什么他会来，但到进门前她还是深吸了口气准备了笑脸。
　　但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凌上。
　　似乎是在笑着，但没有达到眼底的笑又算什么呢？
　　她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接过凌上手里的碗，就着碗沿喝了口，果然清凉，还有些甜意。
　　“我放了冰糖，这个天补充点糖份是好的。”凌辕立刻说。
　　“怪不得呢，”云烈马上接过话，“难怪这么甜。”
　　“甜就好，我乘两碗给叔叔他们去。”凌辕说，“他们好像一上午都没出来，可能天太热了有点中暑。这个东西消暑不错。”
　　云烈忙来抢：“我来就好，已经很麻烦你了。”
　　“没事，你刚回来，休息一下准备吃饭吧。”凌辕索性连大碗一起端了往主卧房走。
　　云烈见他两手都用上了连开门都不方便，忙又过去敲了敲门，得到了应答，便帮凌辕开了门。又还是觉得不好，于是自己也进去了。
　　房间里立即传出来笑声。
　　而客厅里的两个人却一迳地沉默。
　　好一会儿，凌上把买回来却来不及拿出来的药随意地丢在沙发里，突然笑了，还轻轻地吁了口气。
　　“你笑什么？”林谱问她。
　　“你说我是当局者，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旁观者呢？”凌上轻轻地说，“你说说起来会放大，做起来其实没那么难，好像是真的。”
　　“凌上——”林谱有些不安，凌上太平静了，明明在说着绝望的话但是太平静了，就像死水一样。
　　而死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活的。
　　中午吃过饭，云烈的爸妈果然不适应这里的天气，而下午又会更加炎热，于是两人又躲进房去休息了。
　　云烈和凌上也回房午休。
　　躺在床上的时候云烈几次想要问林谱为什么会在这儿，但因为凌上侧身以背对着自己睡着，而堵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么小心眼呢？
　　云烈因为自己那微妙的妒忌而不安，但更不安的是凌上最近两天总有些反常。
　　虽然还像是那么笑着那么说着，但却越来越累，越来越勉强的样子。
　　一定是凌大哥这儿，太让凌上为难了。
　　云烈心里清楚，也如着火般焦急。
　　但却无能为力。
　　爸妈面前不能驳了他的面子，爸妈背后却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说清楚。
　　更甚的是，凌辕这次并没有点明自己的用心，他不说，自己竟无从下手去断。
　　所以还是等等吧，等爸妈走了后，该理的还是要理清楚的。
　　而午休后云烈又要去电台，凌辕执意要送，于是连着林谱也带上走了。
　　于是只剩下凌上。她靠着窗户，倾听着楼下的声音，直至听不到大哥的车子声响为止才离开那儿。
　　客厅里空空如也，她站在中间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似乎响起了口琴声，一下一下的。她随着这口琴声开始动起来，扬起手，迈开步，滑开，再滑开……
　　如果以后注定独舞，从现在开始适应是不是来得及？
　　因为云烈父母身体的原因，他们没有等到云烈的节目开播便走了。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一共只呆了不足十天。在参观完女儿过去的生活空间和未来的生活空间后，他们放心的回去了。走前凌辕塞了一个袋子给伊母，云烈和凌上都不知道是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登上火车后才问凌辕。
　　凌辕却回答说：“这是秘密。”
　　被凌辕的车送到家的凌上和云烈上楼后，凌上站在玄关处突然说：“云烈，我们分手吧。”
　　正弯腰解凉鞋的云烈僵住，随后缓缓直起身来，因弯腰而血气上涌的脸刷得就白了。她迟疑的，仿佛是迟钝地问：“凌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云烈，我和你爸你妈之间，没有秘密。”凌上微微一笑。
　　“但我和你之间有秘密。”云烈迅速地反唇相击。
　　凌上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她：“对啊，我们之间是有秘密。可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秘密吗？见不得人，见不了光。阳光底下会蒸发，黑暗里才能疯长。我也很想单独请你爸妈出去玩；我也很想他们用那种既欣赏又欢喜的目光看我；我也很想临走前送一个秘密给他们。”凌上喘了一口气，随着逐渐清明的想法，目光也越发刺眼起来，“但是不行，这些都不行。这些天下来，你知道我的定位是什么吗？你的好朋友，凌辕的妹妹，仅此而已。”随着凌上的每一句话，云烈方才的吃惊伤心都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心疼。尽管说分手的是凌上，尽管此刻滔滔不绝的是凌上，但一直隐忍着一直受伤的也是她。


　　我真是的一个大傻瓜。
　　云烈自嘲着，上前一步，抱住了凌上。
　　为什么要等等呢，就算爸妈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找机会把事件跟凌大哥说清楚。就算没有单独相处的相会自己可以找啊，为什么要拖呢？就算凌大哥没有再次表白但他做的那些谁都看得懂不是吗。
　　而最该死的，为什么明明看到凌上的变化却没有放在心上。
　　最无力的，为什么，那么相信她们的感情？
　　而，相信是错吗？
　　在云烈越来越紧的怀抱中凌上挣扎了一下，但很快放弃。她觉得自己很累。
　　在不算战争的战争里，在不算对手的对手前，她无力反击。举一下手，发一下言的权力都没有，何况是推弹上膛。就算有弹可推，对手却是她挚爱的兄长，她焉能开枪。
　　所以，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她从来不是赢家。
　　我错了吗？
　　凌上脑中又出现这个问题。
　　人为什么要相爱她已经不去想了，如今在这个明明爱着的人的怀抱里，她只想最后问一句自己，错了吗？
　　可是，这次云烈的拥抱再不能让她欺骗自己，是的，我错了。
　　“云烈，”凌上轻轻推开云烈，“就这样分手吧，趁我们没有错得更离谱前。”
　　“我爸妈是不是和你谈过什么了？”云烈眼睛发红，半天才问。
　　“谈什么？”凌上偏头轻轻笑出声音，“谈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不，如果要谈，也只会谈一个人，那就是我哥。”
　　云烈听罢一言不发，眼眶越发的红了，然后她又突然弯下腰去扣上鞋扣。
　　“你去哪？”凌上拉住她。
　　“我去找你哥，我跟他谈。”云烈闷声说，拂开她的手。但立刻又被她大力地拽住，并狠狠地推了一下，凌上的眼里也是发红着，并带上发狠的神色。
　　“你要去找我哥，我绝不会原谅你。”
　　“凌上——”云烈终于痛苦地发出一声悲鸣，“和你相爱的人不是我爸妈是我，和你过日子的也是我，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却于我的不管不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云烈，我是真的想清楚了。”凌上的语气趋于平静了，“我和你之间就算相爱，在逃不到世外桃园的世界里之前，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坚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幸福的代价付出得会太大。我不如直接和你说了吧——”
　　云烈屏息，她竟不知道凌上要给自己开出什么样的死亡命令。
　　“我哥爱你一天，我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可能不管我哥的想法，更不可能去伤害他。”
　　“那我呢？”云烈惨然一笑，最终的最终，却还是因为开始之初的原因。那么中间的这一切的一切，就像笑话一样，所以自己想笑，但是嘴角却怎么都扬不起。
　　“两全其美我不是不想，但是不可能。”凌上机械化地继续说着，“我反悔了，收回我说过的所有的话。”
　　自己的痛，看在眼里的云烈的痛，都要忘掉的。
　　这么短的日子里的经历，像是雨后那条霓虹一样美丽，但却比它更短更飘渺，更像冶炼时迸裂的火花，炽热地使人疼痛，冷却后已是冰冷坚硬。
　　自己的心，也如是。
　　“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在补偿凌大哥吗？”云烈颤抖地说，“你一直对他有亏欠之心？还是背叛之心？”
　　“我哥难道差了吗？就连你爸妈都看在眼里的努力，难道就得不到你的认同？”凌上扬眉。
　　“很好，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云烈频频点头，“很好，很好。”她近乎语无伦次。
　　出于本能的，凌上想伸手扶云烈一把，她看起来要昏倒了。
　　但她忍了下来，而云烈也霍然瞪着自己：“我可以跟你分手。这是你的选择，但我也有我的选择，从此我再不见你们兄妹俩，就当我们从没有相识过。”
　　凌上呆住，她没想到云烈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就算我不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和凌大哥在一起。我不会拿我的感情开玩笑。”云烈深吸一口气。
　　她也觉得自己很累。
　　既然两个人都累了，那还不如真的放手吧。

　　卷首 梦醒时分

　　故事讲到这，似乎是告一段落了。
　　最后一句分手说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小镇的夜入得早，周围极安静。
　　讲述将凌辕拖入了恶梦一般的回忆，话到此处，已是深深的疲惫。
　　像极了那时说着分手的凌上与云烈。
　　而相同的是惨痛，不同的是那时的凌辕倘觉得自己充满希望，所以快乐着，所以期待着。
　　故事的讲述人并非凌辕一个，其间有着乔蔚因的大量补充才得以完整再现那段过去。途中就算有人想到要问她如何得知这段往事，也很快在故事的情节中忘掉它。
　　两个人的讲述，实际上是乔蔚因的正面叙述和凌辕的侧面补充。当凌辕每每把故事卡在某个点上时，乔蔚因总能极快地将它进行下去。像是因为天天听到所以耳熟能详，而她一直以来的一些疑惑也都在凌辕的讲述中得到答案。
　　还有两位旁听者，华湖和韩西，则一直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个完全陌生的年代和一种完全陌生的感情在故事中渐现，如果不是那些熟悉的名字时刻提醒着故事的真实性，那确实有如奇闻一般。
　　所有的纠结和那些交织的恩爱与碰撞的矛盾是那么的不真实，以至于听到这里，还有些茫然。
　　分手了，故事结束了？！
　　不，还没有。
　　凌辕苦涩地想。
　　回忆进行到这儿，残酷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如果一切可以预知，凌辕想必不会参加当初的那个电台节目，那么也许再没有后面的故事。可惜当时心中还充满爱，只有爱，所以，一切又再次回到十几年前，彼时，已是凌上和云烈分手的半年之后——

　　第三章 半年（中）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睛发呆。
　　天花板白白的，看过去很适合发呆的样子。
　　不管自然醒来是凌晨还是正午，窗户外是寂静还是热闹，都没有关系。
　　炎热也没有关系，电扇仿佛从来没关过，以至于有些嘎吱作响。
　　一切都没有关系。
　　因为有关系的人，走了。
　　随意地翻个身，凌上觉得眼睛特别特别的疼。可能是刚才一直睁着没眨的原因，又酸又涩，不得不用手遮起来。
　　阳光是刺眼的，黑暗更适合于舔舐伤口。
　　再不会有人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笑着叫着她的名字扑过来。
　　尤记得她第一次推开自己的房门，宿醉的自己却仍是警惕地发现了动静。
　　在她正在翻自己衣服的时候捉住她的手，似乎是弄疼了她，她还叫了声似的。
　　也还记得她气呼呼的说话，还有自己的笑。
　　当初谁曾会想到现在的结局？假如时光倒流回去，她还会不会打开那扇门，任那个女孩打扫家里，还给她钱，留住她……
　　未来，又会不会后悔现在，后悔之前，放走自己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人？
　　喜欢到，心痛。
　　心，真的很痛。
　　凌上渐渐把身子弓起来，蜷缩成一团，脚尖绷得直直的，又用手环抱着自己，头也深深地埋起。
　　一切显得柔弱的，都深深的隐藏起来。
　　可是还是痛。
　　甚至能感觉到脸上不时滑下的汗水。
　　“云……烈……”
　　尽管喉咙干渴，无意识中这个名字就成了甘泉，只有叫着这个名字时自己会稍微好受一些。
　　十几分钟后，凌上缓缓从疼痛中醒过来。脸上的汗渍已经干了，她必须去洗个脸。
　　慢吞吞地下床，出了房间，经过日历那时，很认真地撕下了两页，难怪自己会难受呢，一直没有吃东西，身体哪里受得了。
　　凌上唇角翘起。
　　云烈，我这可算为你要死要活？
　　洗了脸，凌上在冰箱里找了些以前余下的食物裹腹。然后打开电视机，继续对着图像发呆。
　　一会儿，凌辕回来了。
　　明明知道不会是那个人，但在门打开的刹那，却死死地瞪着那儿，然后在看到大哥的背影后，任由失望铺天盖地而来。
　　继续对着图像发呆。
　　现在，她还不想看到大哥。
　　不想让自己更疼。
　　如果可以，她是不愿意承受这分毫的。
　　而凌辕在家里转了几圈后，终于问了她：
　　“云烈呢？”
　　眼睛不受控制的眨了几下。原本刚刚还是她的药剂的名字现在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脑袋里，生生的，刺得慌。
　　“走了。”凌上只能这样回答。
　　“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大哥的追问，凌上只能坐直了些，硬着继续回答：“搬走了，”继而又木然地补充，“不会再回来。”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搬走？”
　　面对大哥的这一连串问题，凌上险些被打倒。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才和云烈分开，即使她曾抱过一些些的侥幸心理希望大哥在淡而不是在浓。可是，依然情浓。
　　那好吧，至少，自己应该是做对了。
　　“为了更好的工作吧。”凌上终于能抬头正视大哥。
　　其间一场沉默。凌上审视着大哥，看他的痛苦，就如同照镜一般。
　　“……她，为什么不住在这里？”
　　大哥的问，幽幽的。似是在问自己，又似反问他自己。
　　所以凌上也只能幽幽地说：“……她很重视工作的。”
　　“……凌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最终，大哥苦笑了。
　　而这句再熟悉不过的话，也令自己很想苦笑。
　　原来这句话，谁都会问到，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找到。
　　然后，在几天后，从大哥的口吻中，好像能够听得出来，他去找云烈了，结果却一如当初。
　　那一刻凌上心中五味翻滚，焦灼难当。
　　三个人，割不断的关系，却再也不能牵连在一起。
　　这样也罢。
　　遗忘会慢慢地降临，疼痛会慢慢地减少，生活会越来越繁忙，重心会一点一点的偏移……
　　到了那个时候，也许某一天，某一个街旁拐角，会偶然遇到她，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坐下来喝一杯茶，然后风清云淡地再接着过彼此的生活。


　　是谁说过要私奔？
　　仿佛是自己。
　　如果真的私奔就好了。凌上坐在床角，模糊地想。
　　这么累的话，私奔后承受的，会不会小一些？就像老板娘一样。
　　天气真的睛了呢。
　　下了车，云烈抬头看看天，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得很好。
　　一抬头，云烈看到“天涯海角”，顿时心酸。
　　这个小小的旅店留下了很多回忆。
　　她慢慢地走进去，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我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而已。
　　云烈呼了口气，慢慢上楼。
　　那幅画还是那么漂亮，记得当初看到时多么惊奇。一切的感观就像昨天才刚刚发生，却转眼物是人非。
　　再往前走，就是她们住过的那个房间。云烈走过去，轻轻将手抵在门上，门似乎是关住的。
　　云烈顿时有些失落，仿佛这扇门关住的还有记忆。
　　记忆之所以叫记忆，是因为是过去的事吧。
　　云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想着过去的事有什么意思呢？那个一起创造了过去的人又不愿意与自己一起创造未来。
　　所以云烈转身，离开。
　　至于小镇上的花，它自开得它的艳，也与她无干了。
　　只不过短短地停留了几分钟的时间，云烈又离开了“天涯海角”。
　　在等了近一个小时的车后，云烈离开了小镇。
　　时间又继续往前走着，不因为任何事而停留，更不因任何人而倒退。
　　进入十一月份，天气开始寒冷，所以云烈更不爱出门了。
　　有一天下午，云烈正在屋里看着书，突然屋外连连响起敲门声。声音很急，并伴着叫她名字的声音。
　　云烈忙去开门。
　　门外的人几乎是像阵风一样刮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云烈定睛一看，原来是何姝。只是不知道她什么事这么心急，于是忙稳住她问。
　　何姝呼呼地直喘气，像是长跑着过来的。她拉起云烈就往外走：“快跟我走吧。”
　　云烈心一沉，难道是凌上……
　　脚感觉挪不动，云烈一把拽住她：“出什么事了？”
　　“余书记……”何姝的眼睛有一点红，“余书记突发心肌梗塞，前两天去逝了。”
　　“啊。”云烈叫了声，忙捞过外套，“那我们快走吧。”
　　“咱们这是去追悼会现场，路上买个花圈吧。”何姝点头。
　　匆匆在路上买了花圈，云烈心情很低落。
　　余书记虽然没有任她的课，但也算是她大学几年里走得最亲近的老师之一。原想等自己做出点成绩好去给老书记看看，但没想到人世变化无常。
　　有些事情，是不能等想到后再做吧，那时候就会晚了吧。
　　云烈就抱着这样的想法进了殡仪馆。
　　殡仪馆里已经有很多人，云烈放下花圈的时候眼眶一红，差点落泪。
　　上面领导正在念悼词，书记的亲属正在一边抽泣。气氛极其的压抑。
　　何姝拉着云烈走到一旁，这边站着的都是书记以前的学生。
　　“凌上，你也来了？”
　　何姝靠着凌上站过去，低声打了个招呼。
　　云烈猛地一震，整个人僵住。
　　“嗯。”凌上轻轻应了声，还在仔细地听着领导的悼词。当听到领导说默哀三分钟时，她闭上了眼睛。
　　前不久还去探望的人，说去，转眼就没了，人生真的很短暂，生命真的很脆弱。
　　默哀结束，书记的亲友致谢，众人上前安慰。凌上吐了口气，一转身，看到了站在何姝身旁的云烈。
　　而云烈也正好看着她。
　　站在中间的何姝倘没有发现。老书记是提拔她的人。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于是何姝也拥上前去，想对师母安慰几句。
　　所以，凌上和云烈之间空空如也。
　　她们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走到另一边，那儿摆着老书记的遗照，大家都排着队在鞠躬。
　　凌上在前，云烈在后也排了进去。
　　凌上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而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对着她，所以抢先一步排在云烈前面。
　　而云烈则是静静地跟着她后面一步一步向前挪着，同时静静地盯着她的后背。
　　头发，又长了些呢，似乎是瘦了些，你也在受煎熬吗？不应该是不必承担背叛大哥的如释重负？
　　在书记的相前深深鞠躬，放下一朵小白花，云烈一转头，看到凌上负手站在门口，以背相对。
　　这时林谱不知道从哪边钻了出来，因为他和书记的关系算是比较亲密的，所以他一直在帮着书记的亲属打理后事。他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凌上，刚想过去，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伊云烈。
　　而伊云烈正朝凌上走过去。
　　应该是要阻止她们再见面的。
　　林谱心中想。
　　可是他看到了伊云烈直直地朝凌上走过去的过程中，就算中间有人从她面前经过，也没有让她的注意力分散半点。
　　不管如何还是要阻止的。
　　林谱刚迈开脚，但因为又有人叫住他帮忙，他只好调转脚步。
　　云烈和凌上走到殡仪馆门外。
　　云烈很想问，你最近好吗？
　　凌上也很想问，你最近好吗？
　　可是谁都没有问出口。
　　应该是刚才的情景太压抑了吧，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管多深的爱多深的恨，只要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要是我死了，你会去看我吧。”久久，凌上突然说。
　　云烈屏息，狠狠地调开目光不看她。
　　“我喜欢喝碧螺春。到时候来看我，就在墓前放一袋碧螺春，嗯，挺好的。”
　　“你在瞎说些什么？”云烈朝她低嚷，气得浑身发抖，愤愤地转身想走。
　　“我没在瞎说，”凌上拉住她，“我们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到那个时候，你让我喝碧螺春，就是原谅我了。”
　　“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云烈背对着她，颤抖着说，“就算你死了也要记得你欠我。”
　　“那真是太遗憾了。”凌上摇摇头，“死不应该是忌讳。一辈子太长了，瞬间想到了终点，那么过程也就不是那么困难不是吗？如果你死了，我会在你墓前吹口琴的，如果你想要什么，我也会给你。”
　　“你放心，”云烈转身，气得语气都冰冷的，“我不会比你早死的，我也会比你活得更好。”
　　凌上愣住，继而微笑点头：“嗯，说好了，一定哦。”
　　刹那间，云烈泪流满面。

　　第七章 家宴

　　在学校遇到凌上的何姝在凌上走后，愣在原地。
　　凌上说，太阳早晨照常落下，月亮黑夜照常升起。
　　挺怪的一句话不是吗？却被凌上说得那么自然。
　　还来不及想这句话到底在说什么，凌上接着说，你以前不是问过我我哥和云烈的事儿么，嗯，他们现在在一起了。
　　“什么叫——在一起了？”
　　那时的自己，窒息的模样，一定很好笑吧？
　　可惜凌上好像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是接着说，今天云烈去我家了，她可能要做我的嫂嫂呢。
　　然后何姝彻底心凉了。
　　就算停留在这个城市又怎么样？
　　无法企及的，最终还是无法企及。
　　没过多久，云烈搬回了凌家。
　　当着凌上的面，凌辕对云烈说：“你回来住吧，单位的伙食不好，看你这半年瘦得。”
　　“你回来我妹妹也有着落了，你看她笨得出奇，就是不会做饭，你瞧她这半年也瘦得。”
　　于是云烈笑着答应，再不过几天，她就搬回来了。
　　搬回来的那天，凌辕特别高兴，虽然自己即将去邻市的工厂半个月，但云烈的此举就仿佛是一记定心丸，他甚至开始乐观地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云烈在一起。或许，是时候通知自己的父母回来一趟了。
　　搬家当晚，凌辕通知了几个人准备聚一起吃顿饭。
　　其实对于云烈来说，当初的走和现在的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东西不多，是犯不着兴师动众的，但又敌不过凌辕那准备的架式，也就由着他去了。
　　饭就在家里吃的，一是凌辕喜欢家的气氛，二是天冷都往外跑未必暖和。
　　到场的人有齐全、林谱还有何姝，加上凌辕兄妹和云烈，六个人也是足够热闹一番的。
　　第一个到的是齐全，他自是一早知道凌辕的事，所以表情很正常。跟着齐全的前后脚到的是何姝，齐全一帮她开了门就钻到电视机前去看电视了。何姝一进来就看到凌上正在帮她哥系围裙，而云烈则是从厨房里走出来，还嚷着要去买点酒暖身。
　　“你也要喝吗？”凌辕对云烈说，“如果真想喝点，我就用水酒打个蛋花汤给你。”
　　“不用，看你们喝就够热闹了。”云烈摇头，然后看到何姝，“何姝，你来啦，快快进来，外面很冷吧。”
　　“嗯，是挺冷的。”不过，现在更是冰凉。何姝在心里默默加了句。
　　“我看你今年过年也别回去了，到时候咱一起过吧。”云烈抱过来一个小暖壶塞给何姝，笑咪咪地说。
　　何姝眨眨眼：“你不打算回去吗？”
　　“我——”云烈回头，扫了眼凌上，然后模糊地说，“嗯，其实还不知道呢。”
　　何姝见她即使是这样也要看凌辕的眼色，便只好硬僵僵地笑着说：“你自己都没决定，拉住我做什么。”
　　凌辕从凌上身边过来，和云烈并站在何姝面前：“所以要你出动啊，帮我把云烈留住，让她留下来过年。”
　　凌辕有点儿撒娇的味道，这让何姝更是受不了，她装作傲慢地哼了声把暖壶塞还给云烈，从凌辕和云烈面前走开：“我才不要夹在你们中间。”
　　凌辕见状摸摸鼻子：“连你都不帮我，那我怎么办。”
　　云烈抿唇笑笑，然后掉头往回走，又把暖壶给了凌上，并拢起她的双手：“冷不？”
　　凌上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还好，我又不是刚从外边进来。”
　　“我看你都不说话，还以为你冷得开不了口了。”云烈盯着她的眼睛说。
　　“怎么会，我在想怎么帮我哥留你下来过年呢。”凌上歪了歪头。
　　“还是我妹妹好啊，”凌辕哈哈大笑，然后往厨房走去，“凌上，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啊。”
　　“尽量完成任务。”凌上朝着厨房敬了个童子礼。
　　云烈见状突然笑咪咪地挽起凌上的胳膊，并亲昵地问：“那你希望我留下来过年吗？”
　　凌上挣扎了一下，但在云烈暗暗用劲的情况下又不得成功。突然发现尽管自己和云烈态度亲密，似乎也没有人会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仿佛就是正常化下的原因。
　　原来这样，就可以和云烈如此亲近。
　　于是凌上放弃了要挣扎，转而默然。
　　然后，第三个客人到了。
　　门是何姝去开的，路过客厅时她瞄了眼厨房，看到凌辕忙碌的身影，觉得云烈好幸福，却正好反衬了自己的痛苦。
　　林谱一进来后就看到相依偎在一起的凌上和云烈。
　　尽管其实只是云烈挽着凌上，凌上随她而已，但在林谱眼里，这画面就像把刀一样刺进了他的心里，他简直不敢置信，甚至差点儿大叫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林谱来了。”何姝说了声。
　　凌上和云烈差不多同时看向林谱。
　　云烈的手不但没松开反正抓得更紧。在她心目中林谱就是个可怕的存在，当凌上说要嫁人的时候，自己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林谱，如果凌上要嫁的话，还会选择谁。
　　而凌上却是白了下脸。
　　大哥和云烈在一起，云烈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云烈搬回来住，这些，她都没有告诉林谱。事情已经发生，方向已经决定，凌上不想再有人来扰乱自己。
　　但是此刻林谱的脸色告诉她，如果她不找机会跟他说一下的话，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林谱将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
　　所以凌上推开了云烈：“我和林谱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家里有不少吃的了。”云烈忙叫住她，双拳不由得握紧了一下。
　　“啊，那正好，”厨房里的凌辕伸出个头，苦恼地说：“买包糖回来吧，我想烧个糖醋里脊呢。”
　　那我跟你去。
　　这句话就停在云烈的舌尖，但是她来不及说出来，凌上要走的背影太绝然，拉了林谱就出去，也不管林谱还一个劲地在回头张望，似乎看得是自己，又似乎是凌辕。
　　摔了大门出去，凌上一边把大衣的扣子扣至快要遮住脸，一边轻轻地说了句：“有什么话，咱们边走边说吧。”

　　“你觉得边走边说，能说得清楚吗？”林谱回头捶了一下墙。
　　“你发什么疯？”凌上恼怒地扯着林谱下楼。
　　“到底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林谱被她拖着往下跑，既要顾及脚下又要顾及不得不说的话，“难道我在做梦吗？她为什么又在你家，你在搞什么明堂？”
　　“她在我家不是因为我。”凌上深吸了口气，“她是因为我哥而回来。”
　　“什么？”林谱诧异地拉住凌上，“你的意思是说伊云烈突然发现她喜欢的其实是你哥？所以回来？”
　　凌上瞬间被林谱的话打倒，但又立即发现事情就按照林谱所想的方向发展似乎不错。
　　如果把一切都告诉林谱，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揭穿现在的这个表象。
　　他不会愿意看到自己一直夹在大哥和云烈之间，更不会忍受云烈将自己和大哥如此定位，同样也一定会猛烈地摇醒大哥，让他看看这中间纠缠着的是如何复杂的线。
　　这些，凌上心里都知道。
　　就像云烈说的那样，她的自私，只想留在自己身边而想出了这个看起来万无一失却处处是破绽的方法。
　　这个，凌上心里很清楚，清楚到不需要任何人来劝说。
　　但是，她同意了不是吗？在清楚的同时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样不就够了吗？
　　何尝不是因为说不清楚所以才不打算这么快告诉林谱，但林谱的那一句话却把事情一切都简化了。
　　如果看起来，是云烈因为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回来。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理由。
　　“其实你心里一直是这样希望的吧。”凌上苦笑着对林谱说。
　　林谱沉默了一下：“事实上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你的错觉也是个很大的因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你和你哥像不像这个问题？”
　　凌上点头。
　　“你还问我，会不会有人把你们两个弄混淆，对吧。”
　　凌上又点头，继而又苦笑。
　　“我也说过你们的确很像，我想别人也一定会这样想吧。虽然我不知道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男女为什么会混淆到这个地步，但是，凌上，你是不是不知道一件事？”
　　凌上屏息，瞪着林谱。
　　林谱似乎觉得说出来太残忍，原本是不想说的，她们既然已经结束，那就当做不存在好了，可是事情并没有按好的方向发展，而是兜兜转转似乎回到了原地。
　　只要她们俩还会见面，就可能会有继续的可能，所以，林谱不能不说。
　　“去年的五一，伊云烈应该在家里实习吧，但是她回来了一趟，你知不知道？”
　　凌上身子一摇晃，林谱忙伸手扶住她，却被她反手抓住。
　　“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这半年里你哥找我一起喝过酒，次数不多，但他酒后恰巧说出了这件事。而且我还知道你哥很喜欢很喜欢伊云烈，即使没再见面也从来不间断听她的广播，这些，凌上，你知道吗？”
　　凌上突然茫然了。
　　林谱一说到去年五一的事，回忆立刻鲜明起来。
　　记得自己到处去找她，也记得回去后大哥似不在乎的反应。
　　原来，大哥真得是知道云烈回来了的。
　　云烈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只见了大哥却没有见自己？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有互相公开自己的心意吧，难道那个时候云烈在做选择？选择大哥还是选择自己？
　　明明有更光明更好走的道路她为什么不走却选择更黑暗更崎岖的一条呢？
　　凌上有点想不通，但心中的天平却有一点点的倾斜。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选择如此反复，但我想，这一回，她是不是准备认真地跟你大哥在一起了？你们有没有好好谈谈？”
　　“有。”凌上木然回答，“我们谈得很好，就是现在这个状态，很好。”
　　“你真得觉得很好吗？”林谱轻轻嘲笑，“好得看起来要哭了？”
　　“我不会哭，”凌上冷冷地回应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么好，”林谱说，“你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家？”
　　凌上皱眉。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看着吗？”林谱有点生气了，“凌上，你未免太不自爱。”
　　“什么叫自爱？”凌上挑起唇角，“可以在看得到她的地方生活就可以了，林谱，之前的半年，我受够了。”


　　林谱瞪大了眼，喃喃道：“凌上，你已经入魔障了。”
　　“地狱都下了，魔障还算什么？”凌上淡淡一笑，看起来竟是很模糊的快乐。
　　“那么，”林谱最终还是心疼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像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样的倔强，“在你受到伤害的时候，能不能找我做你的依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有力的回击的武器时，可不可以第一个想到我？”
　　凌上无语。
　　她不能告诉林谱，自己答应了云烈不嫁人。
　　虽然听起来像个遥远的谎言，但是她确实想这么做，未来自己可能会受很大的伤，她有准备。但云烈还沉静在她自己制造的相处模式中，并且最好能一直沉静下去，直到三个人的感情彻头彻尾的做出决断来。
　　如果到时候被驱逐出境的是自己，那个时候的云烈和大哥，应该是真得很好了吧，就像林谱刚才说的，云烈是认真的想跟大哥在一起，那个时候，自己的离开，会是自然的吧。
　　这竟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林谱也还说过，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吧，和自己有着相同血脉的大哥，会不会得到云烈的真心。转移了真心后的云烈，不必再痛苦——只消自己轻飘飘地说一句：没关系，我早已不爱你，只是在守住曾经的承诺罢了。
　　多美好的前景，似乎会真实的上演。
　　那么，就期待吧，不是吗？
　　上街买了东西回到家，凌辕直直抱怨怎么去了那么久。凌上接到云烈抛过来的询问的眼神，很自然地避开，和林谱一起坐到沙发里，跟着齐全笑咯咯地看起了正在播放的小品。
　　何姝悄悄地移到厨房去，她觉得有些话很想说，她怕现在不说也许以后永远没有机会，但她又怕一说出来现有的关系会破裂掉，她会失去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这些人。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在厨房前默默地盯着凌辕的背影看了一下，就走开了。
　　然后不久，开始吃饭。
　　凌辕搂着云烈高兴地举起了杯：“来，为我俩先干一杯。”
　　齐全敲着筷子一个劲地起哄，直嚷着不看喜贴不喝酒。
　　凌辕神秘地从衣兜里掏出样东西：“虽然没有喜贴，这个东西应该还是能劝动你喝几杯的吧。”
　　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凌辕的手上。
　　凌辕打开手里的粉红色的小盒子，里面静静地放着一枚黄金的、漂亮的戒指。
　　从最早云烈问他还记不记得她，到去年去她家，到五一她突然回来，到后来一切的一切，每当他都觉得她应该是喜欢着自己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动摇着云烈的心。但，这回时隔半年之后，云烈的心再次回归时，他不会再放弃，不但不会放弃，而且要快马加鞭地把云烈迎娶回家，这样，他才可以有真实的感觉。
　　“我想我等不及了，云烈，我怕任何会失去你的可能。”凌辕把戒指移到云烈的面前，认真地说，“嫁给我吧，云烈。”
　　全场静默。
　　齐全只是起起哄而已，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刺激人的场面。
　　何姝的双手在桌底下死死地捏在一起，拼命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林谱只是愣了愣，然后去看凌上的反应。
　　而凌上，目光则跳过戒指，在看云烈。
　　而云烈，几乎是傻了。
　　没有任何准备的，没有任何预感的，戒指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它是如此的真实，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如果它一但套进了自己的中指，那么，她再没有改变主意的机会。
　　她感觉到了凌上在看着她。
　　其实这时候大家都在看着她。
　　但凌上的目光，冷冷幽幽的，像静水一般毫无感情。
　　她没有站起来说，不可以。
　　也没有鼓掌说，云烈，你接受我哥吧。
　　她没有表态，就是在告诉自己，这条路，是要你自己选择的。
　　已经没有头可回了。
　　云烈有点支撑不住，她再不做出选择的话，一切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但是手又有千万斤重，她实在抬不起来。
　　就算逼到了这个境地凌上还是坐在那儿，还要期望什么呢？云烈在心底惨笑，就算只是一场最后的试炼，到这里，却真正的结束了。
　　一切就该因循着正常的轨迹进行下去。自己最初的设想里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吗？
　　看吧，最后的希冀已经被掐灭了。
　　云烈静静地把右手微微张开，伸到了凌辕的面前。

　　本来正疾步下楼的凌上缓了缓速度，等着她，然后并肩下楼。
　　重新再带云烈出行的时候，身后的那份重量，果然是独一无二的。
　　还有环着自己的腰的那双手，甚至于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同样的速度，同样的铃声，同样的街道，就连街道旁来往的人的面孔都似曾相识，这也将两个人带回了很久的以前。
　　曾经，一切很简单。
　　不过，一切回不去。
　　感觉坐了很久的车，说了很久的话，云烈靠着凌上的背问：“累不累？下来歇会儿吧。”
　　“没事，没骑多远呢。”
　　“我饿了，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车立刻停下来，凌上以脚点地，回头诧异：“至于么，还早呢。我不会赖账的。”
　　“其实我是想说，”云烈跳下车，脚还是有点麻，于是用力地跺了跺，“找个空一点的地方，教我骑车吧，以后我就可以加入自行车大军了。”
　　“你想学骑自行车？”凌上皱眉，就她那胆儿……
　　“别歧视人啊，”云烈轻嚷，“你耐心点教我我会是个好学生的。”
　　这个，倒是真的。
　　她的舞不就是自己教的么。
　　凌上想了想：“不然就近找个学校吧，肯定有操场的。”
　　“你答应了？真好。”云烈轻呼一声，“我还怕你嫌我太笨呢。”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凌上笑，“上来吧。”
　　云烈瞪了她几眼，然后跳上了车。
　　于是两个人来到一所小学。
　　因为是小学所以操场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如果是中学之类的周末学生还是很多的。
　　“记得我实习的时候，批改作文，题目如果是‘难忘的第一次’的话，八成学生要写第一次骑自行车的。”当云烈手握住龙头的时候，本能的还是有点怕的，所以她就说开了，“没想到我也要有这番经历了。还好是冬天穿了不少衣服，摔了也不怕。”
　　“那完了你也给我写篇作文我批批？”凌上开玩笑，然后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云烈看着凌上，有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了？又有多久两个人没有这样好好轻轻松松的相处了？
　　久到都快忘了，甚至以为从一认识她开始两个人就陷入愁云惨雾里。
　　云烈吸了口声，狠了狠心，上了车。
　　凌上走到车后去替她把握方向：“重心最重要，不要左右偏，也不要看着脚底下，把眼光放远一点。”
　　“放远一点？”云烈扑哧笑出来，“你当我经商投资哪。”
　　“那还不是一个道理么，”凌上摧她，“别光说话，你的脚倒是踩踏板啊。”
　　云烈头皮都麻了，嘟嚷了一句：“我也知道要踩啊。”然后就认认真真地对付起这辆车来。
　　起步，当然是难的，就算有凌上在后面把关，也架不住云烈的阵式，何况这又是辆男式的车子，位置高，又挺重的，骑的人和扶的人都累得够呛。
　　好一段时间，云烈才骑出了些模样，但是她立即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凌上过来。因为云烈前面已经摔几跤了，她怕摔痛了哪儿。
　　“没事，就是累，今天就学到这里吧。”云烈把车停住，然后晃了晃手脚。
　　“怎么半途而废？”凌上奇怪。
　　“留着下次吧，下次有时间你再教我。”云烈笑着说，“别忘了。”
　　凌上看着云烈，她心里的计算全在自己眼里，无法不令自己心疼。
　　“好，下次学，这下也到吃饭的时候了。”
　　于是两个人又去找吃的。
　　找了家川味馆，两个人点了个小火锅，然后吃起来。
　　吃完了饭，转到菜市场买了点菜，回到家里。
　　“凌上，我们看电视吧。”云烈说。
　　然后两个人就看电视。
　　“凌上，我们把屋子打扫一下吧？”云烈说。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打扫握子。
　　“凌上，我们准备做饭吧——呃，你帮我洗菜就好。”云烈说。
　　于是两个人钻进了厨房。
　　等把菜都洗好切好的时候，云烈就开始赶凌上出去，结果凌上说：“云烈，教我做菜吧。”
　　云烈点头，于是开始很详尽的现场解说起来。
　　只不过一道菜做到一半的时候，凌上说：“不学了。”
　　“怎么了？不难呀。”云烈惊讶，刚才看她还兴味盎然的样子。
　　“留一半下次学，你别忘了。”凌上笑，然后出去。
　　云烈愣了一下，眼泪立即刷得就下来了。于是开始一边模糊着双眼一边炒菜。
　　凌上出了厨房，就靠在门边的墙上，听着里面云烈轻轻的抽噎的声音和炒菜中堪称是热烈的节奏，觉得有些受不了。
　　夜晚，两个人裹上被子缩沙发里看电视，云烈一点一点地移向凌上，凌上静静地不动。
　　然后云烈的头终于可以歪一歪就抵着了凌上的肩膀，电视机里放着电视，到底在讲些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只有身边的这个人。
　　就是这种安静的时刻里，凌上的心柔软地几乎化掉，她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伸出手，揽住云烈的肩，凌上慢慢侧过身，亲吻上云烈的额间。
　　颤栗激过全身，云烈几乎是幸福地闭起了双眼。
　　“凌上，我们跳舞吧。”云烈抓住凌上的手，说。
　　但是她没有等到凌上的回应。
　　凌上已经稍微移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而这种距离让云烈倏地睁开了眼，正好看到凌上张开嘴唇，凌上说：“不！”
　　“为什么？”云烈怔怔地说。
　　“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再跳舞了。”凌上轻轻地说，然后从沙发里起来，“早点睡吧，天儿太冷了。”
　　然后，凌上回了卧房。
　　只剩下云烈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呆呆地望着那扇门。
　　原来你的底线，是在这儿吗？

　　第九章 提亲

　　时间飞快，半个月弹指而过。
　　云烈和凌上，并非是第一次相处于同一间屋子，所以她们相处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有些东西只要不说就像没发生一样，或者两个人都下意识的在避免那些话题。
　　有时候凌上会在怔忡之间发觉这样也挺好的，名正言顺的可以见到可以听到。
　　如果没有中间那半年的分离，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感受，那段时间的离开，反倒像是人们口中说的失去。
　　失去以后才会懂得珍惜不是吗？
　　只是这种珍惜，是建立在很薄弱的前提下的。
　　薄弱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溃掉。
　　自己，到底可以坚持到哪里呢。
　　而云烈，又会坚持到哪里。
　　半个月后，凌辕回来，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凌上几乎是从沙发里弹起来。
　　而云烈则是坐在一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爸妈说要回来过年，瞧你这是什么反应。”凌辕打趣。
　　凌上又慢慢坐回沙发里。
　　她能不惊讶吗，说起来，有三年还是四年没看到爸妈了？突然之间说要回来，她狐疑地看问大哥。
　　“好好好，我承认。”凌辕举手投降，笑着拉过云烈的手，“我写信给他们了，大概写了些什么让他们感兴趣，所以他们要回来看看。”
　　“不会是要来看我吧。”云烈紧张地问。
　　凌辕没说话，只是一迳地笑着看她。
　　凌上默然。
　　“问题是——”云烈叹气，“我妈打过电话来了，我答应了今年回家过年的。”
　　“啊，怎么这样。”凌辕顿时苦了一张脸。“你可知道我爸妈回来一趟有多难，就算到时候我们结婚他们也不一定有时间回来的啊。”
　　云烈愣住。
　　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想得远了点，可是，却很实际。
　　事实上最近有不少邻居来打听，因为自己住在这太长时间了。从开玩笑到后来的确定，都似乎想喝喜酒似的。
　　直到看到凌辕回来，这感觉更真实了。
　　结婚——
　　云烈看向凌上。
　　凌上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而是在问凌辕：“哥，爸妈什么时候回来？打算住多久？”
　　“还不知道，”凌辕还是很苦恼的，但想了一会儿，他又高兴地一拍大腿，“其实这也正好，我本来就想着什么时候要再去你家一趟。”
　　“去我家？”云烈吓住，“去我家干嘛？”
　　“提亲啊，”凌辕很是顺理成章地说，“要很正式地拜访才对吧。”
　　云烈无语：“难道你要跟我回去过年吗？”
　　凌辕皱起了眉，倒像在考虑一样。
　　“千万别，”云烈赶忙阻止，“咱们还没结婚呢。”
　　“所以才要去啊，就算不是过年，也应该要去一趟吧，我可不想叔叔阿姨说我不声不响拐走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对的，应该要去的。”凌上在一旁幽幽接道，过年的时候去，不知道那座山上的那棵合欢树看起来怎么样。
　　突然很想去爬那座山。
　　“凌上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去，怪不好意思的。”凌辕搔搔头。
　　“好啊。”凌上顺口应答，继而愣住。
　　“你也去？”云烈蹙起眉。
　　凌上被她的这个动作刺伤。
　　但心中又郁结了一口气，可是吐不出来。
　　“不然放假了就先去你家，你再跟着回来过年。可好？”凌辕想了又想，觉得唯有此招。
　　“你疯了。”云烈瞪他。
　　“我是疯了。”凌辕笑着应承，“我想尽快把你娶进门。”
　　“我可没疯。”云烈站起身来。
　　“我们谈谈。”凌辕立即拉住她往门外走。
　　“喂喂，去哪啊。”云烈嚷着却反抗不了，事实上，她也很想离开这儿。
　　呼——
　　凌上有一拳没一拳地捶着自己的胸前。
　　很难受。
　　但或者又很好，这样就快定下。真是很好。
　　被拉着往楼下走，路上遇到几个住楼上的，他们用很暧昧的目光看他俩，然后说“很好，很好。”
　　于是云烈一路埋头，而凌辕则是傻笑不已。
　　这天的天气阴冷阴冷的。
　　云烈顿时打寒颤，凌辕立即拉开自己大衣把云烈包在自己身前。云烈挣扎了几下觉得站在大楼下这样太丢人了。但凌辕却死不放开。


　　第十章 觉醒

　　回到立风镇。
　　伊父伊母的欣喜不是一点点。
　　因为女儿并没有在电话中告诉自己会有客人前来，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客人。
　　越看越发的觉得凌辕是个好男人，也越发的发现符合女婿的标准。
　　当下杀鸡杀鱼，悉心款待，对着凌上，那便如第二个女儿般，怎么看她怎么顺心。
　　此次前来，因为抱着提亲的想法，所以凌辕带了很多东西，如果不是不方便，彩电啊什么的都想从店里搬过来。不过凌辕其实还有另一种想法。伊家只有云烈这一个女儿，等以后伊父伊母退休了，凌辕想接他们到自己身边，这样云烈也会高兴的。
　　所以他只是带了些别的，哦，还送了伊母一对玉手镯。
　　东西虽然送了，但是因为刚来，凌辕并没有把心意完全说出来，他不想太心急，人都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还急什么呢。
　　看到礼物伊母自然高兴，当天晚上甚至小喝了杯酒，至于伊父和凌辕就更不用说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烈和凌上安排在一间房，凌辕另一间。因为旅途劳累，晚上都休息得很早。
　　云烈跟着爸妈多说了会儿话，等回房的时候，凌上已经睡下了。
　　她背对着外边，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云烈蹲在床边撑着手肘看着她的后脑勺好一会儿，才解衣躺下。
　　房间很安静，记忆很清晰。
　　就在这个床边，那天晚上她们跳了支舞。
　　不由自主地拥抱，情不自禁地靠拢，始知自己的心意。
　　却如今，落得如此。
　　究竟是命运之过，还是自己错了？
　　云烈轻轻翻身，双手再一次不听自己的使唤，穿过凌上的颈窝，将她抱住。
　　静静的，两个人再没有动静。
　　很久很久，才听到凌上说：“你以后，打算就这样和我偷情吗？”
　　话很伤人，责问？嘲笑？连凌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什么突突得跳得厉害。
　　“你说，如果明天我拉着你，告诉我爸妈，我说我爱的人其实是你，而不是你的大哥，会有什么后果？”云烈的脸贴着凌上的背，她轻轻地说。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凌上冷静地把她的手分开，转过身来。
　　被子里热哄哄的，是种会让人昏炫的气氛。
　　“是啊，如果不是我选择走这条路，我们哪有现在的情景，和你这么近距离的交谈？那简直是做梦。”云烈轻笑，然后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将来我会得到什么，只要不失去这样的距离，我就满足了。”
　　“凌上，你有没有想过，你纵容我选择你大哥，其实你何尝不自私，你大哥何尝不在受欺骗。”
　　凌上震动，咬住嘴唇。
　　“不过那都不重要，”云烈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要睡着了，“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凌上闭上眼睛，唇角微微翘起。
　　第二天凌晨。
　　确实是凌晨，天才微微透白，凌上就醒了。
　　并非一夜没有睡好，而只是心中有件事想去做罢了。
　　很是轻手轻脚地从云烈身上爬过去，回头看云烈，她依然睡得很沉，眉间也是蹙起的，仿佛睡梦里不安稳一样。
　　伸出手轻轻替她抚平眉间的折痕，凌上凝视了片刻，穿上大衣，带好手套戴上帽子出去了。
　　门刚一关上，云烈就睁开了眼睛。双手迟钝地放在自己眉间，那儿仿佛还有刚才的温暖，云烈眨着眼睛使劲地忍住眼泪，然后也坐了起来。
　　如果有心灵感应这一说的话，云烈想她是知道凌上打算去哪儿。
　　只是去那儿有什么用呢？她想做什么？
　　下床，穿衣，空气中依然的寒冷云烈几乎感觉不到，心痛到麻痹了，她觉得可能从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将化为乌有，最开始的爱从这里出发，是不是还是要到这里才能找到结症所在。
　　要不要勇敢，就算走到了这一步，走错了，也不是不可以回头。
　　就像时光倒流一样，上次推开我的你，这回你将如何选择？
　　凌上，要不要勇敢？
　　家里人果然都没有起床，凌上已经出去了。
　　云烈深呼吸，她知道前方就是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