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瓦舍】一寸山河一寸灰
【第一章】
暮色沉沉,大街上人烟渐少,苍凉的穹顶似是与沙漠颠覆,暗黄之色毫无余地地倾压下来,看得人心慌。
街上偶有人流车马,但涟漪过后,便继续死寂如乱葬岗,在这一片静悄悄中,一朴实的声音显得格外凸出。
“卖梨子咯!新鲜的清梨啊,吃了生津止渴,润肺去燥啊!”一小贩在回家的途中仍推着车大喊着。
枝桠残柳站在街角,像是呆愣的木桩,无言亦无行,路人却与之相反,个个脚步匆匆的,似是要逃离这暗色,又像在逃离生命的死途。
同样步履匆匆的程余安听得这吆喝声,脚步突然一顿,转身回头走去。
那小贩年约五六十岁,皮肤皲裂,正在用粗哑的声音卖力大喊着。
“这梨子怎么卖?”他翻了翻梨子,抬头问老人。
老人笑得憨厚,“绝对便宜,不赚战争财!小伙子买点回去送媳妇吧?”
程余安点了点头,“给我来一袋吧。”
老人动作利索,秤了一袋梨子递给程余安,接过钱后便心满意足地推车回家,也不再吆喝。
自日寇下达对汉口作战的命令后,武汉便人心惶惶,有人逃离,有人徘徊,有人死守。
对一些人来说,扎根于这片哺育自己的土壤,自然也该枯死在这土地之上,即使用鲜血浇灌,也不能抛弃背离,但更多的人却是收拾行囊,离乡背井,毕竟四海之大,何处不可为家?
穿过小巷,陈旧的大门被程余安一手推开,发出嘎吱的沉闷声响。
里头的人布衣青衫,在昏黄的灯光下拨着算盘,听得门响,他惊喜地回头,直起身来撞着桌角都忘了喊疼,“余安,你回来了?!”
程余安点头,平淡的眉目中沾染了几抹暖色,“你不是最爱吃梨吗?我给你买了一袋梨子。”
林衡帮他脱了外套,接过梨子放在桌上,眼角眉梢都是水漾的笑意,“你回来就好,人比梨子重要。”
程余安轻笑,“看来你当这小老板还有些用,倒是精明了不少。”
林衡也不恼,笑吟吟地,“也只有你说我傻。街坊邻居还有我店里那些顾客,都说我脑门子聪明着呢!”
“是啊,你不傻……”程余安轻叹,环过他的腰,“是我傻。”
林衡任他抱着,看着余安眉间疲累,满身风霜,心里一疼。“你怎么傻了?小时候就是个小大人样,我娘都老念叨着你沉稳,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程余安抱着他坐到床上,“我不傻,我怎么看上你啊?”
林衡佯怒,把余安的脸往两边捏,“你这是后悔了?!”
程余安看林衡那模样,心头劳累都被满涨柔情所取代。他凑上前亲了林衡一口,“不悔不悔。小衡,这辈子栽在你手里,我乐意得很。”
林衡笑得眉眼弯弯,也凑上去亲了余安一下,但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黯淡,话语声也渐低,“只是恐怕,你无法在我这个泥潭里,栽一辈子啊…”
程余安摸他头的手一顿,心尖揪起,“小衡,我……”
林衡摇摇头,“我明白的,这场仗,你是非打不可。我……本来也就没想过捆你一辈子。”
静寂的空气在两人身旁沉浮,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林衡先从余安怀里起身,拿过衣架上的围巾,低头递给他,“这是我给你织的。”
程余安难得地一愣,接过那米黄色围巾,摩挲着觉得料子好得很,一针一线更是那人满溢的心意,他低头静静地笑着,一把搂过林衡,“我媳妇真是心灵手巧。”
“滚,谁是你媳妇呢!”林衡气红了脸。
“早就洞房了,你不是我媳妇还有谁会是我媳妇?”程余安平时在军队里不苟言笑,老板着一张脸,回到家却像是在春水里浸泡过一样,每一眼每一语都是满载柔情。
林衡红着脸哼哼了几声,也不推开他。
“不过现在才仲秋,天虽转凉,你织这围巾会不会太早了些?”
林衡起初低着头没言语,最后开口时却略带苦涩, “…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如果今年要在军里过冬,我……可不想你受寒受凉。”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开个虐,嗯,不喜虐的就别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