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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瓦舍】人在江湖飘
【第二章】
第二日一大早,云中锦让风月山庄庄主欧阳封,也就是欧阳瑾的爹,来处理那仆人的尸体。
欧阳封一边表示对此事的歉意,一边又暗里藏刀地表示风月山庄一定会尽全力抓出凶手以慰欧阳瑾在天之灵。
但是欧阳瑾又不是我杀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我做什么。
云中锦则很是淡定,一直等到欧阳封将话说完,这才淡笑一声,伸手指了指欧阳封的脖颈“庄主脖颈间的这颗珠子倒是好看。”
欧阳封脸色一变,赶忙伸手去摸,我看着欧阳封空空如也的脖颈,诧异道“哪里有珠子,我怎么看不到?”
欧阳封放在脖颈间的手瞬间僵住。
云中锦嘴角的笑意便带上了几分寒气,目光幽深地看着他“是我眼花。”
欧阳封脸色瞬间便红绿蓝紫转了一圈,分外精彩。
一盏茶后,云中锦拖着我的手出了门,一路走到山庄后院的偏僻处“欧阳封有一颗宝贝珠子,从不离身。”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眯了眯眼“我想偷它很久了。”
“……”我揉了揉耳朵。
“我给你三日时间,将那颗珠子偷到手。”云中锦浅笑地看着我,语气平静。
可我堂堂阮绵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事,如今云中锦却让我去行那偷盗之事,这种龌龊事我是做不出的,但是做人还是得随机应变,所以在看到云中锦手中握着的那四枚绣花针后,当日晚上我便偷偷潜进了欧阳封的房间,可我翻遍了所有柜子,别说珠子,就连银子也找不着一锭。
我有些泄气地重回云中锦屋中,却见云中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见到我了便站起身来,径直对我挥了挥手“随我来。”
我正好奇,便又听他说“随我去探尸。”
我脚下一个趔趄,不禁心生出几分哀怨,怎料云中锦突地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很累?”
我眼前一亮,难道他改变主意了?于是我赶忙道“嗯嗯,是有点。”
“这样啊。”云中锦重新走到我身边“背我。”
“啊?”
“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你现在的状态很轻松。”
我一溜烟跑进了伺堂。
此时已接近子时,天色黑沉,阴风来袭,我抚了抚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站在伺堂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云中锦的身影。
我正好奇,就听前方角落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去。”
“那…那你呢?”我对着那角落压低声音喊着。
回答我的是一枚入木栏三分的绣花针,我侧头看了一眼就在我身旁五厘米处的绣花针,心生感伤地去推伺堂大门。
可这门竟是无论如何都推不开,片刻后,我感到身后突地传来一阵强劲的真气,我借势一推,于是,这大门便生生倒塌了,落地时尚发出了轰然大声。
我赶忙小跑到棺材边一瞧,却愣了,因为棺材空了,欧阳瑾消失了。
我正要转身出门向云中锦汇报此事,怎料身后倒塌的大门突然颤动起来,随即,我便生生看着那大门下一点一点移动出一道身影,这身影穿着欧阳瑾的靴、欧阳瑾的衣裳,就连那张脸,也和欧阳瑾一模一样!
我呆滞三秒,迅速飞奔出门外颤声尖叫“欧……欧阳瑾诈尸了!”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3楼2016-11-05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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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人在江湖飘
    【第四章】
    苗疆人看着云中锦拿在手中把玩的三枚绣花针,终是咬牙坦白,原来这人是个蛊师,因作风问题被苗疆驱赶出了境,所以来中原混口饭吃。而他的运气确实比较好,刚来了中原便遇到了风月山庄的庄主欧阳封,欧阳封向他承诺,只要他研制出一只蛊虫,就会给他一笔银子作为报酬。
    我在旁边说“看来你挺赚钱的。”
    蛊师赔笑着说“还行还行。你要学吗?你要学的话,学费给你打五折。”
    “其实我只是感慨一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云中锦已出手,将这蛊师的腿给打成了骨折。
    回家途中,我仍不解“你是如何抓到这蛊师的?”
    云中锦目不转睛“恰好路过,发现的。”
    我对他的“恰好路过”持保留态度。
    今日为止,武林大会已进入了尾声,武林人士也已散了大半,只留下几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大派代表,被请下来吃最后的晚餐。
    夜晚,我用过晚膳正待回房睡觉,怎料云中锦却又一路将我提去了大堂,而大堂内,这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代表和欧阳一家,竟全都到齐了。
    云中锦与我一踏进内,瞬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扫了过来,阵仗极大。
    “云公子,你说已查到了凶手,不知凶手究竟是谁?证据又是什么?”少林方丈站在一侧,率先开了口。
    云中锦不理,分外自觉地入了座,而大堂之内已没有多余的座位,我只好认了命,站在云中锦身后。
    欧阳封冷笑一声,看着他“按理来说,这武林大会,云公子并没有参加的资格。这不请自来的账,我还未跟你算呢。”
    “嗯,你说得对。”云中锦认同道“所以我并不是为武林大会而来。我是为破案而来。”
    “这是我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手!”
    “本来是轮不到我插手。”云中锦眯了眯眼“可谁让你们找的替罪冤大头是我夫人,这便关我的事了。”
    欧阳封一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云中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这才明白为何云中锦说要我嫁给他了,原来他是要用我丈夫的身份来帮助我破案,而我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对我确实存在非分之想…念及此,我心头掠过一阵深深的愧疚,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往他的茶水杯子里吐口水了!
    门外夜色越深,云中锦这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件吊坠,这颗坠子是一颗极大的黑珠子,在烛火下散发着盈盈色泽。
    欧阳封的脸色一变,手紧紧握着椅侧,寒冽道“这珠子,哪里来的?”
    “捡的。”云中锦瞥了他一眼“其实我并不确定这珠子就是你的那一颗,所以我让绵绵去你房中排查了一番,她却空手而归,更巧的是,那日晚上,返尸的欧阳瑾竟然会听我的话。如果我没猜错,这珠子应该是控制欧阳瑾体内蛊虫的引。”
    “所以欧阳瑾会诈尸就是因他感受到了你身上珠子中的引?”我惊诧反问。
    云中锦道“不,欧阳瑾会诈尸,是因他体内的蛊虫感受到了引,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欧阳瑾,而是一具蛊尸罢了。”
    云中锦多说一句,欧阳封的脸色便阴冷一分,瞧上去有些吓人,我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决定不再研究欧阳封的神情。
    “其实,严格来说,凶手是我。”云中锦的脸上夹着一丝遗憾,语气却很是幸灾乐祸“若不是我恰巧捡了这颗黑珠子,又恰好抓了供给蛊毒的蛊师,欧阳瑾也不会这么快就死。”
    我皱了皱眉“你是说欧阳封给欧阳瑾下蛊毒?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儿子下毒?这不太科学吧!”
    “也许欧阳瑾并不是欧阳封的亲生子,而是欧阳封的妻子和别人所生。”云中锦摸了摸下巴。
    怎料欧阳封却骇然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云中锦挑挑眉“戏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欧阳封“……”
    我“……”
    欧阳封的脸上终于摆出了一副“我就是坏人”的神情,他又狡辩道“就算是我给他下了蛊毒,可我给他吃的不过是增进修为的蛊毒,并不会让人丧命。”
    “蛊师告诉我,欧阳瑾体内的蛊毒甚霸道,若无每月由他提供的解药,欧阳瑾便会生不如死。”云中锦道“没有黑珠你控制不了欧阳瑾,而你亦寻不到失踪的蛊师,便干脆任其自生自灭。”
    “更巧的是,”说及此处,云中锦嘴角的笑意扩大“你突然接到了朝廷的命令,让你想办法活捉靠玄铁斧走江湖的阮绵绵,所以你为了充分利用资源,干脆将欧阳瑾的尸体甩在了绵绵的床上。”
    我更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欧阳封“你竟和朝廷有关联?”
    欧阳封仰头大笑,站起身来仰视着云中锦,狂妄道“看来你一切都清楚得很,但你一定不知道,为了抓到你,我早已布置了天罗地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云中锦脸上的笑容变得甜腻起来“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天罗地网早已被我教中人所破。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拿鼻孔看我。”语毕,他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杀气,一枚绣花针便生生飞进了欧阳封的鼻孔……
    我瞬间别开眼,这画面太美,我不忍看。
    “太后党早已是苟延残喘,否则她也不会想到要靠绵绵来威胁将军,你何苦再为她卖命。”云中锦冷冷地看着他。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5楼2016-11-07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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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一别经年
      【第一章】
      天元历三百二十七年,北方安寻部落整顿兵马,安寻王亲征,势如破竹,将铮铮铁骑踏入了缙国河山。
      五月的大漠热气灼人,黄沙滚滚。
      挂满狼皮牛角的大帐里,有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战俘被穿了琵琶骨,在帐内排得密密麻麻。
      九岁的小女孩神情冷漠,穿着北漠花纹诡秘的红色衣裳,额间的银铃随着她的脚步叮当地响。
      铃铛的声音清脆活泼,却让那些跪着也不比她矮的汉子们心生畏惧。
      安寻王的独生女布塔儿公主,那是真正的北漠狼女啊。
      自从开战以来,安寻王就大肆抓捕劫后余生的战俘,运到布塔儿公主的大帐里来。
      “若是看不顺眼的话,就杀了吧。”
      这是安寻王的原话。他没有下令让布塔儿将这些俘虏们处死,也没有明说可以留下这些人。
      只是说“看不顺眼的话,就杀了吧。”
      布塔儿刚开始的时候还胆战心惊,总是会忍不住大哭着扑进从小养她的阿姆怀里,总是想尽法子要救下那些素不相识的中原人。
      可是父王说,安寻王唯一的女儿,必须要有男子一样冷硬的心肠。
      阿姆也说,她是北漠的公主,她要有孤狼一样的心性。
      所以她带着满腔的眼泪与委屈,看血溅黄沙,看长虹饮恨。
      从泪涕横流到面无表情,她只用了一个月而已。
      终成大器。
      安寻王前几日传来的信里,只有这四个字。
      布塔儿停在了帐门旁,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安稳无风,静静地扫过面前似乎已注定活不了的人们。
      刽子手背着泛光的大刀,从她身后恭敬地走出,只等公主的一声令下,就押着俘虏去帐外处决。
      “把他留下,其他的带走。”
      刽子手有些讶异地看着身旁依旧平静的公主,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她说要将谁留下来了。
      男人顺着公主的视线看去,目光停在了一个男孩身上。小男孩的年纪大约也是在九岁上下,怀里抱着一根随处可见的竹笛,衣裳破烂却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件品质不差的锦服,想来也是什么士族大家的落魄子弟。
      这倒也不奇怪,只是他那双明朗的眼睛在一众垂头丧气的人里就有些显眼了。
      “是。”刽子手虽然看出来这个小男孩的异处,但也只瞄了一眼,就牵着那些战俘出了帐门。
      布塔儿看见的,总比刽子手要多些。
      男孩的眼睛确实是少见的明朗清亮,是布塔儿许久没有见过的泉水一样的眼睛。
      可是这汪泉水中,却养着一头小兽,倔强的小兽。
      浑身立着尖刺,张牙舞爪,仿佛要从他眼里跃出来一样。
      就像此刻,明明因为肩膀上流血的伤口痛得直皱眉头,却依旧倔强地扬着头不愿先开口说话。
      “阿姆,”沉默了许久后,还是布塔儿先开了口:“帮他包扎一下吧。”
      以她的性子,能这样待他已是极限,绝不会再有半句废话。
      “谢谢你。”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看着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肩膀,道谢的声音低不可闻。
      她却无意间勾起了嘴角。
      “我叫古重天,”男孩看见她微微泛起笑意的眸子,当下也就大胆了些,开口问道:“你呢?”
      “安寻公主,布塔儿。”
      布塔儿特意将自己安寻公主的身份提起,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布塔儿?很好听的名字啊。”古重天却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同龄的伙伴。
      她竟然有些失望。
      布塔儿不明白,眼神那样倔强的男孩子,听见了她的名字怎么会如此淡然。
      她还以为是因为恨北漠人将大刀劈向了缙国,他才有这样的眼神;她还以为是因为见到这样一个冰冷的她,他才会那么高傲地扬着头。
      原来只是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少爷。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她还是没有赶他走,而是留了他在身边做了一个小侍从。
      多年以后她在一个漫长而又黑暗的夜晚,在一豆昏黄的灯光下,翻着沉重的木简想起来那天留下他的原因,也终不可得。
      或许她还是对那只藏起来的小兽抱了一丝希望吧。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9楼2016-11-10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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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桃之夭夭
        【终章】
        “桃夭,我要走了。”在桃夭暗伤快好的时候,楚歌突然说道。
        “啊,是吗?你要离开了···”突然间桃夭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对啊!本来这次来到和国,就是因为唐国三清观下镇压的九尾狐逃脱,没想到她在和国倒也混的风生水起,成了你们这天皇甚是喜爱的玉藻前,还好有安倍阴阳师的鼎力相助,借助百鬼夜行鬼魅之道,才抓回了九尾狐的最后一缕魂魄,将她封印在这里。只是,事情办完了,我就该离开了···”
        “你会回来吗?”桃夭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若不是楚歌一直注意着,怕是也会错过。
        “我···”楚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挂在了桃夭的脖子上,在他的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就远远跑开,跑出很远之后,回头看了久久的一眼,再未回头,留下桃夭傻傻的呆在原地。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一眼,竟是最后的一眼。
        楚歌说“桃夭,我喜欢你,你等着我,等我长大,回来找你!”
        “后来呢?”初卿疑惑的问道。
        “后来,”红衣的男子神色悠远“后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等她回来。”
        “那,你后悔过吗?”初卿问道。
        “为什么后悔呢?”红衣男子仿佛问自己“我在等待,不论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都在等她回来!”
        “我不后悔,也许等待着的最初到最后,我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意义,但我还记得她那时羞红的脸颊,那时可爱的笑容···我从不曾惧怕过时间这东西,你知道时间对于我们妖这种生物,没有任何意义,然而我还是想等,只要我还能等,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她回到我的身边···”
        “我希望她回来时见到我的第一面,还是如同当初那样美好,即使时光轮转,桑田变换,我还是这个模样···”
        “如果真的有一天,连等待也不能够了,我还能做什么呢?”红衣男子闭上了眼睛,喃喃的说,手中的白玉被摩挲的愈发光滑。
        初卿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退出这个后院。
        “老板,你说后院里那只桃树妖精知道那位楚歌小姐已经···去世了吗?”小店内,初卿捧着一本书,难得有些发愣的问。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呢?”
        “也许,他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初卿想。
        一束阳光懒懒的打下来,正好印在书上,那书中写的分明。
        “公元851年,唐迁阴阳师于扶桑,除天皇前祸国妖姬玉藻前,然,归来,船遇海难,十不存一。唐有一女,年十二,卒!”《唐·异志录》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5楼2016-11-19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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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故人叹
          【第四章】
          明容没好气地瞪了眼况宁,挪过身子不去搭理他。
          才一季不见,况宁又高了许多,白玉似的一张脸依稀勾出了俊俏的轮廓,却因主人家的嬉皮笑脸,倍显无赖。
          他一屁股在明容旁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腰间的挂坠,蓝天白云下,远处的笑声不时传来,他挠了挠耳朵,指着那两人冲明容道“小面团,你觉得这像个什么词?”
          明容叹了口气“天作之合。”
          况宁摇头“非也非也,是奸、夫、淫、妇。”
          心头一跳,明容不及多想,转身一把捂住况宁的嘴“这种话也能乱说!”
          况宁不防被她这一扑,仰面跌倒在地,明容也堪堪摔在他身上,倒作了一团。
          两人四目相接,况宁啧啧笑道“不料明二小姐急不可耐,豪放至此,本太子也只有却之不恭……”
          明容又气又急,伸手就想去堵况宁的嘴,况宁却比她还快一步,倏然在她脸上轻轻一啄“要不本太子不娶你表姐,娶你如何?”
          明容身子一顿,脸上腾地一下红透,天旋地转间,她眼前发花,有什么汹涌漫上,喉头腥甜。
          两行鼻血就这样流了出来,况宁笑容蓦僵。
          远处放风筝的端木羽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树下叠在一起的两个小小身影,眸光几个变幻,深不见底。
          明雪也顺势看去,脸色乍然一变,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下一瞬,一声鬼喊鬼叫响彻天际“小面团,你不至于兴奋地流鼻血吧,你别吓本太子呀!”
          端木羽瞳孔皱缩,风一样地朝树下掠去,一把抢过明容“闪开,她又发病了!”
          他背上她就往外跑,仿佛训练出来一般,一气呵成的举动迅敏异常,看得明雪和况宁俱是一怔,回过神后才赶紧跟上。
          明容在端木羽背上晕乎乎的,双手勾紧少年的脖颈,迷迷糊糊间压抑许久的情绪尽数涌上,她哆嗦着身子,在端木羽耳边无意识地喃喃着,语带哀求“夫君你别讨厌我,别抛下我好不好,别抛下我……”
          小声的嘤咛卑微而无助,脆弱的模样此时才真正像个孩子,端木羽呼吸一窒,脚不停当间,薄唇紧抿,长睫微颤。
          端木羽又被老相爷狠狠骂了一顿,连带着明雪,说再不许带明容出去瞎胡闹。
          明容在家休养了一段时日,况宁隔三差五就悄悄溜进来看她,坐在床头取笑她“古有看杀卫玠,今有明容看了本太子流鼻血,羞也不羞!”
          明容听得眼前一黑,咬咬牙,骂出了平生第一句脏话“不要脸!”
          况宁乐了,掐住明容的一边脸,明容瞪大眼“登徒子!”
          况宁更欢了,索性将她另一边脸也掐住,明容差点背过气来“我是有夫之妇!”
          况宁扑哧笑出声来,低头探向明容的唇,明容大惊失色,身子却是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完全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惨况。
          眼见况宁越凑越近,她吓得赶紧闭上眼,抿紧唇。
          况宁不由一笑,漆黑的眼眸粲然若星,在明容鼻尖处堪堪停住,灼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他轻轻抚上明容的脸颊,声音低不可闻,带着莫名的哀伤“小面团,你要快快好起来,否则……我会内疚的。”
          转眼秋风渐起,端木羽因在虎骑营表现突出,与一起选拔出来的三十五个同伴,迎来了一次亲临战场的机会。
          是赶赴边关与大渝的一战,他们作为一支奇兵,跟随淮南王,深入腹地,临行前,端木羽回相府收拾包袱,眉眼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明容倚在门边,晨光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她轻轻开口“夫君,早去早回…一定要平安回来。”
          声音有些发颤,夹杂着对未知的不安与恐慌,端木羽手下一顿,抬首望向明容,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去半年,杳无音信。
          秋叶落,秋夜凉,秋风萧瑟。
          明容一颗心七上八下,端木羽不在,况宁倒是时常来找她,每回都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明容要他别来了,她要遵守妇道。
          况宁见她绷着小脸,义正言辞的模样,笑得前仰后翻,伸手就去掐她的脸。
          明容躲闪不及,气恼威胁“你再这般,我就去告诉表姐!”
          提到明雪,况宁哼了哼,不屑一顾“她现在满心惦记着她的小情人,也得有空搭理你才行。”
          话出了口,明容脸色就白了一分,况宁挠挠头“好了好了,小面团,哄你玩呢,左右还有本太子陪着你呢。”
          太子府人人都知道,太子不喜欢准太子妃,皇后却很满意这个儿媳。
          明容问过况宁,况宁想了想“这也有个词,叫一、丘、之、貉。”
          不着调的话叫明容哭笑不得,却没有看见况宁把玩着玉坠,眸中转瞬即逝的一丝冷笑。
          等到冰雪消融时,端木羽终于回来了。
          一身戎装,宛如迎风而立的青竹,挺拔英俊,高了也瘦了,少年逆着光,一步步走进,按着腰中剑,像累极了般,倒在床上,闷头就睡。
          听说战事极其惨烈,虎骑营出去的三十六人,只回来了五个。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此。
          夜晚,明容躺在床上,仍旧后怕不已。
          隔着一道屏风,她忽然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发梦魇。
          悄悄下了床,她散着发,赤着足,绕到了屏风后。
          端木羽缩在被中不住颤抖着,皱眉喃喃,似乎十分痛苦,明容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摸上了端木羽的床,从身后环住他,像儿时母亲照顾病中的她一样,柔声安抚。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8楼2016-11-22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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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故人叹
            【第五章】
            月光洒下窗棂,一室静谧,他们之间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端木羽渐渐平复下来,在昏昏沉沉中嘶哑开口“我母亲家乡有一种说法,地上死了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你说我能找到他们吗?”
            明容一愣,她自是知道,这“他们”指的是谁…是同端木羽一起上战场,浴血奋战,却再没能回来的兄弟,她点点头“能的。”顿了顿,又像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那等我死了后,夫君也会去天上找我吗?”
            话一出,她明显感觉怀中人一僵,在这种时候说这话的确很煞风景,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并且,她觉得他应当不会不高兴。毕竟,她离去的日子,就是他自由的那一天。
            但端木羽显然连这点奢望也不愿给她。
            “我不会去找。”少年闷声闷气道“你那颗星一定灰扑扑的,老气横秋,看也看不清。”
            静了半晌,明容才慢慢哦了一声“那就别找了吧。”闭上眼,似乎十分疲惫,她终是沉沉睡去……
            许久的静默后,少年徐徐转过身,伸出手,生有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了明容眼角的泪,他凝视着月光中她苍白的侧脸,眸光复杂,深吸了口气“所以,你最好别死。”
            承华二十七年,淮南王率兵一举平定大渝,凯旋归来,百姓夹道欢迎。
            同年九月,允帝驾崩,举国哀丧。
            这一年,明容十四岁,况宁十六岁,端木羽十九岁。
            一众皇亲国戚进宫守灵,明容一身缟素,提着食盒,来到中殿时,只看见况宁跪在棺木前,背影伶仃。
            宫人都道,太子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寒气入体,发着烧却怎么也不肯起来,更是把前来劝他的皇后与准太子妃统统赶了出去,神似癫狂。
            无奈之下,太子的贴身内侍想到了明容,她与太子自小交好,便要她来劝劝。
            明容甫一见到况宁,鼻头就一酸,冷风吹进殿中,外头一片昏暗,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中,明容放下食盒,在况宁身边蹲下,拉住他的手,轻声道“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难过就哭出来吧。”
            况宁抬头看她,眼中已布了血丝,却是虚弱一笑“小面团,你怎么也学人来说这酸溜溜的一套,谁说我难过了……”
            “我才不难过,是他活该,有了女人就忘了儿子,傻了吧唧的,宁愿相信枕边人的话,也不相信自己亲生儿子,自作自受了吧,我才不难过呢……”
            翻来覆去的话实在大逆不道,明容只当况宁烧糊涂了,吓得赶紧去掩他的嘴,况宁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小面团,你等着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迟早有一天本太子会……”
            话还未完,人却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在明容怀中一头栽了下去。
            连带着那含糊不清的一句低喃“至少我会护住你,不会再失去……”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暴雨倾盆声中,明容紧紧搂住况宁,手脚冰凉。
            看着允帝的牌位,她禁不住想,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什么时候会轮到她?
            许是那日在宫中染了风寒,明容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像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心声,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应。
            再有半月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她竟真要应了自己当年所说,无法活过那一天吗?
            相府上下乱作一团,端木羽也从虎骑营赶回,衣不解带地守在明容床边。
            明容时而昏睡时而清醒,醒来时就对老泪纵横的相爷笑“爷爷别哭,容儿只是去见爹爹了……”
            或是望向端木羽,脸色苍白,嘴中呢喃着“夫君,你别怪我,我其实一直幻想着,穿上凤冠霞帔嫁给你的模样,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也好,终能还你自由了……”
            端木羽整夜整夜地守在床边,明容说着胡话时,他就握紧她的手,窗外风声飒飒,竹影斑驳。
            夜深人静时,只有刻入骨髓的寒。
            在相府的一片惨淡中,朝中开始忙起了新皇的登基仪式,册后大典也在同时准备。
            明雪来看过几次明容,匆匆来,匆匆去,倒是和端木羽说了些话,只是声音再娇柔,眼底也到底掩不住那即将母仪天下的欣喜。
            端木羽将她送出门外,目视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眸光清冷。
            没过几天,一个不速之客“咚咚咚”,大力敲开了相府的后门……
            竟是一身帝服的况宁,气喘吁吁,看起来像是正在宫中试新袍,千方百计溜出来的。
            被带到端木羽面前时,他睫毛上还挂着雨水,端木羽颔首施礼后,挑眉道“殿下来看拙荆?”拙荆两字咬得极重,墨眸如许,早不是当年那个被人压在身下欺凌的少年。
            况宁深深看了他一眼,许久,笑了“不,我来找你。”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9楼2016-11-23 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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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合欢扇
              【第二章】
              “呃,是的。龙王身高数丈,通体遍布黑斑,借着闪电小女子看得清清楚楚,若非神物,河水再深,也掩不住如此庞然大物!”安双儿说完,回身指了指合欢楼一处临近岸边的房间,凌尘明白了,那是她的住处。
              这时徐叔紧跑两步,喊道“这便是了。”众人望去,一艘有遮棚的小船泊在那里,凌尘撩起衣边,踏上了小船,徐叔也在船上,不停用手在鼻尖扇来扇去。凌尘也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膻气味在船体内挥之不去。
              又找了半晌,一无所获。
              安双儿只得差人去官府报了案。
              及至正午,官府还不见人来,逢了这乱世,官府职责也形同虚设,宾客无奈,相继散去。好在都认定那人遭了龙王诅咒,合欢楼的生意并未受多少波及。
              有好事的人请来赋闲在家的老验尸官,令人疑惑的是,司职几十载的老人家居然验不出到底是哪种剧毒。
              安双儿一番打理后倍感疲累,正准备进房,却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是凌尘。
              他缓缓举起右手,掌心握着一块类似令牌的牌匾,红色丝绦垂在下面,微微摆动。
              只见牌匾上刻个“合”字。
              “莫非公子怀疑是小女子买凶杀人,或者认定人就是我杀害的?”
              凌尘第一次遇见这般说话咄咄逼人的女子,愈加觉得有趣。
              “姑娘误会了,人被谁所杀我并未查出,但可以肯定姑娘店里的酒并无毒性。”
              “哦?”安双儿的态度缓和下来,微微转身,表示愿意听下去。
              “依我看来,人确是中毒而死。只不过剧毒来自何处就不清楚了。那人想必吃了什么剧毒食物,又喝了店里的酒酿,迷醉中不觉身亡。”
              安双儿扯了扯衣袖,露出纤细瓷白的手来,将刻着字的牌匾轻轻接过,反复看着,方又问道“这物件又是哪里得来的?”
              “在死者的衣兜内,我怕引起慌乱,就偷偷藏匿起来。”凌尘解释道“如果死者确实跟姑娘有关系,断不会出现这个牌匾。”
              安双儿点头,觉得眼前少年并非先前认定的那般无理。“难道这‘合’字暗喻的便是‘合欢楼’?”
              凌尘又伸手接回牌匾,放于袖中,思忖良久才说道“这倒未必。”
              “寄想,你去花圃里再取些牡丹来,我今早瞧见门口有几株已经萎去。”安双儿冲着楼下一个经过的伙计说道,凌尘望去,却原来是早上替自己牵马的小二。
              寄想整了整帽子,笑答“好嘞!”便匆匆跑远。
              两人走出合欢楼,回身看着两侧生长的牡丹丛,恍若置身花海中。
              “这牡丹都是红色的?”凌尘不禁有些惊讶。
              安双儿却说道“可知道杜丽娘与柳梦海的典故?”
              凌尘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话可曾听说?”
              明人汤显祖所著《牡丹亭》。二人虽不看对方,却有些心意相通的触动。
              远远看到寄想从花圃棚子里钻出来,独轮推车上整齐码放着盆栽牡丹。凌尘这才注意到合欢楼北侧的花圃,顺着官道绵延至远处,根本望不到尽头。
              安双儿站在身后说“你若是想测量这花圃的长度,怕是要走一天的路程呢。”凌尘闻听此言,愈加觉得这合欢楼不简单,安双儿的真实身份更成谜团。
              正想着,却见寄想又将枯败的盆栽送回棚中,凌尘尽管好奇,却没再开口。
              两人徐徐走回去,凌尘又问“这酒家处处牡丹陪衬,却叫合欢楼,莫非另有深意?”安双儿说道“外人看来,我种牡丹无非是为了美观。都说牡丹娇贵,实不知有种花更为珍奇,喜好生在牡丹丛中,名为‘优昙波罗花’……”
              安双儿话音未落,合欢楼内便传出一阵噪杂的叫吼!
              有客人陆续从里面跑出,嘴里念叨着“死人了,又死人了!”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9楼2016-12-05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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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合欢扇
                【第四章】
                凌尘不愿多想,尤其是将这个女子设想成处心积虑的凶手,甚至觉得这是种亵渎。
                “对了,请跟我来。”安双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一个巨大书架前,用力抽出一本古籍,书架居然霍地沉入地下,而另一面居然做成阶梯状。
                两人举一盏油灯,相互依偎着迈下去。
                待走到地下,安双儿一次燃亮四壁灯台,凌尘发现这里竟是块平整坚固的密室。
                两人正对的北面墙壁上挂着一张肖像画,边角虽然卷曲泛黄,正中人物却清晰可辨,画卷下的木几上摆着多种贡品,画中人是个老者,体型胖硕,尺八黑髯,两眼微露祥和笑意,凌尘盯着画卷,心内忽然生出奇怪念头,居然觉得画中人似曾相识。
                “这画卷之前便是如此?”凌尘伸手指着画卷下端的黄渍问道。
                安双儿细想之下答道,“这幅画放进来之后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你对养父只是感激,并无多少感情可言,对么?”
                安双儿点头。
                凌尘脸上浮起难以捉摸的笑容“有人经常来这里看望。”
                “是的,我经常会来祭奠养父。”
                凌尘摇头“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人。”
                合欢楼的生意惨淡下来,较之以往,便是地下天上。
                尽管如此,店里仍还剩下五位客人,看不出来历,打眼望去,绝非一般人物,有人眼里不经意间还泄出腾腾的杀气。
                这日午后,凌尘手下送来情报,死于合欢楼的第一位客人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古玩商,此人发达于十几年前,没人知道他来此地的原因。
                手下还带来一个确切消息,上月,一艘载满名贵海货的船只准备进京朝贡,后来不慎侧翻沉漏,负责此事的商人自沉谢罪,而翻船地点便在这合欢楼附近。
                由此,两名死者以及失踪的刘疤面之间定是有着某种联系,并且事情远没有结束,凌尘本能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刻了字的牌匾仍会继续出现,这就意味着还会有人死去。
                一连几日,凌尘都会前往河边查看沉船打捞的情况,有时安双儿也会一同前往,她已知道凌尘是朝廷高官之子,替父前来调查,几日过后,除了打捞上来一些新鲜海货,并没有其他进展。
                而让所有人不解的是,海货居然能在浑浊的河水中存活下来,如此神奇的事情,凌尘不禁又想起关于龙王存在的传言,莫非,这都是真的?
                凌尘还发现一件事,无论如何,雇来的当地百姓也不肯进入河正中的一片区域,纷纷说是龙王的府邸,去不得。
                安双儿在一旁道出了实情,原来这片水域里有众多天然漩涡,会不定期发作,多年来死伤无数,一直被当地人视为禁地,而雷雨之夜龙王腾空的地方便在那里。
                凌尘手中拿着一张海货品种名单,若有所思地看着。
                合欢楼的方向有差役策马而来,慌慌张张将凌尘请到一旁,说又有人死去,凌尘腹内火气冲天,禁不住吼道“不是说好要严密监视住在店中的五人吗?怎么就出了疏漏。”
                差役颤巍巍答道“死者不是那五人之一……”
                呃?凌尘一下怔住,慌又问道“那是谁?”
                “合欢楼内一个叫徐叔的跑堂。”
                凌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昨日还见过徐叔的,今日却被人杀害,当即带领一对人马赶回去。
                合欢楼的厨房内,徐叔仰面躺在地上,面部已经生出细小黑斑,其他伙计说,徐叔今日一直说头晕干呕,我们刚劝他回房休息,就出现了这种事情。
                细细搜过,并未发现疑点,凌尘又命人带自己前去徐叔的卧房查看。
                只剩半碗的白色肉汤摆在桌上,已经凉透,却丝毫没有先前的腥味,反倒有种甜甜的香气。
                凌尘将肉汤倒入另一碗内,空余白色肉块。细看与先前无异,却忽的在里面发现一根白刺,凌尘回头望着众人,用奇怪的语气叹道“我知道这剧毒来自何物了。”
                徐叔之前跟随凌尘去过刘疤面府上,肯定知道这肉汤内有毒,却没有拒绝喝下。
                会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说徐叔是杀人凶手,眼见逃不过便畏罪自杀?”安双儿似是自言自语“这样解释,倒比怀疑刘疤面是凶手更合情理呢。”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1楼2016-12-11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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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合欢扇
                  【第四章】
                  “你了解徐叔么?”凌尘忽的问道。
                  “徐叔是今年春天来的,我看他人很本分,就留了下来。至于他的过去,我很少过问。”安双儿顿了顿,问道“你怎样想的?”
                  凌尘长吁一口气“看来徐叔也被牵连其中,我们只顾监视住店的五人,却忽略掉了这个环节。”
                  提到住店的五位客人,凌尘不禁眉头纠结,他已经派人严加看守,那些人就算是想离开,都已不可能。
                  就在这时,店小二寄想慌慌张张求见。
                  凌尘刚一开门,就见寄想递上一块小巧的牌匾,安双儿不禁在身后惊叹。
                  只见牌匾正中刻着一个“扇”字。
                  合欢扇。
                  凌尘的表情亦是紧张,虽早有猜测,如今一旦被证实,心情倒变得复杂许多。
                  “我整理徐叔衣柜时,发现了这东西。”寄想显得很紧张,瘦削的脸上印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可见徐叔的死对合欢楼的人影响着实不小。
                  凌尘几乎是习惯性地将牌匾放近鼻尖闻了闻,忽而扬起眉毛,眼神凌厉地吓人。
                  五位客人被安置在一楼厅堂中,凌尘等人迟迟没有现身,众人的情绪开始焦躁起来,有人甚至开始骂骂咧咧。
                  凌尘出现时,身后跟随的安双儿手里抱了一纸画卷,这样一对壁人儿,羡煞在场的人。
                  凌尘开门见山,说道“诸位来此合欢楼,都是抱了相同的目的吧?”
                  五个人一惊,互相对视一番。
                  “究竟合欢扇是怎样的宝物,诸位肯定知道的比别人详细。不如说与晚辈听听,如何?”凌尘如此客气,几人本还打算缄口沉默,这样一来就不得不说了。
                  其中一人起身,细细说来:合欢扇系前朝工艺名家谢铁筝所做,扇身为二十四片完美白琉璃连成,合上有如粗树,展开有如巨伞,足有两人高低,而最为奇异的是琉璃内所镶物体…合欢花。此花并非通常所指植物,而是三千年才开一次的奇花,只在暗夜盛开,芬芳极美,翌晨即萎,有如昙花一现,有福祉祥瑞之气息,更令人称奇的是,此物能够净化周边环境,凡放置合欢扇的场所,必然洁净如新,纤尘不染,后听闻此珍宝为当时天下第一富贾佟万所得,而后佟家满门被杀,合欢扇也不知所踪。
                  在场的人都听的入了迷,不时啧啧称奇。
                  “看来此花三千年才开一次,我的牡丹花圃怕是长不出合欢花来了。”安双儿轻轻叹息。
                  “你之前不是讲,那花叫……”凌尘惊讶地看着安双儿,一时叫不出花的名字来。
                  “是的,‘优昙波罗花’又叫合欢,只在牡丹花间长成。”安双儿说完命人将两张桌子拼对,随即打开画卷,平铺其上,霎时间,所有目光齐汇纸面。
                  只见一根枯萎的植物枝条上攀满淡白色花朵,花形如钟,底下花茎细如蚕丝,花蕊则为乳白色,细细数下来,足有四五十朵。
                  座中有人惊呼“合欢花!”
                  安双儿点头,说道“这幅画是从徐叔房内找到的。”
                  凌尘准备趁势追击,突然问道“徐叔跟你们都认识吧!”
                  谁知五人纷纷摇头否定,说从未见过。
                  言辞不像造假。
                  翌日,天晴好,恰逢当地的敬龙节,这个节日由来已久,据说最正统的方法是将牡丹熬成汁液倒入水中,代替人血祭祀龙王,只是花费巨大,从未见有人尝试过。
                  但是从今早开始,一罐罐熬成鲜红汁液的牡丹被倾入水中,上千百姓围在岸边劳作,看似杯水车薪,水面却渐渐泛出橙色,如此壮观工事,一直持续到午后时分,空气里充斥着甜腻的气味,令人陶醉。
                  人群开始欢呼起来,只见原本黄污的水面已经变为鲜橙色,如同日落时分的斜阳,所有人为之振奋癫狂。
                  凌尘和安双儿坐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观赏台上。
                  “唉,难得寄想一片虔诚,日日操心花圃牡丹,为的就是祈求风调雨顺啊。”安双儿忍不住赞叹道。
                  一旁的寄想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凌尘却不发一言,冷冷盯着波澜壮阔的河面,好像要窥出河里龙王的心思。
                  不知何时,河面之上有片区域竟然慢慢显出了蓝色,渐渐扩大渐渐扩大,最后竟然定格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区域。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2楼2016-12-13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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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几世书页凉
                    【第一章】
                    风过深宅。
                    不知是哪里来的幽香。庭院里,一棵树上黄叶缤纷,远远望去,像是九天之上的星星。
                    扶淇在秋日的暖阳中醒来,正好瞧见头顶那棵树。她如释重负地一笑:自己仍在叶府。
                    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她匆匆赶往记忆里的书斋。走过回廊、花架、水榭,便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容颜。那男子手执一卷书,静静地坐在窗边,昔年稚气的轮廓被棱角分明的清俊所替代。她一眼认出了他,心如闪电。
                    辰轩,叶辰轩。
                    扶淇蹑手蹑脚走过去,怕惊扰了他。近了,又近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始飞奔,笑吟吟地朝他喊:“喂!”
                    那声音婉转清越,窗边的男子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面无表情地拿着书卷。
                    “别装了,快看看我,是不是一点都没变?”扶淇从窗外探进头去,离他的鼻尖只有几寸远,“诶,你手上那是什么书?这么久没见,给我念一段《山海经》好不好——”
                    唤名叶辰轩的男子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直视着书本,好像眼前的少女并不存在。
                    “……辰轩?”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慢慢僵住。
                    “你……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辰轩!叶辰轩!”
                    硕大的叶府,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恶狠狠嘶喊着的失控少女——毋宁说,他们根本就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这再正常不过。
                    可这不应该包括他叶辰轩的。
                    心,如被灌了冰水一般,重重地沉了下去。
                    她一动不动地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直到身后另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辰轩哥哥。”
                    一名粉衣少女盈盈而来,像一只燕儿。叶辰轩从书卷中抬头,墨色的长眸浸满了温柔:“依依。”
                    秦依依的脸颊泛上微红:“看完了吗?伯母喊你去吃饭了。”
                    “嗯,看完了。”他微笑着放下书卷,覆上她的手,“天凉,多穿点。”
                    那对璧人的身影携手远去。扶淇站在原地,秋日的暖阳让她有些晕眩。
                    她愣愣地想:他们这才分开了多久呢?
                    也不过就是她漫漫长河中数千年的岁月里,短得微不足道的,七年。
                    七年之于她,不过是闭眼睁眼之间。
                    檀木窗下夜色凉,她听到那个蹲在墙角的孩子发出轻轻啜泣声。他那样瘦,肩膀微微地颤抖,眼里却是与悲伤相反的倔犟。她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扶淇的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很不好受。
                    孩子便是叶家三公子,叶辰轩。
                    叶老爷在朝中做官,是个顶刻板严厉的人。膝下三子,只有小儿子叶辰轩贪玩不好学,还时常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教书的夫子碍于叶家的权势,拎着戒尺想打又不敢打。
                    “多读点书呀!”
                    叶辰轩头点得像捣蒜,献宝一样捧出一书:“先生先生,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书呀。”那是一本泛黄的《山海经》,显然被人仔细翻看了无数遍。
                    夫子鼻子一歪,戒尺一拍,斥道:“荒谬!无稽之谈!”
                    叶辰轩缩了缩脖子。那一天起他知道了《山海经》是士子不屑的怪谈,不能修身齐家更不能治国平天下。
                    可他就是喜欢,哪怕被夫子鄙夷。
                    灯影昏黄,扶淇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要摸摸那孩子的头。叶辰轩却突然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他的眼里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有惊诧和……开心。
                    “你……看得到我?”扶淇愣住了。
                    “嗯!”叶辰轩擦了擦眼泪,竟然笑了,“你是从这书里走出来的,对吗?”
                    对。
                    扶淇的容身之所就是那本《山海经》。她常常从书里跑出来溜达,从来没有人类能看得见她。可叶辰轩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例外。
                    扶淇问他为什么哭,他嘴角一撇,眼角又红了。
                    “大哥升了官,二哥被举进了国子监,爹很欣慰……又在筵席上说只有我不成器……他和大娘的冷眼……”
                    扶淇心一酸,想要抱抱他,却一下子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感觉到她没有实体,叶辰轩抽了抽鼻子。扶淇问:“你不害怕吗?”
                    他摇摇头:“我觉得你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一样。”
                    扶淇一只手徒然地往他肩上一拍:“来吧!给我念一段《山海经》。”
                    往后,扶淇夜夜都来陪伴他。跟他聊自己千年以来的经历,听他说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听他念《山海经》,那些远古的奇闻异事——
                    昏黄的油灯下,他的心飞过了高墙,飞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金色的三足鸟背着太阳,从东头的扶桑一直跑到西边的若木,昆仑山的西王母又开了蟠桃盛会,独角兽在湘水边走来走去,西南的密林雪山里有小人国在驻足……
                    孩子长成了小小的少年,而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
                    渐渐地,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温柔,暖暖的,像蒙上了水雾。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得到你?”他这样问过,是疑惑又是欢喜。
                    她笑:“可能你跟我有缘吧!”
                    他欢喜之余,眼神却是一黯:“可我总觉得不安。我触碰不到你,好像你随时会消失。扶淇,你会消失吗?”
                    扶淇一愣,半晌才道:“等到有一天,你不再相信《山海经》的传说了,你就看不见我了。到那个时候,你也不会记得我了。”
                    他一听,顿时急了,信誓旦旦地摇头:“我才不会变得跟那些老头子一样,更不会、不会忘记你的!”
                    不会忘记你的!
                    那话犹在耳畔,转眼一语成谶,物是人非。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4楼2017-01-19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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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几世书页凉
                      【第二章】
                      叶辰轩与那唤名秦依依的女子携手远去,留下空旷的书斋。秋风入帘,满室书香。七年前的同一扇檀木窗下,她看见那书籍一排排,一架架,全部都是经学道统,独不见那《山海经》了。
                      她孤独地站了许久,终于埋下头去,哭出声来。
                      “辰轩哥哥,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呢。”秦依依语气软软地提醒。叶辰轩一怔,搪塞般给她添了一筷子菜:“竹荪,你爱吃的。”
                      今天……是怎么了?
                      在书斋的时候,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么远,微弱得随时都会被叶子飘落的声音给淹没。他想要四处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声音在那里,却最终鬼使神差地没有抬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
                      “公子!老爷的瘾又犯了!”一个丫鬟急急地冲了进来。叶辰轩眉头一紧,对秦依依道:“我去看看爹。”
                      远远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响。
                      “我要长生,我要炼丹!长生不老……仙丹……”昏暗的内室,老人须发披散,摆弄着手边的几个丹炉,疯癫的样子令人害怕。叶辰轩忙叫了好些人,半哄半吓的,折腾了许久才稳住了。
                      回到书斋,他长叹一声,埋下头去。
                      七年前,一向严肃刻板的叶老爷突然吸上了五石散,从此性情大变,痴迷起长生之术,仕途随之一蹶不振。仿佛诅咒一般,他的大哥、二哥也在随后的几年里接连病故,振兴叶家的希望全部落在了他叶辰轩的身上。
                      他忽然看见床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摸索着取出来,发现那是一本积满蛛网和灰尘的小册子。
                      《山海经》。
                      心下一颤,好像有什么要从里边挣脱了出来!他怔怔地翻开那书,不由自主地往下念道:“昆仑开明北有‘不死树’,开明东有巫彭、巫抵……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仿佛有光芒从书中溢出,少女的清眸直直地对他笑,一眨眼的工夫又不见了…….他愕然,茫然四顾,却始终什么也不能想起。
                      那样无力。
                      书斋那一头静静而立的扶淇叹了口气。叶辰轩眼神却是一紧,朝这边看过来——
                      她愣愣开口,说出了与七年前一模一样的话:“你……看得到我?”
                      “你是谁?”他淡淡道。
                      没有两眼一黑或是大惊失色地喊下人过来,可那冰冷的表情还是让她心里一痛,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些旧事说给他。
                      “我?”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瞅着他,“我以前喜欢过你。”
                      少女眼底的暧昧让他恼怒又尴尬。叶辰轩微微皱眉:“姑娘自重。叶某已有所爱,念兹在兹,唯她一人。”
                      那话说来很是自然,好像七年前他说与她的誓言一样。
                      陌生无比。
                      “回见。”她一溜烟消失在门口,也就没看见叶辰轩在她身后揉了揉眼睛。
                      扶淇不知道,叶辰轩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得到她的口在一开一合,所能判断出的仅仅是上面那些简单的字句而已。
                      所以,那样复杂的陈年旧事,又怎能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呢?
                      七年前,叶府渐渐地起了风传。说小公子不仅不爱念书,还常常一个人在房里自顾自地说话,书斋整夜都亮着灯。有丫鬟说,看见小公子对着虚空里痴痴地笑,一笑就是一下午……叶辰轩的亲娘去得早,叶老爷虽说吸了五石散之后变得日益恍惚,却也担忧起这个儿子。
                      “小公子这是中了邪了。”巫婆说,“此乃一物化成的妖灵,只要找到那原物,烧了干净,邪术自然就解了。”
                      扶淇听得分明,回房安慰吓得脸色惨白的叶辰轩说:“别怕,只要你把那本《山海经》藏好了,我就不会有事!”
                      那一天终于来临。
                      嘶哑的怪喊,刺来刺去的桃木剑,在她看来委实可笑。可这捉妖的闹剧还没收场,躲在暗处看戏的她就对上了一双阴冷的眸子。
                      不同于招摇撞骗的老道士,那人一袭黑衣。世间常人看不见她,可若换了道法高深的术士,就未必了。
                      扶淇想逃,她想再看一眼叶辰轩,后者正在房里,对着一摞四书五经愁眉苦脸。而术士擒住她的那个瞬间,她看见叶辰轩疯了一样地从房里跑出来,朝这边飞奔。
                      已经迟了。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天杀的术士下了禁制,将她幽禁在一处时空之隙。没有任何生灵,永无止尽的黑暗。她眼前的画面,也就定格在了少年最后撕心裂肺哭喊着的脸。
                      扶淇正想到心酸处,背后却有人冷冷地咳了一声。
                      “他看得到你,我也能。”
                      黑衣术士缓缓踱过,扶淇一惊,半晌轻笑了一声:“凭你法力,却也只能制得住我七年。如今七年已到,你也奈何不得我吧?”
                      那人哼了一声:“只可惜当年寻遍叶府,都不见那本《山海经》的踪迹。给我小心点,只要毁了那书,你自然彻底消失。”
                      “你为何定要将我赶尽杀绝?”她怒道。真是个变态的术士!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一个“灾”字说得分外诡异。
                      莫非是……
                      扶淇心下一寒,任凭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5楼2017-01-22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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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几世书页凉
                        【第三章】
                        今夜有雨。
                        秦依依端着一碗药汤进来。叶府人人都说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好,不仅对未来夫婿体贴入微,还时常照顾半疯的叶老爷。明明是秦家大小姐,做起下人的活可从不轻怠半分。
                        “辰轩哥哥,今天的药添了白参。天冷你身子又虚,趁热喝了吧。”叶辰轩揽过佳人,身子却狠狠晃了一晃,吓得秦依依连忙问,“你怎么了?”
                        “叶辰轩别喝!”扶淇几乎是扒在他耳边大吼,“别喝——药里有名堂!”
                        再也顾不得什么自己的形象,什么循序渐进地让他恢复记忆,扶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和秦家……”
                        叶辰轩有一瞬的茫然。待他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瞪了扶淇一眼,扬手——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药一饮而尽,然后柔声道:“辛苦依依了。”
                        他仍是不信她。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突然蹦出来说喜欢他、又随时会消失的女子,轻佻,又莫名其妙。换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的雨夜,她第三百遍地在叶府里四处溜达。却在花廊外看见阁子里奇怪的一幕——
                        德高望重的叶老爷正在服用一小包白色的粉末,贪婪之状扭曲了他端肃的面容。他的对面坐着秦府的管家,正一脸谄媚地笑。
                        后来她才知道,那叫做五石散。可治伤寒,长期服用却能让人上瘾,醉生梦死直至丧命的毒药。
                        叶老爷的突然堕落,府里上下百思不得其解,原是秦家之人的诱使。
                        七年之后她归来,仍是一个雨夜,她在秦府听见秦依依与秦母的谈话。
                        “他最近精神不少,你的药是怎么回事?”秦母喝了一口茶,笑里含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不论如何,我要尽快听到叶三公子病逝的消息。”
                        秦依依面色惨白道:“依依明白。”
                        “不必挂念你弟弟的身体,罗大夫一直在调理。叶三公子死后你就搬回来住,你弟弟的病,也该找个名医彻底治一治了。”
                        “谢谢夫人!”秦依依惶恐地低下头去。
                        扶淇冷笑。原来这女子并非秦母所生,难怪。谁愿意毁亲生女儿的名节来加害叶辰轩?
                        她又想,自己被术士禁锢以后,叶家大公子、二公子接连身故,恐怕也与秦府有关。
                        很可能在当年,秦府的人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怕她四处游荡发现更多不可告人之事,所以才花重金请了那黑衣术士,想要让她彻底消失!
                        无论如何,她得让叶辰轩知道。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就像,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扶淇试过许多法子。
                        她在大白天拦住他的去路,他目不斜视地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她倒挂在天花板上死死地盯着他吃饭,他的筷子一抖菜撒了一地;她在他身边一坐一整夜,保证他睡醒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
                        叶辰轩的眼里只有厌恶。她刚一张嘴,叶辰轩转身就走,好像她要说的话会脏了他的耳朵。扶淇不会写字,她多想好好儿跟他把话说清楚,可他从来不给她这个机会。
                        笨蛋!他知不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终于有一天,在她躺在叶辰轩必经的路上装死的时候,他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个让她心动的微笑。
                        那是七年后他对她的第一次笑。
                        那笑很暖很真诚,却比刀光更冷。
                        他说:“我要娶妻了。”
                        她站在叶府铺天盖地的红色里,看见宾客满堂,一派欢欣。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执了别人的手,眉眼间尽是暖意。
                        夫妻交拜,礼成。
                        洞房里,红烛低垂。
                        叶辰轩心下惬意,轻轻地挑开喜帕,他的新娘在灯下倩影娇羞。喜娘递上合卺酒的那一瞬,他没有注意到秦依依的眼角渗出了泪。
                        突然,有惊惶的叫喊声划破黑夜:“来人啊!老爷屋里走水了——”
                        叶辰轩顾不得喝那酒了。他急急赶过去,一路上听下人们说,叶老爷把一本什么什么书扔进了炼丹炉,火“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越烧越猛。
                        他越听越觉得不安。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等进了院子,居然直直地冲进了火里。下人在身后大声疾呼,他只当全数未听见。
                        直到他看见一堆燃烧的炭灰,以及依稀可辨的一页封纸。
                        《山海经》。
                        记忆如潮水奔涌袭来。他想起了三足乌、西王母、女娲、伏羲、小人国、独角兽……
                        还有与他共处在小小一方天地的,那个人。
                        她来之前,她走以后,生命里都再没有那样一个人,可以让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与他分享痛苦与喜悦,让他成长……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发出凄厉的呜咽。
                        火光怒燃,噼噼啪啪。漫天的红莲烈焰里,他看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她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消失。
                        骗子!明明为她死死地藏好了《山海经》,为什么她还是会消失呢?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来了家人,那个该死的术士却说:“妖物已除,而小公子的神志受了侵蚀,不妨为他洗去这段记忆。”
                        “我才不会变得跟那些老头子一样,更不会、不会忘记你的!”
                        陷入昏睡以前,他突然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那样的话。如果她有一天突然回来,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恨他?
                        好困,好困——
                        最后无谓的挣扎,沉沉合眼。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袭黑衣,像是一片出丧的旗。
                        叶辰轩醒来的时候,秦依依早已哭成了泪人。
                        抬眼,只觉四下空荡,满心哀凉。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6楼2017-01-24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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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几世书页凉
                          【第四章】
                          那一夜,有忠心的下人冲进火海,拼死把他抬了出来。那一身大红喜服熏得焦黑,手里却紧紧地握着辨不出模样的残渣。
                          他的心,随往昔记忆的苏醒而慢慢活转,然后在她离去的熊熊烈火里,一片一片,再度碎裂成灰烬。
                          扶淇如七年前一样,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整个叶府都没有那奇怪少女曾存在过的一丁点痕迹。
                          这一次,他是永远地失去了她。
                          自火中被救出以后,叶辰轩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天气渐渐转冷,他一个人走到屋外透气。
                          不知不觉走到了偏僻处。入冬已久,满目枯木衰草,落叶成堆。唯有高墙下有一棵形貌奇特的大树,淡黄色的叶子簌簌地迎风舒展。远远一望,像是九天之上的星星。
                          “这是什么树?”他问路边一个扫地的丫鬟。
                          “谁知道呢。不过听老妈妈说,好像叶家搬进这宅子就已经在那儿了。”
                          心下愕然。在自家府院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未注意过。抬头望定的刹那,有什么东西瞬间击中了他。
                          很暖,很熟悉。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扶淇,是你吗?”半晌,他静静道。
                          一阵冷风吹过,满树淡黄的叶子簌簌地响起来,回荡在四角的天地,像是她对他的回应。
                          不顾丫鬟惊诧的目光,叶辰轩上前,轻轻地抱住了那棵树,把耳朵贴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摩挲着他的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树干中涌动,像是人温热的血液。
                          他听到她熟悉的声音,笑语盈盈:“你来啦。真好。”
                          “你究竟是——”他一时哽咽,惊喜又茫然。
                          “嘘——”明知道只有他才能听见,她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要怪只怪那术士自个儿道行不够,没能看出我的真身。”
                          “对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她急急地开口,然后沉默了半晌,又叹息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跟你好好儿地说上话……”
                          叶辰轩的耳朵紧紧地贴着树干,生怕漏去一句。远远一看,那姿势滑稽得像个调皮的孩子。他一直待到了日落,临走时,分明尝到满脸的泪水。
                          三日以后,叶辰轩休妻。
                          秦依依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冷冷地看着,想起与她也曾有过琴瑟和谐的温存欢欣。突如其来的震惊过后,却只剩下满心厌恶。
                          秦依依哭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开始只是为弟弟的病能够得到好的医治,后来却是对你动了真心……”
                          叶辰轩起身离去,长长的衣摆拂过她匍匐在地的脸:“好一个真心。”
                          她在对他动心以后,却依然没有停止过加害他;他在知道真相以后,比心痛更甚的是受欺骗的愤怒,憎恶之下将她狠狠抛开。
                          只因为,他们都不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若没有这意外的一出,日子也可过得温情脉脉。但倘若风浪袭来,他们便会渐行渐远,以至于,白首异心。
                          叶辰轩把脸埋在那棵树里,喃喃道:“扶淇,对不起,我真是瞎了眼,也瞎了心。”
                          “我至今不知,秦府的动机究竟为何?使父亲堕落,害死大哥二哥,如今又对我下手,他们——”
                          “嘘!”满树的叶子再次哗啦哗啦地摇动了起来,“叶辰轩你个笨蛋,想打草惊蛇吗?你二话不说就休了秦依依,明摆着就是让秦家人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你现在又没有证据,人家想不定怎么整你呢!”
                          叶辰轩苦笑:“我只是一介书生,只知道德仁义,却毫无自保的本领。”
                          扶淇说:“我有法子。”
                          马上就要离开叶府的秦依依,此时静静地站在檐下,看他跟那棵树依依不舍地说着话。她忽而想起,叶辰轩小时候曾经被魇住的传言。
                          她怨恨地看着,忽而,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一袭黑衣恰时出现在她身后,像是一片出丧的旗。
                          不久,叶府里来了个头发花白的风水师。
                          据说,风水师经过叶府的高墙外,看见那树伸出来的淡黄色的星点叶子,十分惊讶。等进了府里,他径直来到那树下,围着它仔细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猜测终于被印证,风水师激动得扑倒在地,仰天大吼——
                          “天!是不死树!是上古传说中的不死树哇!”
                          消息炸开,叶老爷更是颤颤巍巍地亲自出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寻找多年的长生之术,竟然就在自家的眼前!
                          不死树,上古奇树之一。其根密如网,根中附有一物,状如婴孩,取以服之,可长生不老。
                          群情激昂。叶老爷当即决定将这不死树砍倒,挖开根须,取长生之药。
                          有一人跌跌撞撞飞奔过来:“爹!不可!”
                          “为何不可?!”见是叶辰轩,叶老爷的眉毛不愉快地拧了起来。
                          “我——”叶辰轩哑口无言。他站在那里,心下泛成一片凄凉的湖。扶淇,扶淇……说出来,有谁会信他?
                          “儿子以为,此事应暂缓。这关于不死树的记载眼下并不能确定真假。一旦这树被连根拔起,根中并无长生药,而不死树已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稀有之物?”如今,先拖得一时,再想别的办法。
                          叶老爷想了想,答应了。又派了亲信不分昼夜地看管那不死树,以防他人不轨之心。
                          叶辰轩心下苦涩,只是走到那树下,轻轻地环住了它。他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抱抱她。
                          “扶淇别怕,我会想办法。”他轻声道。
                          他没有等到那个办法。
                          一道圣旨如刀锋迎面劈来,斩断了所有的可能。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7楼2017-02-06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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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瓦舍】几世书页凉
                            【终章】
                            听闻叶家有不死树,食之可长生不老。圣上龙心大悦,命叶家立即将之送入宫来,往后荣华恩宠,代代不绝。
                            年迈的叶老爷气得胸口剧痛,两眼一黑,当晚便撒手归西。
                            灵堂里只剩叶辰轩一个人,面无表情地从白天跪到黑夜。府里所有的仆从、侍女、侍卫,全都收拾了细软逃得不见踪迹。
                            因为叶辰轩拒不接旨,他平静而坚决地摇头:“至死难从!”
                            夜色浓得化不开,整个叶府像是一座死宅。高墙下,他抱着不死树又哭又笑,像是个真正的疯子。
                            树里的声音带着哭腔:“叶辰轩快走,你个笨蛋,你救不了我的!”
                            叶辰轩笑了,温柔地拍拍树干:“不,我不走。”
                            他已经失去了她两次,这一次,不会了,他得陪着她最后一程。于是当红日破晓,朝廷的禁军层层地包围过来,那些人举着刀剑破门而入,只看见一座空荡荡的宅。黄叶缤纷的不死树下,静静地坐着一个男子。
                            他闭着眼,正温柔而愉快地念着什么,像是念给自己的心上人听。
                            “大荒之中,有龙山,日月所入。有三泽水,名曰三淖,昆吾之所食也……”
                            领头人下了一声令,于是叶辰轩被粗暴地捆了起来,拖在地上。这时有人发现他是那个抗旨的叶三公子。
                            他们说,抗旨者死。很多双钉满铁钉的靴子在叶辰轩身上踹来踹去,血从他的鼻中、口中不断地流了出来,那是中毒已深之人的血,在地上拖出一道道深红的印记。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昆仑之丘……”
                            他还在念,微笑着,双目开始涣散。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有很多人围住了那棵不死树,有人往下一锄头一锄头地刨得泥土飞扬,有人拿板斧往树身上砍,一下又一下。
                            不死树的叶子疯狂地抖动着,又或许是风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少女的悲鸣。
                            终于,叶辰轩不动了,他在他深爱的女子眼皮底下停止了呼吸。
                            有人惊恐地发现,不死树周身树皮开裂之处,突然渗出了深红色的黏稠液体!像是蜿蜒在地上的,叶辰轩的血。
                            诡异无比。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响起了雷。
                            狂雷大作,暴雨如注。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天穹劈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然后轰的一声,滚滚山洪顷刻而下——
                            “老天爷发怒啦!”人群炸开了锅,惊惧四散——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一夕变迁,已是人间地狱。然后一道惊雷落下,恰恰劈中了那不死树的树身。
                            不消一瞬,汪洋就已经淹没了所有。
                            人马屋宅,已无半分踪迹。
                            雷声散去,雨过天青。
                            一截形貌奇异的枯木缓缓浮在洪水之上,像是茫茫汪洋里的一叶小舟。树里空心,里边躺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
                            他气绝多日,本该被水泡得肿胀,眉目却英俊分明,栩栩如生。
                            世人的记载,全都错了呢。
                            不死树,哪里能够让人长生不老?不过是那深红色的树脂,能够让尸体长久不腐。如此的永生,有何意义?
                            扶淇载着叶辰轩随波逐流。像是很多年前就确定的那样,现在,将来,他都躺在她的心里。
                            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了一段比叶辰轩更加久远的过往。
                            很久以前,叶家祖上与秦家祖上是朝中的同僚。叶家为了霸占秦家这棵不死树,在朝中徒生陷害,最后害得秦家满门被血洗,而叶家搬入了原先的秦府。如今二者之间刻骨的仇恨,原是不知隔了多少辈就已经种下。
                            她一如远古静静而立,冷眼看这丑陋的人类在她周围来来去去。却终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遇上了一个古灵精怪的他。
                            自此,再难忘记。
                            ——【八荒瓦舍】舍主陆八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8楼2017-02-08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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