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郑秀妍每次回来，免不了劝着秀晶回美国帮她，说她马上就要毕业了，学校里也用不着她，回美国帮着姐姐将品牌壮大，当代言人。
宋茜听着秀妍的劝说，夹了一小块的菜放进秀晶的碗里，看着秀晶像个拨浪鼓一样摇着不停的头，埋深了头。
宋茜埋深了头，忽而又抬起来，将手里的筷子整齐地放在木桌上，正视着秀晶，比划着说，“秀晶，你和秀妍去美国吧，我也希望……你能去美国，你也知道，你是喜欢那个行业的，你能做，你姐需要你帮忙，那正好，你就去吧……干嘛，还要这样拒绝，犹犹豫豫呢……？”
郑秀晶看着宋茜明亮的眼眸，有些气恼，她将碗往前一推，里面的小麦粥沿着碗沿浪啊浪，却还是没有浪出来，餐具都是秀晶去旅行的时候，一点一点往家里置办的，可是现在都被掩盖了，一点也不好看。她不想一大早起来，两个人都围在自己身边劝自己离开韩国，这感觉，就好像劝她离开宋茜一样，让她难受。
她沉闷着声音，“我不想去。”
“秀晶。”秀妍伸手握住秀晶的手腕，皱紧了眉头，“爸妈都不在韩国，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也不是很放心，你只要能和我去美国，宋茜也会去的，嗯？行吗……”
宋茜一直晃着脑袋，比划着说自己不离开，哪儿也不走，眼睛里全是惶恐。
“茜茜，你在这儿我们也不放心，这次我回来就想着把你们都带过去，你去过美国吗？”秀妍柔和着声音道，“美国很好的，茜茜……有很多好吃的面包，秀晶很喜欢吃的，还有蓝色大门的书店，你能看好多好多书，还有……美国，我们都在那儿啊。”
宋茜固执地摇着头，“你们回去就好，我一个人…能好好儿地，在你们没有接我离开孤儿院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其实，我早该习惯的，你们也早该知道的，放我一个人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活着。”
秀晶难过地别开头，咬紧了牙关，沉沉地看着秀妍，“姐…你知道我的……”
秀妍看着面前两个油盐不进的人，也生气地起身离开，盛在碗里的小麦粥都已经结上一小层透明的膜，“随你们！”
宋茜别开了刺着眼睛的刘海，看着眼眶泛红的秀晶，比划着手，“秀晶，去安慰秀妍，她是你姐姐，你别惹的她不高兴，你们俩犯不着为了我这个外人争吵，一家人本应该就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比过什么都好，听话，和姐姐去美国吧，我呢，别担心我，我很喜欢在游乐场当小丑，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这个世界上能看懂手语的人很多，好心的人也很多，大家都会帮助我的，你去美国吧……帮我尝尝你喜欢吃的面包，再帮我看看到底有没有蓝色大门的书店，是像秀妍说的那样，漂亮吗？”
秀晶一直看着宋茜急急忙忙地在身前比划的双手，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她心疼地打断她的动作，只是摇着头，开口着，“面包很松很软，闻着有股浓浓的奶香，蓝色大门的书店是《诺丁山》那样的，我们可以买碟片来看，我爸妈经常不在家，也没有什么一家人和和气气，秀妍只是想要我陪她，她一个人很孤单，还有……宋茜……”秀晶盯着宋茜的双眼，“我知道这世上懂手语的人很多，好心的人也很多，可是只有我一个愿意为你一个人热心肠，当你的声音，和别人交流，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去美国了……”
宋茜绕过方正的桌子，走到秀晶身边蹲下，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热泪，灼烧着指尖生疼，她看着秀晶，只是滑下一行，又一行泪。
以前秀晶问她，宋茜！宋茜！你哭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哭，为什么只是流泪，不皱眉头也不瘪嘴，也不呜呜叫。
宋茜只是笑着，擦掉脸上淌过的泪，动了动嘴角。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郑秀晶，她也想像别人一样哭得喘不过气，哭得大喊大叫，可是她没办法，她的哭泣是没有难过的配乐的，只有像水龙头一样哗哗流水的眼睛。
宋茜安抚好了郑秀晶后，才站起身来，让她抬起头来，咬了咬唇，又接着比划说道，“秀晶，昨天晚上的巧克力很好吃，我很喜欢，下一次，让秀妍给我们带好多回来，好不好？”
秀晶顿了顿，又瘪了瘪嘴，最后环住她的腰，哼哼嗤嗤地把泪水都擦在了她的衣服上，然后牵着她走了下去，看着郑秀妍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顿住脚，不知道该说什么。
秀妍瞥眼看见她们走了下来，也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个走法，只是漠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行李，“我买了晚上的机票，凌晨很晚了，你们也别送了，我到了会打电话，还有……”秀妍转过身正视着秀晶，“下一次我回来之前会给你们说的，要带什么提前说，到时候别把我的口粮都抢了去。”
秀晶听着秀妍说着，松开宋茜，走到秀妍旁边抱住她摇摇晃晃，说着郑秀妍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秀妍被她逗着乐呵，只是叹着气揉了揉她的头发。
宋茜看着她们两姐妹，也终是笑了起来。
秀妍看着宋茜上去收拾碗筷后，才拉着秀晶坐在沙发上，“秀晶，从小到大，你为了茜茜，都放弃了什么啊？！”
秀晶往秀妍怀里钻了钻，认真的想了想，“嗯，放弃了……面包！”秀晶美滋滋地说着，“你知道我吃面包前都喜欢闻一闻，我喜欢面包的味道，为着茜放弃的那些东西就像面包，可有可无，但是，宋茜只有一个，再有了……”秀晶笑弯了眼角，颇有羞赧地说着，“再有了，茜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面包，有了她，空气里都是浓浓的杏仁香，混着牛奶味，就是她了。”
秀妍戳了戳秀晶的额头，笑她痴傻，她不理解秀晶口中的“就是她了”到底是怎么一种执念，很久以后，她看着秀晶和宋茜两个，也才总算理解到了其中滋味，难过地有些苦涩。
她不一样，她和专情的秀晶一点也不一样。
秀晶看着秀妍说，“姐，能别和花花公子哥们在一起了吗？你也可以好好找一个，一直走下去的。”
郑秀妍从有意识可以谈恋爱后，对对方只有一个要求，花心。这样就好像打了一剂预防针，告诉自己不必当真，只是弥补空虚罢了，让他们的花言巧语安慰一下每次失败后的难过就好。
花花公子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要和它保持距离，要像一个熟练的老手一样掌握世界，在它面前无动于衷又不失理智。
美国的好友说郑秀妍是个懂得张开双臂又会夹紧双腿的聪明女人。
郑秀妍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一团糟的行李，“下午我得去买点东西，你陪我去！”
宋茜去上班了，摇摇晃晃，额前的碎刘海被空气中的热浪吹着变了形。她被推着下了公交车，扬起的浓黑的尾气呛得她皱了皱鼻子，走过地下通道，站在衣着破烂的乞丐面前，顿下了脚，将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了好久，才从屁股后面的兜里摸出一两个热乎的硬币，清脆地落进碗里。
流浪汉抬起浑浊的眼睛，黑色混着粘稠的黄水盯着宋茜，迟了好久才缓缓张开嘴，牙缝里的黑色稀稀拉拉，说了句谢谢。
宋茜弯了弯唇角，又把自己带着的晚餐从包里拿出来，打开盒，盒面的雾气在空气中很快地消散了。她伸手在盒里拿出一个还是热乎的饭团，递到了流浪汉面前，包裹着糯米的紫菜脆脆地落下一点碎粒，落在流浪汉的膝盖上。
流浪汉不住地点头，双手接过饭团后，又捡起裤子上的小碎粒，急急地塞进嘴里，一抬头，在匆匆行走的人群中间，再也找不到宋茜的身影了。
宋茜到了游乐场，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那套绚烂的小丑服饰，揉了揉五彩的头套，就转身进了更衣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在游乐园里当一个小丑，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在郑家相安无事地待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是欢乐的，宋茜勾了勾唇角，从小到大，她内心深处的孤独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越是喧闹，越是欢乐，她越是孤单。
宋茜对着镜子带上鼻头上的大红球，脑袋里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几句话：
小镇上，一个人去找医生，他说他很痛苦，想问医生这病什么时候才好，医生说，你去找镇上的小丑吧，再多的痛苦，他也会让你笑。他苦笑着，看着医生，说，“可是，医生…我就是那个小丑啊。”
宋茜晃了晃头，她不想当那样的小丑，那样的小丑一无是处，她想要给别人欢乐和安心，留着内心的寂寥，藏得更深更久一些。宋茜把嘴角摆出正确的只属于小丑的欢乐的幅度，接过气球，一身小丑服，走进了从来不缺欢笑与热闹的游乐园，兀自孤单着。
宋茜提前下了班，又跑到超市里选了一篮子的菜，沉沉地提在手里回到了家。郑秀妍和郑秀晶两个人正靠在沙发上，目光痴痴地看着电影。
郑秀晶听到开门声，才转过头去，惊讶于宋茜今天早早地就回了家，高兴地跑到她面前，提着她手里的购物袋跑到了楼上，一边还吼着，“郑秀妍！你晚上有口福了！”
郑秀妍扯了一张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牵着宋茜就往楼上走，两个人立在木桌旁，看着郑秀晶若有其事地把食物分类，皱着眉头把购物袋掏空，直到翻到芒果后才喜滋滋地抱在怀里凑到宋茜旁边，举着大大的芒果放在宋茜鼻子前，“茜，你闻一闻。”
宋茜配合着秀晶吸了吸鼻子，才温柔地看着她，比划着说，“一次只能吃一个，别吃多了。”
郑秀晶狠狠地点了点头，“晚上吃什么，我帮你！”
宋茜摇了摇头，“你和秀妍下去看电影吧，我待会儿弄好了会下来叫你们的。”
秀晶嘟了嘟嘴，搭下八字眉。
宋茜摇着头，将秀晶耳边的碎发抛在耳后，“听话，秀妍晚上就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儿会很快的，饿的话就去吃点饼干，我今晚买了一点。”
郑秀晶闷着头拖着脚步极不情愿地挽着秀妍走到楼下，又找了一部电影打开，身旁是认真看电影的郑秀妍，自己的目光却盯着楼上认真忙碌的宋茜，不经意勾上嘴角，眼睛里是倾倒出来的痴恋。
“收拾好你的口水。”郑秀妍冷不防地说了一句，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拿起遥控器按着快进。
郑秀晶羞涩地瘪了瘪嘴，往沙发更深处又坐了几分。
秀妍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秀晶的腿上，“你说，茜茜到我们家也十多年了，你喜欢她也那么多年了，想过给她表白没有？”
郑秀晶耳朵发红，思杵了半天，才诺诺地说着，“没有……”
郑秀妍心疼地搂了搂秀晶的肩头，悄悄地在她耳边说着，“秀晶啊，你如果真的喜欢她，趁早说了吧，你如果并不是非她不可，那么……放手吧，找一个，爱你的，心疼你的，关心你的，愿和你一辈子的，好好儿在一起，人生短暂的可以用钟表来计算，你没有几个钟表可以坏掉的。”
秀晶将头靠在秀妍的肩头，只是摇着头，摩擦着衣物的头发散乱地拂在面上，“姐，我想说着，想说来着……我不胆小，可是，你看茜，虽然她表现的和我们很亲近，但是我感觉她总是离我们很远很远。”
“可是她对你真的很好，秀晶……”
“姐，每天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我，对于她，我怕是再也了解不过了，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都多，就像……嗯……我知道她是永远也不可能接受我，和我在一起，却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忽略这些抱紧她，让她…和我在一起。”
郑秀妍感知着电话一直不停地震动，吵得她心烦，直接回了对方一个分手的短信，就匆匆关了机，看着围着围裙，俨然一副贤妻良母造型的宋茜，皱紧了眉头，她问着秀晶。
“你说，如果当年茜茜的父母没有去世，她们家没有那场火灾，她现在还会这样吗？”
秀晶站起身来，迈步想往上走，又顿了顿回过头回答着秀妍，笑了笑，“那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那个人，但是，秀妍，我是人，很自私，如果当年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我这辈子怕是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一个让我看见，就能想到未来未来很久很久以后的人，一个一旦看见，心脏就不听话怦怦直跳的人。”
郑秀妍白了秀晶一眼，快步超过了她，跑上楼，抱着宋茜的胳膊，难有的撒娇着张着嘴想要尝菜，在她眼看着菜就快进入嘴里时，却被秀晶用后脑勺撞了鼻梁，眼看着那到口的食物被她喜悦地咀嚼着，得意洋洋地炫耀着，气愤地插着腰，站在厨台前，吼着。
宋茜浅浅的笑着，等着把菜全部都摆上桌后，制止了两人的互相残杀，护在秀晶面前，张开双臂，像护着小鸡，比划了几下。
秀妍愣了愣，偏过头，看着宋茜身后笑嘻嘻的郑秀晶，挑了挑眉，“喂，秀晶，茜茜在说什么？”
秀晶双手环抱在胸前，扬起嘴角，开心地说，“茜说，你是姐姐，你得让着我！”
秀妍一听，双手叉腰看着宋茜，“茜茜！”
宋茜弯住了眉眼，慢慢地比划着。
“秀晶，说了什么！？”
秀晶松开捏着宋茜衣服下摆的手，坐到木桌前，拿起筷子，闻了闻饭菜香，头顶的上的吊灯柔和着她脸庞的曲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杏仁香。秀晶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秀妍，偏着头。
“茜说…秀妍你别闹，如果你打了我，她就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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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秀妍每次回来，免不了劝着秀晶回美国帮她，说她马上就要毕业了，学校里也用不着她，回美国帮着姐姐将品牌壮大，当代言人。
宋茜听着秀妍的劝说，夹了一小块的菜放进秀晶的碗里，看着秀晶像个拨浪鼓一样摇着不停的头，埋深了头。
宋茜埋深了头，忽而又抬起来，将手里的筷子整齐地放在木桌上，正视着秀晶，比划着说，“秀晶，你和秀妍去美国吧，我也希望……你能去美国，你也知道，你是喜欢那个行业的，你能做，你姐需要你帮忙，那正好，你就去吧……干嘛，还要这样拒绝，犹犹豫豫呢……？”
郑秀晶看着宋茜明亮的眼眸，有些气恼，她将碗往前一推，里面的小麦粥沿着碗沿浪啊浪，却还是没有浪出来，餐具都是秀晶去旅行的时候，一点一点往家里置办的，可是现在都被掩盖了，一点也不好看。她不想一大早起来，两个人都围在自己身边劝自己离开韩国，这感觉，就好像劝她离开宋茜一样，让她难受。
她沉闷着声音，“我不想去。”
“秀晶。”秀妍伸手握住秀晶的手腕，皱紧了眉头，“爸妈都不在韩国，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也不是很放心，你只要能和我去美国，宋茜也会去的，嗯？行吗……”
宋茜一直晃着脑袋，比划着说自己不离开，哪儿也不走，眼睛里全是惶恐。
“茜茜，你在这儿我们也不放心，这次我回来就想着把你们都带过去，你去过美国吗？”秀妍柔和着声音道，“美国很好的，茜茜……有很多好吃的面包，秀晶很喜欢吃的，还有蓝色大门的书店，你能看好多好多书，还有……美国，我们都在那儿啊。”
宋茜固执地摇着头，“你们回去就好，我一个人…能好好儿地，在你们没有接我离开孤儿院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其实，我早该习惯的，你们也早该知道的，放我一个人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活着。”
秀晶难过地别开头，咬紧了牙关，沉沉地看着秀妍，“姐…你知道我的……”
秀妍看着面前两个油盐不进的人，也生气地起身离开，盛在碗里的小麦粥都已经结上一小层透明的膜，“随你们！”
宋茜别开了刺着眼睛的刘海，看着眼眶泛红的秀晶，比划着手，“秀晶，去安慰秀妍，她是你姐姐，你别惹的她不高兴，你们俩犯不着为了我这个外人争吵，一家人本应该就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比过什么都好，听话，和姐姐去美国吧，我呢，别担心我，我很喜欢在游乐场当小丑，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这个世界上能看懂手语的人很多，好心的人也很多，大家都会帮助我的，你去美国吧……帮我尝尝你喜欢吃的面包，再帮我看看到底有没有蓝色大门的书店，是像秀妍说的那样，漂亮吗？”
秀晶一直看着宋茜急急忙忙地在身前比划的双手，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她心疼地打断她的动作，只是摇着头，开口着，“面包很松很软，闻着有股浓浓的奶香，蓝色大门的书店是《诺丁山》那样的，我们可以买碟片来看，我爸妈经常不在家，也没有什么一家人和和气气，秀妍只是想要我陪她，她一个人很孤单，还有……宋茜……”秀晶盯着宋茜的双眼，“我知道这世上懂手语的人很多，好心的人也很多，可是只有我一个愿意为你一个人热心肠，当你的声音，和别人交流，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去美国了……”
宋茜绕过方正的桌子，走到秀晶身边蹲下，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热泪，灼烧着指尖生疼，她看着秀晶，只是滑下一行，又一行泪。
以前秀晶问她，宋茜！宋茜！你哭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哭，为什么只是流泪，不皱眉头也不瘪嘴，也不呜呜叫。
宋茜只是笑着，擦掉脸上淌过的泪，动了动嘴角。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郑秀晶，她也想像别人一样哭得喘不过气，哭得大喊大叫，可是她没办法，她的哭泣是没有难过的配乐的，只有像水龙头一样哗哗流水的眼睛。
宋茜安抚好了郑秀晶后，才站起身来，让她抬起头来，咬了咬唇，又接着比划说道，“秀晶，昨天晚上的巧克力很好吃，我很喜欢，下一次，让秀妍给我们带好多回来，好不好？”
秀晶顿了顿，又瘪了瘪嘴，最后环住她的腰，哼哼嗤嗤地把泪水都擦在了她的衣服上，然后牵着她走了下去，看着郑秀妍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顿住脚，不知道该说什么。
秀妍瞥眼看见她们走了下来，也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个走法，只是漠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行李，“我买了晚上的机票，凌晨很晚了，你们也别送了，我到了会打电话，还有……”秀妍转过身正视着秀晶，“下一次我回来之前会给你们说的，要带什么提前说，到时候别把我的口粮都抢了去。”
秀晶听着秀妍说着，松开宋茜，走到秀妍旁边抱住她摇摇晃晃，说着郑秀妍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秀妍被她逗着乐呵，只是叹着气揉了揉她的头发。
宋茜看着她们两姐妹，也终是笑了起来。
秀妍看着宋茜上去收拾碗筷后，才拉着秀晶坐在沙发上，“秀晶，从小到大，你为了茜茜，都放弃了什么啊？！”
秀晶往秀妍怀里钻了钻，认真的想了想，“嗯，放弃了……面包！”秀晶美滋滋地说着，“你知道我吃面包前都喜欢闻一闻，我喜欢面包的味道，为着茜放弃的那些东西就像面包，可有可无，但是，宋茜只有一个，再有了……”秀晶笑弯了眼角，颇有羞赧地说着，“再有了，茜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面包，有了她，空气里都是浓浓的杏仁香，混着牛奶味，就是她了。”
秀妍戳了戳秀晶的额头，笑她痴傻，她不理解秀晶口中的“就是她了”到底是怎么一种执念，很久以后，她看着秀晶和宋茜两个，也才总算理解到了其中滋味，难过地有些苦涩。
她不一样，她和专情的秀晶一点也不一样。
秀晶看着秀妍说，“姐，能别和花花公子哥们在一起了吗？你也可以好好找一个，一直走下去的。”
郑秀妍从有意识可以谈恋爱后，对对方只有一个要求，花心。这样就好像打了一剂预防针，告诉自己不必当真，只是弥补空虚罢了，让他们的花言巧语安慰一下每次失败后的难过就好。
花花公子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要和它保持距离，要像一个熟练的老手一样掌握世界，在它面前无动于衷又不失理智。
美国的好友说郑秀妍是个懂得张开双臂又会夹紧双腿的聪明女人。
郑秀妍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一团糟的行李，“下午我得去买点东西，你陪我去！”
宋茜去上班了，摇摇晃晃，额前的碎刘海被空气中的热浪吹着变了形。她被推着下了公交车，扬起的浓黑的尾气呛得她皱了皱鼻子，走过地下通道，站在衣着破烂的乞丐面前，顿下了脚，将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了好久，才从屁股后面的兜里摸出一两个热乎的硬币，清脆地落进碗里。
流浪汉抬起浑浊的眼睛，黑色混着粘稠的黄水盯着宋茜，迟了好久才缓缓张开嘴，牙缝里的黑色稀稀拉拉，说了句谢谢。
宋茜弯了弯唇角，又把自己带着的晚餐从包里拿出来，打开盒，盒面的雾气在空气中很快地消散了。她伸手在盒里拿出一个还是热乎的饭团，递到了流浪汉面前，包裹着糯米的紫菜脆脆地落下一点碎粒，落在流浪汉的膝盖上。
流浪汉不住地点头，双手接过饭团后，又捡起裤子上的小碎粒，急急地塞进嘴里，一抬头，在匆匆行走的人群中间，再也找不到宋茜的身影了。
宋茜到了游乐场，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那套绚烂的小丑服饰，揉了揉五彩的头套，就转身进了更衣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在游乐园里当一个小丑，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在郑家相安无事地待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是欢乐的，宋茜勾了勾唇角，从小到大，她内心深处的孤独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越是喧闹，越是欢乐，她越是孤单。
宋茜对着镜子带上鼻头上的大红球，脑袋里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几句话：
小镇上，一个人去找医生，他说他很痛苦，想问医生这病什么时候才好，医生说，你去找镇上的小丑吧，再多的痛苦，他也会让你笑。他苦笑着，看着医生，说，“可是，医生…我就是那个小丑啊。”
宋茜晃了晃头，她不想当那样的小丑，那样的小丑一无是处，她想要给别人欢乐和安心，留着内心的寂寥，藏得更深更久一些。宋茜把嘴角摆出正确的只属于小丑的欢乐的幅度，接过气球，一身小丑服，走进了从来不缺欢笑与热闹的游乐园，兀自孤单着。
宋茜提前下了班，又跑到超市里选了一篮子的菜，沉沉地提在手里回到了家。郑秀妍和郑秀晶两个人正靠在沙发上，目光痴痴地看着电影。
郑秀晶听到开门声，才转过头去，惊讶于宋茜今天早早地就回了家，高兴地跑到她面前，提着她手里的购物袋跑到了楼上，一边还吼着，“郑秀妍！你晚上有口福了！”
郑秀妍扯了一张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牵着宋茜就往楼上走，两个人立在木桌旁，看着郑秀晶若有其事地把食物分类，皱着眉头把购物袋掏空，直到翻到芒果后才喜滋滋地抱在怀里凑到宋茜旁边，举着大大的芒果放在宋茜鼻子前，“茜，你闻一闻。”
宋茜配合着秀晶吸了吸鼻子，才温柔地看着她，比划着说，“一次只能吃一个，别吃多了。”
郑秀晶狠狠地点了点头，“晚上吃什么，我帮你！”
宋茜摇了摇头，“你和秀妍下去看电影吧，我待会儿弄好了会下来叫你们的。”
秀晶嘟了嘟嘴，搭下八字眉。
宋茜摇着头，将秀晶耳边的碎发抛在耳后，“听话，秀妍晚上就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儿会很快的，饿的话就去吃点饼干，我今晚买了一点。”
郑秀晶闷着头拖着脚步极不情愿地挽着秀妍走到楼下，又找了一部电影打开，身旁是认真看电影的郑秀妍，自己的目光却盯着楼上认真忙碌的宋茜，不经意勾上嘴角，眼睛里是倾倒出来的痴恋。
“收拾好你的口水。”郑秀妍冷不防地说了一句，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拿起遥控器按着快进。
郑秀晶羞涩地瘪了瘪嘴，往沙发更深处又坐了几分。
秀妍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秀晶的腿上，“你说，茜茜到我们家也十多年了，你喜欢她也那么多年了，想过给她表白没有？”
郑秀晶耳朵发红，思杵了半天，才诺诺地说着，“没有……”
郑秀妍心疼地搂了搂秀晶的肩头，悄悄地在她耳边说着，“秀晶啊，你如果真的喜欢她，趁早说了吧，你如果并不是非她不可，那么……放手吧，找一个，爱你的，心疼你的，关心你的，愿和你一辈子的，好好儿在一起，人生短暂的可以用钟表来计算，你没有几个钟表可以坏掉的。”
秀晶将头靠在秀妍的肩头，只是摇着头，摩擦着衣物的头发散乱地拂在面上，“姐，我想说着，想说来着……我不胆小，可是，你看茜，虽然她表现的和我们很亲近，但是我感觉她总是离我们很远很远。”
“可是她对你真的很好，秀晶……”
“姐，每天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我，对于她，我怕是再也了解不过了，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都多，就像……嗯……我知道她是永远也不可能接受我，和我在一起，却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忽略这些抱紧她，让她…和我在一起。”
郑秀妍感知着电话一直不停地震动，吵得她心烦，直接回了对方一个分手的短信，就匆匆关了机，看着围着围裙，俨然一副贤妻良母造型的宋茜，皱紧了眉头，她问着秀晶。
“你说，如果当年茜茜的父母没有去世，她们家没有那场火灾，她现在还会这样吗？”
秀晶站起身来，迈步想往上走，又顿了顿回过头回答着秀妍，笑了笑，“那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那个人，但是，秀妍，我是人，很自私，如果当年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我这辈子怕是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一个让我看见，就能想到未来未来很久很久以后的人，一个一旦看见，心脏就不听话怦怦直跳的人。”
郑秀妍白了秀晶一眼，快步超过了她，跑上楼，抱着宋茜的胳膊，难有的撒娇着张着嘴想要尝菜，在她眼看着菜就快进入嘴里时，却被秀晶用后脑勺撞了鼻梁，眼看着那到口的食物被她喜悦地咀嚼着，得意洋洋地炫耀着，气愤地插着腰，站在厨台前，吼着。
宋茜浅浅的笑着，等着把菜全部都摆上桌后，制止了两人的互相残杀，护在秀晶面前，张开双臂，像护着小鸡，比划了几下。
秀妍愣了愣，偏过头，看着宋茜身后笑嘻嘻的郑秀晶，挑了挑眉，“喂，秀晶，茜茜在说什么？”
秀晶双手环抱在胸前，扬起嘴角，开心地说，“茜说，你是姐姐，你得让着我！”
秀妍一听，双手叉腰看着宋茜，“茜茜！”
宋茜弯住了眉眼，慢慢地比划着。
“秀晶，说了什么！？”
秀晶松开捏着宋茜衣服下摆的手，坐到木桌前，拿起筷子，闻了闻饭菜香，头顶的上的吊灯柔和着她脸庞的曲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杏仁香。秀晶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秀妍，偏着头。
“茜说…秀妍你别闹，如果你打了我，她就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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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