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懊恼地捶了下额心,歉然道:“抱歉,我忘了你连日赶路一定十分劳累,还是等你休息好再说吧。”
“嗯。”卫庄也不跟他客气,合上书推到一旁,在软榻上躺下,作势要入睡。可刚闭眼不到半刻他又睁开,冰冷神色化为疑惑和嫌弃,看向仍坐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韩非,“你怎么还不走 ?”
韩非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卫庄兄安心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看看卫庄兄入睡时的模样,绝美相貌,加上海棠春睡之姿,一定非常动人。”
闻言,卫庄脸色一冷,眼眸也微微眯起,传达出危险的讯息。韩非见状,迅速起身直挺挺地往外走,片刻也不敢多留。
“卫庄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了”字话音未落,韩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窗边。
卫庄黑着脸躺在床上磨了磨牙,打算等自己休息够了,就找个机会将韩非好好收拾一顿。
……
春日事务繁多,应酬更是不少,故而卫府天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然而与其他人的繁忙相比,卫庄却要清闲得多,而且他一回来,韩非也不去参加那些良莠不齐的宴会,留在府中与他相伴,倒也不觉无趣。
两人志趣相投,又势均力敌,除去武学,几乎没有什么不能拿来比较,尤其是学识与口才。一旦开辩,没有半天绝对分不出胜负虽然一场辩论下来饶是习武多年的卫庄都会感到身心俱疲,韩非当然更不用说,但两人仍旧乐在其中。
这天下午,卫庄午睡刚醒从房中走出,就听到韩非的声音远远地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
“卫庄兄,麻烦把我房里的药箱取来!”
他受伤了?
一抹担忧悄然无声地从心头滑过,卫庄清冷的神色冷意消退,没有耽搁,快步到他房间拿来药箱。
但是他匆忙赶到回廊转角时,却发现韩非毫发无损,连头发都没乱,只是手里捧了只通体洁白,唯有头顶一根纤长的翎羽是钱红色的小鸟。鸟儿在他掌心单脚蹦哒着不断发出清脆的鸣叫,另一条僵直的腿血迹斑斑,像是被锋利的箭矢划伤,同样的伤在微微扑腾的翅膀上也有。
见卫庄提着药箱走来,韩非焦急皱紧的眉头立时松开,笑着向他扬扬手:“卫庄兄,帮它包扎一下可好?”
冷淡的眼神在即便受伤也活蹦乱跳的鸟儿身上停留片刻,卫庄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一把拽过韩非坐在廊下的长椅上,动作略显粗鲁,却细心地没有碰到他手里的小鸟,也没有伤到他。这份无言的体贴被不耐烦的表面遮盖,但瞒不过与他一同长大,朝夕相处了十年的韩非。
心中微暖,还有些痒痒的。有什么历经时光切磋酝酿得早已成熟的东西蠢蠢欲动地试图破土而出,可韩非隐隐觉得,若是当真放任其萌芽生长,那么他得来不易的平静人生就将被彻底打破,所以只能竭力压制在心底,故作无事地举高捧着小鸟的手,方便卫庄包扎。
不知道方才短短一刻韩非已经历了一番艰难挣扎的卫庄从药箱里拿出药水和绷带,修长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抚过柔软的羽毛,安抚着慌张惊恐得直发抖的鸟儿。许是感受到他隐藏在淡漠下的善意,又许是他与韩非身上平和的气息令它安心下来,鸟儿终于不再颤动,也不挣扎了,乖巧地趴在韩非掌中。
卫庄见状,微抿的唇角拉开浅浅的弧度。
他小心抬起鸟儿的腿,将药水均匀地洒到伤处,然后在药水滴落之前迅速包上绷带,动作快而轻柔,几乎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所有步骤。接下来处理羽翼上的伤,他也如法炮制,干脆利落,有种说不出的写意优美。
午后阳光穿过树荫打落摇曳的清影。低垂的长睫被风拂动,卫庄俊雅的容颜安静而美好。
在他给鸟儿上药包扎时,韩非一直面容含笑地看着他,眼波如水,盈盈脉脉,刻意压制的情意也情不自禁地流泄而出。
“好了。”
绷带一卷打上不紧不松的结,卫庄低声道。沉朗的声音打断了韩非的思绪,他恍然回神,心下一惊,抢在卫庄抬眼看来之前将所有心绪情动掩藏在波澜不惊的眸光之下,低头看着手中的鸟儿。
“卫庄兄真细心,包扎得很好。”揉揉鸟儿头顶的羽毛,韩非眼眸微弯,却又有些心疼地感叹道:“这么熟练,卫庄兄你到底受过多少伤……”
在韩非身边坐下,卫庄微微眯起眼看着廊外灼热的日光,不以为意地道:“习武受伤不过寻常小事。”
“是吗?”韩非淡淡地反问,目光一转,眼睛突然一亮,他腾出一只手拉拉卫庄的衣袖,“卫庄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鸟窝?”
“嗯?”
伞盖般的清凉绿荫下,韩非捧着鸟儿抬头看着树上,几根树枝交错之地筑了一个鸟窝,卫庄正攀在一旁探头往里看,很快便又落下地来。
“怎么样?”卫庄一下地,韩非立刻迎上前面露期待地问。
“鸟窝里有几只雏鸟,跟它应该是同一品种。”卫庄两手拢住还是十分精神的小鸟,对韩非道,“我把它送上去。”
“好。”韩非浅笑颔首,往后退开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