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谨则找到了空位，回头却发现阿笙不见了。他从容地坐下，拿起筷子反着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饶有兴趣地盯着傻瓜一样望着他出神的阿笙。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玩味地朝她眨了一下眼，调皮又勾人，一闪即逝。都没等阿笙去确认那个媚眼是不是他抛过来的还是她自己走神了，乔谨则已恢复一脸平静，偏了偏头，叫她：“那个小痴呆，过来坐，别站在那儿丢人现眼。”
小姑娘？小痴呆？
阿笙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一只脚踩在椅子边缘，一副典型的女汉子样，瞪着他：“我哪里小？”
乔谨则慢条斯理地吃东西，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姑娘？大痴呆？”

阿笙翻着风情万种的白眼，不屑地瞅他：“首先你这个……”
“OK。”他突然擅作主张，结束她的话，“老姑娘、老痴呆，这样可以了吗？”
要不是我喜欢吃樱桃肉，我非一盘子把你拍死在这儿！
“老男人……”她咬着筷子恶狠狠地嫌弃道。
乔谨则没生气，也没再接话，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顿午餐。

饭后，阿笙在食堂拿了两个苹果，乔谨则以为她是给自己的，正打算伸手去接，就见阿笙一口咬住手里那一个，另一个揣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从他面前走过。
她连口头上的面子都不想卖给他，更别说行动上了。给他送苹果，有明显讨好他的嫌疑，她为什么要向一个莫名其妙喜欢捉弄她的人妥协呢？
她是人民的公仆，又不是人民的奴隶。
他们共事的第一天，问题不仅仅出现在性格上的不合，更严重的问题是，阿笙开车带乔谨则去沈沉的家里，并没有见到沈沉本人。
她一路都在打电话联系沈沉，下午一点三十分的时候，沈沉声称自己在长景路的西餐厅，等他们赶到时，沈沉又声称自己到了私人会所。整整一下午，阿笙跟乔谨则就一直奔走在寻找沈沉的路上。

下午六点，阿笙彻底发飙，抓起手机拨通沈沉的私人手机号码，就听那边的人不紧不慢地说：“我现在在绮云四季参加一个婚宴，你要来吗？”
阿笙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怒气冲冲地吼道：“姓沈的你在跟我玩打地鼠吗？！你在搞什么花样！”
“我哪有时间陪你玩花样，我今天是真的很忙，我明天才有空，你明天上午来我家里就好。”
“姑奶奶是在办案你知道吗！不是找你喝茶聊天还得预约！你老婆死了你知道吗！你还有心情参加宴会！你就是狼心狗肺也该象征性地紧张焦急一下吧！”
“哟……”沈沉在电话另一端低笑，“年姑奶奶，您在办案，我又不是犯人，就是你们局长到我们家门口想进来还得敲敲门，您这是干吗呢？”

“你给我等着！”她气愤地挂断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乔谨则正要说话，她又恶狠狠地瞪过去：“别说话！我想要静静！”
“静静是谁？”他无辜地反问。
阿笙崩溃地一头磕在方向盘上，乔谨则不仅有办法让她抓狂，火上浇油的本事也是十分了得：“我警告你，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踹你下车！”
乔谨则张了张嘴，阿笙立马咬牙切齿道：“闭——嘴！留着你的伶牙俐齿啃肉吧！喜欢吃软饭的老男人！”
乔谨则坐直身体，静静地看着前方。车窗上有一道巨大的扇形，是雨刮器扫过后留下的。他们的车在路边停着，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似乎，应该，可能，又要一起吃晚餐了。

阿笙的火气下去了几分，自我感觉越发良好，看来对待乔谨则，她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如果他不傻，他一定能想象得到动起手来，他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调整自己不冷静的情绪，刚要启动汽车，便听到乔谨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开了口：“男人都喜欢吃软的东西，女人才喜欢吃硬的。”
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夜，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一块破旧的灰布，冷风轻轻一吹，路上的行人就纷纷将下巴收进大衣的领子里。街上飘动着五颜六色的雨伞，车辆驶过，溅起一片片水花，发出“哗哗”的声音。
阿笙从超市出来，手机拿着两盒热牛奶和两个三明治，没有打伞，只是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一路踩着雪地靴踮着脚小跑回车上。
乔谨则靠在座椅里安静地倚着车窗，视线一路追随着奔走在雨里的小姑娘，就算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也十分好看，大概是嘴角天生上扬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阿笙拉开车门钻进来，把其中一份早餐递给他，然后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乔谨则调高空调温度，开口时鼻音有些浓重：“小心感冒。”
阿笙撇了撇嘴，心里稍有感激。
她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怎么看怎么想笑，好端端一张英俊的脸，这会儿鼻子上却贴了一张碍眼的创可贴。
他们从局里出来之前遇到英明神武的申大队长，看见乔谨则跟她混了半天居然混得受了伤，一口咬定是她吧乔谨则揍了，无论阿笙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最后是乔谨则自己面子上挂不住，惜字如金地对申特说：“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人吗？会被一个女孩子欺负？”
申特说：“一般女孩是不会的，但女汉子就保不齐了。”
大家一致认为，申大队长的话十分有道理，乔谨则一定是碍于面子不想承认他跟阿笙相处得不愉快导致被打。
而事实上是昨天晚上，阿笙与乔谨则共进了一顿十分不愉快的晚餐，所谓不愉快，就是相互看不顺眼但还必须忍受着为共建和谐工作环境而努力。
从小餐馆出来，阿笙一边在数落乔谨则讨人厌地几宗罪，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辆载着两大桶饭店泔水的小三轮车从侧面的巷子里开出来。乔谨则在紧要关头拉了她一把，阿笙却以为他要动手干架，一记干脆利落的过肩摔，把乔谨则从背后捞了过来，然后就把他摔在了泔水车上半挂着，鼻子刚好撞在一个铁皮桶的边缘。

再然后阿笙就跑掉了，反正当时她没有看到乔谨则的怒火中烧，早上上班看到他，又是一副爱答不理、半死不活的样子。
阿笙想了想，不记仇大概是她发现的乔谨则除了颜值高以外的唯一优点。
两人一路无话，抵达了沈家大宅。早些年这是这座城市里最气派的洋房，现在则是这座城市里最有复古味道的洋房。至少他的外观，从民国以后就没再修整过，看起来斑斑驳驳，倒也很神秘。
房子的内部装修可谓奢华至极，细微到一个待客的茶杯，都是昂贵到令人咋舌的高档货。阿笙跟乔谨则在楼下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沈沉才穿着睡袍，磨磨蹭蹭地从楼上下来，指尖夹着雪茄，懒洋洋的样子俨然没有睡醒。
“早上好啊，小鸽子，好久不见。”他笑容轻浮地跟阿笙打招呼。

阿笙学着他的语气、他的姿态，优雅地把双腿一叠：“这是我的自由啊……”
沈沉那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笑得开心：“那我只能好心地提醒你一句，别再跟同事谈恋爱，想谈，也要找个命大的。”
阿笙沉默片刻，释怀地笑了笑：“你也是，再娶的时候，也要记得找个命大的。”
沈沉含着一口洋酒狡黠地笑，半点儿丧偶的失落表现都没有。
阿笙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人走茶凉”，看了一眼身侧的乔谨则，开始切入正题：“我想了解一下关于你太太失踪前的事情。”

沈沉偏了下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太太在离家旅行之前，你们吵过架吗？”
“吵过。”
阿笙忍不住在内心翻白眼，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怀君封来了三次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吵得多凶？因为什么吵架？”

“很凶，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具体因为什么……”沈沉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太记得了，稀疏平常的小事吧。”
“小事你就动手？”阿笙提高音量，凶巴巴地瞪着他。
“她跟其他男人暧昧，在我们家来说，这就是稀疏平常的小事。”沈沉毫不在意地冷笑着，视线扫过安静地坐在一旁，尽职尽责扮演路人甲的乔谨则时，表现出了一丝戒备。
“梁沁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太太，也不是普通的明星，她出门身边总该跟着个人，她的保镖、助理、司机呢？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哪些人？”
沈沉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谁出去偷腥会带着保镖、助理、司机啊？她身边的那些人都是我沈家的，谁敢带着谁？”

阿笙皱了皱眉头，猛一拍桌子：“你给我严肃点儿！昨天把我当鸟遛了一下午我还没跟你算账。我再问话，你老婆被谋杀肢解，你居然还能哈哈大笑！”
沈沉收敛了笑容，嘴上依旧不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阿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问：“据你了解，你太太平日里结过怨的人都有谁？”
“你应该问我她跟谁没怨，我太太为人耿直，嘴上功夫十分了得，连自己爸妈都瞧不上的主儿，您能指望她跟谁和平共处？”
“为什么你太太跟你失联整整一个月你才发现？”

沈沉无辜地耸耸肩：“我和她经常一两个月不联系，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笑着向前倾身，目光紧紧锁定在阿笙精致的面容上，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吸引异性的磁场，“阿笙宝贝，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些荒谬的新闻吧？我跟梁沁……”
他说这话突然站起来，拿着酒杯绕过半个茶几，站到乔谨则面前，笑容里有说不出的阴森：“我刚注意到这儿还有另外一个活人，是你的新同事吗？阿笙宝贝？还是你新相好的？你怎么好意思嫌弃我无情无义的，你看你，阿远不过才走……”
不等他说完，乔谨则便站了起来：“我是年笙歌的同事，你好，久仰大名了，沈先生。”
“大名？”沈沉戏谑地笑，乔谨则的身高颇有优势，两人面对面，沈沉淡定地微扬着下巴。
“是。”乔谨则点头，“传闻你老奸巨猾，今天见到本人，发现不完全属实。至少，你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