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在大皇子营帐附近,发现……有人给他送信,经查证,是舒大人所为。”
是方落日的时候,偌大的营帐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陆离正查阅着这几日的公文,不时在纸上写下只言片语,穆空桑单膝跪在陆离跟前,将这封信呈了上去。
“里面说了什么?”陆离被这繁复的公文激得烦闷,却还是将自己的语气尽力控制得平和。
“一些家常话。”
“家常话?”陆离脸上的神色变了变,“拿上来,我瞧瞧。”
陆离接过他呈上来的信件,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实只是一些家长里短,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陆离心内不结:“这老狐狸又在给我玩什么花样?”便将这封信收拾好,吩咐穆空桑道:“你明天……不,现在,将这封信交给殿下,看看他什么反应,再叫魏遗思和之前那些派往他身边照顾他的人多留意他近期有无何可疑之处。……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穆空桑不禁拧了拧眉毛,接过信件,领命退了下去,将那封信交给了季謇行,那时魏遗思给季謇行检查完,正要走,见有了来客,便多留了些时候。
季謇行收到信件时还有些疑惑,待将信展开阅毕,瞧见落款乃自家舅舅舒兹佩时喜笑颜开,道:“也是劳烦舅舅挂念了,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也是劳烦他了。”
“你是他亲侄子,岂有不挂念的道理。舒大人……他在信里说了什么?”魏遗思微蜷了手指头。
“就是长辈对后生的告诫罢了。”季謇行小心将信折好,抚平放在了枕头下。
“殿下很喜欢这位舅舅?”穆空桑道。
他闻言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他可是我亲舅舅啊,以前在宫里时他常来看我和我母妃,给我说故事,还经常带一些新奇的东西来给我瞧瞧,可好了。”季謇行眉眼间是难掩的喜悦。
“原来如此。”魏遗思伸手将他手上执着的书简放到了一边的桌几上,并道:“你便好生歇息着,我还有事,就不在你这多逗留了。早点睡,别又给我看书忘了时辰。”
“我同魏医官一道去了,陆将军这些日子有些疲劳,教我去拿些补药。”穆空桑道。
魏遗思临走前将帐里的灯熄灭了。穆空桑朝季謇行营帐门口的侍卫耳语吩咐了几句,便随着魏遗思朝那个门口悬壶的营帐走。
“我便不送了,二位走好。”季謇行目送他们走远。
二人的身形消失在重重夜幕中。
一路上倒也算聊了些闲话。
“听说魏医官是随令尊到营上来的,是出于何故?”
魏遗思一听便已了然,转了点眼珠瞄了眼穆空桑,眼神依旧是如常的在审讯犯人一般,遂温和笑道:“战乱了,无处营生,便随着家严到军营里面讨个过活。”
“为何不投靠亲戚?”
“都被杀了呗,再说就算还有个亲戚可投靠,也嫌我们是瘟神。”魏遗思忽话锋一转,脸上是怅然模样,自怨道:“只是可怜了我那父亲,亲眼看着亲人惨死他手,身为神医却无能为力,怨恨了自己大半辈子,临时之前都不肯释然半分。……若我当年,能听他的话,好生点学医,或许也不至于那时候,如此的无力回天罢。”
他看到穆空桑的眉尖蹙了点,又听见他低声道:“莫埋怨自己。”
魏遗思道了声“多谢”,忙打散脸上的愁云,反问起了穆空桑来:“对了,听说这几日营内又在清人了,连那顾参谋都被斩首了,可有此事?”
穆空桑点点头。
“唉,这世道,连自诩忠心的顾参谋都会反,也是好笑。不知道下一次挖出来的老鼠,该有多吓人。”
穆空桑微皱着眉头,道:“你觉得殿下人如何?”
“殿下?”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回复了平静,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道:“他……挺好的啊,人也和气,就是有时候有点闷。怎么,你们……莫开玩笑,他是大皇子啊。”
穆空桑重复着陆离之前说过的话:“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他的眼睛仿佛在说:“这不是玩笑。”
魏遗思咽了口唾沫,道:“陆将军说的?”
只见那人郑重地点头回应。
不知不觉竟也到了药房,魏遗思不慌不忙地走到里边定气凝神地开好了方子,又抓了几副药交于给穆空桑,嘱咐好这方药该如何给陆将军吃,便自个忙活了起来。穆空桑接过药,也未多做逗留,直接去了陆离营帐。
魏遗思见穆空桑已走,眼皮子眨得飞快。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这句话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可万一,他们怀疑地真是季謇行呢?我……”
手心已渗出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