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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の眼泪】【8.10服部の日 文】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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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沉重的小故事,不过我希望,看文的小可爱能看到一些我想说的,平和背后的故事。
镇楼图来源lofter,获得授权。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8-15 23:40回复
    一.前事
    我站在祠堂门口已经很久了。
    不管多少年没有在这里面挨过打,只要一站在这里门前,恐惧与心悸总会一瞬间交织袭来,让我不禁打个寒颤。
    昏暗的光线,黑色的牌位,木质的长凳,冰凉的青砖。我深吸一口气,想着等会儿的对策。
    再过半月,我就该离开中国,去日本留学了。在家宴上听到这事的时候,全家人一下子齐刷刷地看向了正低头吃饭的爷爷,欲言又止。
    老爷子是从抗日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活下来的,关于日本,家里没有一个人比老爷子更熟悉,也痛恨。他的所有现代知识,是他十二岁那年去日本后,在那里的学校学得的。他的所有伤痕,是他二十岁那年踏上抗日战场后,从日本人的手上得来的。这几十年来,老爷子嘴里甚少提到过日本两个字,甚至连对当年的历史也讳莫如深。只是偶尔看我历史书上写到那些历史,低低吐出一句**,就转身离开。
    所以彼时,所有人沉默不语,饭桌上只剩下我有些不安的呼吸。父亲在家中排行最末,此刻也只能陪着我局促地看向爷爷。
    “出国前,来趟祠堂。”老爷子头都没抬,声音一贯的平静低沉,“专心吃饭。”
    熟悉的拐杖触地声将我的记忆唤回现在。老爷子没理我,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我忙不迭地跟上。走到灵位前,我看着在一旁紧紧盯着奶奶牌位的老爷子,一咬牙,径直跪在了地上。
    冰冷的触感熟悉,却一如既往地让人恐慌。就像空气里弥漫的冷,和我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悲伤。让我一颗心空荡荡地往下掉。
    后来我慢慢的明白,那也许是一个人在即将听到一些悲哀的故事前,本能的预感。
    苍老的声音到底还是响起了。
    “既然跪着了,那就不急着起。”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沉默地点点头,一言不发。
    “这次去了那里,学点真本事。”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不拦着你去,也不逼着你承诺必须回来。但是你得记住,你是从哪里过去的。”
    我抬头,看到香炉里刚刚被点起的香火,弥散开灰色的雾,老爷子的侧脸一下有些颓丧的模样。想象之中的暴怒和责骂如此的平静,让我惶恐而无措。
    “你既然去了,帮我把这个带到那里去。”我急忙伸出双手,想要接过,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布艺的护身符,上面绣着樱花的痕迹。
    这是什么?老爷子当年的情史,战场上的战利品,还是……
    “我答应过一个人,帮他把这个交给他的妻子。”老爷子已经自顾自地替我解释起来了前因后果,“只是我当年立过誓,终身不踏东瀛一步。”
    “这东西的主人,救过我一命。如果没有这个日本青年,也就没有咱们家的今天了。”
    “老幺,我要你记住,有些仇不准忘。他娘的,这世上有些人,就是**。”
    “只是有些人,虽然立场不同,我也必须承认,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这个东西的主人,叫做服部平次。”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8-15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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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战火
      在老爷子遇到服部平次那年,刚好是抗战开始后的第七年。如果有人能预测未来,也许该跑到那些已经快熬不下去的战士面前说一句,八年抗战还有最后一年就结束了。
      可是那时候,谁能相信这种事。数不清的尸骨,实力悬殊的军力,还有常年跟不上的军需与后勤。大概即使在战争结束的前一天,也没人能预见,下一日就是光明。
      那一年,服部平次作为他们部队的精锐军的少佐,正在组织围剿老爷子所在的第三十九师。不巧的是,老爷子所在的团,恰好是主力军。
      毫无意外的,突袭与围剿。
      毫无意外的,死伤与生擒。
      当老爷子被捆缚押到对方将领的面前时,他本来是想挣脱然后最后拼死一战的。可惜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就被押解的士兵一脚踹中了小腹。他只能抬着头,龇着牙瞪着眼看着面前与他一样年轻的军官,像是一头困兽最后的示威。
      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面前年轻的军官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明亮异常,看着他露出野兽一般的神情,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无论是不屑,还是掩藏的畏惧。青年只是沉静地看着他,低声问旁边人:“这人是谁?”
      “长官,他似乎是七六团的团长。”
      青年猛地挺直了脊背,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凛然,站直了身躯,让老爷子遗憾起没有办法张嘴咬下他一块血淋淋的皮肉:“七六团?大佐君牺牲的那次?”
      “是的长官。”身旁的士兵押解的力道猛然重了两分,眼里也带上几分恨意,看得他只想嗤笑两声。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把他单独关起来,今晚,我亲自审。”青年人说完,便转身走了。
      听口音,应该是关西那里的。老爷子低头,情绪复杂。他听得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却又如此后悔,他听得懂。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8-15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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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交锋
        是夜。
        出乎老爷子的意料,那个青年军官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翻译。这让老爷子又一次遗憾,他没有办法喷那些人一口唾沫。
        “你听得懂日语。”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或者说遗憾,青年军官坐在捆绑着的老爷子面前的椅子上,盯住他的眼,“白天的时候,提到大佐君的牺牲,你笑了一下,得意的那种。”
        “说到单独关押的时候,你抬了一下头。”
        “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不止如此,昨天的刺刀战,你用的是我们日本北辰一刀流的招式。你在我们日本学过剑道。”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服部平次。”
        回答青年的是抵抗的沉默。
        “没关系,我并不打算立刻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只是。”
        “你用我们日本的招式,去对付我们的士兵,不觉得太过讽刺了吗。”
        服部平次看到面前低着头的囚徒猛地抬起头,瞪着他声音带血:“讽刺?!那你们用着我们国家的语言,用我们国家唐朝时候教你们的文明去发展,然后来欺凌我们的人民,难道不是太无耻了吗!”
        暴怒的老爷子并未看到,面前的青年眸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面前名叫服部平次的青年平静地对上他充血的双眼:“我们是为了拯救你们,实现大东亚共荣。”
        大东亚共荣。
        后来的老爷子慢慢地了解到,这个谎言让这些青年人热血澎湃,为了祖国的利益走上战场,蒙蔽心智去屠杀,去掠夺。他们中有的人依旧清醒,不愿意参与从而离开日本,有些人却沉溺其中,成了真正不分善恶的**,举起屠刀像是看待猎物一般,分割眼前的肉体,撕开面前哭嚎着的妇女的衣衫。
        也有些人,迷惘,也痛苦。
        当被藻饰的凶残剥去外衣,露出本来狰狞的面孔的时候,惶恐的除了被屠杀者,也有良知尚存的举起屠刀的人。
        彼时老爷子听着这句话,只觉得气血上涌,抑制不住地狂笑。
        “大东亚共荣?我跟你们这帮**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你们不会杀我。想怎么折磨,来吧。”
        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叫服部平次的青年只是皱了皱眉,像是想解释什么,又转身离开了。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8-15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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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相处
          服部平次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青年,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他几乎天天前来审问。
          说是审问,其实是很勉强的,因为大多时候他只是重复着一些无关的问题,譬如,你从哪里来,譬如,你在日本呆在哪里。
          其实不过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再早个数十年,也许两人可以在日本的街头某家酒家,看着河水里飘零的樱花把盏对酌,相逢恨晚。再晚个数十年,也许两人可以在中国的路口看柳垂金线,桃红漫开。
          可是此刻,空气里都是血腥气。同胞的,敌人的,尸骨叠着尸骨,血腥盖着血腥。除了相互的讥讽与争辩,还有什么可说。
          老爷子后来告诉我,其实在那个昏暗的牢房里,他有时听到守门人的私下嘀咕,也能了解一些服部平次的故事。也偶尔对这个年轻将领,感到些许陌生。
          他的父亲,在民国二十六年死亡,在这三年后,这个出身显赫的少年被直接提拔为大尉,名噪一时。而这位日本有名的剑道天才在战场上也的确足够英勇,只是整整三年,才被提拔为少佐的原因,是他拒绝向平民举起屠刀。
          军人的刀属于战场,这是武士的尊严。老爷子听到守门的士卒模仿着青年的语调,热血而干脆。随后那两个守门人嗤嗤地笑了,不屑而不满。
          故作姿态。他也嗤笑一声。
          只是有种复杂的情绪忽然上涌。他忽然想,如果在家的小妻子遇到这样的一支军队,会不会值得庆幸一些。
          转念又暗骂一声自己的糊涂。
          大概是被太久的残酷折磨的,连别人最基本的人性,都让他感到不堪消受。
          当晚,服部平次来到他那里,脸色阴沉。本就黝黑的面孔更多了几分暗色。
          “我说,你也是个武士把。”服部平次沙哑开口,看着他。
          他冷哼一声,讥讽的笑了:“我不是武士。我是战士。武士可以放弃道义屠杀,战士不可以。”
          面前的青年几乎瞬间暴起,带翻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真正的武士绝不会对无辜的百姓举起屠刀。”
          “是吗?”老爷子依旧是讥讽地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头一次,服部平次沉默地看着他。
          像是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关西腔沙哑而笃定:“是的。真正的武士,也是战士。”
          后来老爷子回想,他那日的脚步,有几分踉跄。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8-16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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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动摇
            服部平次始终没有说出口他的压抑。
            毕竟刚刚面前的那个人,从任何一个立场上来说,都是敌人。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忽然觉得,也许那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他的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
            直到今天,父亲的死他依旧不明白原因。
            长官只说是死在战场上,英勇牺牲,要他继承父亲的遗志为父报仇。可是那母亲呢。
            以他的了解,母亲绝不是那样软弱的女子,就算要追随父亲的脚步,也该教训他两句,再离开。可是等他在长官那里签下约定,回到家,只看到母亲冰凉的身体。
            他自然没有哭。
            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刚刚击败了京都的冲田,在剑道场春风得意。突兀的,战争的消息就来了。一贯举着课本的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大东亚共荣,身边的同学情绪高涨,吼声动天。连一贯穿着剑道服气度泰然的前辈们,也拔刀出鞘,在凛凛寒光背后热血沸腾,高喊着践行武士的忠。
            直到踏上战场前,他都相信他们是对的。
            他们是他尊敬的裕和天皇口中的战士,他们生而便是高等而智慧的民族,是为了大东亚共荣,为了拯救那些低等愚昧民族的民众,而拔刀出鞘的。
            父亲的遗体据说面目全非,他立志报仇,却也产生迷惘。为什么拯救的行径,会遭到如此剧烈的抵抗。还有。
            和叶。
            即使他们在出征前都被承诺,家人会得到最妥善的安置,即使他们为国殉身也会有人照顾好他们的家人,他依旧放心不下。
            而上了战场后呢。
            起初,听着军队的号角,想着出征前上将一遍遍地高吼,帝国的武士们,为了大东亚共荣,为了裕和天皇,是时候举起我们的刀了,他也曾热血澎湃,不顾一切。
            可是当眼前的一切变成手无寸铁的民众,甚至变成面对子弹几乎送死一般拿着刀向前奔袭的敌军,他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如果真的是拯救,那么眼前的血流成海是什么。
            如果,如果真的是英勇,那么对面不顾生死的反抗是为了什么。
            当他制止一个手下向抱着孩子的母亲砍下的刀,他看着那个熟悉的手下猩红的双眼,猛地一惊。那眼里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暴虐,像是和那刀头还粘稠的血液一样,滴在那片潮湿的土地里。
            共荣。如果真的共荣,那么这些曾经的疮痍,该用多少年撕扯揭过。
            今天大佐的训斥还清晰在耳。
            服部平次,你是个军人,是个武士。忠,永远是高于义的。
            更何况,任何一场拯救,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的人,是死不足惜的。唯有让这些愚蠢的人知道害怕,才能把帝国的伤害降到最低。
            你别忘了,你的父亲服部上将,是怎么死的。
            父亲。他从小一直称呼他狐狸眼老爸。
            如果那个狐狸眼老爸还在,又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父亲面前是拿着刀反抗的妇孺,父亲是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击碎那狰狞而憎恶的表情,还是会任由那一刀砍下,只是退避开,去继续真正的战场。
            他的确知道,忠义,永远前者是武士的第一信条。可是性命呢。
            他也记得,父亲曾经握住他的手,让他的剑凌空破风斩开剑气,却告诉他,决不可伤人性命,除非身处战场。
            他到底还是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座牢房。
            如果,如果他知道他这一去,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如果,如果他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没能见到大阪那个举着护身符说你一定要回来的少女。
            他会不会停下脚步。
            那一晚的牢房里,彻夜灯光,间或传来青年的争执,与低低的嗓音。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8-16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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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彷徨
              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我直到今天也很难真正的听懂,那晚那两个青年人的争论与彼此的认同。关于立场,关于国家,关于生命。
              只是我慢慢的意识到,那一晚,改变的是两个人的路程。
              那晚之后,老爷子与那位服部平次间的话题多了很多,尽管如此,他们却对那晚的交谈缄口不提,像是默契的回避开。
              可是我无法回避。因为直到今天,我还在思考那两个青年人的对话,像是自我对白。
              自然界一切物竞天择,所有不符合自然的,都将被无情的淘汰,如果这一切适用于人群,为什么不合适。
              可是如果这一切合适,那么所追求的人性与义理,到底又在保护些什么。
              弱小的民族站起,目不识丁的人群不再惧怕死亡,在子弹前,用心脏诠释古老的文字,求仁得仁。
              强悍的民族也曾有人为之战栗,捡拾起良心,放下屠杀的枪与刀,却阻止不了更多已经被**的人群,像凶猛的野兽,撕咬,杀戮。
              可是千百年前,弱小的民族曾经是万方来朝,强悍的民族曾经远渡重洋,去乞求那古老的文明。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正义。
              我还没有想出头绪。
              可是那个叫服部平次的青年,即将作出自己的选择。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7-08-16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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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抉择
                就在老爷子和服部平次的交谈渐渐深入的时候,处死令下达了。
                拖延了一个月一无所得,已经是帝国最后的期限了。
                老爷子倒是安之若素,看着面前的青年欲言又止,率先开口:“怎么着,终于不再扮好人了?”
                服部平次没有回答他的讥讽,只是看着他,认真的措辞:“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完成的事,只要不违反武士的原则,我可以帮你。”
                如果不是敌人,也许,会是知己。
                老爷子本想讥讽两句你还有作为武士的原则,鬼使神差地,却停住了。再开口,声音也难得有几分犹豫:“帮我……把这个交给一个女孩子。她在你们经过的那个村……别让你的手下知道。拜托。”
                他手上,是一个精致的香囊。
                服部平次眼里的光黯了几分,他没有伸手,反而抬头,忽然笑了:“这是……你的妻子给你的吗?”
                “准确的说,还没过门。”老爷子也笑了,声音放缓了半拍,温柔了些许,“本来早就该过门了的,可是……你们来了。”
                他看向服部平次的双眼,眼神复杂,不同于完全的怨恨,多了几分不解与无奈。
                “没办法,如果不上战场,国家就没了。”
                ……
                “我们来,是为了……”干涩,凝滞。服部平次来不及说完。
                “我知道,为了大东亚共荣是吧。”老爷子低低地笑开,压抑着嗓音,像是被呛到一样咳了两声,“可是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又哪里需要你们这帮人,来拯救呢。”
                “你看,如果你们没来,也许我们已经成亲,生娃,又哪里需要你们的拯救呢。”
                “杀戮就是杀戮,战争就是战争。”
                “服部平次,你其实很清楚,所谓的高等低等,不过是你们为了一个正义的名头,找的借口。”
                这一次,回应他的,变成了沉默地喘息。
                正义的借口,不存在的高等低等。
                他有多久,没有重新思考过这些了。
                很小的时候,他拿着木剑向远处跑去,汗流浃背而气喘吁吁,和叶一边递给他毛巾一边骂他笨蛋,问他那么拼命干什么。他毫不留情的回骂过去,抬起头骄傲的说自己要能够保护别人,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保护她。
                长大一些,他似乎慢慢有了站在赛场中央,蔑视对手的能力。教练声声教诲在耳,父亲耳提面命在心,无论何时,要有身为剑客的风骨,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他也一直努力,去保护着那些人,哪怕还有一丝可能。
                可是从什么开始呢。一切都变了。
                身边人开始高喊的是杀戮,冠冕堂皇的杀戮。武士手里的刀可以对向无辜的民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他所做的合理而光荣。
                可是,刀头的血,狞笑的亡魂,出膛的子弹,为什么会把他的世界撕扯得一片混沌。
                他用了全部力气,也只问出口一句话,问那个拿着香囊,从容地笑着的青年一句话:“你的妻子和你……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我跟她,是青梅竹马。”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7-08-16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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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枯骨
                  我跟她,是青梅竹马。
                  如果没有战争,也许举案齐眉,共结连理,都是现在的岁月。
                  可是别无选择,我必须保护我的祖国,我必须为了我身后无数无力而柔弱的民众而战。
                  我将从你们那里学到的,用来对付此刻,侵犯着我的敌人。
                  我的血,也是殷红的。
                  我亲人的白骨,依旧躺在青山畔。
                  耳边松涛阵阵,是他们的怒吼,眼前江山勾连,是他们的赤血长歌。
                  她也曾送他远赴沙场,一片相思画不成,春闺梦里,河边无定。他也曾步步回首,饮尽杯酒不谈生死,看白骨黄沙赤血碧天。
                  高等?低等?
                  至少,家里等待的那个人,伸出手去,摸出的轮廓相似的分明,缱绻得重叠。
                  至少,苦苦守护的那片河山,万里雄奇,烙印在心底,是死生不敢背弃的男儿铁血。
                  是我错了。
                  服部平次低下头,摸出一个御守,放在老爷子空着的手上。
                  “走。把这个交给大阪一个叫远山和叶的女孩子。”
                  “帮我跟她说,对不起。”
                  左手香囊,妾心一片相思入骨,知否。
                  右手御守,春闺梦里惊起犹待,不归。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7-08-16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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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扼腕
                    “后来呢。”我看着老爷子,却感觉看不清,就像那股压抑把我的眼前也蒙上了血色,一片惨淡。
                    “我连夜逃出来了。直到很久之后,我们俘获了一个日本士兵才知道,服部平次在第二天,被处死了。他为了维护自己作为武士的尊严,自戕了。”
                    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声线平缓,像是叙述着陌生人的事情。
                    服部平次在临死前终于得知,自己的父亲当年,并非死在敌军的刀尖,而是死在统帅的枪下。
                    1937年 的冬天,一场三十万的屠杀,让他的父亲彻底醒悟这不过是一场掠夺与野蛮的战争,愤然要求停止战争,更不惜违抗军令公然退兵。
                    次日,服部平藏被枪决。
                    两日后,接到遗书的服部静华决定阻止儿子参加战争,亦被处死。
                    六年后,服部平次再一次走上了这条路。
                    枪口对准的刹那,刀光一闪,腹部洇染的,是刺目的红。
                    “我们都错了。”
                    “我们从来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要求大东亚共荣。”
                    “生命,这是我们最需要敬畏的。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决不放弃救人。”
                    这条路,在当时到底有几个人走过,我想我再也无从得知。
                    只是那条路,每一个脚印,都带着血。在那个找不到人性的年代,却成了暖的光。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17-08-17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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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同归
                      我到底没能完成爷爷最后的托付。
                      到了日本后,几经波折,我才终于打听到。当年的远山和叶,在服部平次死后就接到了日本的处死令。通过服部平次手下的讥讽,这个聪慧的女子慢慢得知了一切,在行刑的前一晚,投水而死。
                      我甚至找不到一块墓碑,去把那枚精致的护身符放在墓前,说一声感谢。
                      我只能将它投入水中,看它渐渐沉没,消失不见。
                      没有人可以重温,那个热血澎湃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子,跑动跑西的岁月。
                      没有人可以回首,那个不可一世的武士身旁,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握着护身符安静祈祷的样子。
                      没有人可以拼凑,那个拔剑出鞘的战士远方,一个坚毅孤决的身影投湖而死,去践行他生命最后的坚持的画面。
                      饮血无数的刀头,最后吸食的,是自己主人的血液。
                      难得尚带着温度的,热血。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17-08-17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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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沉寂
                        民国二十六年,服部平藏因拒绝继续发动战争,枪决。
                        同年,其妻亦处死。
                        民国二十九年,其子服部平次出征。因拒绝屠杀民众,屡受批驳。
                        民国三十二年,其子服部平次因通敌坐死,自戕。
                        同年,服部平次之妻服部和叶,投水殉夫。
                        所谓良知,所谓热血,所谓生死,终归于沉寂。干了这杯酒罢,再看一眼亡灵。
                        此情已归沉西海,却问白杨悲不悲。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17-08-17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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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叹
                          远山和叶看着眼前举起的刺刀,轻轻叹了口气。身后传来家里的瓷器被打碎的声音,手腕被两侧桎梏的士卒攥得生疼。拉扯间,红色的和服被扯下一大截衣袖,露出淡粉色的内衬和白皙的腕子。
                          淡紫色的护身符,到底是从怀里掉了出来。
                          她奋力挣扎,想去捡拾,却被人先一步狞笑着捡起。那张陌生的面孔带着对她憎恶的笑,像是他们本是敌人一般,他一扬手,就是溅起的水花。
                          她的双眼一下瞪得猩红。
                          她忽然想起服部平次临行前抱住她,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身上传来的钝痛与鲜血流过肌肤的粘稠感似乎一下淡了许多,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倒叙般,从临行到少年,从相恋到相逢。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怎么那么啰嗦,你在战场上照顾好自己是真的。”
                          “笨蛋,我什么时候输过。”
                          恋人眼中柔柔的光波闪动,说出的话语却永远与温情无关,反倒一贯延续着儿时的斗嘴与吵闹。直到催促的汽笛声响了,服部平次忽然从甲板上跳下,紧紧地圈住了面前地少女,抱得怀中的她心下一片娇软。
                          “我会回来的。”他暗哑的声线低低响起,肌肤触碰,感受到的皆是一片炙热的温度,像是骨髓里的热血燃烧着,灼得儿女情长只得退避开些许,留给英雄抱负。
                          远山和叶看着服部平次站在船的那头,身影一点点缩小,距离拉长又拉长,但还维持着那个军礼的动作,心一点点地沉下去,也凉下去。那团火慢慢熄灭,留下灰烬与烟尘,呛得人几欲流泪。
                          谁来告诉她那是永诀,又有谁去告诉他们,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满盘皆输,一败涂地。错的她的丈夫最后唯一的骄傲,也只能是在义与忠之间选择前者,却留不住一块碑。
                          服部平次。这个名字在她的生命里好像已经出现了很久,像是一句贯穿一生的叹息。可是细细算来,其实她的人生,也不过二十载须臾。
                          她初次见他时,是陪父母前去拜访。一身明黄色和服的她拖着小小的木屐,怯生生地攥住父亲的手,躲在身后好奇又胆怯地看着对面。那个宽敞的宅邸里不苟言笑阴沉着脸的伯父像是伸手要抱她,她却害怕地向后一躲,直接跌坐在地半是恐惧半是疼地大哭起来。
                          一双黝黑也稚嫩的小手抓住她白皙的手腕,手上一使力,就将和叶从地上拉了起来。面前的小少年像是有些嫌弃似的,转身就走开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女孩子就是麻烦一类的。一个皮肤白皙又相貌明艳的女子却走过来,用绣花的手帕替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满是宠溺地安抚了一句“你别理平次,臭小子就是这个性格。”
                          骄傲,热血,却也有情有义。小小少年清亮的眸子锐利而清澈,那双手攥着她,不经意就在流年里跑远了。
                          妾发初覆额的年纪,他也曾郎骑竹马来,她也曾折花门前剧。后来屈指流年里,他也曾仗剑叱咤风云,在剑道场上在军营里建立声名赫赫,她也曾静站寒露风宵立中庭,看他月中霜里十年苦练,也曾在赛场边穿着木屐向他奔去,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抱住他。
                          “你们要是没在一起,我觉得很可惜。”服部平次多年的好友工藤,曾在两人闹脾气冷战时如是说。
                          可是在一起了,又该如何呢。再无生离,只有死别,又有谁问一句君埋泉下泥销骨,妾寄人间雪满头。
                          说起来,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也算是包办婚姻。不过是两家父母在饭桌上看着吵吵闹闹的俩人,和叶一边埋怨着平次惫懒一边把火锅端出,平次好整以暇地顺手接过也不忘回两句以示还击。
                          远山银司郎看着两人,半是叹息半是笑地说了一句:“和叶今年不小了,这俩孩子的事,该办一办了。”
                          和叶登时羞得满脸绯红,放下筷子扭头钻进了房间。平次也是不自觉面上带起红晕,气短喊了声说什么呢,急吼吼地冲进了房间。
                          好像就这样别扭也茫然的,就在一起了。
                          嘘寒问暖,互诉衷肠,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桥段,只是永远恰好你也在这里,偶尔江边与知己对饮,说一说樱花树下的邂逅,说一说年少的暧昧与心动。只是之于彼此,似乎只剩下琐碎与平淡。
                          直到服部平藏惨死,连尸骨也无从辨认,服部平次跪在父母灵堂前彻夜不眠,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沉默而隐忍。远山和叶迎来送往,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宾客,替他周旋。一直到夜幕擦黑,服部宅重新寂静的可怕,她才安静地跪在他身边,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服部平次却忍不住抱住她,滚烫的温度与发间的冷汗交叠,浸得她面上一片濡湿。
                          “和叶。”他哽在那里,再也开不了口。
                          她伸手帮他把腰间的护身符摆正,笑容较软,一言不发。
                          远山和叶的挣扎似乎震惊了钳制她的士卒,又或者是她的反抗实在太激烈,总之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挣开桎梏,向前跌跌撞撞地扑去,想要抓住那枚已经坠入河中的御守。
                          她茫然地看着指间,白皙的双手间,只有弥漫着血腥气的空气与粘湿的血。
                          “战争已经到了这地步,我才了悟我无权剥夺他人性命。只是身为武士,背叛国家,理应以死谢罪。如若你不能逃过一死,终究是我拖累你。如若他们善待于你,不要想着为我复仇,无论是向帝国,亦或者中国。”
                          “他日江水汩汩樱风阵阵,那便是我远渡重洋,回来看你。”
                          青年最后的遗书交给军营的下属,历经波折总算在府邸被包围前交到了她的手中。那个笑容骄傲而光亮的青年的容颜在凌厉的字迹间闪现,让她恍惚,甚至听不见外面嘈杂的枪响。
                          远山和叶在士兵扑上来拉扯她已经鲜血淋漓的身躯时,已经爬上了河边的围栏。有些事,千秋万载也不敢忘,有些事,无人可话三两处。
                          河水很快漫过她的身躯,连丝丝猩红也被吞噬。
                          河水汩汩,青山依旧。将军枯骨,春闺无梦。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7-08-17 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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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n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7-08-17 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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