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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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墨家据点发生了一些不太平的事情。
大家需要人去山里采摘些适合食用的野菜。正好天明有空，就自告奋勇地去了。
和他一起前去的还有个不爱讲话的蜀山山民。他冷着一张脸，在路上任天明怎样搭话都不发一言。蜀山同胞们就是这样，很少和外族人交流。最终，天明也只能放弃了和他说话的企图，开始自娱自乐地哼起了小曲儿来。
今天天空很晴，也算比较暖和，已经有不少野菜的苗子从薄薄的新雪中探出了头来。天明看见一颗，就俯下身去，将它割断放进筐里。他收割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那蜀山山民的惨叫声。
他心一沉，赶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去。
蜀山男子倒在地上，正捂着脸痛苦地打滚。
天明只觉得头脑里有咣当一声，心下一凉，赶忙跑过去蹲在男人的身边。男人的脚上被一个巨大的铁夹夹住，但却捂着双眼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嚎声，让天明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明抬起头来，看到男人倒下的前方悬挂着个杯口粗的竹筒。竹筒已经空了大半，残存的竟是些墨绿色粉末，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这粉末的颜色，天明是再熟悉不过了。
蜀山男子被那绿色的粉末撒了一脸。天明咬唇看了眼夹住他下足的铁夹，意识到这是个陷阱，而且应该是专门作捕猎用的。没想到蜀山的人还会设计这样的陷阱，却不想伤到了自己人。
天明赶忙手忙脚乱地去掰他腿上的夹子。那夹子很重，夹齿都深深陷入了肉中，所及之地血肉模糊，让天明看了都心惊。他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夹子扳了开来。
山民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就痛晕了过去。他本来就枯瘦的模样此时更显得枯黄而干瘪，高高的颧骨下深陷了一大片，活像受了天大折磨的刑犯。天明何曾碰见过这样的情况？看山民痛苦的样子，每一下都像扎在他自己身上似的，急得跳脚却没半点辙。最后，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驮着男人，用最快的速度回了据点。
天明把昏迷的男人放在榻上，然后站在一旁，心里稍微纠结了一下。现在蜀山的人都不在，他该怎么办！如果不治疗的话，这人的眼睛定会失明。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想得太多。否则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天明赶忙回到自己放东西的角落，左翻右找，这才把当初做来没用的剩下半罐药膏找了出来。他拿着自己做的药膏走到榻前，打来水，替男子擦干净眼睛和腿上的伤口，然后动作熟练地给他上好了药。
这些天，天明和星魂相处得已经将上药和治伤练得很熟练了。因此从清理到上药、到包扎，都几乎没有花多长时间。
将一切完成之后，天明松了口气，将染血的布放入水盆里，端盆站起身来。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蜀山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你……”
天明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直在了原地。面前的男人身着蜀山人常见的青色衣物，额上围着额带，腰间则系着一把陈旧的匕首。他身高肩宽、古铜肤色，上唇留着两片打理得很好的八字胡子，是个颇有风度的中年男人。而此时，他看着屋内的天明，眉头微皱似乎在研究着什么。这让天明有些心虚。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片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呻吟声。
受伤的蜀山男子正缓缓醒转了过来。他痛苦地发出轻哼，这时，那个冷峻的蜀山中年突然间似乎变得急了起来，快步的去了床边。他握住躺在床上的男人的手，将耳朵凑上去，听他用天明不懂的异族语言对他说着什么。
天明咽了下口水，支支吾吾地说：“他、他的伤已经处理了，接下来……让他休息休息就……就可以了。”
说完这些，天明也不顾蜀山的男人能不能听懂，就端着盆子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房间。他感觉有些不自在，就像做贼心虚的感觉。或许是听不懂的语言让他更加心焦，出门后几乎没看前面的路，差一点就撞上刚要进门的人。
天明抬头，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新赶来的蜀山山民们。天明倒退了一步，感觉有些口干舌燥。门外聚集起了好多的人，也不知他们如何这么快得知同胞受伤的消息、刚才却找不到人。此时，他们全部不发一言，用一种奇怪的、让他浑身不舒服的眼神审视着他。
天明只感到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是被恶灵俯身了一般。他抱着手里的木盆，飞也似的逃走，瞬间就没了影子。
逃跑前他还能听到背后的人们用他听不明白的语言议论纷纷，在天明的耳中仿佛是对他指指点点的污蔑之言。
天明此时感觉糟透了。

阳光明媚的上午，少羽悄悄地躲在树后，探出半个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背着筐走在林间的少年背影。
今天天明心情似乎沉重了许多，没有哼小曲，而且头还低得很低。就像有什么心事。
这小子也会有心事吗？
少羽奇怪地摸了摸下巴，不可思议地想着。天明这些天越来越不对劲了，少羽更加觉得跟踪他是对的。
上一次被这小子侥幸逃掉，结果又不知被他闹出了什么乱子。这次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幸运了！少羽忍不住挑起了嘴角，心想天明你休想再甩掉你大哥一次！这一次绝对要跟踪你到你去的那里看看，究竟你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事实上，看这小子今天心情低落的样子，估计是不会那么容易注意到自己了。更何况少羽对自己跟踪的技术还蛮自信，认为这次一定可以成功。
就这样想着，少羽跟着天明走过了一小片竹荫，却在外面有巨树的地带听到一声诡异的低音。就像是什么野兽在喘息。
少羽心惊了一下。这声音……莫非就是……
当天明背对他走过一棵大树时，少羽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让他打了个颤。接着，只听呼得一声，一阵疾风便随着山一样庞大的身躯从天而降。
少羽看傻了眼。
巨大的双足落地陷入薄薄的积雪中。机械的手臂伸了伸直，宽阔的胸膛转过来时完全地挡住了视线。机关无双的喉咙中不停发出沉重的吟声，直起其巨大的身躯，转过头来直视着少羽。即使身体活动有些僵硬，可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的。
无双鬼僵直的面孔看上去十分诡异，但那形态却酷似保护主人的衷心下手。而被他挡在身后的天明，却早已不知去处。
少羽抬头看着像一堵墙一样驻扎在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似是终于明白过来，所谓天明留的后手究竟是什么了……
天明今天准备了食材，决定直接为星魂做饭。事隔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给他也尝尝自己当年和庖丁学来的手艺了!
虽然今天过得不太平，不但发生了蜀山人被误伤的事情，之后还要被少羽跟踪。但一当他回到这个山洞里，心情就莫名地好了起来。
凭着铜镜反射的阳光进了洞，天明将满满的一箩筐食材放了下来，添了火、做上饭，然后马上便去去查看星魂的状况。
天明首先看到是的是星魂的背影。他就像以前那样静坐着，身上披着外套、一头长发散落在脑后。随着抬头的姿势，有几丝黑发垂落、点缀着他苍翠的后颈。
天明望得有些出神。星魂没有在看他，而是背对着他举起自己的手、伸展出五指，抬首去看自己不断翻转弯曲的手指。那模样就像看得入了迷，而本该蒙住他双眼的纱布，却独自落在足边的岩石上面。
天明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星魂在看。在望着自己的手看。他已经能看见些轮廓和黑影了。无比模糊的视线让他能够将将看见自己手掌的颜色，和背景橘红色的火光。可这更让他坐立难安，知道自己的眼睛即将复明，更是等不及能快一些痊愈、快一点找到大少司命。接下来就铲除掉这座山上所有和那群蜀山叛逆有勾结的同党。
星魂几乎是在兴奋得颤抖。他知道很快了。他的眼睛就快要恢复了。
在这种兴奋的感觉下，星魂差一点忘了警惕自己身边的动静。忽然间他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音，随之有一片带着柔和温度的纱布从后方柔柔地付在他的双眼上。
星魂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无意扑打在他的耳后，一只温暖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托起他刚要放下的手面，写字在上面：『没好，尽量别见光。会伤到眼睛。』
星魂不语。与平常嘲讽的态度不同，他这次什么也没有说。
或许也是感受到了这种情景的暧昧之意，星魂虽然觉得哑巴这种无礼的做法很是找死，却惊讶地发现，他自己已在无意中接受了这家伙毫无防备地与他亲近的做法，以及这种被教训过还不知改过的**精神。
并且，他居然开始习惯了这种意图纯洁的温柔，不知不觉开始接受起了哑巴所给予的温度和关怀……这在阴阳家从不可能会存在的真挚的人性。
这种善意的人性，让星魂觉得又可笑、又恶心。
他轻哼，带起一个鼻音，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许久相顾无言。
背景渐渐传来锅里沸腾的声音。哑巴这才有些动静：『我来帮你吃饭。』
星魂将手抽出来：“用不着。”
虽然他态度冷酷，可天明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虽然他这个人给星魂的印象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星魂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做的菜是真心不赖。

当天明不听星魂警告将饭菜喂进他的嘴中时，他觉得星魂一定听到了自己尚未平静的心跳声。就差那么一点点……或许如果刚刚星魂回过头来的话，他的真实身份早已不再是秘密了。真是太危险了。他不敢去想，如果星魂认出自己是墨家余党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怀疑。即使星魂的动作似乎对天明的热情有些抵触，最终却还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用筷子夹着菜肉喂进他的嘴里。虽然，自始至终都倔强得不肯说一句赞美的话，但天明还是能够从他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中看到渐渐舒适惬意起来的情绪。
等到星魂吃完的时候，连天明自己的脸上也出现了大大的笑容，那乐呵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开了朵花儿。
天明的格言是，只要吃好吃的，再差的心情都一定能愉快起来。油黄黄的烤鸡可以让平常不爱笑的盖聂大叔微笑，自然也能让星魂这个怪胎变得更像常人。
现在的星魂就很像常人了。至少天明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往常那么冷闷，而是变得开心、更像普通人一样也懂得如何去享受美食了。
事实上，天明不知道的是，今天星魂的心情也确实不错。当天明收拾好碗筷时，背后却呼得传来星魂的声音：“哑巴，你做饭的手艺是和谁学的？”
天明拿碗的手颤了一下，险些将手中的东西落到地上。
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又听星魂道，“你的手艺不错，要不是不会说话，或许有机会被招入宫当厨子。”
听他这样说，天明松了口气。
他来到星魂身边跪下，在他手上写到：『我身份低，又不懂规矩，怎么进?』
星魂轻哼一声，“做菜的，只要有人能够看重你的手艺就够了。”
天明眼睛一转，又歪歪扭扭都写上，『那你能看重我吗？』
字义中带着些试探和孩子气的兴奋。星魂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轻蔑道：“一般，也就那样了。”
这个回答让天明气鼓了脸。他的手指置于星魂手掌上方，手气得发抖，却迟迟都不知如何起笔。
最后，他耍脾气意味地将星魂的手狠狠一放，赌气地转头就走，背过身去不愿再和他说话了。
天明气了一会儿，一直听不到星魂说出挽留的话，更生气了。他甚至打算收拾好东西就离开，谁知却在这时又听到星魂的声音：“今晚你别回去了。留在这里，明早给我做好饭再走。”
天明收拾东西的手停住了。
星魂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冷漠傲气，是一种让人很不爽的语气。明明应该是求人的话，被他说出口却仿佛不可违背的命令一样。天明僵在原地，这种霸道无理的要求他从星魂口中听得太多了，可这个时候却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一时间，他居然差点热泪盈眶。
别看这个家伙态度强硬，这反而更能让天明心甘情愿地听他的话。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下不久，天明就把筐子放了下来。
好不容易有人欣赏他做的菜，结果当然是不走了！
天明扶着地坐下来，和星魂面对面。脸上还带着极易满足的笑容。

八章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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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举着火把，撩起斗篷护着易灭的火苗，小心翼翼地走在洞外薄薄的雪面上。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这时，傍晚的细雨开始转变成了细柔的小雪。初春的季节就是这样，一到晚上就会变得容易下雪。
天明护着火把在山洞外巡逻了一圈。这才回到洞里，摘下兜帽，并抖了抖积在斗篷上的雪花。
星魂背对他盘腿坐在火堆旁边。听见进来的动静，开口问：“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微弱。天明奇怪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跪坐在星魂身边，想要将他的手扯过来写字。碰到的皮肤却十分冰冷，让他心惊地放开了手。
星魂微微皱眉，用有些隐忍和虚弱的声音道：“外面情形怎样？”
天明咬了咬下嘴唇。虽然担心，但还是乖乖地在星魂的手上写了起来。
『很安全。』
星魂了然，轻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天明弯曲的手指举到了半空中，却停顿下来。他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下，还是难淹担忧之情。他小心地去摸星魂的手，那感觉是冰冷的。
不是他正常冰凉的体温，而真的是像寒冰那样的冷。
『你冷？』
天明担心地问道。星魂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并不回答。
不管怎么说，他是骄傲的护法，不可能受别人的怜悯和施舍。但对于脑子少根筋的天明来说这些都是胡扯，只有暖好身子才是关键。
这样想着已经付诸起行动来了。他去给火堆添柴，然后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星魂身上，希望能让他暖和一些。
接下来，又盘腿坐到星魂身边，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搓热了。然后包裹着星魂冰冷彻骨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下，用自己的体温为他保暖。星魂皱眉，显然不适应这种亲密的接触，但天明并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来自他身体的那火炉一般的热度，让星魂难以拒绝、难以推开。
天明不停来回地搓热自己的手来为星魂保暖，但是过了很久，星魂的身体都没有变暖的反应。这让天明急坏了。
他抬眼去看星魂的神态，见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从口中吐出的气息几乎瞬间凝结，变成微凉的白雾。似乎那些凉意都是从他体内而来。
天明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星魂的侧脸，触到苍白的皮肤，所碰之地冷如冰霜。他明显有感觉星魂体内有股寒劲的内力在四处乱窜，混乱而没有规律。
走火入魔吗？不，这不是……天明想起他第一次在竹林里捡回星魂的时候，去探他脉搏时感觉到他的体内亦有来自异体的内力在乱窜。和现在这一模一样。这应该是某种内伤……当星魂被敌人重伤时，曾被某种至寒的掌气所伤而造成的经脉的损坏。
他和大叔以及端木蓉呆久了，对这些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像这样的内伤，说要恢复其实不难，难就难在恢复期间的调养。人自身有能力驱除外来的寒气、自补受伤的经脉，尤其是对像星魂这样的武学高手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可天明就是担心星魂是否能容忍这时不时就会发作的寒气。
他自己也会犯病，这是大叔告诉他的。大叔说这是他从襁褓中带出的毛病，病发时总会浑身冰冷彻骨，只有后颈的一处如火烧般灼热难忍。这些年，大叔一直带着他试图寻找治病的方法，可事到如今，天明已经对病好不抱期望了……至少，这病症跟了他十五年，他的身体却还是健壮得很，并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可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病发时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大冬天被扔进了冰水里，一下子冷彻骨，让他觉得骨头架子都要被冻碎了。那种来自体内的冷，是无论穿多少件衣服、盖多少床被子都无法驱散的。虽然天明已不知病发了多少次，但至今依旧是无法让自己彻底无视那种不好的感觉。
因此，天明非常能体会星魂此时的感受。
天明缓缓地放下了星魂的手。他思考了一下，继而将座位挪到星魂身后的位置，双手运功，学着大叔替他驱寒的方法将内力从背部推送到星魂的体内。
真气在丹田涌动，带着暖流不停地涌向双手的掌心。天明体内属于前代巨子燕丹的内力本就是阳刚的性质，在他学会运用后更是一到运功时就能感到有暖意源源不绝地从腹部涌上来。燕丹的内力曾帮助他度过许多难熬的发病的日子，所以这次也一定能够帮星魂缓解内伤的痛苦。
天明感到手掌与星魂后背相交的位置开始变得灼热，内力不停地涌入对方的体内，而星魂紧绷的身体也渐渐舒适放松了下来。正当他觉得自己的努力即将起效时，却突然感到星魂体内有一股与他的内力作对的寒流逆流而上。天明一惊，感到寒流气势猛烈，瞬间就打乱了他输入星魂体内的真气。寒气气势狂妄地在体内没有章法地乱窜，那强力让天明根本无法再强行输力。
天明慌乱了起来。又试了好几次，内力都被原原本本地打了回来。他擦了把汗，起身挪到星魂面前，盘腿坐下一手推他胸前、一手反推小腹，输送的真气正好在体内运一个轮回。他再次尝试将内力推送进星魂的体内，却感到刚输送到一半就遇到了障碍，再也往前推送不动。他的脑门急出了汗，反复地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正当天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惊讶地看见眼前的星魂竟忽地抬起眼睛看他。把天明吓了一大跳。
星魂的双眼明明还是蒙蔽着的，可看他的神色却像是直勾勾盯着一般，让天明有一种被审视和质疑般的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他所有的动作都被迫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警惕地回望着星魂，一时不敢作出任何越位的举动。

星魂看向他许久，突然间抓住了天明的手。
“啊！”天明忍不住叫唤出声。
其实星魂抓他的力度不大，只是突然的动作惊到了他。他紧紧地擒着天明双手的手腕，不顾他正向后挪动试图离得远一些的身体，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缓慢地向自己这边拉扯过来。
天明吓得连反抗都忘了。星魂这突然之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此时这人平静无波的面色更是让天明感到惊慌。星魂最终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紧紧地固着他乱动的双手，让他几乎与自己的胸腔相碰，呼吸相互拍打在对方的脸上。
这样近的距离令天明恐惧得几乎不敢呼吸。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仿佛就连彼此在想些什么都能感觉得到。星魂虽然看不见他，天明却似乎觉得他依旧可以读心、能够看穿他欺骗他的谎言、戳穿他身为叛逆的身份。
天明吓得将眼睛都闭上，睁都不敢睁。而就在这时，星魂伸手将眼前的纱布掀了起来。
天明感觉时间都冻结了。那双苍白的眼帘向上翻起，缓慢地露出一双湖蓝的眸子。那么深刻、绚丽的颜色，此时看在天明眼中却仿佛瞬间让他坠入了地狱。
星魂的双目缓缓聚焦起来，聚集在天明的脸上。那一刻天明真得觉得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几乎是消极地呆在原地等待星魂的审判。谁知，他期待的反应却久久都没有来临，反而星魂那模样就像混然不觉般，缓缓伸出手，碰到了天明的脸侧。
冰凉的指尖与温热的脸颊相碰激起了一片颗粒。天明身体剧烈地一颤，试图稳住自己地情绪，惊恐地看着他面前泰然自若的人。他难道没有认出他来吗？那双眼睛看似有神，但它们轻眯的模样却好似在寻找着焦点。莫非他看不清？
星魂的十指摸索在天明的脸上，用手指描绘着他的嘴鼻和眉眼。
好奇哑巴的真实相貌有很久了——好奇到，当双眼只是稍微能够看到些形象，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让他留下过夜。星魂咬着唇试图忘记周身的寒冷，心想自己竟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幼稚，明知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东西，却还童心大起地想要去试试。可是，谁又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清白的，还是敌方派来获取他信任的间谍？即使是内伤发作，也要抓住最好的机会，来看看这个没理由救了自己的小子到底长成什么模样。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是敌、还是友。
天明恐惧地呜了一下，试图躲开星魂向他伸过来的手。可那双手却不容他拒绝地在他的脸上摸索着。冰冷的手指触过少年清秀却线条精炼的脸颊，眨眼时将掌心刷得痒痒的睫毛。星魂手指的指肚轻轻划过脸颊的轮廓，而天明却紧张地一动不动，就这样乖乖地被他摸着。
摸索的双手最终抚过下颚，指尖轻轻按压在他柔软的嘴唇上面。接下来，抚摸的动作贸然停止了。天明惊魂未定地望着星魂，一双眼睛眨都不敢眨，心更是跳个不止。星魂那模样不知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思考。他咬唇的样子像是纠结又像是痛苦，天明实在是看不出来。
他的心太乱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见星魂没有动作，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下了点。看到星魂的额头逐渐渗出冷汗，天明意识到有机会，忽然躲开星魂的手窜上去，双手抱住了他的身体。
星魂的躯体是半裸的。天明抱着他，胸膛相贴、鬓角相摩，两具身体相拥时交流的体温，瞬间模糊了思考。
星魂的身体僵住了，可天明对此的惊讶却也不比他小。他做了什么？这种出格的事情，莫不是自寻死路吗？虽这样想，可他还是紧了紧环绕的双臂，生怕一放松星魂就能够认出他来。
一时间死寂般的沉默暗藏着危险的气息。过了一会儿，星魂却气得都发抖了。这个**是吃了多少胆子，居然敢贴近他？自从身为帝国护法以来，还没见过一个人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只是个照顾他几天的哑巴，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
“放开我。”语气让周身的温度更是下降了不少。平常人此时肯定都能听出护法语气中的危险，可天明却还是紧紧抱着他不放。
“……一。”
星魂开始数数了。天明感觉心跳静止了半拍。怕，是毋庸置疑的。他也并不是傻傻地停止不动，当星魂数着他的忍耐限数时，天明也正滴溜地转着眼睛试图快速想出什么对策来。
“二。”
天知道如果星魂真生气的话，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按照这人的个性应该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吧？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天明闭着眼睛，快要急疯了。
“……三。”
星魂想不出这个愚蠢的哑巴究竟从哪里找到的勇气敢无视他。不管此时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有多么诱人，也无法改变这人是个**的事实。星魂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留恋哑巴那让人上瘾的温度，而是缓缓抬起了手。
“啊！”
这一瞬，带着丝丝寒意的气刃已刺入哑巴的大腿。鲜血迸涌而出，深入肉体的气刃就像危机时的猫的爪牙一样，带有驱赶意义地示威着。星魂听见哑巴痛呼了一下，但后半声却被他生给吞咽了下去。
锋利无比的气刃入肉两分，缓慢、坚韧地在大腿上推动着，牵起暗红的液体弄脏了衣物。伤口从大腿的根部一直划到贴近膝盖的位置，流出的热血不停地溅上星魂的手和衣袖。
“滚。”
可哑巴却始终都没有放手。那人吞没自己的呜咽硬生生地承受着这种剧痛，像是一种比愤怒更让人畏惧的理智，在告诫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
这个傻小子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会面对气刃还坚持不倒？星魂内心起了一丝好奇。他向来相信的是，当人自身的生命和意志遭到威胁，总有绝望并放弃挣扎的时候。那么，这个哑巴，他的崩溃点究竟在哪里？星魂很想知道。
气刃很快就要划破膝盖了。星魂抬首，不看哑巴，而是平静地面对眼前的石壁。
“你要是再不放手，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心脏了。”

冷酷的声音回响在洞窟里。哑巴没有回答。他微微俯首，痛得身体都颤抖了，可拥抱星魂的臂力却依然不减。
星魂皱了下眉。“你还不放？”
“……”对方咬着牙齿，依旧没有回应。
这下星魂也被难住了。眼看气刃就要刺穿他的膝骨，一时间星魂竟难以下手。他迟疑了一下，冷哼了声将气刃收起，反一掌将哑巴拍了出去。
胸膛突然受力，天明终于松开了手，一个人倒地在不远处粗粗地喘息着。鲜血不停从他腿上痛到麻木的伤处向下流淌，可他却无心去关心这些，反而挣扎着向星魂望去。
星魂将他打开后，立刻背对他坐定运功疗伤。他刚刚运了内力，使得真气逆流，寒伤涌入了周身经脉无法倒退。他试图运功来驱寒，可刚刚运功刺伤哑巴时寒气已经灌入了四肢，又因关切哑巴的伤情害他思绪乱跑，根本再无法集中精力。
看着星魂几番疗伤失败的隐忍时的样子，天明有些心塞地咬了咬下唇。试图帮助他根本就是自讨苦吃，天明意识到，刚刚星魂确实有一刻想要对他狠下杀手……但他毕竟终是没有。最后放过自己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也会心软，但不论怎么说，这家伙饶过自己一命，他就不该对他不管不顾。这般想着，天明已经自己坐定，独自运起了功来。
星魂成功了几次，却最终没能保持下去。几经尝试，彻骨的寒意几乎将他吞噬了。那种寒冷，令他他感觉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能感到的就只有自己呼出的瞬间凝结成霜的水汽。
似乎过了很久，在这样的恍惚间，他突然感到有一个光裸的身躯如热乎乎的火炉般，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从那具身躯传来的，是比最寒冷的冬日放入被子里的燃烧的香炉还要诱人的暖意。那样温暖和灼热，让人一瞬间就要融化在这样温度的包围里，哪里还有拒绝的可能？
一双灼热的裸手从身后伸入他的前襟，贴着皮肤去解他的衣带。天明已运功用真气暖了四肢，就像个点燃的炉子，赤膊散发出灼人的热度。他裸着上身，褪下星魂的衣服围绕两人的肉体一圈圈紧裹起来。
天明感到被自己环绕的身躯依旧紧绷着。但星魂没有抗拒，而是顺从地依他抱着。那具紧绷的身体在过了很久后才放松下来，而那把从刚刚就几乎架在他脖子上、威胁着他的气刃，终于也收了起来。
他赶忙将星魂放松下来的双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手臂贴着手臂将那冰冷彻骨的双手拉入温暖的怀抱里。星魂没有抗议。他已经没有推开他的决心了。哑巴身上的温度，就和他的人一样，让人想要将这温度揉进身体里、自私地据为己有。冰冷的后背紧贴灼热的胸膛，那种与人肌肤相近的感觉，虽然不习惯，却有一种浓浓的暖意。
天明的脑袋靠在星魂肩上，蓬松的头发垂落在锁骨上头，有些扎扎的。他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星魂的颈窝，骨感的双手无意间攀上了赤裸的胸膛，在坚韧的肌体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却像一股温泉的热流般让人留恋。星魂的皮肤上很快起了汗珠。一时间，他感觉到出乎预料的安心，刚才那种想要狠下杀手的打算也已变得无影无踪。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温度随着时间渐渐变得柔和了下来。星魂的呼吸也安定平稳了下来，当他的体温恢复正常的时候，天明的皮肤还有些微热着。
这时浑身疲惫的天明靠着他缓缓睡去了。依旧保持着环抱星魂的姿势，脑袋埋在对方的肩上，双肩因轻柔平稳的呼吸声而上下起伏。星魂也感觉到了疲乏，却不知是因身体太累还是并不排斥这种拥抱，只是继续不动声色地保存这种动作。他一边用模糊的视线望了眼着哑巴熟睡的面孔，缓缓移动手指，半摸索地攀碰他的腿。
那条被他所伤的疤痕流出的血液已经部分干涸了，但还有少许渗出的血液弄湿了他的手指。没想到这个**居然这么没心没肺，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能睡着。虽说是这样，但是一想他是因运功驱寒才累得睡去，星魂却又心软了下来。
他迟疑了下，动手扯下哑巴的腰带，然后一圈一圈地绑起还在往外渗血的腿伤。虽然包扎得很草率，但却适时止住了血。之后星魂很不习惯地将两人的身体分开，在哑巴的身边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谁知在睡梦中，哑巴的手还是不安分地摸索着找到了他的脖子，像是把星魂当成了被褥那样一把抱了过来。
星魂毫无防备被抱住，虽有些生气，心里却已经有了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并不排斥哑巴的拥抱，反而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环住对方的腰。

九章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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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在山洞里只是个遥远的光点，只有远远传来的鸟儿叽喳的声音四溢着早晨的味道。
星魂颤了颤眼帘，睁眼时睫毛刷到纱布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的眼睛已经上好了药。现在他正躺在铺在平地上的被褥上面，浑身放松被温暖的感觉包围着。
躺了一会儿，星魂才掀起盖在身上的棉被起身。他腿上和胸前的伤已经被细心地重新上药和包扎了，柴火一定又添加过，燃烧很旺的篝火不停散发着浓浓的暖意。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还是闻到了从手边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只是为他做好这一切、本来躺在他身边的哑巴，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哑巴在星魂未醒时就做饭生火、安排好了这一切。可他却偏偏趁着星魂未醒就匆匆离去，仿佛就是在故意躲着他一般。
星魂忍不住“啧”了声，心有不屑地去摸索手边的食物：早饭为他准备得很周到，粥和菜肉全部放在分开的瓦罐里，里面还替他放了勺子。但是当星魂缓慢将瓦罐拿到身前、捏住勺子正准备进食时，却又有莫名的怒火从心底燃起，愤怒得令他都颤抖了起来。
那个**凭什么没经过他同意就走掉？
别说现在时间还早，就算是过了正午、甚至到夕阳西下时又能怎样？就算等得再晚，那个家伙也理应乖乖呆在他身边、等他醒来时下达准许离开的命令时才走。可哑巴竟敢不等他醒来就离开，他这样做，是受了谁的准许？他是在故意躲着他？还是在不把他的意旨当一回事？
星魂感觉体内仿佛还有昨日被拥抱后的余温。……这样一个哑巴，从不像下人那样会看他的脸色，却愣是将他照顾得比任何下人都要周到。偏偏是这样的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胆敢对他不予服从……这个人的不从、擅作主张，对星魂来说竟然比以前服侍过他的的任何手下都要让他难以容忍。哑巴对他，不像是下人对待主子，而更像是一种对亲近的人的关怀。这种亲昵和关心虽然有些愚蠢，却还是有些诱人和让人留恋。此时，星魂惊讶地意识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怀念起哑巴的温暖了。不仅如此，还有当他醒来时不见哑巴在身旁待命时的这种愠怒，让星魂无法替自己辩解。
……可笑，这实在是太可笑了。星魂忍不住冷笑一声，却还是难以解释自己心中的这种莫名的怒火。他意识到，这个哑巴在他生命中占据的位置已经超越了他所希望的程度。不论哑巴对他展现出是再友善的嘴脸，他最终还是有可能正恰恰是敌人派来让他放松警惕的奸细。或许……是时候考虑为此付诸行动了。

天明回到据点时，首先想到的是趁人不注意时悄悄溜回房间去。现在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大家基本都在各忙各的活。
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蹑手蹑脚地溜入后院。但当他正试图去开门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天明被迫停下他拖在身后的腿，不耐烦地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近到几乎扫到脸上的栗色长发。
天明惊得向后倒退了两步，几乎摆出攻击的姿势，一双眼睛瞪着此时抱臂蔑视地上下扫视他的少羽。
“你、你这家伙要干什么？”他用大大咧咧的声音掩饰着少许心虚。
“干什么？”少羽挑起眉，明显对天明这种一见面炸毛的态度感到不爽。“你小子都学会彻夜不归了，居然还喊大哥我要干什么？”
“彻夜不归？呵……呵……你在说什么？”
“你问我？”少羽的额头上已经隐约有青筋开始跳动了，大步走到天明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让天明心虚地退缩了起来。“嗯？是谁消失不见，还敢让无双鬼来挡你大哥，胆子不小嘛？”少羽将大手放在天明脑袋上，虽然好像咧嘴在笑着，那模样却显得有点吓人。
天明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你说什么……我……我压根不知道啊，嘿嘿……”
说着，他暗中拨开放在放在头上的手，试图掩饰着他受伤的腿灰溜溜地绕过少羽。可是还没能走出几步，就被那只大手挡在胸前给推回了原地。天明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小子今天必须要说清楚。”说着，少羽捏着天明的胳膊，有些强硬地把他压到墙壁上。牵动的伤口让天明差点叫出声来，隐忍着抬头去看少羽，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就像试图看穿他内心一样深邃，像是保留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这样凝重的神色一点不像少羽平常的样子，让天明惊恐地颤了颤。突然就像见到了很恐怖的事情一样，心虚地挣扎了起来。
“嘶……”
过度的动作牵动腿上的伤处让他痛呼。少羽愣了下神，以为自己的动作伤到了天明，一时松开了手。谁知天明这家伙竟鸡贼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溜烟窜进了屋里。
这小子逃跑倒是挺快！

寻找没了踪影的天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经过了他的一翻搜寻，少羽终于在农屋的某个房间发现了天明。他掀开门帘向内望去，刚要没开口，就惊讶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天明坐在榻上，正掀开衣服露出大腿上渗着鲜血的惊心动魄的伤口，拿药品准备涂抹。
那是一条几乎从腿的根部蔓延到膝盖部位的伤痕，看上去有很深，虽然像是已经伤了有几个时辰，但血却还没有完全止住，如果按压周围皮肤的力道够大，就会有呈深红色的血液从伤处缓缓冒出来。天明痛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嘶……”
看天明痛苦却隐忍的样子，少羽的眉头却皱得更深。天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而是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掀开用来包扎腿的腰带，仔细查看着伤口。随着每一个牵动伤势的动作，都会疼得皱眉。
少羽终于是看不下去，进屋大力地砸上身后的门。
天明被噪音惊得一颤，手中的药瓶就掉到了地上。瓶子向前滚了两尺，天明本想俯身去捡，谁知手碰到的却是少羽及时踩在瓶子上的脚。
天明忍住腿上的痛，抬头有些不爽地叫到：“少羽你这是干什么？”
少羽本来并没恶意，但听了天明对他说话的口气，心底却有一股怒火忍不住窜上来。
“嗯？我没听错吧？你小子不该先向你大哥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说着，他从脚底将药瓶捡起来，却不忙着递给天明，而是把瓶子高高举到天明够不到的地方。
一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少羽一边用审讯的口吻道：“你不觉得应当先解释一下这伤是怎么回事吗？”
不出所料，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天明就顿时无声了。他一双眼睛左转右转，却不敢正视少羽的眼睛。过了半饷，打了个哈哈道：“这……我说被树枝划破的你信吗？”
又是这种幼稚的借口。
少羽微微眯眼，用那种很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审视着他。一见到这样的神色，天明便意识到自己的谎言没有起效，于是赶忙又找借口道：“好吧，其实是我在河边走的时候不小心跌倒被石头划伤了……”
他语无伦次，越是为自己辩解显得便越可疑。少羽又不蠢，怎么会想不到河边根本就没有尖形的石头？
“先是脖子上磕碰出指痕，现在又被……河边的石头把你的腿划成这样。就算五岁的小娃娃都不可能再相信你这种借口了。”
少羽的耐心已经快要被磨没了。他一步踏到天明身前，捏住他的额骨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天明，你给我说实话。最近你到底在忙什么？去见了什么人？”
面对少羽的质问，天明倔强地撇过头去：“你凭什么管我？自大狂。”
“我？凭什么管你？”这话几乎让少羽气节，竟然一时间被气得说不上话来。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天明不耐烦地说着，忍着痛站起来，从少羽手中抢过药瓶，并且顺势推着他到了门口。“你快点出去吧！”
硬是把一时忘了反驳他的少羽推出了门去，天明一下子关上门，还顺势把横木架了上去，把门闩了，任谁都不让进。
门外的少羽明显被他这动作气得呆住了片刻，但很快频繁的砸门声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天明！你小子快给开门！否则大哥要发火了！”
砸门的声音很重。以他的力气，如果真的生气随时都可能会把门直接劈成两半。可天明却死活窝在屋内，任少羽怎样暴力威慑都不肯开门，只是从里屋对外面的回驳道：“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敲门的声音渐渐消停了。但少羽并没有离去，而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外。他的双手攥成了拳头，牙齿无意中被咬得发颤。这件事看样子似乎真是有些棘手。
少羽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过会儿侧面走来一个项家的士兵，来到他身边，抱拳道：“少主，蜀山的阿戎刚刚派人来传话说要再和少主谈一谈。好像是来催……那件事的。”
少羽并不转身，只是沉思地轻哼了一声作为答复。
他思考了一下，转身一边远离天明的房间向侧房走去，一边有意压低声音回答道：“那就让他回去和巴戎报告一声，叫他别操这个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妥，在这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是，少主。”
楚兵领命离去，留少羽一人面色凝重地站在侧室。他背手直立，想了一会儿，继而头疼地喘出了一口气。
夜色降临，墨家据点里点起了油灯，饭菜的香味不停从窗缝中偷跑出去。吸引着最后一些还没进屋的弟子们都快速完成今天的活，然后循着晚饭的香味进屋在地上围成一圈。
这时天明才从屋里出来。他受伤的左腿因为围了厚厚的一层绷带而显得比右腿粗了整整一圈，一瘸一拐地走来，看到摆了一地的菜，眼睛立刻就亮了。
“呦，小子终于肯出来啦？”看到他，坐在垫子上的少羽冷嘲热讽地说：“终于不再和大哥闹别扭了？”
天明无所谓地点点头，但一双眼睛却一直停在置于某个豆盘里的烤鸡上面。
“晚饭啊！太好了！”他兴奋地说着，向下咽了咽口水，便大大咧咧地挤到前面，很没形象地盘腿坐下。
一旁的少羽赶忙拿开差点被他坐到的碗筷，继而鄙视地瞥了他一眼。
“身为巨子还这样没品没型，就不怕被人笑话吗？”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把乘着烤鸡的豆盘移到了天明的面前。“吃吧，大哥专门给小弟做的。”
天明本来作好了和少羽吵架的准备，但突然间看到眼前的烤山鸡，却两眼放光，口水很快流了下来。
咝溜地一声把不争气留下嘴角的口水咽下去，天明转颜痞子般笑了起来。
“哎呀，道歉就道歉嘛，我也没说非让你给你大哥我做烤山鸡才肯原谅你啊！”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他就心急地扯了个鸡腿下来用牙撕了块肉在嘴里咀嚼起来，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道：“不唔过既然都哦做好了，那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哦！”
少羽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淡然，语气平平地道：“这是给你一个人的，不用着急，慢慢吃。”
他口上说着这些，自己却并不动食物，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天明持续狼吞虎咽。
天明吃得很入神，因此才没有注意到少羽不正常的神色。嘴里吃得很猛，总是差一点就要把自己噎到。但天明暗中还是给自己留着个嘱咐，一定要记得最后把烤鸡留下点。待会儿他还准备去山洞那里看望星魂，就算再舍不得也得给他留着点才行。
用餐的弟子们来全了，天明也很快吃完了那条鸡腿。少羽就像是一直都在耐心地等着他，立刻又替他撕下半边鸡肉，放在他的碗里。天明很快又饿狼似的咀嚼了起来。
墨家弟子阿诺在天明身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看了眼正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腥的天明，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瞥了眼在天明身边不停给他递鸡肉过去的少羽，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自顾自地吃起了饭来。
对面的弟子们有说有笑、互相传递着食物和酒水，谈论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仿佛至今外面混乱的情形也无法破坏他们的心情。相比之下，这边猛吃着烤鸡的天明和一直默默递给他肉吃的少羽却显得要诡异得多了。坐在一旁的阿诺有时和旁边的人聊天、有时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但总是时不时地朝天明这边望过来，像是有什么心事，最终却总是欲言又止、保持了沉默。
这顿饭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吃完的。
饭后，负责收拾碗筷的弟子正准备工作，却被阿诺独自一人将活儿揽了下来。那几个弟子看了眼朝他们使了个准许的眼色的少羽，又看了眼天明，向阿诺道了个谢就沉默地退了下去。
少羽的目光向下移动。他的膝旁，天明正守着那还没完全吃完的烤鸡，打着呼噜睡得香甜。
“项少侠……”阿诺呼唤的声音似是有些忧虑。少羽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扶膝站起身来，顺便将躺在地上的天明抱了起来。
少羽抱着天明走入房间里，把他放到床上，又给他掖好了棉被。嘴中不知有意无意、轻轻地飘出一声只有离他很近才能听见的“抱歉”。
等他直起身来的时候，阿诺和另一个蜀山山民已经来到他身后默默等着了。
少羽理了下思绪，凝神。冷漠地道：“你可以去和巴戎说，事情已经搞定。他如果打算行动就要趁今晚了。还有，不要让我后悔帮了你们。”
山民依旧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就转身复命去了。只留下一脸矛盾的阿诺站在身后。
屋内的两人沉默了许久。少羽终于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墨家弟子中，你和天明关系应该是最近的了……可是这件事关系到墨家、项家和蜀山三家所有人的安危，所以非得这样不可。”
阿诺咬着嘴唇，纠结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可是项少侠，这件事真的合适吗？我是说，蜀山的人虽然和我们合作，但也算抱着他们自己的目的……”他顿了顿，神情十分不稳定。“恐怕，还不能信任他们到这种地步吧……这些人明显……是为了报仇才提出让你用药迷昏天明这种不可理喻的要求。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呢？”
少羽闭目，仰起头来，深呼出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没有看到天明腿上的伤。会造成那种伤势的，绝对不是什么善人……但是，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就算是被伤成这样，天明却还总是护着此人，这其中理由究竟是什么？”
“或许……天明有他的理由也说不定……”
少羽停顿了半饷，转头看向他。
“阿诺，你别忘了那几个蜀山山民的惨状。这个地方恐怕已经不安全了，阴阳家可能早已在对我们虎视眈眈……身处险境，我们现在还有资本冒这个险吗？现在这样的情形，有天明的干涉，想要查知此人的底细是十分困难的……”他继而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做有些鲁莽，但考虑到这里所有人共同的安危，这却是最合适的方法了。”
阿诺低下头，沉思片刻，“可是，万一蜀山的人只是为报私仇，而试图利用我们达成这个目的……这样等天明醒来，我们该怎么面对他？”
“这件事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少羽沉默了很久才叹道。他转身去面对阿诺，凝重地对他说道：“这个任务还是得拜托你。今晚守着天明，估计药效也就能维持到明日正午时分。如果天明醒后想要离开，你一定要拖住他，不要让他去任何地方。”
希望……到那个时候，巴戎和他的弟兄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并且已顺利除掉那个人了吧。虽然这样对天明很残酷，但是也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只希望等这小子醒后能理解包容、不要记恨他才好……
阿诺看着他，像是并不能干干脆脆地接手这门差事。可是看少羽认真的眼神，想到现在所有人的处境，最终还是依了少羽的意思，接受了这个任务。
那晚，天下起了暴雪。
或许，这将是等待彻底回春之前最后的一场雪了。

十章猜疑
————
天明只觉得头很昏很昏，身上又软又懒，就想一直这样一动不动。
他觉得这一觉睡得比以往都要长，睡得也比以往都要死，就连一点梦都没作。
当天明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像是刚打过仗一样，一时间想坐起来都难。现在是什么时辰？他昨晚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明挣扎着坐起来，头一时间痛得厉害，害他呻吟着去捏自己两边的太阳穴。坐直了身体，他才发现原来阿诺正坐在床边，两个眼圈黑黑的，像是一夜未睡。
阿诺也看见了他，歉意地笑笑，“天明，你终于醒啦……正巧暴风雪刚停下不久，这才刚刚转晴。你饿了吧？早饭给你留着，快吃吧。”
看着墨家弟子朝他推过来的粥，天明只觉得头更疼了。没有立刻去接，而是迷蒙着眼睛思考着这奇怪的情况。
过了会儿，他说：“阿诺，我这是怎么了？”
听他这么问，阿诺强挤的笑容消失了。
天明朦朦胧胧地眨了眨眼睛，用拳头轻轻砸了砸眩晕感很强的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发誓入睡前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未做。怎么这就上床睡觉了呢？天明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好像恍然大悟地说：“昨天晚饭后我就这么睡着了？”
阿诺咽了下口水，眼神已经变得非常不自然。但天明没时间去看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昨晚还没有去探望过星魂。现在看阳光的角度，估计都已经午时了，那人一定早等得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天明也不顾头晕还没全部缓过来，赶忙掀被子穿鞋站起就打算夺门而出。刚走了两步，他就呜咽着被迫慢下了脚步，左腿剧痛连同头晕让他很难继续快步地走。
……奇怪，以前睡醒都不会这么头晕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明！”他身后的阿诺终于反映了过来，闪身挡在门口。“你不能出去。”
天明愣了下。“为什么？”
“因为……因为……”阿诺开始有冷汗直冒。“你身体不好……这样出去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体不好？”天明奇怪地挑眉看向眼前的人，虽然只是好奇的表情，但看在阿诺眼里却仿佛是集齐了怀疑之情的神色。这让他更心虚了。
“这……这不重要，反正我不能让你出去！”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阿诺咽下口水。“既然这样……那、那属下只有对不住了！”
说着，竟忽地朝天明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可握拳的手却在颤抖着。虽然明知对方是为了吓唬他，但天明还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阿诺！你竟然……”
阿诺用抖着的拳头指着天明，虽然强迫自己露出坚定的神情，却难以遏制顺着额侧流淌下来的冷汗。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但他最后还是崩溃了。
阿诺啪叽一声双膝落地，好像差一点就要叩首谢罪，用难以扼制的声音大声说：“巨子！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还是不想对你撒谎！我承认，我奉命必须要把你留在屋子里，不让你踏出一步！我现在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不可理喻……证据不足，他们根本无权这么对待你！请你原谅我！”
天明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阿诺，你先别急，你快起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奉谁的命令？”
跪在地上的阿诺被天明扶起来，大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是项少侠。”
“少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天明还是觉得不可理喻。
“他……是在帮蜀山的兄弟们制造机会。蜀山的阿戎想要带着弟兄们们去彻底搜一遍山，他们认为那个杀害五个蜀山兄弟的人还躲在山上。他们怀疑你和这件事有关，怀疑是你……在包庇那个人，所以昨天用餐时项少侠给你的烤鸡里下了迷药，让我在你身边守着……保证你哪里也不会去……”

“给我下药……”
天明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却突然噎在了喉咙里再没法继续说下去。他完全无法消化这些庞大的信息……少羽他……他居然会给自己下迷药？少羽怎么可能会这么做！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相信？
阿诺上前扯住天明的袖子，用不安的声音说：“他们说要趁你睡熟的时候去搜山，昨晚上就出发了……你一觉睡到了午时，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天明咬着嘴唇，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就像做了什么决定般地朝大门奔去。
“天明！”阿诺愣了一下，赶忙跟了上去，大声道：“你还是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我……我不想欺骗你才和你坦白，但是项少侠嘱咐得没错，那里还是太危险！”
天明回头看了他片刻，紧咬着下唇。下一刻，决绝地回头、抓起被随手扔到地上的外套披上，破门而出。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厚厚的雪堆之间。
一夜骤雪之后，林间像铺了层厚厚的棉被，踏在里面行走十分不易。但天明还是坚持用最快的速度朝山洞的方向奔去。阿诺向他坦白的这些……叫他如何能不急？
少羽那个**居然暗中做这种事，把他当做什么了？天明现在懊悔得要死，为什么昨晚非要吃那盘烤鸡呢？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星魂？现在那人怎么样？他们到底有没有找到他的藏身地点？在他感到山洞之前，一定不能出事……
山洞前面是厚厚的一层积雪。白而无暇，上面没有一个脚印。
看见这些反而让天明提着的心放下了些。没有脚印，看来这里他们还没有找到这里……
他没有心情去想这些。连照明用的铜镜阵都没去摆好，就迫不及待地朝洞内疾奔而去。
他的脚步很快，从快步的走，逐渐变成极速的跑。他太急了，急得必须尽快知道星魂还安好地在这里。
通往洞内的甬道像是比平常还要长很多，就像是永远都没有底。但是当天明最终看见那个毫发无损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火堆后面时，却好像总算寻得了安宁一般，噗通一声地瘫坐了下来。
一切就像以前那样，星魂端正地坐在火堆后面，身上披着靛蓝的外袍，缠着绷带的手臂在袍子的缝隙处若隐若现。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不是刚才的事情一点都不像是梦的话，天明或许会觉得那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没有找到他……他是不是该安心？是不是可以不用继续为这件事担忧了？
得到一切安好的安慰，反而让刚刚乱成一片的心唰得一下空白了。天明呆坐在原地，身体又僵又重。只是他刚刚搞出的动静早就惊扰到了眼前正坐憩息的人，星魂听到他的声音，更坐直了些。
对方那单薄的身子就像要被篝火吞噬了一样，靛蓝的衣服在橘色的火光下仿佛不停变换着色彩。星魂直坐起来的时候，天明更能看到他宽敞的外衣下面缠的绷带，可却看不到他的脸。
沉默了片刻，突然听到星魂冷笑了声。
“你还回来做什么？”
话说出口，下面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星魂的语气冷酷残忍，带着些嘲讽之情打在他的心上。
天明怔住了。

在刚刚仿佛经历过生死一线之后，星魂这般冷酷的态度是他根本没有准备好的。天明这才意识到星魂多半是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可他该如何解释呢？
虽然明知受宽恕的希望渺茫，但天明还是振作起来咽了咽口水，扶着高低不平的石地半爬半走地挪到星魂身边。
星魂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碍于不能开口描述，天明只得主动去抓他的手。谁知手指才刚刚碰到他，却突然被冷冷地甩开。
只听星魂冷哼了一声，道：“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天明咬了咬嘴唇，虽然见星魂这副强压着愤怒、不容靠近的架势，却不能放弃和他沟通的努力。他又靠近了些，心里想要向星魂汇报危险状况，但是当手指碰到他的手背时，却最终还是写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哼，来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星魂冰冷的话并不出天明的预料。只是他的声音就像针刺一样，让天明的心猛得抽了一下。
他咽了咽口水，又鼓起勇气写起：『可我不是回来了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嘲讽地冷哼了声。“你是后悔了吧？”
天明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理解星魂的话。半饷才反应过来，赶忙急着在手上写起：『什么意思？』
“你还在和我装傻？”星魂的声音一瞬间就扬了起来。天明见他猛地坐直转身，吓得一下向后跌坐在地上。可事到如此星魂已经不可能让他随意溜走，伸手一把抓住领口将他扯过来，拽到两面相贴几乎能够嗅到对方的呼吸。
“是不是后悔救我了？还是因为看到我日渐恢复，害怕惹祸上身，所以想要一走了之？”
星魂说完冷笑了一声。天明睁大了眼睛，惊恐不定地看着星魂近在眼前的面孔，一双眸子发颤地在对方蒙在眼前的纱布上扫视，不敢出声也不敢大声喘息，仿佛一点点的动静都能让对方察觉到一丝端详。
他赶忙救急般地又在星魂手背上写了起来：
『不是的，我只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嗯？我们素不相识，你救我，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好处？”星魂冷冷地说着，“还是说，你其实是和那些偷袭我的蝼蚁们是一伙的？”
『不对……！』
仿佛找借口为自己辩解，天明此时的心情已经接近绝望的边缘，一瞬间将刚才想向星魂汇报有关蜀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觉得突然间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在胸腔中，奇怪的酸痛感从胸前一直上窜到鼻腔，将双眼都逼得湿润了。他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他们的关系已经处得很好——谁知星魂却还这般提防着他，就连这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星魂并没有心思听他的辩解，手突然向上蔓延，钳住他的额骨。下颚的剧痛令天明做起了反抗，剧烈的挣扎的动作却更让人产生误会。很快，他被视为威胁的双手便都被星魂抓在了手里。天明无法再写字沟通，只得紧紧闭着嘴唇，僵直在原地再也不动弹了。
见他再没有反应，星魂冷哼了一声，松开天明的手臂便要解自己眼上附的纱布——他的猜忌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忍耐被这个不知名的哑巴有意剥夺他的视觉和真相了。天明一下子猜到了他的企图。他在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伸手去抓星魂，试图阻止他。
不出意外，他这样的举动更是把星魂惹怒。那人冷哼一声，猛地将他推倒在地。

天明撞击在石地上，呻吟了一声。他转头看到星魂很快又继续解起绷带来，心里有种委屈无法表达。与其等待着星魂睁眼看见他的真面目，为何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受这不该受的气？
天明咬咬牙，忍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带着回声的脚步声急速的远去，星魂放下双手赶忙去看，却早已见不到半个人影。又变得空荡的山洞逼人得很，那诡异的沉寂就像星魂的胸腔一样突然间被人掏空，心脏却悬着迟迟沉不下去。
哑巴这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星魂独自站在火堆前，对自己这些突然的意识有一丝惊愕，一阵久久的空荡感包围了他。
山洞外，天明艰难地跑过厚厚的积雪，过了架在已经盖了一层白雪的小木桥，跑到最终看不见洞口的林间，扶着一颗大树喘息起来。
他粗粗地喘着气，再无力跑出一步。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疲乏，而且被内心强烈的悲伤占据吞噬，酸痛感从堵塞的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双腿莫名一软就跪倒在了雪地上。天明因悲痛而折起上身，双手折叠在胸部发出忍耐的呜咽，强迫克制自己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情绪。这副模样简直可悲……又可笑，这样想着，天明竟真的笑了出来，隔着双手的指缝，发出咯咯的苦笑声。
他冒险跑回来想要警告他，没想到却面对这种怀疑的脸色。和那人相处了这么久，他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直到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那家伙原来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看来一直都是他自己傻傻地这么以为，但现在看起来，这种幻想果然还是行不通啊……
那家伙的眼睛也已经快好了。很快他就会恢复功力，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看来……现在已经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和他见面了……
虽然是做着理智的决定，但却还是无法去除口中的苦味。天明用了很久才重筑起站起身来的勇气，最终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这才绑好腰间的墨眉，站起身来弹了弹粘在身上的雪。
这就走吧。回到墨家据点去和少羽坦白。不……他还是应该先去把危险告诉星魂，怎么也和他道个别再走。不！他为什么还有回去继续被怀疑？现在星魂功力恢复了不少，回去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吧。
一边纠结着，一边准备转身。却突然听到一阵风声，忽见到一个人影，一下子从大树上跳落下来！
天明吓了一跳，手不自觉朝腰间的墨眉摸去。仔细一看，却见落地的那人穿着的是蜀山的衣服，这一下更加震惊了。
那人站起了高大的身子，抬起头来。天明这才看清他的脸。男人正当壮年，头上围着额带，古铜色的脸上有两撮利索干净的八字胡子。天明记得他！那日他替眼睛受伤的蜀山山民治伤之后，就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来慰问伤员的。
这个八字胡子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八字胡男人站直之后，根本就没在看他。而是皱着眉头、四处张望着。
他严肃的表情令天明后颈汗毛束了起来，不好的预感不能遏止地在心中蔓延。直觉让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树间，果不出所料，隐约能够干枯的树枝间还有十几位蜀山山民在树梢之间悄无声息地藏匿着，等待着头领发布命令。
八字胡四处移步审查的模样让他冷汗淋漓，过了很久，天明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他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大声朝对方喊道：“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对方没有搭理他，而是用鹰一样敏锐的眸子瞥向一旁——星魂所处的山洞所在的方向。这一代的杨树都很高，就算是枝叶枯竭的冬日也很适合藏身。昨夜一场风雪，对他们的搜查十分不利，对敌方强行入侵更是身无退路的下下之策。这处树林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看来这些人一夜间都藏身在树梢上躲避风雪、静待暴雪停歇。
男人用研究的眸子朝山洞的方向望着许久，突然抬步迈过积雪就要朝那边走去。
天明心下一惊，也不知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就猛地跃起，挡在八字胡的身前。决绝地道：“你不能过去！”
男人停下了脚步。定睛看着天明。天明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由于怕被怀疑，于是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这、这边……住着个武功高强的老前辈……他年事已高，隐居多年，不、不便被打扰……”
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天明没时间思考就撒了个谎。这个谎扯得很离谱，不光连他自己都不信，他甚至根本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八字胡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
很快天明就意识到，对自己的解释，眼前这人压根就不感兴趣。八字胡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片刻，便无视掉他的威胁，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天明感到很不满，但更多的是慌张。他大喊了一声：“停下！”竟就猛地窜到八字胡身前，出招去挡他前进的动作。
这一招出得非常冒险。天明心知自己这样做是明摆了要和蜀山过不去，可是危急之时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对策。
八字胡及时防御，被天明的一招击得倒退了几尺，流畅的动作像是一早就已经预料到天明会出手一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天明立刻就后悔了。他赶忙站直身体举起双手摇晃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谁知八字胡却根本没兴趣听他的道歉。天明话还未说完，就措不及防地接了男人向他劈来的一掌。天明动作混乱地用自手掌接了男人的掌力，被掌劲向后猛推，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眼前的八字胡在收掌之后很快又摆出攻击的动作。可天明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边。他惊讶地看了眼自己有一瞬间突然变得冰冷的手掌。
就在刚刚，和这个男人双掌相击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了来自男人掌力的一股寒性内力向他驶来，一瞬间冰冷彻骨的感觉很快便随着掌力消散在空气中。

十一章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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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恶意，你们快回去吧！”天明扬起声音，向对面的八字胡男人喊道。
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又说道：“这个前辈高人很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这样会惹恼他老人家的！”
八字胡冷冷地看着他许久，突然开口说话，可却并不是对他，而是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对手下们大声地喊了些什么。
随即有五六个蜀山的男人听懂他的指令，从杨树顶上跳落下来，在八字胡身后，以围攻之势缓缓向天明靠过来。
他们不停地逼近，令天明被迫连连后退。看来这些男人没有想要理论的意思，这让天明冷汗淋漓，一时想不出任何对策来。
“你们听着！”他心虚地说道，“前辈他老人家亲口命令我守住这里，如果你们要硬闯，我就只能应战了！”
这时，有两个蜀山男人突然像螳螂一样极速胸闷地朝他攻了过来，天明只得拔出墨眉来挡。
他被打得倒退了几步，还没来得急稳住步子，八字胡就趁机朝他出了掌。天明横着墨眉将他寒性的内力全部收住，墨眉的刃上很快便结出了冰霜。
天明稳住了步子，握剑的手因为蔓延到剑把处的寒意抖了下，抬眼看向这个莫名攻击他的八字男。此时他已经十有八九确认星魂受到的寒伤根本就是拜这人所赐。他们墨家和蜀山明明是盟友，可这家伙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他，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两方被内力的强劲分离，各自用这段时间来调理气息。八字胡很快站直了身体，而替他断后的那五六个蜀山男子则趁这工夫一拥而上。
天明咬了咬牙，这种时候也没时间思考，不能和这些人多加纠缠。他下意识地调整好气息，真气汇聚胸前，猛地将墨眉高高抛起，径直使出了一招——百步飞剑！
顿时，强大的内力勇猛袭来，耳边沉沉之声四起。墨眉上付着真气，直将逼得蜀山众人连连后退。
那一瞬他仿佛看到眼前蜀山男子们惊恐的表情，天明自身随在墨眉之后，将空中的兵刃一把握在手中，向领头的八字胡男人袭去。和手下们的反应不同，男人面容镇定，看准了时机用汇着内力的手掌轻轻在刃上拍了一下，趁势躲过了墨眉之势跳起在不远处落定。
虽然面容冷静，但脚下落地时却还是有些不稳。待站定后，男人睁大了眼睛看向天明，瞳孔中略现一丝惊讶。天明稳着步子，大喘着气，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
他看得出，和其他那几个人比起来，这个八字胡的实力是相当不凡了。百步飞剑本已是天明最后的手段，却还是被迫用了出来。只是天明的能力并未到家，这人能躲过攻击却也不能完全自若，多多少少会受制于他。和他对决都会是这般景象，难以想象以他的功力是如何伤到星魂的？
一想到或许这人是靠偷袭才能伤到星魂，天明顿时觉得胸腔中有一股怒气堵在那里，让他十分不爽快。只是此时他还不能怠慢，以他的能力想打退这么多人的围攻已经是几乎不可能了，更何况对于还是他们盟友的蜀山来说，天明根本不可以硬战。但若不阻止他们，星魂的所在很快就会被发现，一切又都会前功尽弃！
天明被逼到极端，头脑却变得灵敏了起来。他灵机一动，开口说道：“我不想和你们打，但小爷我可还有千千万万个后招呢！你们要是不走我可就要放大招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要心虚，又怕说服力还不够，赶忙加了一句：“这都是那位前辈高人教我的，你们这么没有礼貌，他老人家可是会不高兴的！”
说完，天明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圆圆的眼睛直直瞪着眼前的几个人。
其实他是在赌博。蜀山因与中原偏远，只在不久之前才刚刚跟随石兰来到中土对抗阴阳家。大叔所处的纵横家剑法就算中原武士也几乎从没机会见识，更何况这招天下仅有几人会使的百步飞剑？天明在赌这些刚刚踏入中原不久的蜀山汉子们，因从未见过中原的武功，识不出百步飞剑来。从而对他忽悠的言辞信以为真、认为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存在有比这招更强大的招数。
天明绷直了身子，一双眼珠却滴溜溜地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几个男子的反应。虽然看不出他们是否能够听懂自己说的话，但很明显他们的动作都变得胆怯了许多。为首的八字胡男人站直了身子，蹙眉研究了天明片刻。
八字胡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到天明后颈发毛。然后他忽然转过了身子，扬起手来对身后和留在树上的手下喊了句什么。
他喊的明显是某种命令。听懂了他的话，陆地上几个男人开始面面相觑，似乎很不确信他们收到的指令。躲在树顶上的十几人也跳落了下来，向前几步等待进一步指示。八字胡走到他们中间，压低着声音用天明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和手下们沟通了一会儿。山民中有几人悄悄抬头盯着天明看了两眼，像是有什么阴谋一般让他感到一阵发冷。
纠结了好一会儿，几个人突然各自放下武器，继而仿佛很不甘心地转身撤退。
天明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小把戏竟然真的骗过了这个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成年男人。蜀山山民们陆陆续续地离开，经常有人忍不住回头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撇上天明一撇。八字胡是整个队伍里最后一个离开的。当他准备跟随最后一个手下离去的时候，回头看了天明一眼，眼神令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十几个蜀山人终于全部撤退了。虽然他们的样子并不情愿，甚至还保留着什么内幕，但至少把他们是打发走了。
天明长呼出一口气。他看着山民们消失的方向，此时只剩留着排脚印的雪地，握着墨眉的手垂了下来，差一点就瘫倒在雪上。
为放出百步飞剑用完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天明只觉得身上一阵瘫软，差一点就站立不稳。他发现自己正在发抖，就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那样心惊胆战的。他这是怎么了？
这样呆呆地站着许久，天明最终缓慢地站直了身子。虽然和星魂吵了一架，但他终还是决定重新回去找他。他可不能白白地为那家伙担惊受怕，至少该确定一下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是有效的。
这么决定了，他收起了墨眉，转身折返往山洞的方向而去。

越是靠近目的地，天明的脚步就愈发缓慢和沉重。洞口像往常一样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独自来往又独自离开时的脚印印在雪地上。
天明停在洞口，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是因为刚才和蜀山之间的交涉还是让他有些顾虑，还是因为一想到会再见到星魂让他心里没底。天明眼神迷离地抬起头，看着那深邃的洞口，就像某些妖魔的巢穴在诱使他进入一般。只不过此时洞内栖息的并不是妖魔……而是一个谜。
这个谜就是如果他回到那里，星魂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会继续赶他走、甚至试图伤他；还是会破天荒地原谅他？离这里越近天明就越害怕自己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他简直就是在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重入虎口，可他还能怎么做呢？
如果不回来的话，他会永远良心难安。既然都为了星魂打发走了来搜山的蜀山，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其他于不顾？天明深吸了口气，走入了洞里。
渐渐深入洞穴，回到最后见到那人的地方。他一下子看见星魂安静地背对他而坐。
星魂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即使是高贵强大的阴阳护法，此时这般的气氛还是让人有一丝动容。
天明咽了咽口水，在离星魂几尺的位置停下。他呆在原地，不敢大声喘气、不敢作出任何大的动作，等待着对方先给出裁判。
星魂沉默了很久，终于说话了。
“你回来了？”
他平静地发话，掩藏任何情绪的声音让天明的心里有点小小的颠簸。他扶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半跪，下意识地垂下了脑袋，不再有任何举动。乖乖地等待对方数落。
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静。似乎等了很久，天明听到了星魂起身的声音。他不敢抬头去看，只能听到对方渐渐逼近的脚步，那缓慢的速度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无法确定星魂的情绪，让天明心里有难以掩饰的慌乱，心脏几乎能跳出胸腔，让他恐惧自己心跳的声音会传入星魂的耳朵里。
星魂来到天明的身前。稍微停顿了一下，突然伸手，用微凉的手指抓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被迫抬头，天明惊讶地看到星魂眼上蒙的纱布又完好地包扎起来了。虽然看不见他的动作，但星魂就是习惯在自己说话时让对方一心一意地听着。而他这个举动确实很有效地捕捉了天明的注意力。此时，天明的目光已经完全被星魂吸引住了，几乎是专心致志地等待着他的发落。
“既然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星魂冷冷地问道。天明抖了一下，接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本来觉得被误会有苦难言，已经不打算再回来了。可最后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到这个地方？天明惊讶地想到。他重新回来找星魂，真的是因为不愿意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吗？还是说，他只是在找借口，仅仅为了能再见到这个人而已？
这个想法很快被天明甩开。他才不可能为了这个自私的家伙回来！
可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心里很平静，仿佛见到星魂之后，使他更加不后悔回来的决定。
星魂心情本身很糟糕，但是感觉到指间捏着的下巴顺从而柔和的摇头的动作，却突然又无法再狠下心。
“你不是想快点离开我么？嗯？”星魂用那种平静却危险的声音说着，虽然表现得并不在乎，却有一丝急切地想要听到回复的情绪。天明被他问得愣了愣，最终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天明明显看到星魂的眉头皱了皱。对方稍微停顿了下，像是在纠结，逐又开口问道：“不打算走了？”
天明点了点头。
星魂顿了顿，突然轻蔑地笑了声。但他很快又摆上那张高傲冷酷的面孔，冷峻地说道：“你知错了吗？”
天明被他问得呆住了。星魂这种问题让他无法回答，心里有些堵堵的。没能按时回来这事由不得他自主，更何况在得知有危险时他还不是冒着危险第一时间想到赶回这里？他何错之有？
但是一看到星魂那严峻、不容抗拒的表情，天明的性子立刻就软了。最终还是和之前一样，很没尊严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天明看到的让他震惊：星魂居然笑了。他微微地挑着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却能看出是发自内心。
星魂故意面无表情地又说：“那你答一答，你错在哪了？”
天明被问得顿了一下，接下来伸出手，在星魂手背上写到：『不该不按时回来。』
“还有呢？”
天明被问住了。想了好久，才答到『不该顶撞你。』
星魂透过蒙眼的纱布直勾勾地面对着他。又问：“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任凭处置。』
天明写完后，抬眼小心地观察起星魂的动静。只见他轻挑了下眉毛，就放开了抓住天明下巴的手。
“任我处置？那好。”他悠然地说，“你给我听好了。”
天明抬头，一动不动地望着星魂，生怕遗漏了他话中的任何细节。只见星魂停顿了一下，开口了。
“以后我说话时，要主动看着我。不准再分心。”
天明赶忙点头，嘴中发出服从的声音。星魂对他的答复似乎还满意，于是又继续说道：
“对我说的话不准抗拒。”
天明又立刻点头。
“不准再晚回来。”
天明赶紧点头表示听从。
星魂又说，“以后，你什么时候离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些我都要知道。以后不准在没有和我请示的情况下就离开这里。你要出去做什么，都得经过我的同意。”
天明听了，嘟了嘟嘴。虽然要求听上去有点过分，但却莫名让他心里有些暖暖的。他赶忙又点了点头，闭着嘴发出“嗯嗯”的声音。
得到他的答复，星魂沉默了很久。
继而，他缓缓地开口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任我训斥你？”
“嗯啊？”
天明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星魂的意思。他完全是在遵从他的意愿，为什么他还不满意？
哑巴的顺从令星魂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等的可不是这种说一不二的顺从的态度，相反，他似乎更习惯哑巴以前那种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性情。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让星魂顿时感到惊讶——他的兴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劣等了？
星魂不得不承认，当他意识到哑巴最后还是回来找他时，自己的内心是有些窃喜的。他对哑巴大吼大叫，指认他是奸细，但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他会生气的原因。星魂发现，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地接受哑巴给予他的照顾和关怀，这些被他独有的温暖包围的感觉。虽然平常并不对此有所表示，但一当昨晚哑巴没有归来，却让星魂坐立难安了起来。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前从来不会不辞而别，今晚为何会突然一去不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是遇见了危险，还是被什么困难缠住了脚？那时，星魂虽然并不承认，但是他暗地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内心深处，他是害怕着会失去哑巴的。
这样的意识，令他心神不宁、呼吸不畅，不愿去面对，可是却是他无法长久躲避的现实。
当哑巴在他的指责下跑走时，那种空虚和恐惧令星魂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想再让他离开了。既然已经无法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抹去——那就只能确保，他以后会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
天明眨巴眨巴大眼，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星魂，不停猜测他都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看到对方一甩衣袖，转过了身去。
“既然你回来，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面对我的准备。”只听星魂用平静、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因此，接下来我对你有几个制约，你听是不听？”
天明呆呆地看着他，不能明白星魂话中的意思。这时星魂又说道：“如果你不同意，那现在就可以走。我不会拦你。”
这话一出口让天明立马就做好了决定，使劲摇头，表示不走。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天明又立刻点头。
星魂听见天明点头时发出的风声。他自己这么说时也在担心，害怕哑巴就真的会这样一走了之。得到天明的同意令他心下有种窃喜，又故作镇定地说：“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的，那你以后都没法再反悔了。听好：”
天明只觉得浑身颤了颤，感觉似乎无意间让自己跌进了很深的水里，星魂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星魂没有给他拒绝的时间，而是继续开口说：“第一，以后永远不准再欺骗我，对我隐瞒任何事情。”
天明愣了一下。虽然明知从头到尾他对自己的身份都在撒谎，但这种时候，他根本没法拒绝星魂。他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依星魂的意思，点头同意。
沉默许久后听到点头的声音，星魂似乎还算满意。他又说，“第二，我说什么都要听从。不准再顶嘴，也不准再擅自跑掉。”
天明又很没尊严地表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