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家里，夙日差使的亲随却还在，穆家不过巴掌大的地，纵是无心窥探，她的举动也能了然在心，晓得她动针线，亦晓得她广赠亲属，原还料算勾勾绊绊后兴许有场好戏，却不知怎的戛然而止，内里实情无从窥知，心有疑，不急着追问，人都到跟前了，急也不是我这急】
【身上落了一束目光，走哪随到哪，生叫她逗笑，掌心扣在她眉眼上，另一只手扣灭烛火】
赶紧睡！
【许是疲累遮住五感，又许是身边从不缺共枕之人，不知她如何，自个儿歇了个好觉】

——————————至道十五年，八月初五
【自从殷氏到苏，穆宅接的帖子雪花片子似的，成摞成摞的进，即便一张帖子未应，仍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那些帖子没有真递到内宅，反而都进了外院的大书房。连日在抚衙忙活，脚步不曾步出衙门一步，这日终告一段落，回家就叫书房里的景骇了一跳，两大箩筐的帖子搁在地当中，看也没看叫炎一送到火房做柴】
【到家是到家，却早是日落西山，漫天星斗，管事的在旁回了几句家里的事，无非是小公子如何，小姐如何，夫人如何，大人好福气。摆手截断他的话，指了个垂髫小僮】
到白园去支一声，我一会儿回去

【除初至当天见过他一面，十日以来再没见人，也无消息，下人们好似司空见惯，听那姓乔的婆子说，老爷时常宿在衙门，忙起来一月不归也非罕事。】
【若有所思点点头，然那厢话音刚落，则有小僮禀老爷回府，一会便到园中来。原以为他今日仍旧不归，已沐浴更衣落帐，就差吹烛——几日无所事事，白天尚可陪两个孩子玩，入夜则早早安寝入梦，因夜深人静时最易乱想，唯恐再想起那个人。】
【既知他就要回院，将放下的发重绾成髻，将颈下松开的纽重又系好，吩咐丫鬟备盥洗热水与热茶，与那天一样，默坐在小炕几旁等他回来，只是手里多了团扇一柄，苏州的夜仍旧闷热不堪言。】

【因回来也常在大书房歇，东西备的比白园还全活，叫奴才备水在书房盥洗，方才提步回白园。进院时有婆子迎前，正是支给她使唤的乔婆子，其人惯会察言观色，阿谀谄媚，赶着上前道一番夫人的好，临了落一句夫人已等了多时】
【苏州的夏夜格外湿热，今夜又似有雨至，黑压压的云遮星蔽月，轰隆隆盖下来，压的人喘不上气，一路行来已生薄汗，屋里置了冰盆，挑开帘子才见清凉。有前车之鉴，不讶她正襟危坐】
不热吗
【脱下外头披风扔给侍婢，在小冰鉴中取出一盏酸梅汁，仰手一口饮下】
北地的人多在南地苦夏，你倒经的住

【等了好久他才回来，若非午后太过无趣多憩了一个时辰，只怕这会儿又要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他身上裹着夏夜的闷热，与屋内冰盆镇下的凉撞到一起，不过一瞬便散了，止住打扇的手，边起身边道】
也热，不过方才在沐浴水中放了薄荷露，好歹有些清凉。
【好似女子大多比男子耐热，从前在家时也如此，又因嬷嬷自幼便说姑娘家要少食寒凉，见他将一盏冰镇酸梅汁一饮而尽，不由上前一步，劝道】
你慢点喝，太凉了。我让人提热水来沐浴，你也兑些薄荷露解解暑吧？

【忘了她在苏地待过整一年，且多是在我的私宅中，再难捱的气候已经捱过。还欲再取一盏，因她的话止住动作，转向旁端起清茶漱口，摆手做否】
在外院洗过了
【内室在她来前换过样，却不过是多了些女子使的东西，俱是按成例置办，一板一眼放着，和有人住进来又大不同，近日未归，目光在室内梭巡了两周，实在念不起旧日什么模样，只感觉多了些人气儿，比方说小几上一碟缺了一角的紫苏梅子姜】
你留在霁虹阁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倘还有什么要的，只管吩咐奴才置办
【提袍在她才让出的地坐下，回手放下茶盏】我这座宅子平日没什么人来，只我一人住着，内院外院便也没分的那么清，内院两个大管事的婆子，一个是乔婆子，一个是炎一的舅母，随我从京里来的，夫家姓齐，明天叫她们来见见你，原来也没有什么章法，该怎么归拢怎么立规矩，全当是新的，你怎么顺手怎么来

【薄荷露是特意从京城带来的，果然派上用场，身上仍旧一股清凉味道，苏州的暑夜才不显得太闷。】
【既他已在外院沐浴，便省了内宅的麻烦，这几日闲时也曾去霁虹阁看过，回念起当初与三小姐同住，似如隔世，如今的霁虹阁虽还是如旧的陈设，于我而言却已空空如也，反观这座院落，人与物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不缺什么了，这儿的东西齐全得很。往后你只管忙衙门的事，家里有我，你不必担心。
【有些生涩的说出人妻该说的话，言罢查他神色，继而又道】
明儿我想请三小姐来一趟，我带了些东西给她。

【身边不乏女人，像她这么大的也有，可那些连妾都算不上，与明媒正娶的妻子又如何相较，虽是落拓不羁的性子，惯不把礼法放在眼中，却独对妻妾之别看的格外重，年少时老爷子留下的孽账，即便嘴上不认，心底留下的阴影至今未去】
这等小事你自个儿做主，毋需讲来我听
【话是如此说，转而又道】不过那家人你还是少有来往，那是母亲的心头刺
【陈年旧事不堪讲，她只需知道些许皮毛就可，转向妆台上的小座钟看了眼】
不早了，歇吧

【邀三小姐过府不仅是为了从京城带来的玩意罕物，更因想寻个人说话，几日来除了陪哥儿姐儿嬉闹玩耍，再便是与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苏州人生地不熟，能说得上话的也唯有共住过一段时日的三小姐了。然而穆宅中事多少晓得些许，他既已这样说，便知日后往来该有分寸，郑重点点头】
我知道。
【未再追问缘故，想必他也不愿与我多说，有些话是该听他的，总没坏处。然而有些话却不同，虽也出自他的口，却还是有些犹豫迟疑，毕竟仍陌生，同床共枕终究不自在，因而愣了愣，寻借口道】
你先去床上，我吹灯。

【风水轮流转，偏我又是瑕疵必报的小人，傅氏当年要母亲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而今通通在她儿子身上找补回来，莫拿家族荣辱论事，不是换不得姓，早随舅家姓顾去了。轻攥住她露在袖外的一截手腕，摆头示意一旁女婢】
这点事让她们做
【半引半迫她上榻，仍让她歇在里头，即便是在盛夏时节，床帐仍然落的严严实实，莫说光亮，连丝风也透不尽，秋冬尚可，而今未免生闷气，摸索翻开锦被，翻过身揽她，迟来问起家常】
这几个月在家过的还好，可有人寻你麻烦

【腕子又一次被他攥住，这次他没再松手，而是稍稍用力，不得不随他脚步到床上去，帷帐一落，只闻小婢轻手轻脚的关门声。刚刚躺定，忽而被角一掀被他揽去，一惊一僵，连话也忘了说，半晌才支吾着吐出几句】
挺好的，母亲护着我，没人敢寻我麻烦。
【不知是否有做贼心虚之顾，说话时眼神闪躲，好在帐中黑暗，闪躲神情没被他看去。言罢是半刻静默，眼前不见五指，只余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身子在他臂弯中僵直不敢动，这样的默然太过局促，一时又寻不到其他话来说，于是有来有往，也问他道】
你呢？母亲总挂念着你，你不忙时常写家书送回去，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南面有一扇窗敞着，偷跑进室内的风拂动床幔，偶尔见电闪的一瞬光，接踵而至的是隆隆雷声，料想今夜必有一场大雨，或许倾盆而至，一刻钟便可歇，又或许是梅雨季的绵绵细雨，明日晨起也未必见得放晴。拢在怀中的身子僵的不成样，却丝毫不成碍，时值壮年，无需刻意挑动情︱欲，战战兢兢的唯她一人而已】
母亲惦记的何止我一人，穆家的嫡支宗脉子息零落，远不如那些庶支
【与她零零碎碎说话，是要消散她的注意，但却并没有更多的耐心，绒绳做结的盘扣在指间一一散开，抚摸探索小姑娘玲珑有致的身子，碎吻落在她颊边耳廓，附耳轻道】
我长兄英年早故，勉强只留下琎哥儿一子
【衣服散在各处，偶有动作时或成羁绊，随手捡起顺帐缝扔出，正逢一道闪电破开帐内昏暗，紧随着也破开了她紧闭的圆扉】
琎哥儿你识得吗，我听说你们小时候玩的很好

【他的话与琎哥哥如出一辙，母亲送我来苏州，并非只为让夫妻团圆，更是要为穆家开枝散叶。知晓被他拢在怀中，纽扣渐松，喁喁低语，随后将发生怎样的事，可无论怎样惊惶躲避也拦不住他愈近的手，在他火热掌下瑟缩战栗，恐惧中却听到那个名。】
【霎时连躲也忘了，双目怔怔，便不知何时已肌肤相贴，而他的闯入如利剑出鞘般毫无征兆，伴着撕裂剧痛，又一次听他附耳念出熟悉的名字，心口一皱，幽处也因排斥他而阵阵逼仄】
我们……
【吃痛喘着，他在耳边呼出的那个名让疼痛更剧，分明心中藏着他人，却委身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推搡欲止他的动作，咬紧下唇，蹙眉声声低呼】
疼，太疼了。

【无暇揣测她怕的缘由，亦懒于忖度，言语上能唬一唬，肌肤相亲却是半点也做不得假，鲜有如此艰难行事，但既已打定主意，就由不得她推据，这道坎早晚要迈过去，否则往后余生还长，即便不能相濡以沫，也不想瞧着厌烦。压着她身子近乎于强索，她呼疼，我同样倍感不适，咬牙忍道】
我晓得你同他很是要好
【外头大雨已至，轰鸣雨落声盖过了帐内的异样，话说一半不再谈，闷头索取，在委实艰涩不能成时方接了一句】
幼时那么好的玩伴，大了反倒生疏了，怪可惜的

【和她之间的交集实在是乏善可陈，即便想找几句说辞，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可拿来分散她注意的，但显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因食之无味散了兴致，也因进的着实艰难，一场戏才开锣不久便草草结束，伏在她身上少歇片刻，下头一偃旗息鼓，立时撑身翻到一旁，撩开一边床帏，摸索到床边矮几上备着的更换的衣裳】
【不曾点起角灯，也不曾询问她一二，更换上新衣，背对她道】
我去书房歇，你毋需等了
【出来时雨势仍还急，没替她唤奴才，只吩咐小僮备伞，踏雨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