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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我的时候,到底在看谁?”
这样的问话令加奈感到难言的窒息。她曾经一直在等陆生来问,问她经历过什么,她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指责他的背弃,要求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眼前让她难过,可等陆生真正开口问了,那些伤人的话她一句都说不出。
面对记忆残缺的陆生,加奈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和现在的他相比谁更无辜。世界上有几个奴良陆生,她又到底在看着谁呢?想念过去的恋人是无法避免的,但是面前的人和自己也不是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可是现在的陆生没有两个人共同的记忆,他对加奈没有爱,甚至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生存下去的身份,加奈无论如何也不能以一样的眼光看待这个妖怪之主。
加奈始终记得,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失去记忆的爱人,而是另一个不曾与她相爱的“老朋友”,谁都无罪,也都不无辜。
直到陆生落寞离去,他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加奈沉默很久,眼泪干了又流,只说得出一句“对不起”。
天已经很晚了,花生在窝里打着小呼噜,加奈昏昏沉沉坐在空荡的屋子里,想起明天还要上课,强打精神回到床上休息。
陆生走的时候看起来很失落,两个人没有争执却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这样也好,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儿女情长不是人生的全部,不管发生了什么,人总要重新回到各自的轨道继续生活——加奈这么想着,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过了两周,临泽小学完成了学期考试,老师和学生开始放寒假了。陆生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再联系加奈,眼看着新的一年就要到了,跨年这天田村佑太的酒鬼父亲不在家,加奈带佑太去逛街买了新衣服和零食,又送佑太回家。冬天总是暗得早,刚过晚饭时间已经只能靠路灯照明,加奈看着佑太的房间亮起灯光,隔着窗户和他打招呼道别,不再逗留直接回家。
最近几天临泽一直在下雪,加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路。雪盲症已经痊愈,加奈出门没有戴上墨镜,可今天在外面待了太久,很显然日光和灯光对一个刚患过雪盲症的人不太友好,临到公寓楼下,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发涩胀痛。
加奈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四周竟陷入了黑暗,她有些茫然,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屏幕的亮光让加奈定了神,她看了一眼新讯息,是物业发的,说是雪太大,发生了事故影响电路,抢修工作正在进行,但是小区的供电供暖暂时保证不了,请住户理解,及时应对。
这种情况,所谓应对也只有外出借宿,但加奈公寓里还有只难伺候的猫咪,她自己也不想去别的地方跨年,叹了口气用手机照明慢慢摸索着上楼。
手机快没电了,充电宝刚坏还没买新的,暂时能用笔记本电脑当临时充电器,问题不大,明天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有电没电问题不大。就是这种天气没有供暖有点难过,好在加奈习惯在温水壶里储存热水,待会儿回去赶紧洗漱,希望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吧。
她脑子里已经计划到明天没电怎么吃饭,回到家也赶紧翻出手电筒照明洗漱爬床,因为太冷太黑,花生也有点不安,加奈干脆抱着小家伙上床了,刚好可以互相取暖。
时间还早,但条件受限,加奈不准备掐点跟亲朋好友互相祝新年好,跟父母分别发消息说明停电的情况就决定关手机睡觉,这时陆生却忽然来了电话。因为正好拿着手机,几乎电话一响加奈就按到了接听,看清是谁打来的才觉得尴尬,电话两头一时都安静了。
陆生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加奈想了想,以前陆生跟她说过家里跨年会很热闹,那现在陆生和他的妖怪亲信们应该都聚在一起准备跨年吧。
就是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给她打电话了。
手机电量岌岌可危,加奈刚要说明,想挂掉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陆生忽然轻轻喊了一声:“加奈?”
他一定喝酒了,也许还喝醉了。加奈想着,回应道:“陆生,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缩在被子里,是舒适的状态,也可能是藏在黑暗中,周围过度的安静让人平静,加奈的声音不禁放得很轻,听起来很是温柔。
陆生一时有些恍惚,他又说了一声:“加奈。”
加奈怀里揣着花生,撸着猫想明天又要收拾好久的猫毛了,被子上估计沾了不少,听着陆生那边的吵闹声以及偶尔的呼吸声,大脑有些放空。有点困了。
陆生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边的过分吵闹,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通话,于是他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加奈听见他问:“加奈现在在做什么?”
只听得到声音,又是这样关心的话语,加奈一走神还以为对面是自己的男朋友,她刚想撒娇,被花生蹭了一下,突然清醒过来,苦笑着清了清嗓,平静地说:“小区停电,准备睡觉了。”
陆生一愣,刚要说话,加奈又接着说:“如果陆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就先挂断了,手机快没电了呢。”
“……没什么特别的事……”陆生顿了顿,说,“新年快乐。”
加奈眼眶一热,说:“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
旧的一年就要成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