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貂蝉写完的第一页拿起来，弯起眼睛。“这一面写完了吧？我先给你改出来，你看下面的。”
“好。”貂蝉不经意地瞥着他上下扇动的睫毛，眼皮子像在打架。
诸葛亮改了没几分钟，间隙瞄见她撑着腮帮子，又气又笑：“你怎么又走神了。”
“没有，是这个题。”她被他说的窘红了脸，赶紧直起身子胡乱对着指了一个。
“哪个？”他坐在她身边，贴过去，身上有一股小苍兰柑橘的浓郁清香，是让人闻了就豁然开朗的味道。
“不用了我自己翻书吧，这个是埃弗拉斯的原理图，你先改你先改。”貂蝉推他，急忙把手边的书翻开来。
“你是老师？”他不怒，声音里还带着好笑，顺着貂蝉的手看过去后。“笨蛋啊，这不就是我刚才讲的吗？”
她语塞了，一手折着撑过脑袋耷拉下来，把头埋的低些。这蠢兮兮的样子，真像只猫。诸葛亮心想。

“我教过比你更差的连常用数序列表都背不会。”他看她抬起头眼珠子转啊转的，再拿起笔开始埋头写……
也不知道他们刷了多久的题，直到被隔壁屋隐隐约约传来的饭香闻的饿了肚子。貂蝉一把放下笔，把脖子上散掉的choker白色蝴蝶结重新拉了个花，目光隐约飘向厨房的方向。他手里转着笔，平时如果是其他那些学生做了两个小时只学进去十三道题，他一定会觉得是他们本身智商太低，但是放在她身上，他却有耐心继续看下去，也觉得她明明一个艺术类可以靠脸吃饭，还偏要埋头死背各种象限很有趣。于是任着她看一半书就开始困顿，写的清秀无比的单格式笔记。
诸葛亮看着她，眼里浅浅的笑意渐盛：“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继续？”
她像是听到救兵一样，星似的眼睛闪闪发亮看着他，随后又瞥了眼厨房：“是叫外卖吗？还是出去吃。”

诸葛亮已经三步并两步走到大冰箱前拉开了柜门，她隐约看见半栏的一大堆酒瓶子鸡蛋和绿油油的菜叶，以为他要现做。谁知道他抱着两大银方盒放在了桌上，貂蝉正好奇地凑过去，打开的时候她被惊到了。
“你……你平时就吃这个？”
不是大鱼大肉的中式菜肴或者美式速食，也不是多么精致复杂的日本料理。几颗西兰花玉米配上生菜胡萝卜丝和水煮芹，混了各色各样的叫不出名字的素菜，唯一带荤的可能是那半颗水煮蛋。
她总算是知道，他的身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匀称的没有一点赘肉，就只剩下腿臂间必要的男性肌肉线条。这明明就是她之前暴瘦减肥时快要吃吐的搭配。
他向来不怎么会做饭，父母早逝后，六岁就随科学怪才叔父移居国外，独立能力很好可惜做饭仅仅是能吃。尽管身材匀称，垃圾食品却吃了一肚子，也没有任何成为肌肉猛男的可能。回国后忙着学语言日日早餐几乎都来不及吃，做论文考中文时每天巴不得多生出七头六臂多给他七十二个小时。那段时间差点搞的胃穿孔，他又不喜欢麻烦国内的表舅，只好学着动手做东西。但是他不管试多少次都不得要领，就算是拿计量勺杯去做，也是黑暗料理级别。后来李白搬进来后，虽然做不出什么可口绝妙的饭菜，但是也还算不错，再加上他后来善用学校周边的各类外卖，也好歹没让肠胃病复发。

他看着她把那两盒东西抱起来放回冰箱，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喝水。她从厨房转过身来，扶着额头，亮丽清清的声音穿过宽敞的客厅像是带着阳光一般拂向他：“你要吃什么？我能做就做，学校附近的店也行，但这个点来不及去买。”
诸葛亮有一瞬间的怔仲，放下杯子就从兜里拿出钱包夹。“都一点半别做了，我去给你买。你吃什么？”
没等再回答他，她已经按了火键把锅热红了，把打好的鸡蛋液放在一边，娴熟地操练起那把与她体型形成鲜明对比的菜刀。看她从长条柜里翻出来许多没开封的调味料，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李白什么时候买回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还有冰箱里现成的肉啊菜啊，看她拿着筷子敲打着碗沿发出轻微明亮的击打声。可能只有十多分钟的空隙，已经有一股郁郁飘香从厨房漾开。貂蝉似乎对成品深得其意，转身小心翼翼地装了两碗呈上来，他走上前又被她推开，是浮了红油的卤味牛肉面。
“怎么样？”她把筷子递给诸葛亮，腾腾的热气混着香味扑面，他摘下眼镜放在一边。
“还行。”他浅抿了一口汤，抬眼间透出一丝对食物的向往，也不知道是他吃久了生菜还是李白到底没有那么好的手艺。貂蝉看到，他嘴边是在笑。

● “诶？你怎么认识诸葛亮的？”
601公寓里，貂蝉穿着一身粉色连衣睡裙正盘腿坐在长条沙发拐角，手机屏幕停留在好友动态的界面。她坐在沙发边，抬起头望高层阳台外的景色。整个学校分建在湖岛周围，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林子分割有致，以银白色为基调，桥梁连接着每个岛屿间高楼林立的教学楼，深蓝绿色的大面积湖泊面上有几艘游艇，水泥铸成的宽长堤岸上站着不少在上植物课的学生，以湖的半圆形展开湖对岸是江东区的市中心。
貂蝉漫不经心地听大乔的问题，又想了几秒，答：“我天文不是挂了要重考嘛……”
上午十点半的阳光正懒洋洋地携着湖风闯进阳台，大乔靠在阳台推拉玻璃门边，手里端着一碗切成块的橙子。“哎，说起诸葛亮，我有八卦你要不要听呀？”她扎着两个双麻花大辫子，青绿色的眼睛转来转去，笑起来脸上有两颗小酒窝。
大乔本名乔莹，平时貂蝉也爱叫她莹莹，是貂蝉的舍友，也是文学系的女神之一。她性格内向自负，有点南方姑娘特有的多愁善感。长得也清秀灵动，月牙眉目间是一股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孤高，和她妹妹小乔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年级时经常被不知名的男生抢着付账，后来和李白在一起后多多少少又被许多文学系女生嫉妒孤立，虽然大家明着打哈哈祝福请客，但是嘴上不说也是讨论组里见。自大乔搬进公寓来的第一天起，貂蝉就觉得大乔不像别人说的假惺惺绿茶心爱使心计勾引男人，她不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姑娘，是真有家教尺寸和矜持人缘好的大家闺秀，和谁都能其乐融融的相处。可这样的人相比那些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看起来就没有心机的粗女汉子，就是没那么受女生喜欢。
“大白不是和他是室友嘛……”大乔坐到貂蝉旁边，一边吃橙子吃的腮帮子鼓起来，“大白”是她给李白起的外号。
“大白也经常收到别人递的情书呀，我之前去他们公寓玩，诸葛亮上课去了不在，大白这个人你也知道，看起来干净整洁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对自己懒到不行的……他们公寓的卫生基本都是诸葛亮和配的机器人收拾，大白住的二楼乱死了，每次都要我去整理……”大乔说着说着就开始比划李白的房间怎么乱，抬手在空中挥来挥去。“然后我就发现垃圾桶里有好几份情书，不是大白的，大白收到一般后面都当着我的面撕成碎碎了，但是那几封写着给阿亮的情书都是完好无损躺在垃圾桶里……”
“嗯？所以这个说明什么呀。”
“诸葛亮不像大白……大白之前关系很混乱，经常会有女孩子三番两次来找他麻烦。但是诸葛亮诶，他可是学生会会长兼科技理科类炙手可热的男神，他身边虽然也有不少追求者，但是他都完全看不上，情书都不看喔……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大乔瞪大了眼睛，有板有眼的分析起来，听的本来看人很有经验都貂蝉心里也一愣一愣的。
“什么啦，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当面回绝了告白呢！或者是变态骚扰狂的书信……没有八卦不是好事情吗？不过你这么说，一点八卦都没有真的很奇怪。”貂蝉想起去诸葛亮公寓补课时，垃圾桶和书信篓明明都是很干净的。
“也不是没有八卦，大白了解他说他绝对不是gay，还说没有哪个gay会穿明黄色的短裤乱晃……不好意思我又跑题了。总之我这些问题不好问大白啦，有些都是他随口讲的，我之前加了新闻社学姐的讨论组，说诸葛亮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大乔说到“明黄色”时，一旁的貂蝉笑得拿抱枕捂住了脸。“你对诸葛亮有没有感觉？不对，你之前不是和体育系的赵云是……？”
听见这个名字，貂蝉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等她慢慢从抱枕里把头挪出来，正好对上大乔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看的她一下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好。原本兴高采烈八卦的甜蜜心情一下子就突然跌落下来。

● 满打满算，都一年没有见到他了。
那时候她才九岁，他比她大了三岁。
在貂蝉的记忆里，赵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夜晚的公园儿童游乐场，她在他荡秋千的时候，差点把他从秋千上推下来，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追着她在偌大的公共游乐园里跑。
两家人都是在住在赤江附近的连排别墅，刚好两个对门。家里一个升官发财一个海外经商有道，每逢年过春节中秋，总是一开门就能看见对方，包的大红包都不分彼此。貂蝉经常去隔壁的子龙哥哥家玩儿，大冬天的，从二楼延伸下来的落地玻璃窗外下着小雪，院里的热带棕榈植物一片白茫茫。她就趴在褐灰色的毛绒地毯上吸冰可乐，一会儿又跳到厨房的冰箱门前东翻西找。两家蜀地人都窝在二楼的棋牌室里搓麻将打牌吹酒，时而传来毫不拘束的哈哈大笑声。
十五岁的时候，子龙还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就是喜欢像黑帮电影里演的那样耍帅，比如叼着烟拍篮球，比如带着她玩电子枪狙击，他只是觉得貂蝉看他的表情很有趣。每次他躲了大人在别墅院外的车库里抽烟，貂蝉就会屁颠屁颠地抱着小兔子跑过去，站在杂物柜边看着他吞云吐雾，熏的她不停地咳嗽，又嚷着吵着要学。子龙拗不过她那股倔劲，只好掏了根没什么味儿的达拉斯给她。可是等她学着他的样子，叼烟凑近打火机，另一只手啪嗒打起滑轮，那窜起的火苗突然就燃了她额前的刘海发丝，吓得子龙脱下外套边往她脸上扑边跺脚。

貂蝉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觉得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日子。他像是八面玲珑的邻家大哥哥，总是能包容她时闹时变的小孩子脾气。从初中每年暑假的结伴旅游，周末都是窝在沙发里看同一部片子。后来又过了两年，赵家家里升官，催着赶着让子龙出国留学，他在高中读了不到半年就匆匆办了退学手续。接下来就是变成了一年见一次的间隔。更多的是在kine的聊天对话框和好友动态里的互动。
她看他从一个不懂世事的男孩，变成叛逆期熬夜打游戏回避一切家庭事物的大男孩。聊天内容从最爱看的哪部新番动漫的萌点，到后两年的分手复合口红香水。每年过春节回国，他一定都是带给她不同的礼物，给她听不一样的收藏夹的歌，或者谈到对象时，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她谈了一年啦”“蝉蝉啊这次我该送什么啊”云云，她有时真的觉得烦，絮絮叨叨的在她耳边嘀咕个没完没了，于是貂蝉听的不耐烦了就会反手一把枕头丢到他的脸上。眼前茶褐色头发的少年稳稳接过枕头，眉眼弯弯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她笑得漾开来。
貂蝉看着这张天然呆的脸，无奈地继续教他如何对付女孩子的“作”，急发痘了该用什么类型的护肤品拯救脸，送女孩子不能送什么样的东西……她一边说一边劝，子龙有时听了还会抛给她一个白眼，说她土，但是他自己也半肚子墨水半斤八两，最后还是听貂蝉的接着记在备忘录里。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年前的冬天，即使那天是阳光四溢的下午，但细节在脑海里也变得模糊不清了。那时的貂蝉已经入学稷下学院，柏油马路两边排栽的松树高立入天，那辆卡迪高的流线型黑红摩托车带着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一个甩尾漂移停到人行道路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貂蝉闭着眼睛仿佛都能看到赵云从那辆车上跨步下来的样子。可是她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他才把头盔拿下来，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看的她一愣。
“我这一周给你的kine发电话你都不回我，你出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貂蝉连哥哥都不叫了，想到之前好几天她找他他都不理自己，她的动态评论还突如其来被几个不知道名字的账号谩骂，心里突然一阵烦躁。
“啊是……我那天比较忙……有几个女孩子找我的麻烦，不好意思。”赵云对她抱歉地笑，碧绿的眼眸像翡翠般闪闪的。“我家搬走了，来跟你说声，这几天要过年了。”
“啊？什么？为什么要搬走……”貂蝉突然慌了。“果然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家要换地方开店，你别紧张……”赵云赶紧解释道。“我正想问你怎么办……有一个很好的女孩想和我结婚，但是我拒绝她后她好像恼羞成怒…”
貂蝉沉默了几秒，她眉目清冷，说出来的话都不像她：“你跟谁拒绝，恼羞成怒什么的，我根本不在意好吗？”
赵云表情微愣，大约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自己。
“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每一次，对每一次你有问题就跑过来找我一股脑丢过来，玩消失很酷，不是吗？”貂蝉冷冷地笑着，语气云淡风轻的。
“关于你女朋友们……这些年我劝过你，我实在是懒得再说，难听的话我也一直不忍心讲，我觉得这对我们的关系而言是种残忍，可是你呢？钻牛角尖没意思，真的，把话讲死了更没意思……”
那年赵云二十一岁，她十九岁，他比她穿了高跟鞋还整整高了一个头。貂蝉说完，转身就把高跟鞋脱了下来拿在手上，一路顺着宽长的马路斜坡一直走越走越快，跑起来的时候，两岸的湖风把她的大衣掀的猎猎作响。
他也没有去追。
在记忆里，他们从小到大吵过闹过，但是都是些日常琐事，大事上两个人永远都是步伐一致头脑想法相同的选择。她永远觉得子龙哥哥还是子龙哥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实在太长，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是她见惯了对她温柔有加替她抄作业背锅的子龙，可她从未见过他的残忍。他原是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没有什么激烈的争吵，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只是和平常连环剧里绝大多数的青梅竹马发小闺蜜一样，迎来了平淡无奇又白烂的不能再白烂的结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等她冷静下来将四年以来他推给她的歌单也一并删除后，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句诗。

● 距离补考只有一天时间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从早上开始就隐约从湖对岸上空的云端传出阵阵雷声。貂蝉靠在公寓房间的窗台上，低头擦着吹干了的头发。这一期的公寓是前六年建的，是没什么房龄的屋子，刷的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她前几次拍的写真艺术照，宽敞的窗台延伸过去是一张书桌。她洗澡前才写完了一套卷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胡桃黑木纹书桌面上铺着大大小小的纸张，还垒了几本崭新的教材。全是诸葛亮抄的笔记，他的字不像大多数男生那样写的龙飞凤舞结构特异，像是特意练过似的一面写的中规中矩的柳体楷书，划了半页的荧光笔。
貂蝉用纸巾把桌面简单擦了一下，地板和转椅上挂了好几根不明显的发丝，她留了差不多五年及腰的长发，感觉这几天熬夜补习的就要秃了。客厅时不时传来文艺爱情片的电影对话，坐在沙发上的大乔见貂蝉换了一身衣服忙进忙出的丢垃圾，向她投来了安慰的目光。
“你又要去补课啦？”大乔一口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貂蝉站在玄关那换鞋子。
“嗯。”貂蝉点点头，抬眼去看她。“诸葛亮叫我直接去教学楼等他。”
“加油，还有一天就考试了，考完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吃火锅吧，你见到诸葛亮记得跟他说声周五晚上一起来。”大乔坐在沙发那边，笑着对她招招手，像是早就定好一般。
“……好！那我去跟他说。”貂蝉换好鞋，穿好匆匆开门就走了，隔了一会儿才从电梯间传了一声喊。“你少吃点零食，会发胖的！”
像是只要女生开始谈恋爱就会开始放纵自己这样的魔鬼定律，也在大乔身上出现了，但是她也偏偏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体质。貂蝉每天都要爬起来练舞蹈基本功，很少有赖床的机会，她想多买点零食但是怎么都下不去嘴，最后都让给了大乔。其实她也很希望有个机会放纵一下体重的。
彼时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貂蝉才走到教学高楼的楼下，站在临湖搭建的绿色敞篷里面，梧桐树的枝叶影子在篷顶摇晃着一片片暗影，远处的湖面徐徐地泛起波澜。下课铃声刚一响，课室廊道的拐角就有鱼贯而出的学生头顶着课本开始小跑，一开始天空只是落下了小雨，但是没想到大雨会来的那么快。她低着头看着雨滴在地面积起的一小滩积水，一抬起眼就看见诸葛亮从拐角的教室里出来，他穿着深蓝色的t恤外套了一件白大褂，一个人走在最后面，给教室上锁。明明是白天，但是因为暴雨天气廊道内昏暗不已，他看见她站在棚子下面，就向她走了过来。
一把黑色的竹节骨大伞微微向她倾下来，只是举伞的一个手臂的空间，她稍抬起头。比她高半个头握伞的诸葛亮站在雨里，不经意地就对上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的碧蓝色眼睛。

貂蝉的神色微怔，一步并小步站到了他的伞内。
两人隔的极近，豆大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音，他打着伞，她跟着他走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教学楼出来没带伞的学生一个个地奔跑在雨里。
“嗯……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想到大乔叮嘱的事情，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她的身高刚刚好到诸葛亮的肩膀，于是只有抬起头去看打伞的人。灰暗的校区被大雨笼罩冲刷着，他侧过眸子看着她，远方亮起红灯的道路，霓虹灯在路面上的倒影被碾过的单车轮刷出一道折痕。
“明天啊，学生会好像……”诸葛亮走在她边上，一手插在兜里，不经意地看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怎么？”
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的林荫道路，她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些，于是一直低着头放慢了脚步。“没……是明天考完，我们一起和李白莹莹他们去吃火锅，你也一起来吧。不过你有事的话就改天？”
“我没事，学生会的事情没那么复杂。明天几点一起去？”
“诶？”貂蝉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走到公寓楼下，像是有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进门大堂处延伸的玻璃顶上，发出清脆的击打声。身后是小区装饰用的花坛群，开的正灿烂的紫色牵牛花被风吹的摇摆不定。他把伞收了起来，又抖了三下把水沥掉，她站在感应门边。
“明天要出发的时候，你要提前通知我。”眼前的蓝发少年看着她，在印象中他似乎都是一副携着傲意英气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丰神俊朗的眉目。
恍惚和记忆中的人影相重合。

一如往常一样，诸葛亮坐在她边上，戴着眼镜托腮看着她埋头写作业，等她困顿的时候，那杯咖啡就不偏不倚地放在她的手边，加了多少糖都不需要她开口。闲暇时偶尔谈到莹莹，诸葛亮就会兴致地看着口若悬河的貂蝉，一边犀利地吐槽。
“你那天来补课的时候，他们吵的很凶，让人听的脑子都痛。”诸葛亮扶了扶眼镜，脸上逐渐出现追忆神色。“晚上十二点还能听见他在楼上修仙，声音虽然轻，但是持续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早上起来看到冰箱里的酒全都是他一个人喝的，这样计算下来，多吵几次就能羽化成仙了，你有没有问过她，大乔是在给他渡劫吗？”
一时之间，两个人之间竟有种危难时刻惺惺相惜的感觉。貂蝉听了，捂住嘴就笑起来：“他们就是这样啊，没办法。那天莹莹也在被子里哭的惊天地泣鬼神，她看了一夜的偶像剧，然后又开始猛吃零食……”
窗外的雨仍然下的很大，桌边的台灯静静地发出暖色的灯光。
但是明明是李白也并不敢在诸葛亮睡觉时吵他，据他所说，他舍友的起床气拥有可以秒杀一个宇宙的可怕程度。她看着眼前低眉喝咖啡的斯文少年，想到李白说的一脸黑的诸葛暗，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稍微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一整天的低气压秒杀的一干二净……想想就觉得很搞笑。什么嘛，他好像也没有说的那么毒舌啊，真的有那么恐怖吗？自恋的话倒是有一点吧？跟我好像，每次他路过教学楼反光玻璃都会下意识地去看，还有电梯里间的镜子……每次我脱在门口的鞋子他都要顺手摆好……她漫不经心地出神想着，全然没注意桌边在喝咖啡的诸葛亮隔着眼镜偷瞄着她。
“你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又是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傻傻的笑什么，眼睛大大的转来转去闪啊闪的，她是在看玄关？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诸葛亮心想。
“啊？我笑了吗？”
“对啊。”诸葛亮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还倚在墙边看她一脸略显窘迫的样子。
“我想到明天马上就考完了嘛，开心呢。”貂蝉被他说的有点心里发毛，赶紧把笔拿起来接着写题。
窗外突然传来一道惊天劈雷的声音，劈的高楼下停的车辆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阵阵警报声。听的貂蝉心里一怵，手里紧紧抓着笔，但是身体仍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这是住在将近十六层的高楼，她并不是怕打雷的人，只是习惯性讨厌一切噪音。但是这里的鬼天气就是有的时候会突然劈一道雷在离高楼很近的地方，效果堪比3D科幻片。她微微缓过神来，大概是觉得有点失态所以一直保持着刚刚的笑，她下意识地抬头想弥补点什么，就看见诸葛亮的手按在她的小臂腕上。然后他站起身，朝窗户的方向走去，一把拉上了可以隔音的黑色厚帘。
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踩开了桌子边的高脚灯。“刚才那个声音太大了，我有点懵。”她端起杯子捂住脸，想掩盖一些尴尬。
诸葛亮倒是一派休闲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给她的杯子里加满了热水，蔚蓝色的眼瞳里静水无波，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别怕，我刚好要去你们区的琴房办事情，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嗯？好……”
感觉他虽然是很高冷毒舌的人，但是却很好呢。她心想。
窗外仍然是淅淅沥沥的雨不停地下，但是似乎乌云密布的心情，也逐渐烟消云散。彼时那双手按下了电视柜上的音乐播放器，从音乐机里缓缓流淌出的古典钢琴曲，也安抚下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