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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


1楼2009-04-04 21:46回复
    看了这篇文,觉得何恩感动,很好看。
    于是,弄到吧里大家一起看。
    作者:青语


    2楼2009-04-04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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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老梦到以前的事,不知道是想她想得太多了,还是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终于开始想我。
      江湖上的烈酒快刀,热血恩仇,击掌盟誓的温度……那是我们年少时候的梦,她会有空余的工夫来想我吗?
      我低声笑,笑自己多情,也笑自己荒唐:是我赶她走的,还有什么脸面什么立场叫她想我?
      这样一个乱世,我甚至连她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只是我从来不往这方面想,想什么,平白无事何必自找伤心?她那一身功夫,救别人或者不能,自保,总还绰绰有余。
      但是一个人爱着另外一个人,就会觉得她极小,极弱,恨不得能日日捧在手心里,含在舌尖上,不容一点半点的意外。
      是,我爱着她。
      所以我的梦里面总是出现这样那样骇人的场景:
      先是幽州的风,风很大,白着脸的月亮,冷蒙蒙的夜雾让我看不清三尺之外的东西,她一直在跑,惶惶然奔跑,后面跟着无数的刀光剑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受了伤,也许没有,我看不真切。
      她终于到了北平王府,到我的窗外,使劲地敲窗,哒哒哒哒,三短一长,仍然是我们自小就约定的那个韵律,一点都没有乱,一点都没有。
      就像是她最后一次来见我时候的情形。
      但是我不肯开窗。
      梦里我还在气头上,不肯开窗,不肯见她。窗里窗外就这样僵持着,她不肯走,我不肯见。
      我不开窗,她就一直在外面,也许流了泪,但我总在疑心并没有,因为她从来都不是流泪哭泣的娇弱女子。
      后来持刀的拿剑的都逼了近来,逼得太近,她又不肯还手,不肯走,于是那刀那剑便都伤在她的身上,伤口殷殷地流出血来,一道一道的口子,就像我这些年在战场受的伤,不知道留了多少痕。
      我终于忍不住推开窗。她就站在那里,穿黑的衣,满身浴血,面色和月光一样苍白,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渐渐就低了去。
      我总是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挣扎着想要抱住她,挣扎着想要和她说,丫头,我不怪你了。
      但总是来不及……来不及阻挡梦中的我冷冷对她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然后看到她眼中,满地成灰,那样绝望的神色,自我见她第一面,都从来没有看见过。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看见的一种神色。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转身,又如何离去,因为每到这时候就会被罗心推醒,打着手势问我:“王爷,你没事吧?又做噩梦了?”
      我恨恨地瞪视他秀丽如女子的容颜,这样关键的时候……他无辜地看着我,这样的眼睛,让我想起那丫头,丫头每次做错了事,都是这样的表情。
      其实她叫鸦头,不过我总叫她丫头,那时候。


      4楼2009-04-04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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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哒、哒、哒。
        三短一长,极轻微但是极清晰地落入我耳中,一边的侍从婢女都以为是风声,我知道不是。
        我摊开四肢,瞪着眼睛看帐顶。帐顶上绣了老大一幅图,山明水净,烟柳繁华,母亲说那是江南,她出生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去呢?”极小的时候我这样问过她,后来就不问了,因为我渐渐知道是隋朝灭了陈国。
        其实那没什么要紧,只要她愿意,大可以回江南去,只是她不愿意。
        外面仍在敲窗,有极淡极淡的月光,冰冷冷的像寒霜,窗纸上有恍惚的人影,我看得见,别人看不见。
        鸦头是个极麻烦的丫头。
        如果我不去开窗,她会在窗外敲上一整晚,然后从明天早上开始,我会无故地遇上一系列郁闷的事。
        ——老在王府外晒太阳的乞丐会蓦地伸腿来绊我一跤,河边垂钓的老者会把死鱼丢到我衣服上来,去衙门的时候会有老妇当街告状,口口声声说生了个不肖的儿子,声泪俱下,其状可悯。只有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我才能看到她偏头来笑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风里一亮,露出鼻翼边小小的黑痣。
        靠,知天命的年纪还有这么俏的一张脸,北街卖胭脂的张大娘不要活了。
        没错,乞丐也好,渔翁也好,当街告状的老妇也好,都是同一个人,鸦头仿佛有一千张脸,只等随时拿来用,所以如果有一天一头野猪冲到我面前来做个鬼脸,大喊:“罗成是个大混蛋。”我一点都不会惊奇。
        默数到五十下,敲窗声由春天的绵绵细雨变成夏天的狂风骤雨,侍立一旁的罗心抱怨说:“怎么今晚上风这么大?”
        我在黑暗里龇牙一笑,翻身坐起,吩咐说:“都下去吧,吵得我睡不着。”
        侍从和婢女惶惶然下去。
        我三步两步到窗前,一推,冷风迎面而来,银辉如练,鸦头冻得脸色青白,呼地冲我吹一口气,白蒙蒙的雾,有清冷的香。
        鸦头一猫腰蹿进来,找了个暖和的坐垫躺下,一边哆嗦着一边说:“怎么这么晚?”
        我懒洋洋回床上去,说:“老头叫我明天一早就赶去扬州,老娘多罗嗦了几句,回来得晚。”
        鸦头跳起来:“你要去扬州?”
        “是啊,上面有调令,不去也不行啊。”
        ——你以为这北平王府的小王爷好当?关键时候是要真刀真枪上战场的。我洋洋得意,斜着眼睛看她,冷不防一个黑影直欺上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冷夜里闪着寒光:“那我怎么办?”
        我一脚把她踢下去:“你自己看着办。”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以为她是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死了爹娘,没处可去,非要我收留才有一个安身之处——我呸,这丫头整个就一祸水。
        想到可以摆脱鸦头,吾心甚慰。
         
        那时候我总这么想。
        总恨不得有一日能摆脱她,恨不得她不要再给我找麻烦,恨不得能碰到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会在我练完枪以后,提起柔软的袖,为我拭去额上汗珠,而不像这个粗手粗脚的丫头,总是把我的伤口弄痛。
        后来……我真的就碰上了这样一个少女,她叫吉儿,杨吉儿。


        5楼2009-04-04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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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就向隋炀帝请辞,炀帝不信我,吉儿质问其父:“父皇欲阻罗将军行大孝耶?”
          炀帝无言以对,终肯放行。
          后来我总是想起吉儿送我走的那个情形,她是公主,我是王爷,说不尽荣华富贵前程似锦,转头再看时候,沧海桑田,我们都回不去了。
          一别,就是永诀。
          直到如今,我也没能再见她一面,也许是她不愿意,又或者,在我心里,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是我辜负她。
           
          我匆匆赶回幽州,倒把老头吓了一大跳,提起传书,老头茫然,回后堂去,母妃安安静静坐在庭院里,花开得正好。
          忽然明白过来:是鸦头捣鬼——这样的胡作非为,在幽州地界上,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到半夜里敲窗的声音响起,我一把将她拎进来,问:“干什么来这一出?”她惫懒地笑:“我这不就是想试试小王爷,舍不舍得荣华富贵吗。”
          无赖似小儿。
          我恨得牙痒。
          要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她以一个江湖人的直觉,比我更早一步探知天下的风云涌动,隋炀帝保不住的隋朝,并不需要我罗家或者幽州子弟为之卖命。
          但是那时候不懂。
          不懂……成日里跟她闹气,北平府鸡犬不宁,老头动了怒,把我远远发配去守边疆,大漠的风,大漠的夕阳,大漠里她的笑声……都如云烟,只恨刻在心上,再烈的风也吹不散。
          我低叹一口气,罗心吹一吹纸面,打着手势问:“爷,您看成么?”
          只扫了一眼,就合了奏章——他办事,我一向都是放心的。回头在灯影里坐了半宿,行军图上晃来晃去,有无数人的影子,无数人的笑颜。我记得曾追问鸦头,费这么大劲诓我回幽州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与吉儿亲密。
          她笑得像只狐狸,但是没有答我。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她爱我,所以我有时候会怀疑,所有所有……都是我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地惹上这么一麻烦精,自作多情地念念不忘来回折腾自己。
          我觉得我真是命苦。
          时已半夜,罗心倒了茶水过来,劝我说:“爷早点歇着,明儿还有仗要打呢。”仍然是手势,他的手势越发地娴熟优美。
          我忽然发现我已经记不得他的声音了。
           
          罗心并不是天生的哑巴——当然的,北平王府小王爷的贴身侍卫,是北平王妃千挑万选拣出来的,武艺人品相貌,哪一样都拿得出手。
          但是后来……就在破洛阳城的那一战中,他挣扎着回来见我,满身是伤,而最惨烈的是,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不断打手势,比画着告诉我,他没能护卫吉儿周全。
          那么鸦头呢?我急急地问他:鸦头呢?你记得么,那个鼻翼边上有颗黑痣的姑娘,她、她人呢?
          ——至此方知,原来在我的心里,我不知道的地方,鸦头比吉儿要重上那么多。
          罗心怔了半晌,最后摇头,他说他不知道。
          也许是真的不知道,鸦头有一千张面孔,罗心不是我,又怎么认得出来?我不肯去想另外一个可能,也许是我无法接受。
          就像我最终,都不肯去见吉儿。
           
          武德五年,幽州和唐王朝达成协议,我受封为燕王,与秦王李世民共战洛阳。
          洛阳是一座孤城,王世充守了整整一年,夏王窦建德事败,虎牢关破,下城就只在朝夕间。
          这时候我得到一个消息:隋朝初云公主杨吉儿陷落洛阳。
          这个消息让我五内如焚,那样娇俏温软的小公主,没了父兄庇佑,一个人挣扎在这个乱世,该是怎样的艰难与窘迫?我忽然怨恨多年前鸦头诓我回幽州,也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带吉儿走。
          带她走……也许就可以避免之后无数的悲哀。
          攻城前几日,终于让我寻得机会进城去见她。洛阳城繁华似锦,向阳开出大朵丽色的花,我恍惚想起,多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公主曾同我说过,洛阳的牡丹,是要甲天下的。
          许多年过去……花树仍是,人已全非。
          吉儿消瘦很多,憔悴,眼睛越发的大,也分外的黑,黑得像是失了魂,我后悔没有早点找到她。
          ——只是这样一个乱世,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她抬头看见我,伸手像是想要确定是我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只到半空就垂了下去,她轻轻地说:“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我忽然觉得辛酸,握住她的手说:“吉儿你吃苦了,别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我们说起别后种种,运河,龙舟,那一场荣华富贵,恍然便如隔世,她信赖地看着我说:“我就知道,罗大哥一定会来救我。”她紧紧拉住我的袖子,微笑中沉沉睡去。
          我允诺要带她走,但是最终没有。
          因为鸦头带来一个消息,说是父亲血战身亡,军情如火,容不得我半点迟疑,我将吉儿的事托付秦王与罗心,狂奔了三日三夜,赶回到幽州,幽州无恙,父亲无恙。
          我逼视她的眼睛,我轻轻地说:“丫头,你骗我!”
          ——她再一次骗我,骗我离开吉儿,骗我置吉儿的生死安危于不顾,骗我斩断多年前的那一段情分,我忿忿出手,一掌拍在窗棂上,窗棂粉碎,我说:“走,你走!这辈子我都不要再见你!”
          她没有说话,当真转身就走了。
          我知道她必然是去了洛阳,可是我不知道她的下落她的……生死。


          7楼2009-04-04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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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尾声
            幽州有很烈的风沙,日头老像个煎坏了的鸡蛋,红红黄黄地挂在天上,街头巷尾都在说评书,评书里有白马银枪的罗元帅,说他绝世武功,说他行侠仗义,说他忠烈可嘉,也说他年少风流。
            我牵着鸦头的手慢慢走过去,鸦头指着张大娘的胭脂铺问:“那是什么呀?”
            “胭脂,”我无限悲愤地回答她:“我昨天告诉过你的——鸦头你说,还有什么是你忘不掉的。”
            江湖多奇人,是江湖人救活鸦头,只用了一壶酒。很多年以后我听说那壶酒有一个名字,叫醉生梦死。喝了醉生梦死的人会失去一些记忆,不多,每天就忘掉一件事。
            “当然有,比如说,”鸦头对我勾勾手指,做了个口型:过来。
            我侧耳过去,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罗成是个大混蛋。”
            哎,我觉得我真是命苦。


            10楼2009-04-04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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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看到那结尾,特开心啊特开心


              11楼2009-04-04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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