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燕帝正在怒中。燕帝是年五十又六,其额上有疤,传是早年战时所留。因非大朝,只戴通天冠。他本正坐塌上,是时却已站起。面目紧绷眉头皱起,却是没有说话。丞相亦非正坐,只见他双臂伏地额抵金砖,做的已是大礼。
安公公从侧旁上去,与大太监刘长嘀咕了两句,又伸手指了指殿外。刘长心领神会,他先示意安公公莫要出声,又看夏玄身子已现疲态,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才轻咳一声,喊了声陛下。
萧燕便看到了卫衍一众。他抿了抿嘴,眼神扫过夏玄已是不善,但终究没有发难,只是吩咐安公公将丞相搀扶下去。
夏玄已在殿中跪了两个时辰。河南郡遭天灾,已是好不容易凑齐田赋。然而这粮刚出豫州才进雍州,便凭空丢了。今年太子督粮,一郡之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河南郡已是无法再缴,但若是多有几日,也能想法从其他郡凑来。可不知怎的,竟被有心人告知了皇帝。萧燕本就不喜太子,经此便更觉得太子懦弱无能,更念起那刚退了匈奴的三皇子。自己是保太子一派,萧燕前番几次欲废黜太子,都被自己并大臣以太子无过劝诫了去。这次田赋出事,往重了可以说是动摇国本的大错。幸好今日乃休沐之日,未有朝会,才未引起大波。而自己自寅时得到皇后急信,便来殿内求见燕帝,以情以理求燕帝多给宽限。
燕帝既然未有发难,夏玄便知求情已成,这才觉得自己浑身僵直。他双手撑地竭力起身,又在原地打了个趔趄。燕帝瞧着,眉间竖纹愈发明显,却还是瞧了刘长一眼。刘长自然明白,他瞥了眼安公公,道声“去”,安公公便麻溜地过去扶起了夏玄。
夏玄这才站稳,他与燕帝行礼,便由着安公公搀自己往出走,正巧便看到了进来的一行人。他也不说话,只与卫衍点头。卫衍未有反应,夏玄也是不恼,只自顾自继续走。倒是王维见夏玄惨败面容,便不自觉多看了眼。
-
燕帝已然正坐。他见卫衍带三人进来,适才脸上的阴郁早已不见。帝王之术,掌控心情是最微末的要求。
卫衍做了一礼,三人便跟着做。卫衍又与燕帝介绍三人,便带着他们正坐下。燕帝早年从军,曾率兵大败匈奴,后又起兵反帝夺得皇位,故而重武轻文。今日见这榜三科,自然高兴。他仔细瞧着三人,见王维还未束冠,便问他,“年岁几何?”
王维挺直腰板,回道,“回陛下,十七。”
燕帝自然是高兴,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才继续道,“天佑十二年,丞相以未冠之龄夺文举之魁,当时引全朝震惊。是时朕便在想,何时能有一人,未冠夺武举之魁。只是朕也知晓,武功之道,非一朝一夕可得,故而这几年虽有期待,但见未有人得,也不至于太过失望。只是今日,你这娃娃倒是给了朕大喜,虽说只是个探花。”燕帝停顿了瞬,接着道,“朕破例提你为状元,可好?”
此言一说,座上人皆是变色,卫衍瞳中的惊诧一瞬便过,另两人却没有这般反应,仍是震惊着扭头看王维。王维没有扭头,仍是挺直腰板,道,“逢陛下垂爱,吾却愧不能受。”
燕帝敛起笑意,责,“你这娃娃,可知抗旨乃大罪。”
王维行礼,道,“吾得陛下垂爱,已是大福。只是天行有道,一雕一琢。吾武功不如那二位哥哥,若是强行越过他们去,便是无德。若是世人知晓,吾怕是要沦为千夫所指。吾虽未束冠,但万不敢做此等事情。”
燕帝这才再次笑开,卫衍也是适时请奏,道,“陛下圣明,自然可多给他些赏赐。”
燕帝道,“这娃娃得朕心意,自然是要赏的。”便命刘长去取一千枚五铢钱赏赐给他。
插曲过去。燕帝看着卫衍,问,“三人去处,太尉可有定夺?”
卫衍道,“李耿请去战地,柳骁与王维却是未定。吾观柳骁棍法超群,想荐其为北宫卫士令,由执金吾领,徼巡京师。至于王维,还请陛下定夺。”
燕帝自然是满意的,于是他令李耿为裨将军,去三皇子军中。柳骁为北宫卫士令。然后再看向王维,“至于你这娃娃,便先领个京兆尹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