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敬贴吧读者。

《石髓和焦米》
小时候被家里老人带着去移风剧社看戏，是明朝传下来的一部《四喜记》，里面有两句唱词“期鹤算谩吞石髓，保童颜何烦丹鼎”。里面的石髓，其实并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中国各地都有，是山里一种膏状的东西，流出成河，样子很像来霍格沃茨后看见的奶酪。区别是没有奶味，而是有一股米面香味，咬在嘴里，很像是麻瓜们爱吃的一种传统糖果高粱饴，却不似高粱饴那般粘牙，所以我们中国的法术师，基本上不太限制孩子吃这个，看见鬼市子有卖的，便会买上一大纸包，纸用的是一种青黑色的桑皮纸，保温隔热，拿火烧也烧不坏，算得上是老少咸宜。孩子们吃完了，有些会把桑皮纸洗干净收起来，自己动手做一些小东西，比一般纸质的抗用。

我的老家在四川北部，原来基本上家家都会自己炒石髓，现在会炒的人少了，所以大多数人家里会雇人来炒。入了冬，会有人背了一面大锅子，手执长柄的乌铁铲，到处在有法术师居住的地方走，肩膀上木鸟在啾啾的叫，这就是炒石髓的——因为炒石髓对火候要求很高，要的是三天三夜不灭，而且不同时分火大小也不一样，很多人家不耐烦，便花点钱请人代劳，炒石髓的请到家里来，管一两顿饭，给几个钱，炒上一天。像我本家人多，常住那里的几房算下来也有好几十口人，一天要炒上两三石。自家的这种炒石髓，是一口气把一年的都炒齐，没有零零碎碎炒的，毕竟原料不好找，大多数中国法术师家庭，父母要劳作谋生，小孩子若未到上学的年纪，也不放心让他们进深山瞎跑。

石髓一般在深秋的高山峡谷才有，多在大石头底下，而且采集不能用手直接摸，摸了就会变硬，火也炼不软，再也没法入口。麻瓜的《晋书·嵇康传》里，嵇康与当时的法术师王烈是朋友，有一天王烈找到了石髓，请他品尝，但是忘了告诉他石髓不能用手直接拿着吃，于是嵇康手上的石髓就变硬了。采集的人发现有新鲜石髓，要拿石头磨制的勺子一点点地挖到自己带的石缸里，手要快，还要仔细。采集到的石髓，或者是像我老家那样在冬天专门自家炒一坛，或者是送到鬼市子上，让专门开小摊的老板炒。鬼市子里即使是大饭店，也不会抢占这个生意，因为做起来很麻烦，但卖的并不贵。

装炒石髓的坛子是定做的，是专门的石坛子，不作别的用途。舀石髓的勺子也是配套的石质勺子，如果不是直接吃到嘴里，便要用一个石碟子来装。听说用五金碟子装，味道会发臭，用瓷碟子装，味道会发苦，用木碟子装，味道会发酸。倒上一碟，来客用石筷夹了送到嘴里，其实比起很多热菜，说不上是什么好吃的，不过取其方便顶饱。在食物不充足的年代，可以代替粮食；家里来客聊天，也可以做佐茶酒的点心。

四川吃炒石髓，一般是撒点盐，滴点香油辣椒油，奢侈点的，便配上一碟才腌好的泡萝卜。而江浙一带，是抓上一把白糖，或者是像日本人那样，打一个新鲜的生鸡蛋，淋在上面拌着吃，这种吃法，鸡蛋必须上好，不然蛋腥味一出，反而破坏石髓的米面香味。
法术师预备炒石髓，除了方便，还有一个原因是应急，尤其是昆仑二十八院中几个在三四十年代由敌占区迁到内地的学院，一大群先生学生跋山涉水，路上不易寻到吃的，一个大石坛子里装的炒石髓，足够一队人吃五六天。而且即便是遇到土匪抢了去，也容易被当成废料扔在一边，回头去找，还是能拿回来吃的。

另外有一种衍生于炒石髓的食物，叫做焦米。炒石髓过一遍火，用石杵倒成碎末，味道微微焦香，而且更好放，不发馊，不长霉，还比炒石髓更好消化。用石勺舀几勺，用滚水一冲，就能吃了，调出来是一种糊状，类似于小宝宝吃的米粉，但更爽口，过去许多断了奶的法术师家孩子，都靠着一碗碗焦米度过那缺衣少食，朝不保夕的日子。
炒石髓和焦米这种流行于旧时代的食物，如今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尤其是当我远离家乡，在霍格沃茨就读时，窗外是漫漫长夜，幽幽黑湖，莽莽禁林，我端着一杯才冲好的焦米，感受着这一分温暖，才有气力度过这一个又一个背井离乡的日子。
这时，我吃的，不是一碗一碗的炒石髓冲焦米，而是在漾在口腔中，弥漫在胃里，那浓得化不开的，一抹乡愁。

《石髓与焦米》全文完

梁州燕标注：
1、移风剧社原名中华梨音社，起源始于唐代梨园，与法国尼斯龙痕洞剧场、美国新奥尔良贝尔女巫大剧院并称为世界魔法界三大剧院。分为创作、表演两大部门，培养了魔法界大批艺术人才，1949年以来，先后创作并演出了500多部优秀戏剧。移风剧社在中国国内有七个表演场地，并且经常组织巡回演出，在海外已经成为中国的重要文化标志。
2、鬼市子类似于英国的对角巷，是中国魔法界集中交易的场所，全国大规模鬼市子有七个，小规模鬼市子有十几个。名字来源于古代巫师为了保守交易秘密，经常夜半而市，日出而散，故名鬼市子。
3、昆仑二十八院指中国昆仑法术专门学校的二十八个由古老门派进化发展而来的学院，学院相互之间有很高的独立性，但对外仍统一以昆仑法术专门学校的名义存在。

《训话记》
霍格沃茨有一位历史老师——宾斯教授，他开的课因为讲授多年，已经烂熟于心，从不备课，下课铃一打就走人，讲到哪算哪。但是他记性不好，每次上课，都要问学生，“我上次讲到哪啦？”然后又接着上一段照本宣科。同级有个女生（燕子按：即赫敏·格兰杰），上课专心听讲，笔记记得最是详细，一字不落，每每替宾斯教授回答。七年级时，邓布利多校长去世，食死徒把持了校园，许多麻瓜血统的同学被迫离校，再也没有人帮宾斯教授记课讲到那，看得出这个百年老鬼也颇有些惶惶然，经常颤颤巍巍地问我们：“干啥去呀？”我们答：“还能干啥呀，去听训话呀。”
1997至1998学年间，我在霍格沃茨读七年级，学校里新来的两位老师，黑魔法防御术——严格来说应该是黑魔法教授，麻瓜研究课教授，都是姓卡罗的，是兄妹俩，喜欢把学生集中起来恐吓一番，美其名曰“训话”。两人没什么教学概念，想何时训话就何时训话，训话内容即长篇大论又空洞乏味，天长日久，就有聪明的同学钻研出消磨时间的法子，姑且记述一二，博诸君一笑。
我所在的学院是拉文克劳，院中同学最好读书，与我同宿舍的丽莎，最善于听训话。她早起吃饭，看主席台上两位卡罗教授的神色格外不忿，好似便秘一周的样子，不管今日要不要训话，都要藏一壶南瓜汁，夹着《预言家晚报》合订本，训话的时候找个角落，施个幻形咒，经常是训话一完，她的旧报纸也看的差不多了，方才施施然回宿舍。这样的同学不多。
训话分种类，有些是纯训话，有些就恐怖一些——两位卡罗是会选一些刺头来“杀鸡儆猴”的。一般被选来杀的“鸡”，多是对黑魔头反感并私下里偷偷组织反抗的学生，格兰芬多居多，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也有一些，斯莱特林基本没有。卡罗会公开打人，不是像《还珠格格》里面皇后对紫薇那种掌嘴、扎针的私刑，而是用钻心剜骨、火烧水淹的咒语公开折磨，有时候自己不上手，会让亲信的学生来。

打人最积极的，是斯莱特林的两个大块头，一个叫克拉布，还有一个叫高尔。人都是高高壮壮的个子，但念书上不怎么聪明，像一对空心大萝卜，论成绩是垫底的，原先只会凭借蛮力欺负一下低年级同学（他们魔法很臭，高年级同学弄不过），自从靠上了两位卡罗教授，趾高气扬的好像《狮子王》里那几只鬣狗。某一回我家里寄来些方便食品，让他们看见了，非要拿去“检查”，说是检查，其实是昧下了，好巧不巧那天老家寄来的是干螺蛳粉和配料。他们拿水煮的时候操作不当，炸了一身，搞的全校都以为他们去卫生间煮屎玩弄成这个样子的。
但也不是所有的斯莱特林学生都这样，绝大多数，念在同窗之谊，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调皮行为，是会扭过头去假装未看见的。一来是不忍，二来也是怕报复，那一年彼院学生走到哪都和瘟疫一样，大家是又烦又怕的（烦自然是多于怕），看起来噤若寒蝉，背地里找到机会就会狠命的下黑手。
有在饭里下药的（这点对两个空心大萝卜很好用）。
有从背后悄悄施咒的。
我属于第二类，用的咒语是从《聊斋》上看的，那时候家里寄来了一个青瓷的鸭形笔洗，是清代高祖母用过的，其实并不值几个钱，只是本家叔公主持分家专门给我做个留念，但在不懂行的鬼佬那里看很是高级。结果某天让一个斯莱特林的女生米里森·伯斯德“借”去了，至于还回来，则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彼时很有些斯莱特林的同学狐假虎威敲诈勒索。我咽不下这口气，便学着《骂鸭》一章悄悄的在笔洗上留下个“鸭毛痒痒”，果然伯斯德一超期，身上就长满了鸭毛，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我说：“这是我先祖留给我的东西，上面有什么诅咒我怎么知道，而且我也不会解。”
伯斯德看我信誓旦旦的样子，只能信了我的话，悻悻地把笔洗还了回来——她倒是想砸了，但是我告诉她，砸了身上的鸭毛就永远也消不下去。交锋以她这个鬼佬失败告终，我想这大约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中英交锋的一次颠覆性胜利。
这件事两位卡罗在训话上没提过，大概是没脸提，伯斯德身上的鸭毛是我以她“过X天我一定还给你”的话下的言灵咒，虽然法力不强，但极重承诺，实现了才会解除。

我在学生里属于比较老实的一类，平时埋头书本，不理人间诸事，这大概和家族气质有关，我的家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但很有历史，唐末就有了，讲究的是个“耕读传家”，没出过什么名人，但一直幸运延续至今。所以一般卡罗们注意不到我，但有一次是例外，是审查血统。
霍格沃茨的学生都要填一张父母家族血统的表，我不知该怎么填，抓耳挠腮半天，因为中国人讲究的不是“血统”，而是“师门”，想了想，出于安全起见，我把师门关系洋洋洒洒填了几张表，卡罗们分不清中国人的姓氏和关系，什么Zhang呀Li呀Wang呀中表兄弟从兄弟再从兄弟嫡出庶出的，就把我抓到办公室审问。
“这个Qin是个什么时代？”
“大概和梅林差不多吧……”
“不许胡说！到底是什么时代？”
“其实差的有点多……”
“差多少？”
“大概比梅林早上个几百年吧。”
天彻底被聊死，在两位卡罗“Out”的大喊声中，我夹着尾巴滚出办公室。
好在食死徒们并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中国发个公函求证我的血统，可能就算是发过去了，中国方面的巫师们也会一脸懵逼，英国人也和咱们的麻瓜一样搞成份调查哇？

一年间，卡罗兄妹训了多少次话，打了多少次人，没人记得清。就我的记忆，几乎每天早上都能在食堂看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同学，医疗翼里有时会住进一些受伤较为严重的学生，此外似乎见不到后面保卫战里一片焦土的印象。
黑魔头派食死徒控制学校，回想起来，起的实际作用并不大，无外乎用暴力威胁，使我们产生恐惧。然而他们不知道，人类的心灵是无比强大的，无论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长期以来，经历战争和社会动荡的磨难，我们已经非常“皮实”了。有部老电影叫《伦敦上空的鹰》，讲述二战时期德国空军轰炸英国大城市，英国人民在首相丘吉尔带领下坚持反抗的故事。铺天盖地的空中袭击，尚且不能使人屈服，更何况是区区几个狐假虎威的食死徒呢？
为了纪念我们的不屈服，作《训话记》。
《训话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