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从九霄云殿归来的润玉与邝露,便将这一声“才回来”当做秉烛带着委屈的告状了。
润玉微微皱了皱眉,看邝露从怀中掏出手帕给秉烛把脸上泪痕轻轻拭干,这才回头看着饶有意趣打量秉烛的彦佑。
对于这个母亲身死之前托付给自己的名义上的“弟弟”,润玉对彦佑却生疏得很。无论是当年九霄云殿为其挡下荼姚的红莲业火,还是花界水镜中为其输出灵力医治穗禾所为的重伤,润玉自省并未对彦佑不起,倒是鸟族三番五次伤他害他,他却最终为了锦觅成全了旭凤。
这大抵是农夫与蛇,农夫尚能暖暖蛇身,可他不过一尾冰冷白龙,就更不能暖和这位“弟弟”一星半点了。
当年情事虽已释怀,可时光再难倒回,润玉放下了许多不该怀有的执念,却再也不是当年的小鱼仙倌了。
“彦佑君上不在洞庭呆着,来我璇玑宫欺个小姑娘却是为何?”邝露洞晓当年诸事,对这位陛下名义上的“弟弟”也是颇为不喜,因此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道,越过天帝揽着秉烛冷冷质问。
“这位小美人竟是璇玑宫的?”彦佑倒是一愣,想到什么,倏然一笑,“六界皆说天帝陛下是个痴情种子,心仪水神矢志不渝,即便佳人已做他人妇,天后之位空悬多年,多也是为此。怎的,这位小美人,便是天帝陛下新欢?”
这话放在人前,可谓是句句带刺、字字诛心。邝露愤然喝止:“彦佑!”
“彦佑?”秉烛眸中幽幽绿光一闪而过,满身煞气就出手袭去,一掌端的是又快又狠,莫说彦佑没料到,即便是身边的邝露也没想见,法术低微的秉烛竟真能打中彦佑,逼得他生生退了三步。
彦佑挨了打,却也并不生气,接着揶揄不止:“哟!没料到小美人竟还带着刺儿!有趣有趣!”
秉烛在心中把往日润玉邝露所授的法诀捋个遍,只恨不能给对面那讨厌的臭水蛇下个烂嘴烂皮烂内脏的恶咒!可偏偏两个挂名师父谁也没教过她哪怕一个恶咒,是以摩拳擦掌,准备再上去揍他一顿。
可大龙微微抬手,轻轻一个动作便阻了她。哎,谁让大龙是天帝呢!邝露说在外头绝对不能忤逆天帝,以免堕了璇玑宫和天界脸面。
罢了罢了,女子报仇,百年不晚!
“你又想从我璇玑宫偷人?”润玉盯着彦佑,语气疏离,带着上位者睥睨众生的漠然。
这样的大龙,秉烛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带着微微好奇,想要看清那双暗含万千星光的眼眸中的情绪。可天界之主又怎会轻易叫人看清!
彦佑听了这质问,却是奇了:“我彦佑虽不是个君子,但欺负姑娘的事情却是不干的,尤其是长得这么漂亮的小美人!”说到此处,又唤了秉烛一声,“小美人,你呆在这冷冰冰的璇玑宫有什么好?不若同我下界,我带你六界潇洒,岂不快哉!”
“快哉你条赖皮蛇!”秉烛原还不过是顾及润玉才没言语,此刻又遭彦佑挑衅,心里那股火实是按捺不住,忍不住骂得难听。
邝露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润玉眉头轻轻挑了挑,只做没听见。
彦佑叫人骂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于被骂以后的心理建设工作颇有心得,并未发火,只一眼不错地瞧着这少女。
秉烛自修得人形,每日所见不过两位挂名师父并一只小哑巴魇兽,润玉邝露皆是高情远致、克己复礼之人,魇兽就更不用说;即便是偶尔在天宫遇到些仙倌仙侍,也都礼数周全,从未瞧见如彦佑这般形骸放浪之辈。秉烛心中很是恼火,但还记得邝露教诲,于是只道“你只把那画本子还我,本精灵今次便暂不与你计较。”
“这话本子是你的?”彦佑诧异,“《凤凰花》?”
听到此处,润玉也不免回头看了秉烛一眼,把个小花精唬得一跳,忙忙辩道“我都是念字术法打坐修心完了以后才瞧两眼,我没耽误修炼!”
秉烛瞧见邝露低着头在旁边拿手掩了袖子,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秉烛在心里把个臭水蛇骂了百千遍,还耐着性子“你给是不给?”
“美人所愿,彦佑自然是无有不应的。不过么,这书砸了我的头,你刚刚还打了我一掌。哎呀,我此刻头痛胸闷得很,你不若过来扶着我,我有了力气,才好把书还你啊!”
润玉在外头瞧了这半晌戏,大约知道自个儿同邝露拉拔大的没啥脑子的小花精不至于为彦佑几句花言巧语诓骗了去,心里隐隐有种老怀安慰之感,端得是莫名其妙得很。于是心情不坏地领着邝露先行步入璇玑宫。
秉烛还以为润玉气恼自己蠢笨惫懒,也顾不得什么话本子,罢了罢了,了不起好好同老狐狸道个歉,也不再与彦佑纠缠。这个彦佑,碰上他,便绝没有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