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梁泽秋]
大姐的回家宣告守岁的提前开始,小弟终于得以从繁忙的功课中暂时解放出来,当全家上下忙做一团的时候,父亲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风尘仆仆地推开了家门,令所有人都欢喜起来。
因为年三十的晚上家里亲戚都要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小弟一早就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了他很少戴的那块天梭表。
“一定要戴那只表吗?”
我不解地问,拉开立柜下面的第一个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小弟本来钻进了书桌下面,闻言神秘兮兮地探出头露出狡黠的笑。
“小姑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电子表,要是给她看见我那块电子表,估计今年的红包得薄一半。”
我边笑他的狗腿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正躺着印着天梭熟悉标志的盒子,把盒子拿出来递给他之后我注意到,抽屉里面还放着一沓数目可观的红色钞票。
“你怎么攒下这么多钱?”
本来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料想他一下跳过来极快地关上了抽屉。
“买游戏用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告诉爸妈。”
我心里觉得奇怪,高中以后很少见他玩过游戏,怎么会在现在这种时候想花钱在游戏上,但想到他也许自有安排,便只是在替他换上那块手表的时候随口叮嘱了一句:“别分心。”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打开半掩着的门从他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迎面碰见大姐正端着水杯站在门边,见我出来她的神色里有点慌张,紧接着又露出一个笑容来。一起聊着往楼下走,听见她问起来我的期末考试,我惊诧地回头去看,她向后用手把几缕头发别过耳后,扶着木栏杆蹬蹬地踩在楼梯上,早就别过了我眼中任何一个时期的大姐形象,此刻鲜活在我眼里的反而有了温柔感。
溯游而上的诸多记忆却牵住了我的脚步。
大姐始终我们之中最理智果决的那一个,无论是学生时代的目标明确,还是现在能全凭自己而在上海落户的精英能力,她都属于我佩服的那类人。
因此无论我怎么提起她童年时在乡下无故把我推下跌进路沟,还是为了她的吉他课而剥夺我参加美术课的权利的种种,都像是为了掩盖嫉妒而发出的苍白辩解。
于是我们就这么,像两个极端一样,不冷不热地相处了这么多年。
直到今天她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我的大二生活,才让彼此都意识到我们之间还被一条称作“姐妹”的纽带紧紧相连。
从一早起就开始准备的年夜饭一直到下午才终于进入包饺子和做汤圆的最后一个环节,相比起来和母亲一起做汤圆我更愿意包饺子,跟着爷爷奶奶坐在一边随便聊点什么都让我觉得是最能体会家的感觉的时刻,大姐跟父亲在餐桌那边摆好了餐具坐下来也许在交谈新的一年的打算,小弟在楼上房间里写他坚持了许多年都有写的新年卡片,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像是我最喜欢的家了。
一直这样想着以至于并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在小姑姑一家到了以后,或者更多亲戚,总之父亲就那样毫不顾忌亲戚们的在场而蹬蹬地上了楼,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从小弟房间里传来的怒吼和皮带抽在人身上的声音。
然后我看到小弟在母亲的尖叫声里从楼上抓着羽绒外套冲下来,“砰”地一声甩了房门离开,父亲还在楼上大吼着“让他滚!都要高考了还想着玩游戏!”
我的心狂跳起来,脑海里全是他离开前回过头看的我那一眼,有点怨恨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意想不到的失落。
投向我的目光让我一下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我转身想去问大姐。
可她依然站在那,淡淡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