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叁捌.
独自在房间内歇息的我午后不免小憩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
受伤的右臂已没有先前那般发麻的疼痛，我试着抬了抬腕似是已能够活动。
外面吹起的晚饭在轻拍打着房内的窗户，徐徐拂过窗纸发出窸窣的声响。我自榻上坐起身来，取过外衫披在了身上。临近暮色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是低了几分，令我觉着有些微凉。
我走出房间想下楼去找点儿吃的，环顾几眼却并不见羽卒和陈羽清在客栈里面，心想许是又上何处闲逛去了。我扶着木制的勾栏走下楼去，至厅堂内找了方桌子落座后教小二替我上了坛酒。
虽说臂上还带着伤，喝酒有些为过，但此时此刻我心间那焦躁不安的翻涌情绪只能是借此发落，更何况是那刺入五脏六腑间的凛冽寒意。
身子...实在是有些虚弱，几两酒下肚在我体内烧起的酒劲顿时令我舒坦不少，渐渐便觉得身子暖和起来，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力气。只是那受伤的右臂又开始发痛。
着实不是个良策。
季月城刚进客栈便瞧见我面前醒目的摆着坛酒，他蹙起眉头有些微恼。
“就这般贪杯？带着伤竟也不知收敛。”
我只向他扯了扯嘴角觉着甚是尴尬。
见我因伤处发痛而死咬着唇，脸色煞白得很，季月城终是不忍心再说教什么，摇摇头长叹了口气在我身旁落座。
“发生何事了？”
见他坐下后便径直拿走了我放在面前的酒杯，满上酒后却递到了自己的唇边，我猜想他心情应很是不佳，否则也不会这般落寞。
他举着酒杯的手在唇边顿了顿，墨曜色瞳孔内尽是黯淡。那双平日里万分好看的桃花眼此时竟无任何神采。
他动了动唇，眉头拧结成一团，神色里似是夹杂着几丝痛苦。
“是我...我把星婕害死了。”
有些熟悉的名字。
这名字不由得把我的思绪拉扯进冗长的回忆中，灵光乍现间似是想起了什么。
“星婕...可是你三年前救的那名女子...？”
良久，季月城饮过酒点了点头。
三年前，我不过十三岁。那年我尚还贪玩，偷偷跟着季月城出谷游历，却正时碰上徐州城中瘟疫，那女子，好像便是季月城那时所救下。
我依稀记得那女子当时带着名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说是她相依为命的妹妹，染上了瘟疫却不得救治。她见季月城一连几日都出入在药铺，便跪倒在季月城面前求他救命。
所幸季月城离开姑苏前便曾去羽氏向羽爷爷讨过救治瘟疫的药方子，当时他带着我本就是为去徐州救人的。
后来我和季月城救了人欲回谷，那女子却带着妹妹一路跟随我们回了江南，说是要跟了季月城为婢。季月城自然是不肯，最后只得先将她们安顿在苏州。
之后那年我也曾经常见季月城下谷去探望那姐妹二人，可后来便不再见他去过了。我只听羽卒同我说那姐妹俩是突然某日不见了踪影，季月城为此还寻了好些时日。
没想到，如今他们竟还有往来。
可害死一说又是怎的回事？
“我记得那女子后来不是带着她妹妹消失了吗？师哥又是怎的遇见了她？”我咬咬唇，回忆戛然而止的同时我心下竟跟着闪过丝不安，“方才你说害死了她...这究竟是何意......”
季月城缄默着只字不语，他捏了捏手中的酒杯仿佛要将其弄碎。
“离开姑苏后..她过得很是辛苦，后来又好不容易在柳州将雅芝居打造成地下交易的情报所，就是为了..为了助我做事。
“这些年的确有人一直暗中助我查清家事，偶尔我也会收到些情报消息。我曾试尝查过，也是曾早就怀疑这雅芝居和她的关系，可我没想到...她竟会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
季月城说着忍不住揪了揪额前的碎发，神情间尽是愧疚。
“就连阿玉，长久以来竟也是她为了掩人耳目才安排在我身边...可我没想到她会为了替我取阿婉的遗物而遭人毒手...！”季月城似是突然惊醒般猛地抬头，“那遗物中定是藏着拂刹诀...！徐山白曾说秘笈就在阿婉手中，如今他已身死，那便只有君檠知情...！一定是君檠为了拿秘笈而杀了星婕！”
“师哥......”我轻叹一声伸出手抚上他因恼怒而颤抖的肩头，“你先前同我说拂刹诀还有一至关秘宝，若真是君檠夺走了秘笈，那么接下来她定会想法设法去取得秘宝，我们......”
“我们去上郡。”
季月城搭上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冰凉温度，竟有些失了神。
看来...她于他甚是重要。
我实在不免好奇起来，若不是发生此等变故，我倒真想亲眼见识下这名奇女子。
连我都不敢去向他触碰的逆鳞，却随着她的香消玉殒令他直面那不愿面对的过去。可惜...她的生命已然消失殆尽在这忡忡趋名逐利的机关算尽下。
我有些苦笑，终究只是轻点了点头。
“好，我们就去上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