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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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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青由千牛卫指引,一路往温室殿来。初春夜半,余寒尤厉,众千牛卫个个戴着鹿皮护手,仍然面带寒色,看李延青穿着浅青春衫,竟似浑然不觉,均感诧异。
李延青此时心中纷乱如麻,早已无暇顾忌其他。李隆基是何等人,他曾在父亲口中听过一些旧事:幼有大志,自诩阿瞒,斥责魏王,诛灭韦氏……乃至今日选贤用能,开创空前盛世。凡此种种,固然显现他的雄才伟略,却都不及他赐死姑母,囚禁父亲的手段。
这样一个天生雄主,又岂会因为昔日赏识一名武官,就对其子青眼有加?李延青自然不信。
至于明皇深夜召见,多半还是为了那日永嘉别苑遇刺一事。宁王李宪乃是先帝睿宗嫡长子,昔日曾被封为太子,后来虽然主动让贤,但究竟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李延青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李宪虽是大唐第一亲王,又从来不问朝事,明皇心中防备,恐怕半分也未少过。他微服出宫,知情者屈指可数,偏偏在李琎别苑遇刺,刺客更是目标明确,分明知道他是大唐皇帝。
细想之下,李延青禁不住心中惴惴。只有他心中清楚,此事绝非宁王父子有所图谋,可如今就怕在明皇心中,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如若明皇当真有心借此打压宁王,那他岂非要做杀人之刀?
李延青猛地驻足,此时此刻,在这壮阔华美的大明宫中,他忽然明白,刘宋顺帝为何临死悲泣:“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之家!”皇室之中,骨肉亲情,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八名千牛卫见他忽而止步不前,也都停住,为首一人道:“公子何事?”李延青迟疑不答。
耳听刷的一声,一个年轻卫士刀出半鞘,提声喝道:“烦请公子速去见驾,否则圣上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恐要冒犯了!”
四下漆黑,只有几个千牛卫手中提着灯笼微见光晕,李延青抬眸看了那人一眼,他约莫十六七岁,生的英挺俊朗,只是神情颇为轻蔑。


IP属地:河南136楼2019-06-0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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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曾听父亲说过,千牛卫中除了功夫好手,也多有京中权贵人家的子弟,个个家世显赫,非富即贵,这卫士一言不合便要拔刀恐吓,再看众人也都这般,显然不将他一个民间少年放在眼里。
    李延青道:“将军息怒,且将刀拿稳不迟。”
    那年轻卫士大怒,抬手将刀抽了出来。众人只见刀光一闪,为首的千牛卫喝道:“休得妄动!”
    话音未落,年轻卫士手中陡轻,肩上一沉,钢刀刀柄竟已搭在自己肩头。
    再看李延青,右手食中二指捻住刀身,兀自好整以暇。莫说月黑风高,就是青天白日,恐怕在场诸人也看不清他如何夺刀在手。
    只这一瞬,余下六人纷纷便要拔刀相向,待到看清情形,却又面面相觑,默默收刀回鞘。
    为首的千牛卫毕竟年长几岁,见状慌忙上前拱手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杨洄年轻不知事,我在此处向公子赔礼。”
    李延青幽幽道:“将军言重了。千牛卫是主上亲军,天下共知,这千牛刀确也威势迫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说着右手向下一压,钢刀稳稳落入鞘中。
    诸人听了这话,分明是说千牛卫徒有其表,华而不实,但自己人抬手之间就被对方缴械制服,也是事实,纷纷低下头去。那名叫杨洄的年轻卫士固然不忿,却也不敢开口,只得向李延青怒目而视。
    李延青不去理他,只向为首的千牛卫道:“烦请将军指点,温室殿在何处?”
    那人道:“内朝紫宸殿东北,明德寺西畔便是。”
    李延青点点头道:“多谢!”又向杨洄道:“适才得罪,还请见谅!”说着人影一闪,顷刻不见踪影,众千牛卫惊觉之时,皆感脊背发凉。
    杨洄看向手中钢刀,顿时心生余悸。他是中宗嫡长女长宁公主之子,但睿宗复位之时,韦后被废为庶人,长宁公主未曾参与谋逆,却也受到牵连,被迫与驸马杨慎交离京外放。
    而今杨洄进入大明宫为千牛卫,其母虽为公主,毕竟风光不再。刚才他一直手握刀鞘,倘若李延青有心伤他,只肖偏差数尺,就可将他左手齐腕斩落,到时怕也只得做个废人了。
    杨洄长吁一口冷气,暗暗疑惑,那人看起来比他大不几岁,怎地如此厉害?


    IP属地:河南137楼2019-06-0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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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施展身法,疾如奔马,在大明宫内走了一刻功夫,才来到温室殿外,迎面遇见明皇派来传召他的内侍,上前拦住道:“公子可算来了,圣人已催问两次。快随咱家进去罢。”
      说着带他上阶,推开店门拱手道:“圣人吩咐,不须再行通禀,公子请进!”
      李延青道:“有劳中官。”抬步入内,内侍又将殿门关上。
      温室殿殿如其名,墙内修有夹壁,冬日燃炭其中,室内温暖如春,再以花椒涂壁,文绣贴墙,兰桂作梁,檀沉为柱。
      殿门内五步处摆着一架琉璃屏风,轻薄莹透,溢彩流光,两旁珠帘迤逦,内衬鸿纹绛色锦帐。东西两墙绘着仕女春游图,墙下摆着丈余高的七枝莲叶烛台,红烛已燃过半。
      李延青深吸一口气,但觉异香扑鼻,周身暖意,知是殿中燃了辟寒香,但心中仍不减丝丝寒凉。
      绕过琉璃屏风,掀开珠帘,才知殿中撑顶巨柱中空,其上雕刻蟠龙,焚香于内,龙口吐烟,因而满室虽有馥郁之气,却无半点烟迹雾形,构思奇巧。大殿正北又隔着一道缥缃纱,隔着纱影可见李隆基正端坐榻上,似在闭目养神。
      李延青慌忙快步走到纱帘之前,撩袍跪告道:“主上久候,是臣失礼。”
      低头之际,耳听明皇笑道:“罢了,近前说话。”只得答道:“是!”起身撩开纱帘,走到明皇身前五步处,垂手伫立,目光落在明皇一双金线六合靴上,那金龙五爪齐张,甚是尖锐。
      听得明皇又道:“你我闲谈而已,不必拘谨。”
      李延青只得道:“臣下奉命。”


      IP属地:河南138楼2019-06-0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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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明皇身穿赭黄圆领常服,头戴折上巾,坐着一张文柏大榻,身后长列十二扇漆金屏风,每扇分别画着长安十二景,望之如游其中。榻上平铺绯绫银绣褥,左侧摆着一只绕虬金玉如意,右侧却是二尺来高的云霓玉华瓶,瓶中数枝梅花正自含苞欲放。
        明皇向他凝视一瞬,状似无意道:“我见你字‘鸿飞’,乃取何意?”
        李延青道:“据家父所说,臣之名字皆是狄梁公所取,鸿飞取自《诗经》,‘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以示殷殷寄望。”
        明皇道:“狄公乃是前代英才,唯此一人。令尊追随狄公多年,平日可会提及他老人家生前之事?”
        李延青道:“臣自幼就听父亲讲述前事,心中对狄公仰慕已极。”
        明皇道:“那依你之见,狄公究竟是忠君更甚,还是爱民更甚?”
        李延青默然不语,迟疑道:“臣……”
        明皇轻笑举杯道:“心中如何看法,但说不妨。”说着微抿一口,复又放下。
        李延青只得道:“臣以为,不论高宗先帝,则天太后,狄公尽心辅佐,而百姓之事,更视同生死,从未有过懈怠。如此忠君亦是爱民,爱民乃为忠君,狄公之心,无分轻重。”
        明皇嗯了一声,心说这小子应对从容得体,看来李元芳倒是着意培养他文武全才,点头道:“君王施政妥善,才能国泰民安。朕每乘舟泛波太液,也有所感。诚如太宗先帝所言,民水君舟。若得万民拥戴,则如水载舟,若失尽民心,舟亦为水所覆。世间有百姓一日,此言即可不朽。”
        顿了一顿又道:“可读过《新序》中《昭公出亡》篇?”
        李延青道:“臣幼时读过。”


        IP属地:河南139楼2019-06-0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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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皇道:“可能记诵?”
          李延青道:“能诵。‘宋昭公出亡,至于鄙,喟然叹曰:“吾知所以亡矣。吾朝臣千人,发政举事,无不曰:‘吾君圣者!’侍御数百人,被服以立,无不曰:‘吾君丽者!’内外不闻吾过,是以至此!’由宋君观之,人君之所以离国家失社稷者,谄谀者众也。故宋昭公亡而能悟,卒得反国。’”
          他不紧不慢,清声朗朗,诵地颇为动听,明皇微微点头,怅然若失道:“昔年初读此文,只觉遍体生寒。内外不闻己过之君,岂止昭公一人?古今帝王莫不如此,我亦如此。
          群臣要我看百姓安居,那目所能及,绝无离乱奔走;要我听太平之声,必定充耳颂誉,哪有悲苦怨愤?我若自幼生长宫闱,不曾出为藩王,定要以为天下已然大治,又何来勤政之心?”
          李延青感佩道:“不期圣上竟有此想,实是万民之福,社稷之幸!”
          明皇微微一笑,道:“社稷之幸……眼下朝廷,看似清明,可官就是官,与世间任何行当都不相同。”说着直视他道:“你极力置身于外……很是聪明。”
          李延青不知明皇此言何意,一时心中大震,但想先前拒官,恐已惹得主上不悦,只得伏地道:“臣不敢!”
          明皇不置可否,转而又道:“拙你为官,可知缘由?”
          李延青不敢直身,只得微微伸直双臂道:“臣……尚未有解。”
          耳听明皇幽幽而笑,许久才道:“如今朕还可分心旁骛,不必尽听左右之言。但耳目所及,仅得如此,若日复一日,累月经年,难保不出差错。我须有一双眼睛和耳朵,为我体察下情,明辨是非。”
          李延青心头微颤,仍不言语,回神之际,金线龙靴已停在面前。头顶明皇又问:“你……可愿做我耳目,为我分忧?”
          李延青不敢迟疑,立即道:“臣有此心。主上勿忧。”
          明皇默然低头看了他一刻,回到榻前坐下,一手端茶,道:“你起来罢。”


          IP属地:河南140楼2019-06-0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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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应一声是,站定之际,只见明皇端杯在手,却迟迟不动。
            末了他放下杯盏,左手不自觉揉搓随身佩戴的一枚羊脂玉环,温然生光。半晌方道:“眼下第一要事,你须查清,那日……刺驾何人。”
            李延青神色一正,道:“臣自当奉命!但有一事……恐不该问。”
            李隆基微微一笑,喜怒莫辨道:“你是要问,我可信得过宁王?”
            李延青再度撩袍而跪,却不伏地,只是立身抱拳道:“圣上自有公断。”
            李隆基笑意全敛,目光落在他着地双膝之上,心中忽有一丝莫名不悦。此事牵涉宁王父子,非同小可,若被朝臣知晓,定要引发轩然大波。但李延青与朝中利害毫无关系,竟会甘冒不韪,为李宪祛疑,可见庙堂之外,宁王父子也是深得人心。
            想到此处,明皇冷哼一声,道:“听你之言,似是已知宁王与此事无关?”
            李延青暗道不好,慌忙伏地道:“事态未明,谁敢妄加推论?主上明鉴!”
            耳听李隆基久久不语,末了沉吟片刻,离座而起,走到他身畔道:“究竟如何,我要你详查之后,据实回禀。你可明白?”
            李延青道:“主上宽心,臣有分寸。”
            忽听明皇嗯了一声,略带笑意道:“你今年刚满十九?比你父亲入朝之时,可还小几岁!”说罢径出温室殿。


            IP属地:河南141楼2019-06-0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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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内侍高呼圣人移驾,李延青回神站起,忽觉两手都是冷汗,曾听父亲说道,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适才寥寥数语,身心栗然,此刻竟如脱力一般。
              转身之际,一位宦者匆匆赶来道:“圣人赐浴,公子移步。”
              再说曲江会上,李延青跟随宦者入宫之后,诸人纷纷猜测缘由,也都没了宴饮兴致,各自回府。慕容则与张拯、源弼数次打探,都道李延青入宫之后就不曾出来,直至宵禁也未见人。
              慕容则心中奇怪,莫非皇帝竟留他在宫中歇宿么?那又是甚么缘故?
              一夜提心吊胆,睡不安稳,次日一早五更起身,这厢正向父母请安,家人通报宫中内官前来传敕旨,慕容钦慌忙率阖府上下跪接。
              慕容则原以为是父亲之故,不料圣意却是称赞他少年有为,德才兼备,赐封正六品下千牛备身,为天子侍从,另有官服御马,绫罗珍宝为厚赐云云。
              慕容钦大喜过望,正六品下已是不低的官职,京中有此品阶者多已满头华发,慕容则年纪轻轻就已与之并列,实是显耀已极。
              况且千牛备身乃是天子贴身近卫,一共只有十二人,皆是家世显赫的门荫子弟,如汝阳郡王李琎那等身份才得为之,不知慕容则如何能得圣上青眼,获此殊荣?
              宦者宣读旨意之后,笑请公子接旨谢恩,岂料慕容则伏地不动,竟似没有听见。
              慕容钦慌忙扯了儿子一把,慕容则这才恍惚道:“臣……领旨谢恩!”接过敕旨,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IP属地:河南142楼2019-06-09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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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钦慌忙对宦者道:“小儿惊喜无状,中官见笑!”说着命人送上一封谢礼。
                宦者接过,一掂分量,不禁眉开眼笑道:“慕容侍郎何须客气!公子年少有为,京中无人不知,还请早带公子进宫谢恩,以免圣上久等!”
                慕容钦道:“那是自然!”亲自送宦者出门,这才回到正堂,却见慕容则一脸惨然之色,瘫坐椅上,双眼失神,全无半分欣喜。
                慕容钦冷哼一声:“怎么?得了官职还如此模样,成何体统?!旁人中举之后,苦等三年,尚不能有一官半职,你能得圣上直接授官,还不满足?”
                慕容则木然道:“大人难道不觉奇怪,这封旨意是因何而来?”
                慕容钦一怔,从他手中拿过敕旨,再三细看,问道:“你当真不知缘由?”
                慕容则道:“我若知道,早已离京,又岂会在这里……”眼见父亲闻言色变,慌忙噤声,起身就要向外走。
                慕容钦喝道:“站下!跟我去家庙拜过祖宗,这就进宫谢恩,若敢私自外逃,这顿家法你可仔细!”说着抬手一摆,四个小厮便已堵在慕容则面前。
                慕容则欲哭无泪,只得依言跟在后头,却未留意身后慕容平目光如刀,几乎便要将他戳死。
                父子将敕旨供奉在祖宗灵前,祭拜之后沐浴更衣,预备进宫谢恩。


                IP属地:河南143楼2019-06-09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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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调起繁华乐倾杯
                  慕容则浑浑噩噩,晕晕乎乎跟着父亲进了大明宫,一路上如何下车,如何行走,周边何人何物,他竟无一在目,脑中只想:李延青昨日进宫未归,自己今晨也被宣召,定是和那小子有关!这般稀里糊涂就被敕旨封官,如何甘心?出宫之后,再好好问个究竟!
                  回神之际,到了中朝宣政殿外,慕容钦嘱咐他几句,先行进殿。
                  宦者引慕容则进了偏殿等候,才见张拯、源弼、张均竟都在内,三人也穿着千牛卫服色。
                  张拯慌忙迎上,低声道:“怎么回事?今晨敕旨到府,忽然就拔擢我等做了千牛卫?”
                  源弼道:“中了进士也不当入千牛卫罢?泽川还是千牛备身,享有品阶。”
                  张均道:“若以门荫父职,倒也可行,只是鸿飞怎么不见?”
                  慕容则无奈道:“此事怕还要问他!”
                  话音刚落,就听宦者道:“几位公子禁言,快与李将军预备进殿罢!”
                  四人慌忙噤声,整装行至门后,忽见李延青站在当地,一身戎装,俨然是千牛卫将军的服色,不由得各吃一惊。言语已禁,李延青只好与四人举目示意,转过身去。
                  五人耳听殿内敕旨正宣,说道泽王李义珣并非先王李上金之子,其罪妄加冒认,以图袭爵,流配岭南,以许王李素节次子李璆为嗣泽王,继泽王李上金之后。
                  李延青暗想此事蹊跷。则天太后当政之时,许王李素节与泽王李上金被酷吏陷害致死,二王诸子也都被害。中宗复唐之后,以李素节之子李琳为嗣越王,李瓘为嗣许王,李上金共有七子,仅存李义珣一人,为嗣泽王。不料竟有人密告李义珣并非李上金之子,明皇复发敕旨,不知是否详查?
                  念头方转,殿内读旨已毕,又宣五人进殿。李延青当先入内,慕容则四人紧随其后,跪地叩拜。诸位大臣不知这为首少年是谁,只是暗暗奇怪,看他并非京中贵胄,如何在此受封?
                  唯有张说等曾仕武周的老臣,无不大为震惊。这少年戎装在身,俊逸英武,缓步而来,宛然便是年轻时的李元芳!
                  明皇端坐案后,龙目轻扫一周,见众臣脸色各异,唇边一丝隐约笑意一闪即没。
                  待到内侍宣旨,赐李延青进士出身,加封千牛卫中郎将,正四品下;慕容则千牛备身,正六品下;张拯、源弼、张均为千牛卫,入职宫中,群臣更是相顾惊异。慕容则几人少有才名,家世显赫,这李延青是何人,怎地横空出世,成了皇帝亲军大将?①
                  ①唐代皇帝每有御令敕旨,必先传与三省(中书、门下、尚书)传看,中书省拟旨,门下省审查,再交皇帝阅看,觉得旨意可行,再发回中书省复查,中书省抄写副本,发到门下省重审,门下省审核后重交皇帝,皇帝觉得可以了,“画可”,再发回门下省,门下省照抄之后把原件留存,副本上标明“制可”(皇帝已经同意),然后发到尚书省的六部部分具体执行。也就是说,皇帝的旨意要经过三省阅看,各省长官都同意了可以执行,否则就得发回重改,皇帝的权利还是一定程度上受限三省六部的,而非旨意一下官员就得照办。稗官小说不循史实,读者见谅。


                  IP属地:河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4楼2019-06-09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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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时宋璟罢相之后已不上朝,张说在武周末年即为宰辅,此时仍居相位,列于群臣之首,细观李延青形容气度,几乎便是李元芳重归朝堂,再看明皇,显然对他十分看重。
                    张说心中暗暗打算:明皇少年之时钦佩先梁国公狄仁杰,又敬大将军李元芳,久而久之,便以二人为将相表率。狄仁杰谢世已久,李元芳又归隐江湖,惹得明皇愈是求之不得,却更要得之而甘心。
                    这少年只怕是李元芳之子,被明皇寻回,重委其父昔年之任,聊解心中遗憾。但李元芳不过一介武夫,尚可替代,狄仁杰那等不世之材,又往何方去寻?想到此处,如有泰山压顶。
                    张说微微苦笑,自己这个宰相,还得尽快研习狄公为官治国之道,若能学的七分,也可迎合明皇圣心,保紫袍不改了。
                    源乾曜不似张说那般多思,只想明皇特许李延青制举入仕,此人必有不凡本领。早前听源弼说起,还道是个饱读诗书的农家士子,今看此人,慕容则那般出众,较之竟也无过其上,以明皇如此荣宠,必是朝中后起新贵,还得令子侄好好结交。
                    张九龄心中颇喜,非为张拯入选千牛卫,乃因明皇敕旨拔才,选贤任能,实是臻明之举。只是近年诏录武职堪用,却无治国大才入选中枢,自姚崇宋璟先后去职,文臣后进者大不如前。张九龄素喜进贤举士,奈何遍寻无人,已郁郁数年,而今此情更切,不由得细细回想,本科进士中是否有可用之才?
                    阶上读旨未毕,文武两班已自猜度议论。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侍立明皇身畔,不着声色地看向李延青,心说小子前途无量,却也吉凶莫测,只不知明皇刚刚处置了嗣泽王李义珣,会否对宁王父子发难?此事一旦差错,恐怕旁人无尤,当晚永嘉别苑知情众人,全都难逃干系。


                    IP属地:河南145楼2019-06-09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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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几人谢恩,明皇离坐之后,群臣依次退朝,张拯三人各自随父出宫。慕容则跟在李延青身侧,一道往崇明门去,好容易挨到出宫半途,两人停在御桥之上。
                      看看四下无人,慕容则低声急道:“怎地突然做了千牛卫?!”
                      李延青无奈:“势成骑虎,我也无法可想。”
                      慕容则见他神色凝重,不似有假,迟疑道:“究竟……所为何事?”
                      李延青沉吟片刻,低声道:“为救宁王!”
                      慕容则大骇,瞠目惊道:“宁王?宁王有何要救?”
                      李延青道:“乃为永嘉别苑之事!”
                      慕容则奇怪道:“永嘉别苑与主上有何……”说着猛地醒悟,怔了一瞬,附耳结舌道:“平王……平先生……莫非……?”
                      李延青颔首默认,又道:“我在上元夜搭救的女孩子,竟是咸宜公主。”
                      慕容则额头冷汗立下,无措道:“这……这……万一……那……那如何……”
                      李延青一拍他肩头,正色道:“此事干系重大,除了主上父女,汝阳王兄妹,还有那日随驾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便只你我知情。若是泄露半字,你我干系事小,宁王一家恐遭破家灭门之祸。”
                      慕容则长出一口大气,稳住心神,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
                      两人正说话间,北面一个锦衣宦者匆匆赶上,对李延青拱手一礼,道:“幸好将军未去!主上吩咐,咱家带将军往新赐府邸居住,日后传旨传召,便有去处!”
                      李延青只得道:“有劳中官!”
                      慕容则眉梢一挑,眼见宦者头前带路,当即与李延青随后跟上,低声道:“将军大喜!可容职下随行一观?这日后登门,怕还要先呈拜帖了!”
                      李延青瞥他一眼,幽幽道:“你也品阶在身,同喜!同喜!”
                      慕容则哼了一声,愤愤道:“我本无心富贵,奈何富贵逼人!”


                      IP属地:河南146楼2019-06-09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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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轻声叹道:“我可是受你拖累。”
                        慕容则蹙眉道:“干我何事?!”待见李延青满含深意地笑了一笑,忽而想到宁王府中那一袭飒爽英姿,两颊一红,讷讷不语。
                        两人跟随宦者出丹凤门,上了一架宫中马车,往广化坊去。
                        沿着望仙门南来大道行了一刻,向东转入广化坊北门。李延青和慕容则在坊间十字路下车,四下一望,只见东北、东南、西南,两面三隅,尽是高阁楼宇,画栋雕甍,将广化坊占去四分有三。
                        慕容则惊叹道:“这东南是申王府,西南是岐王府,南面胜业坊内是薛王和宁王府邸;向东南一街之隔就到南内兴庆宫。主上对你还真特加恩宠,日后怕要时时入宫伴驾了!”
                        李延青不答,摇头轻笑。宦者指着北门之西一处大宅道:“将军请罢!”率先上阶,吩咐仆役迎候主人。
                        那府门气派修整,有三级高阶,阶下两旁立着拴马的横木,两扇朱漆大门不新不旧,还加了衔环椒图,慕容则仔细打量,伸手抓环叩了一叩,笑道:“听说这是目下时新的玩意,省去抬手敲门了。”
                        阍室内走出一个中年仆役,带着一帮灰衣小厮,对李延青一拱手道:“见过阿郎②!今后就是余伯在府里伺候,小人等都是官奴,粗手笨脚,若有不当,还请阿郎宽待!”
                        李延青道:“不必多礼。”
                        宦者道:“这便是将军府邸,将军既已入主,咱家也该回宫复命。主上吩咐,将军不必值守宫禁。只是明日辰时三刻,还请二位入宫伴驾,莫要忘了。”
                        李延青道:“多谢中官!”
                        ②唐朝仆人称呼男主人不叫“老爷”,叫“阿郎”或者“主人”。


                        IP属地:河南147楼2019-06-09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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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递过:“中官辛苦,主上吩咐,我等自不敢忘。”
                          宦者接过荷包,霎时眉开眼笑,道一声谢,告辞而去。
                          李延青赞许地看他一眼,慕容则道:“不必谢我,你从宫里换装出来,定是身无分文。与内官打交道,少不得人事。”
                          李延青苦笑一声,吩咐余伯,遣人往昭国坊内去将一应旧物搬来,连同其中仆役也都叫回,还愿留下的继续留用,或是给些银钱打发,不必留太多人手。
                          抬头看天,对慕容则道:“将到晌午,这就留下罢?”
                          慕容则笑道:“正有此意!瞧瞧你府里都有甚么好东西?”
                          两人来到正堂,但见五级高阶,东西约有十五丈,三门齐开,四角悬铃,慕容则笑道:“果然是四品大员的气派,我家正堂也不过如此!”
                          李延青并不上阶,道:“这有甚么好看?”
                          慕容则道:“方才望见园里有个高阁,不知可有美人啊?”
                          李延青微笑道:“好啊,若是主上真的赐了美人,有多少我都送到你府里。”
                          慕容则慌忙摆手道:“我怕无福消受!无福消受!”说话间绕过正堂,进了二门内宅。
                          两人不进寝居,直入后花园,此处已是全宅最北。园内乔松倚石,修竹傍水,西面山石堆砌,石上一亭耸立半腰,犹如鹤舞。环绕假山,满种着红白梅花,碧桃海棠,假山不远处有一园圃,圃里尽是牡丹,此时未到花期,枝叶却也极繁茂。
                          牡丹圃东面又有一个方圆近十丈的荷池,其上有一四通桥亭,桥下荷叶微露,环池绿柳新出。荷池之东种着各色果树,枝上或花或叶,缤纷交错。


                          IP属地:河南148楼2019-06-09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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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顾视满园,忽而失笑道:“这宅子从前主人,想是爱花之人,只是胸中实无丘壑!好花处处,却嫌华丽俗艳;芳树林林,可惜雅而寒酸。”
                            李延青道:“不足道。我看这小楼,倒是静坐的好去处。”
                            东面果有一楼,一层环墙,二层却只用柱撑顶,四面当风,悬了几副湘帘纱帐。
                            两人登楼一看,其上五丈方圆,南北各放一具坐床,分别摆着棋枰、琴桌,西首却是一张卧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慕容则道:“盛夏消暑,此处足矣。”
                            李延青唤家人送来壶杯酒具,两人就在楼上对饮起来。喝了数杯,凭栏东望,满眼高宇华屋,堪堪富贵之气,李延青道:“东隅是谁家府宅?”
                            慕容则道:“似乎是许王……”
                            李延青轻笑道:“许王素节乃先帝兄长,以宗室身份而得三子封王,恐怕我朝还是第一人。”
                            慕容则眉梢一挑,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你可也觉得……泽王之事,很是蹊跷?”
                            李延青顾左右而言他,道:“此处虽然不大,却能居高临下,将整个广化坊望见大半。”
                            慕容则知他不愿多说,只得向北遥指,道:“可惜看不清大明宫!”
                            李延青笑道:“虽看不清大明宫,却能看清大明宫上空飘着纸鸢。”
                            慕容则诧异道:“似乎……似乎有三……四个罢?”说着手背轻轻一拍李延青心口,调笑道:“不知是哪位公主手里牵着?”
                            李延青不以为意道:“我怎么知道?”


                            IP属地:河南149楼2019-06-09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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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饮数杯,两个仆役上楼,当先一人向李延青拱手道:“阿郎,国公府家人来了。”
                              后面那人上前一礼,对慕容则道:“主人请公子回去,此刻府中正开大宴。”
                              慕容则转脸向东,一举手中杯盏,道:“不回!没见李将军邀我喝酒么?何时回府,还得看将军酒兴!”
                              仆役看看两人,一脸为难道:“是,小人这就去回禀主人。只是……主人吩咐公子:‘牢记身份,切不可任性妄为……’”
                              慕容则哼了一声,冷笑道:“是么?那你告诉大人,若是怕我跑了,尽管带着家法来拿。一条麻绳足矣!”仆役不敢答话,慌忙低头退开。
                              两人又开一坛陈酿,坐在榻上对酌,慕容则沉默一刻,禁不住满脸赌气咻咻,闷声猛喝。
                              李延青道:“这又何必?”
                              慕容则嗤道:“若要回去,大人少不得请来族中亲友,将我夸耀一番,我阿娘和二娘三娘,斗嘴争锋。烦!”说着举杯,又是一饮而尽,愤愤道:“可惜眼下事态,又不容我脱身。否则我定要弃官而去,稀罕甚么!”
                              李延青道:“躲得一时,躲不得一世。你不进家门,又能撑得多久?”
                              慕容则向楼下一望,愠道:“可惜这楼太低,跳下去也不得死,否则哪**急了我……”说着作势下地,竟要去攀围栏。
                              李延青失笑道:“干甚么!未饮先醉?借醉装疯么?”
                              慕容则大笑道:“今日就疯一回!”说着上前抱起酒坛,一通狂饮,灌得浑身如同水洗。喝罢又道:“好酒!有剑么?”
                              李延青抬手取了随身银霜剑递去,慕容则抄在手中,一跃下楼,到园中花树之间舞了起来,霎时飞花如雨,剑光似云,一缓一疾,刚柔并驭。李延青跟着下楼,细看慕容则步法剑招,只见他手振锋锐,眉凛英严,身形颀秀,丰姿卓然,远观儒雅,近看含威。
                              以李延青此时剑术修为,慕容则固然运剑自如,功力颇劲,在他眼中仍有破绽不时显露。李延青看了一刻,心中暗暗好奇,何等师父能教出他这般性子的徒弟?


                              IP属地:河南150楼2019-06-09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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