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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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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公主奇怪道:“水囊为何只换来一袋艾草?”
李延青将布袋收回怀中道:“不瞒公主。今晨职下奉命入宫,在大宁坊附近,遇见老翁手牵老牛,唇裂声嘶,在道旁向路人求水。我从鞍上拿水与他,老翁道谢接过,先将水与牛饮了,自己却一口不喝,将水囊还我。”
咸宜公主奇道:“他自己口渴,为何让牛饮水?”
李延青道:“我也奇怪,便问老翁,今晨天尚不热,为何那牛舌头外露,萎靡不堪,好似极其劳累?
老翁说:‘今年天气不比以往。去岁今日,此牛日饮三桶,尚不能尽,而今一日五桶,水犹难足。田中禾苗恹恹将枯,只得趁着下月端阳,拿些家中自晒的艾草,到长安易物。’于是我将水囊与他换了一袋艾草,随手揣进怀中入宫来。不想却被公主看见。”
明皇眉梢一挑,问道:“老翁说,天气……不比以往?”
李延青道:“是。”
明皇看着手中冰凉玉钟,嗯了一声道:“今年是比往常热得早些。”
高力士在旁道:“圣人说得是。日前殿中监来报,方入四月,尚食局就已动用内库藏冰,以保膳食不腐。往年宫中用冰都在端阳之后,今年足足提前将近一月。”
明皇听了高力士之言,沉吟道:“若真如此,今夏恐有大旱。”
高力士道:“主上若有隐忧,不妨先行筹谋。田间之事,人众生息,有备可无患。”说着看了李延青一眼,心道这位小将军平日虽不过问朝政,却用一袋艾草引出如此大事,绝非偶然。
明皇点头道:“即刻命群臣到延英殿议事。”说着起身便走,武惠妃和咸宜公主等人行礼恭送。


IP属地:河南214楼2019-06-10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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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一众近臣匆匆赶往延英殿,明皇提及入夏防旱之事,群臣事先无备,一时失了应对,竟都默然不语。
    张九龄日前听张拯提起,圣人曾言天热,大人须防圣人问及旱灾对策,半信半疑间作了筹划,又将此事说与张说知道。
    见明皇果有此问,立即从容进言道:“主上可派遣得力之人,分赴外州补任刺史,重整水利农桑,以防旱灾。”
    明皇以为可行,向张说道:“以阁台名臣为刺史,便有大旱,我无忧也。说之可有适当人选?”
    张说与张嘉贞有旧怨,深知先前嗣子归宗之事,张嘉贞、韩休出言阻谏,明皇虽不发作,心中却也不快。
    他又同崔沔政见不和,早有心将其外放,当下答道:“臣以为黄门侍郎王丘,户部尚书张嘉贞,礼部侍郎韩休,中书侍郎崔沔,皆为堪用之才。”
    明皇当即命中书拟旨,令张嘉贞等人赴各州担任刺史。
    宋璟暗暗不悦,心道国之公器,岂可宣泄私愤?当下执笏奏告:“圣人容禀。刺史政务繁重,虽可整治水利,恐不能兼顾。臣请派一人为劝农使,赴各州县详加巡查,补其不足。若真有旱涝,可令其与当地吏人议定赋税数目,不致失当。”
    明皇点头道:“何人能为?”
    宋璟道:“兵部员外郎宇文融。去岁宇文融曾为主上整顿浮人②,赋税大增,深知各州下情。再为劝农使,正当其用。”
    明皇允准,又令中书传命。张说忍不住暗骂,眼看走了张嘉贞、崔沔,却来宇文融,宋璟老头这是成心给他添堵?
    ②浮人:即逃离家乡失去户籍的流民,唐代避李世民讳,民皆为“人”,文中人物对白如是。


    IP属地:河南215楼2019-06-10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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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念一想,宋璟为人刚正,宇文融确是劝农使最佳人选,于民有利。即便日后宇文融位进中枢,此人沉不住气,定会主动挑事,惹祸上身,何须担心?便也不加驳斥。
      明皇环视殿上,心有不悦。往常议事,群臣早有准备,看不出孰优孰劣。今日不过一时起意,询问对策,竟是无人能答。若非张九龄机敏从容,方才恐要冷场,吩咐高力士几句,这就起驾回宫,群臣礼送。
      张说留住张九龄,二人故意走在最后,到了宣政殿附近,看看无人,这才问道:“子寿如何知晓,主上今日要议此事?”
      张九龄笑道:“兄长见笑,弟实不知。不过是日前曾听小儿张拯随口一言,这才冒昧相告。”
      张说道:“若非你我有备而来,今日当真出丑。”说着又是微微一笑,“张拯贤侄是跟随李将军左右罢?”
      张九龄道:“是。他若有李将军那份沉稳,我也不致提心吊胆。”
      张说幽幽道:“是该吩咐家中子侄,寻了机会多与李将军结交。纵不为友,也万万不可得罪……得罪不起!”
      午后侍卫换班,慕容则跟随李延青出宫回府,两人坐在后园小楼上,已是申牌时分。慕容则悠悠喝一口酒,道:“这下你可算表明心迹了罢?”
      李延青遥望东南,道:“你以为呢?”
      慕容则摇头道:“圣人说是便是了,我胡说八道,不作数。”说着想起午间在宫中廊餐。
      循例殿前六品侍卫及三卫兵帅尚在当值者,与漏生漏刻直官等人都得赐食。以往宫中廊食,多是羊肉、蒸饼之类,职官早已习惯,不料这次内侍却多送了鹧鸪炙、烤黄羊、鳜鱼羹、乌米饭、马乳粉粥等佳肴。
      当时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李延青,心想这位将军果真大得明皇之心,区区廊食一餐,竟都不忘赐菜。
      这话无人敢提,李延青也不吝与下属分享,军士只当沾了李将军的光,得以大饱口福。慕容则此刻才真正佩服起李延青来,自己不过是千牛备身,就已如坐针毡,他受明皇如此恩宠,内心不知何等煎熬?


      IP属地:河南216楼2019-06-10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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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自出神,李延青道:“咱们再去申王府一趟。不必惊动旁人,最好隐秘行事。”
        慕容则道:“你能救他?”
        李延青苦笑道:“虽不免冒犯,也只能为他续命而已。”
        慕容则停杯正色道:“此事若细细思量,倒真惊出我一身冷汗。四位亲王先后遭了毒手,若还有下一个……是谁?”
        李延青轻叹一声:“岐王。”
        慕容则诧异道:“你如何知道?”
        李延青道:“随口一猜。”
        慕容则闻言直翻白眼,嗤道:“有甚么缘故?”
        李延青道:“昔日主上即位,兄弟为避猜忌,各自寻乐祛疑。宁王醉心音律,申王痴迷炼丹,岐王沉溺声色,薛王行事不检。如此相安至今。申王终致服丹中毒,岐王也为酒色所伤,若要加害,岂非易如反掌?”
        过了两日,黄昏时分,申王府家仆忙着里外掌灯。
        此时申王并无子女,经明皇同意,将宁王第五子李珣过继为嗣,封爵同安郡王,宁王妃带着次子李琳与宁安郡主过府探望,正与申王妃叙话。
        宁安郡主穿着火红胡服,手中抱了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犬,在旁听了一会儿,悄悄退出门外。
        午后就同慕容则约定消息,看看时候,宁安郡主遣退侍卫婢女,来到申王府北墙下。
        更声隐隐,约莫过了一刻功夫,将到人定,郡主将狮子犬放在地下,那犬不肯离怀,扑腿撒娇,不依不挠,低吠出声。
        墙外掌声三响,宁安郡主便也抚掌三声,停了片刻,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越墙而入。


        IP属地:河南217楼2019-06-10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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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四下张望一番,不见侍卫,这才松了口气,宁安郡主从地下抱起狮子犬,那犬体型虽小,忽然嗅到生人气息,竟也放声冲两人吠了起来。
          慕容则轻笑一声,伸手去抚它头顶道:“喊甚么,又不会吃了你!”那犬被他一抚,立时乖顺起来,摇头摆尾。
          宁安郡主斜了他一眼,对李延青道:“今夜未见二叔,问过他贴身小厮,说是……他在丹房之内,不许任何人打搅。”
          李延青道:“郡主可知丹房在何处?”
          宁安郡主向东南一指:“荷花池东边松树后就是。”
          慕容则抬眼一望,夜间虽看不见荷塘,松树树冠硕大,连结成片,却是一团奇形怪状的黑影。
          三人悄悄沿着荷塘向东而行。廊庑曲折,假山林立,花木重重,风声簌簌,再加上头顶月色正好,真如山间夜行一般。只是一路行来,远近无声,池畔细柳丝丝缕缕,经风一吹,送来阵阵阴冷气息。
          李延青突然对宁安郡主道:“小心为妙,郡主还是叫些侍卫罢。”
          遥遥望见远处屋顶,宁安郡主止步迟疑道:“怎么?”
          慕容则也蹙眉道:“静!静的出奇!”说着忍不住微微打了个激灵。
          按说王府亲兵卫士遍布各处,不该如此。近前山石嶙峋,远处松柏掩映,既无灯火,又无人声,愈发透出几分阴森诡异。
          宁安郡主也觉心中不安,沉吟道:“好罢,我去找来侍卫,你们切莫轻举妄动。”说着转身原路而回。
          两人岂会乖乖听话,见她走远,当即快步赶到丹房附近。只见那座屋子约有三间,两窗一门,再无其他,内外漆黑一片。


          IP属地:河南218楼2019-06-10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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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轻轻上前开门,却是一推不动,猛力再推,仍是紧闭不开,不禁奇怪,向李延青摇了摇头。便在此时,一道寒光陡然而出,竟是半截短剑从门内向他胸口袭来。
            慕容则大吃一惊。李延青眸子一眯,抬手将他推开丈余,右手击向门板,喀喇一声穿透其中,身形微侧,扣住了对方肩臂,左手一把按住短剑,呼地将其从门内拽了出来。
            耳听噼啪声碎,那人撞破门板之际,左手又是一道光影亮起,另一柄短剑自下而上,向他腹间刺去。
            李延青早已顺势擒住他左腕,反手下压,用他左手剑去切他右腕,谁知那人忽而腾身跃起,一个筋斗倒翻,左手右臂各自挣脱他辖制,欲要向后纵越。
            李延青飞起一脚,正点着他胸口,虽有后纵之势泄力,那人仍是不免一声闷哼。这番交手说来繁复,不过瞬息之事,慕容则只看见这黑衣刺客手持一对短剑破门而出,与李延青触手即分,全然不知两人已经过招。
            那人身量精悍,眼利如刀,不待落地,旋即又扑上前,双剑挥成两团亮光,向李延青身周罩来。李延青微退一步,右手一探,摸出银霜剑来,也不管对方剑招迅捷,来势凶猛,只挥剑而出,直刺那两团光亮之间。
            这是决胜剑法中的一招“野径云开”,专以破除花假招式,但须能一眼看出敌人破绽,再加十足胆量一探真假,才可奏效,否则一不留神便有受伤之虞。
            那人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先前舞得眼花缭乱的剑招生生停住,慌忙双剑齐挥,护住胸前,将他剑刃荡开。
            李延青只用一招就使对方落于下风,却不趁势压制,反而脚步连错,从那人身旁斜闪而过,奔进了丹房。黑衣人竟也随后紧跟,并不来攻慕容则。


            IP属地:河南219楼2019-06-10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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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正自纳闷,只听又是一串叮叮铮铮的连声金鸣,好似六七柄刀剑一齐碰撞敲击,震得双耳嗡嗡作响。
              却见两个黑衣人各持双剑,且战且退,与李延青三人酣斗一团,慢慢退到房门之外。好似他这一进一出,分身成二一般。但仔细一看,两人固然都使双剑,身量打扮全无二致,其中一人出招却略略迟滞,似已受伤。
              慕容则恍然大悟,原来房里还有一人,李延青有意将二人缠住,以免自己贸然闯入被其所害。
              眼看李延青身影被两人剑光裹挟,待要相助,根本无法插手,回过神来,一拍脑门道:“申王!”赶紧奔进丹房之内。
              只见房中炉翻凳倒,狼藉一片,申王李捴倒在窗边,死活不知。
              慕容则慌忙上前搀扶,却见他唇色乌青,双目紧闭,一道漆黑血迹挂在唇角,气若游丝,伸手一探颈边,尚有脉搏。
              慕容则伸手连点他胸口膻中、神封、灵虚、玉堂数处大穴,护住心脉,反手将他背在身上,夺门而出。
              宁安郡主带着近百名亲兵侍卫匆匆赶来,只见远处三个人影飘忽不定,五团剑光纠缠不清。
              众亲兵一发大喊:“有刺客!”纷纷拔刀一拥而上,到了近处却又只能观战。
              慕容则快步便走,对宁安郡主低声道:“申王是中毒!”
              宁安郡主答应一声,嘱咐亲兵首领几句,帮扶他将申王送往前院。
              亲兵首领是个中年汉子,得知远处与刺客酣战的竟是李将军,不禁暗暗吃惊,令众亲兵小心应付。再看场中三人身形均快,除了李延青一袭青衫尚能分辨,其他两人黑衣黑巾,隐然夜色,只有双手剑光声势夺人。
              甫一交手,李延青就已看清对方衣襟之上绣着云纹暗花,色作朱赤,于是只管与之缠斗,不令其轻易脱身。那两人四把短剑又是一攻一守,互相配合,天衣无缝。


              IP属地:河南220楼2019-06-10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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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以一敌二,本不能与之抗衡,然而他所学决胜剑法,堪称天下极为凌厉的杀招总集,又依据剑招,自创一套防守应对之法。此时施展开来,虽是四把快剑一齐相攻,竟也递不进他身周尺许之间。三人一时难分难解。
                其中一个黑衣人肩头受伤,剧斗之际鲜血点点,都洒在三人身上,眼看申王府大批军士赶到,赶忙对另一人道:“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动作齐整划一,一人剑交左手,一人剑交右手,每人单手双剑,一前一后同时挟住李延青兵刃,将银霜剑抟飞出去,继而左右两只手掌齐出,击向李延青双胁。
                这下大出李延青意料,手中既空,掌风袭体,却又不能发掌还击。好在他反应极快,脚下猛起,向后纵跃而出,已落到了荷花池畔,避开了两人齐齐一击。
                三人一经散开,众亲兵登时大呼扑上,将两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受伤那人抓住另一人肩膀喝道:“快走!”将他一托,飞上屋顶。
                李延青见他要逃,左手一翻,一枚飞刀落入掌心,正待出手,略一迟疑,倒转刀柄,呼地掷出。那人已站在墙头上,正待回身,给这一刀正着肩后,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外扑倒。
                地下那人惊呼一声:“二弟!”
                此时众军纷纷挥刀砍来,他闪身避过,出手如电,抓住两名亲兵衣领,也是一跃上房,将二人向李延青猛力扔将过去。
                李延青赶忙一手一个稳稳接住,但这两人下落之势,合起来有四百多斤力道,李延青收不住步,只得向后连退。
                待要放手去追黑衣人,岂料刺啦一声,两个亲兵身上竟冒出火焰来,衣衫尽燃,一瞬之间被烈火包围,大声惨呼。
                此时医家对烧伤尚未有治疗办法,若是全身皆被火灼,便不活活烧死也无生还之理。
                李延青不及多想,抓着两人就势疾退数步,向后而倒。只听扑通、哗啦,三人一道落入荷花池,火焰立熄,搅得池水波纹涌动。
                其余亲兵见状,也都赶忙跳水援救。


                IP属地:河南221楼2019-06-10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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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匆匆赶来,望见李延青落水,暗道糟糕,倘若他脸上面具遇水剥离,当众泄露真容,这可如何是好?
                  奔到近前,李延青已自行上岸,看看他容貌未变,慕容则堪堪松了口气。又见他通身透湿,水迹淋漓,赶忙搀扶。
                  众亲兵也将另外两人救了上来。好在李延青反应及时,那两名亲兵衣衫着火,却也不曾烧伤,兀自惊魂未定,待得回神,慌忙连滚带爬上前道谢。
                  李延青方才一番剧斗,复又落水,此时脑中晕眩不已,抬手扶额,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却不说话。
                  慕容则低声道:“可有受伤?”
                  李延青停了一会儿才道:“无事。申王怎样?”
                  慕容则悄声道:“不成了,我看像是毒发!”
                  李延青嗯了一声:“此事蹊跷。”
                  慕容则扶他站起道:“如何是好?”
                  李延青睁开眼睛道:“只有勉力一试。”
                  这一场变故惹得申王府上下大乱,早有消息传入宫中。
                  得知申王遇刺,明皇本要亲临王府,被高力士劝阻,只得连夜令太医署一众太医前去救治,又命高力士代为探看。心中担忧,彻夜难眠,直到鸡鸣,高力士匆匆赶回复命,这才慌忙披衣起身。
                  高力士带着太医令行至殿外,悄声道:“方才所言,太医可听清了?”
                  太医令慌忙道:“高公放心,老夫不敢胡说。”
                  高力士点了点头,两人进入殿中,屏退左右,这才使太医令上前奏告。
                  太医令跪地颤声道:“主上容禀。申王并非利器所伤,乃是中毒。”
                  明皇看了高力士一眼,凝声道:“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令犹疑片刻,结舌道:“性命无虞。只是……只是……毒入骨髓,怕只有半年光景了……”
                  明皇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吓得太医令一个哆嗦,伏地不起。
                  高力士忙道:“大家息怒!”
                  明皇阖目长吁,抑制心头怒火,高力士悄悄遣退太医令,执手侍立。过了片刻低声唤道:“大家……”
                  明皇凝声道:“怎么回事?申王怎会中毒?”
                  高力士道:“府中家人说,是申王误服丹药所致……臣以为不然。”
                  明皇看了他片刻,道:“你且说来。”


                  IP属地:河南222楼2019-06-10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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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力士道:“主上可记得太宗朝……曾有方士娑婆寐献长生药?”
                    明皇点头道:“自然记得。太宗服其丹药,旋即驾崩。高宗时娑婆寐又来,李绩道:‘此人再来,容发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长生。’娑婆寐被高宗遣归,未及行便已老死。”
                    高力士道:“为申王献药方士名叫娑婆晏,已遁逃多日,身份大有可疑。臣在王府丹房之中,寻见金丹数枚,暗令太医检验,其中皆有慢毒。服食半年便会……积重难返。”
                    明皇道:“依你之见,此人蓄意加害申王?”
                    高力士道:“臣不敢断言,但今夜申王确曾遇刺,更是蹊跷。多亏李将军相救。”
                    明皇奇道:“李将军?”
                    高力士道:“正是。臣赶到之时,申王情况危急,也是李将军回府取来解毒灵药,这才转危为安。”
                    明皇闻言沉吟不语。高力士又道:“将军此刻便在殿外。”
                    明皇点头道:“叫他进来。”
                    高力士应诺,令李延青入内面圣,亲自到殿外把守。
                    直至平旦,李延青才从殿内步出,不知他与明皇说些甚么,虽然疲惫,神情却甚松快,对高力士抱拳低声道:“辛苦高公!”
                    高力士悠悠笑道:“寥寥数语,谈何辛苦,怎比得将军。昔日狄梁公对李唐皇室这份情谊,教老夫敬佩三分,多年以来,惯见无数王侯将相,也只有将军一人能与之相比。”
                    李延青道:“小子不敢。”
                    高力士悄声道:“玉真公主早已告知老夫。将军放心。”
                    李延青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对高力士一抱拳,倒退两步,转身而去。


                    IP属地:河南223楼2019-06-10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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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力士瞧他背影微微一笑,叫来内侍送上一钟参茶,推门进殿。
                      明皇犹自披衣端坐,阅看奏章,高力士悄悄捧了参茶奉上,明皇随手接过,喝了两口。
                      高力士轻轻为他揉捏肩背道:“李将军忠贞为国,主上可以宽心。”
                      明皇笑意不明道:“只怕他肯为国尽忠,却不愿为朕效命。”
                      高力士道:“忠君之人,未必贤臣;社稷之臣,定不负君。主上早已知晓,否则又岂会重用宋璟。”
                      明皇摇头笑骂道:“老狐狸!”
                      慕容则在丹凤门外等了许久,终于见李延青出来,赶忙问道:“如何?”
                      李延青长出一口气道:“妥。”
                      慕容则道:“那就好……只是你为何说,今夜之事蹊跷?”
                      李延青看了他一眼,道:“因为那两个黑衣人,并不是要行刺申王。”
                      “诶?”慕容则颇觉愕然,“不是行刺,那来申王府作甚?偷丹药么?”
                      李延青道:“他们都用双手剑,要想行刺,早已得手了。你可记得其中一人受了伤?”
                      慕容则道:“不是你伤了……”说着戛然而止,惊声道:“怎么?不是你伤了他?”
                      李延青摇头道:“你我赶到之前,他怕就已受伤了。”
                      慕容则颤声道:“那……那……”
                      李延青道:“方才跟随高公去搜丹房,我看见梁头东角的蛛网落地,只怕你进去救申王时,屋里还有旁人。”
                      慕容则倒吸一口凉气,后怕道:“我竟未察觉!”
                      李延青道:“谁能想到刺客另有其人?幸好他不曾起意杀你!”说话之间,报晓鼓次第而鸣,两人这才发觉东方霞光隐露,天已破晓。


                      IP属地:河南224楼2019-06-10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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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四方争朝汉衣冠
                        申王李捴突发重病,明皇连夜派太医诊治,第二日亲临王府视疾,又赐药饵。长安各府公卿却都耳闻,申王昨夜遇刺,大难不死,只不知何人所为。
                        不过半日,这番议论又被明皇一道敕旨盖过,文武臣僚纷纷将目光转向兴庆宫。两日后勤政务本楼赐宴新科进士,可称得上朝中大事。
                        慕容则一夜未合眼,正在房里蒙头大睡,被家仆叫醒,匆匆起来接旨,兀自呵欠连天。诸弟见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无不诧异。
                        慕容齐道:“大哥不觉惶恐?”
                        慕容则道:“惶恐?”
                        慕容卓道:“也不高兴?”
                        慕容则眯眼道:“高兴?”哼了一声,将敕旨往他手中一塞,摆手道:“平白扰我清梦!”说着大步便走,自去回笼。
                        慕容齐兄弟捧着敕旨面面相觑,心说这位兄长不羁狂放,颇有魏晋文士风骨,也难怪大伯屡加责备。
                        李延青午后醒转,不急着起身,干脆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转头一瞥,斜阳透户而入,落在窗边坐榻上,光影点点。
                        蓦地想起幼年时自己这般午睡,母亲坐在窗前看书,鬟发如云,冶容丰盈,侧颜沉和安静,好似江峡中倒映的月影。父亲有时就在一旁默默看她。
                        一日半睡半醒,听得母亲低声问道:“看我做甚么?”
                        父亲的声音透着笑意:“不知怎么就爱看了。”
                        母亲似乎也微微一笑,喃喃道:“我一直想问,李将军盖世英豪,刚直严正,却是几时……对女子也动心了?”
                        父亲却不答反问道:“你又是几时动了心?”
                        耳听母亲默然许久,才道:“兴许……兴许是看你为了救人……”转而又道:“当时,我何尝见过像你这样的男人,居然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如今觉得,我不曾看错,你确是英雄。”
                        那时他年纪幼小,也不知这些旧事,只听得母亲言语之间的感佩唏嘘,委实真切。
                        但听父亲道:“当时我道自己必死无疑,除了想到大人,竟还想到你……在此之前,我又何尝想过哪个女子?”顿了一顿又道:“如今也还是你。”
                        母亲道:“我可是上了你的当,早知如此,说甚么也不……唔……”
                        父亲笑道:“现在说甚么也都晚了!”
                        母亲嗔道:“……你无赖!”李延青沉沉睡去之际,只知道母亲快步出了房门。
                        他自幼惯见父母相敬相爱,夫妻情深,此时想来,不禁一笑。与双亲分别近一年之久,这番旧事不免勾起心底思亲之情。
                        辗转反侧间,却见里侧枕下露出白绢一角,伸手摸出看时,是一块两寸长方的绢条,写着“酉时城西二十里渭水畔”一行小字,赫然便是父亲李元芳的笔迹。


                        IP属地:河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26楼2019-06-11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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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骨碌爬了起来,这绢帛边缘参差,墨迹犹新,显然是今晨他回来之前刚刚塞在枕下的。看看快到申时,慌忙穿戴洗漱,带齐诸般物事,备马出门。却不直取城北渭水,而是纵马向西北赶去,出了开远门一路西行,奔出二十里再转向北。
                          原来河道弯曲,李延青暗想从城北沿渭水行二十里,与城东西相距也只十余里,父亲所说必是从长安城直行二十里,再到渭水,那才真是他等候之处。
                          一路奔到渭河沿岸,刚到酉时,流水映着斜阳粼粼泛波,两岸芦苇浩荡成片。他勒停坐骑,东西遥望,只见远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系着一叶孤舟,青青苇荡间,一个渔夫头戴斗笠,正自垂钓。
                          相隔甚远,也看得出那渔夫身形高大,与李元芳背影相仿,只是发色花白,散落肩头,半边虬髯也成浅灰。
                          他跳下马背,不敢贸然呼唤,只是远远站着。约莫一盏茶功夫,那渔夫侧坐芦荻之中,兀自脊背笔直,竟没有半分疲累佝偻之意。
                          李延青微微一笑,父亲出身行伍,坐立端正,十余年未曾改变,倘若眼前真是一个老朽渔夫,岂能有如此体力。
                          当下快步上前,在他身旁蹲下,伸手扯过鱼竿,将鱼线提回道:“久久无鱼上钩,怕是杆头少饵。”鱼线抖动之际,钩上空空如也。
                          那渔夫轻哼一声,侧目相视,容貌虽然改换,一双犀利眸子,却是李元芳无疑,沉声道:“臭小子,临去之时,我嘱咐甚么来?惹出这等麻烦,是怕你老子清闲?”
                          李延青与父亲久别重逢,心中欢喜无已,他出言训斥,也只得低头扶额,乖乖听着,不敢出声辩驳。待见他向小舟一摆手,赶忙上船坐进舱内。
                          李元芳起身去解船缆,泊舟入河,将船停在了渭水中央,东天玉兔初升,沿岸并无人迹,只有苇荡中缕缕轻烟浮在水面。
                          李元芳昔年统御下属甚严,兼之性情坚毅,久而久之自有一身夺人威势,此时虽已年过五十,气魄一如往昔。
                          便是李延青也觉心惊胆战,不敢去看父亲,只得埋首道:“爹爹说过,诸事可为,莫要为官……”
                          李元芳沉声道:“你倒好,十九岁就在御前走动,胆子大么。”
                          暗想自己似他这般年纪,尚在甘南道军中摸爬滚打,到得二十三岁入京为官,已是当时朝中最年轻的四品大员,但狄仁杰曾嘱咐莫教李延青入仕,自己也不想违背他的意愿。是以言语虽有责备之意,一时竟也不知,心中究竟是喜是怒。


                          IP属地:河南227楼2019-06-11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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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不敢辩驳,也不多说其中隐情,吸了吸鼻子,悄声道:“爹爹怎么知道?”
                            李元芳道:“听说林见虹要来寻你,我就已到了京城,后来看你无事,本想相见,却在永嘉别苑窥见圣上。我知你定要被他留下,索性离开长安去了凉州。虽隔千里,你闹出如此动静,我岂能不知?”顿了顿道:“你娘和弟弟都好。”
                            李延青暗暗吃惊:“莫非林见虹来见我,爹爹当时竟然在场?我未察觉倒也罢了,看林见虹等人,应该也被蒙在鼓里。”
                            又想父亲后来认出了明皇,这才未曾现身便去,但既然到了凉州,怎会月余间去而复返?正想间,李元芳又走到船头摇桨,溯游向西,两岸暮色也越来越浓。
                            李延青忽而想到那日在三峡中也是这般情形。只不过浩荡长江变作悠悠渭水,两岸峭壁也成了芦荻千杆,彼时猿鸣阵阵,目下水鸟啾啾。就连河心月影都觉少了如仙如幻之意,只是人间凡俗景象。不知当日到了碧峭山庄,今夜又要往何处去?
                            这一番行船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又走了约莫二十里,已到咸阳桥附近。
                            李元芳将船泊进距桥七八丈外的南岸苇荡之中,低声道:“此处听得见桥头动静么?一共有几个人?几匹马?”
                            此时四野已是漆黑一片,常人即便放眼去看,也不知桥上情形,李延青虽然夜能视物,但也依言闭上眼睛,凝神细听。
                            刚要开口,却又生生忍住,又过片刻,才低声道:“共有五人,一人乘马先行,另外四人是两男一女,还带着一个孩童。四人刚走到桥中,乘马那人却早已过桥,去得远了。”
                            李元芳一拍他背心,欣慰笑道:“耳力不差,也够细心,没漏了一个。”说罢便不再言语,在一旁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李延青心知父亲带他来到此处,绝不是为考教功夫。刚要询问,忽见父亲腰间方才还空空如也,不知何时已多了半截幽兰剑的剑鞘,心下登时惴惴,将询问之语咽了回去,依样合上双眼。
                            初时耳听咸阳桥上辘辘车鸣,萧萧马嘶,唤女呼儿之声络绎不绝,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渐渐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再无声息。李延青心知入夜已深,父亲却还一动不动,他便也不乱动。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已是午夜,渭河北岸却远远传来脆乱蹄响。李延青睁开眼来,看向父亲,果然李元芳也张开双目,微微一笑,对他低声道:“来了!”
                            李延青大惑不解,只听得众人驱马上桥,约有十五骑,奔行甚速。悄悄到船头细听之际,冷不防一声悲嘶透耳,跟着传来一声惊呼,竟似是当先一匹马失蹄而倒。


                            IP属地:河南228楼2019-06-11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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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短短一瞬之间,李延青便知那马是遭人暗算,所以嘶鸣甚哀,但它奔行之时受伤,却不曾前扑,扑通跪倒在地,想来是怕摔伤主人。
                              这一念方闪,咸阳桥上嘶声连连,人声齐喊,余下十四骑也未能幸免,先后马伤人倒,乱作一团。
                              跟着便有人破口大骂:“你奶奶的!哪方贼子暗下毒手?”
                              也有人道:“王将……公子!无碍罢?”
                              “小心,怕是有埋伏!”
                              “戒备!快走!”
                              十余人齐齐出声说话,混着伤马之声,一时鼎沸连天,嘈杂不休。
                              李延青心想:“咸阳桥是京城通往西北的必经之路,听他们语声粗豪,颇有行伍之气,所乘马匹步声奔速,健壮精悍,除了军马,再大的马市也不能同时出售十五匹一模一样的上等良驹。这些人恐怕是从边关而来,赶路已久,偏在此处中伏,看来爹爹早就知晓。”想到此处,向父亲看了一眼。
                              李元芳耳听桥上生变,竟也不以为意。李延青霍地明白:“是了,既有准备,这些人怕是连桥都难下得去。”
                              果然南北两岸都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桥上众人刚刚走到中央,南北两方就已被人封住了去路。
                              咸阳桥横跨渭水南北,长约里许,宽有五丈余,虽然全是木制,也用了一百多根桥桩才撑架起来。李延青听见波波出水之声,络绎不绝,显然是桥下也有杀手埋伏,果然有人缘木而上,翻过了桥栏。
                              如此一来,咸阳桥上登时汇聚了数十人,那先上桥来的一十五人纷纷拔刀在手,其中一个喝道:“哪里来的贼子,报上名号!”
                              话音落处,无人应答。
                              那大汉怒道:“呸!行恶不敢留名,老子若是死在你等败类手中,当真没脸做鬼!今日与你们拼了!”说着便要挥刀砍杀,却被另一人拦住道:“大哥!休要妄动。”
                              李延青听这人与自己年岁相仿,如此危急之时,强敌环伺,声音却无丝毫惧意,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桥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我等皆是无名小卒,今日只要公子身上那样东西。快交出来罢。”
                              先前阻拦大汉的少年道:“启程回京之日,我就料到会有人半路劫夺。没想到你们竟敢在京城附近下手,看来……此事半分不假!”
                              桥南一阵沉默,忽然响起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跟着那人嗤道:“我本不想杀你,如今非杀不可了。都听清楚——不留活口。”
                              这几句话冰刀一般冷硬,话音未落,桥上立时喊杀声大起,刀剑往来之声夹着惨呼散播开来。


                              IP属地:河南229楼2019-06-11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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