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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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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芳向桥下一指,李延青会意点头,父子俩纵过苇荡,攀住桥桩,隐藏桥面之下。
二人轻身功夫俱是上乘,再加上河水波涛,风摇垂柳,桥上众人又正大呼酣战,竟无一人发觉有异。
听见头顶濒死惨呼之声不绝,李元芳蓦地想起二十余年前,在运河舟中孤身鏖战铁手团一众高手的情形,真可谓九死一生。
他身经百战,杀人无数,此时听那人说道不留活口,忍不住杀心大起,立时便要上桥大肆屠戮一番。李延青拉住父亲,悄悄附耳几句,李元芳听罢,只得强忍杀意,点了点头,仍是按剑不动。
双方交手之初,那一行十五人便有几个先后倒地,最后仅剩四人勉力支持,却是脚步散乱,喘息不已。片刻间又有三人支撑不住,摇晃而到。跟着一声金鸣,一柄钢刀脱手激飞,落在了三四丈外的桥板上。
只听那少年惨然道:“技不如人,死则死耳,可叹我不知死在何人手中!”
桥南那人幽幽道:“死便死了,何必多问?”
忽听李延青笑道:“这话说的不错!”
那人惊道:“你……甚么人!?”
跟着嗒嗒脚步之声混乱成片,齐向南移,显然是一众刺客惊慌上前。
李元芳心中暗赞:“这小子好快的身手,竟将敌人方位估算的分毫不差,一招成擒。”
只听李延青道:“死便死了,何必多问?”
那人声音大有惧意,兀自强硬道:“我……你……动手罢!”
李延青道:“好!”跟着呯呯呯呯数声,却听桥上众人齐声惊呼,竟是如同汤团下锅一般,一个个接连不断地落桥入水,掉进了河心。
李元芳听得出是儿子将那头目挟制在手,飞腿把一众刺客踢下桥头,最后连人质也抛了下去,不禁暗笑他胡闹。
这些人武功皆非泛泛,就算落水也立时便可重新杀来,当下翻身抓住桥栏一跃而上,只见那少年虽然受伤昏晕,却是性命无碍,被李延青负在背上,另一个方脸大汉受伤不轻,倒也一息尚存。
李元芳将那汉子提在手中,浑如无物,与李延青一道拔足飞奔,迅疾如马,片刻之间已将咸阳桥抛在身后,唯有众刺客喝骂叫嚷之声,遥遥传来。


IP属地:河南230楼2019-06-11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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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道:“爹爹,这二人是谁?”
    李元芳见他背着人疾行之时,说话气息不乱,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开元二年,陇上骁将王海宾大破吐蕃?”
    李延青道:“那场大胜斩首吐蕃一万七千人,可惜王将军寡不敌众,力战而死。”
    李元芳提起手中大汉道:“此人便是王将军的养子王询。你背上少年是他独子王训,王将军战死时他年方八岁,圣上怜其幼孤,赐名忠嗣,收为假子,养于宫中。”
    李延青诧异道:“他是王忠嗣!”
    李元芳嗯了一声道:“上月王忠嗣在河西率三百轻骑奇袭吐蕃,斩首千余。谁知得胜归来不过两日,我却在凉州无意听见,有人谋划将他刺杀。
    且王忠嗣行事也有古怪,竟然带了十几个亲兵秘密返京。我料其中有重大缘由,教你母亲留在凉州,暗中跟随王忠嗣南来。果然一路上都有人监视于他。”
    李延青方才擒住黑衣人,见他衣襟上也是绣着云纹,便知又是神方门所为,向父亲道:“这些人为使他疏于防范,竟然选在咸阳桥下手。爹爹可曾查过他们来历?”
    李元芳道:“这便是最奇怪处,我也查不出这些人是何门何派,敢在京城附近对主上养子痛下杀手。看来王忠嗣此番回京的缘由绝不简单。”
    李延青心下暗叹,神方门行事严密,若非无宁堂有意告知,自己恐怕仍是蒙在鼓里,没想到连父亲也查不出底细。
    父子边走边说,斜向东南,早已奔出数里之遥,进了一片密林,将王忠嗣和王询放下,稍稍歇息,着手为二人包扎治伤。
    李元芳道:“许久无人追赶,你使了甚么法子?”
    李延青哦了一声道:“他们杀了王将军的亲兵,自然不能只挨一脚,恐怕还得在河里泡上两三个时辰。哪个运气不好,就去给渭水河伯做女婿罢。”
    李元芳摇头轻笑,道:“前边马车早已备好,虽是午夜,要带他们回京,凭你的本事,叫开城门应该不难。”
    李延青知道父亲不愿再进长安,只得点点头:“爹爹千万小心,不可泄露了行迹。如今只我一人倒还罢了,若你和娘亲、弟弟也遭威胁,那我这一场辛苦就都白费。”


    IP属地:河南231楼2019-06-11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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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芳一拍他肩头道:“别家孩子在这个年纪,尚是裘马轻狂,优哉游哉。是我不好,教你以身犯险,解我之困。”
      李延青听他语气颇有伤感愧疚之意,慌忙笑道:“这对孩儿未尝不是好事。狄梁公遗篇曾言‘匹夫忧家,智士兴国’,我若不能为国效力,又岂敢说是爹爹的儿子?”
      李元芳沉沉点头,道:“好!你能不负狄公期望,我愿足矣!”
      两人又在树林中穿行里许,找到马车,将王忠嗣兄弟放进车内。
      李元芳这便要走,李延青忽然道:“爹爹,此去之后,三五年内不可寻我。即便……即便传出凶讯,你们也别来插手。”
      李元芳脸色一僵:“此话怎讲?”
      李延青轻叹一声道:“孩儿近一年来多方查探,深感此事背后有谋国之患,若真有不测,就请爹娘好好保重,只当孩儿不肖!”
      纵使李元芳年轻时也曾刀尖火海,舍生忘死,听儿子亲口说来,心中不免凉了半截。李延青自幼极得他钟爱,但那“谋国之患”四个字却是非同小可,若要牺牲爱子保全社稷,李元芳固然忍心,此痛必是肝肠寸断,又如何承受?
      默然半晌,终是道:“三年之内,我不会插手此事。但要你毫发无损地回来见我,你听清楚。”说罢转身一纵,在林间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李延青目送父亲离去,苦笑一声,驾车返回长安。此处离城只剩十余里,加上官道平驰,马速甚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长安城下。
      明皇曾暗中赐予他长安禁军调令,持此令牌可随时进出长安及太极宫、大明宫各处城门,亦有调兵之权。金光门守军见了,立即打开城门放他进城。
      趁着夜黑无人,李延青将王忠嗣兄弟带回府中,命家人收拾客房给两人安身,自己也不回房去睡,就在一旁照看。
      两人身上皆有长短不一的刀痕,只是入肉不深,未伤筋骨,王询给人打了一掌,受了内伤。王忠嗣受伤不重,只是失血过多,一时还未苏醒。
      李延青与王忠嗣虽未谋面,却也听过他的大名。细看此人俊逸轩伟,虎眉鹤眼,额角高隆,辅骨插天,明皇曾赞他“有冠军侯之貌”,称其“尔后必为良将”。此时年仅十八,却已颇带风霜之色,想来边塞风吹日晒,苦寒难免。
      李延青心道:“父亲说他率三百轻骑奇袭吐蕃,斩首千余,只怕此人不仅有霍去病之貌,亦有霍去病之才。威震边疆,四夷臣服,指日可期。”
      转念又想:“王忠嗣身为边将,未得传召,若给人参他一本,乃是死罪,须得去了这条隐患。”沉吟一会儿,计上心头:“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两日内办妥,待到王忠嗣伤愈,入宫觐见也无破绽了。”


      IP属地:河南232楼2019-06-1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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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王忠嗣忽然睁开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声音干哑道:“你……你是何人?这是甚么地方?”
        李延青道:“在下李延青,王将军放心,你已身在京城。”
        王忠嗣诧异道:“李……你是……李将军?是你救我?”见他点头,又见一旁榻上是自己兄长王询,当下心中一宽。
        他先前身在边关,就听说京中圣上任用了这位将军统领禁军,却不曾想与自己年纪相若。
        此时看他英武端严,凛然有威,竟也不禁起了三分敬意,又道:“多谢相救……王忠嗣深感大德。”
        李延青道:“举手之劳,将军不必言谢。只是你擅离职守,私自回京,万一遭到御史弹劾,可如何是好?”
        王忠嗣道:“我岂不知这是死罪?但为国尽忠,俯仰无愧,一己安危何足道哉!”
        李延青笑道:“话虽如此,可若因此便死,那未竟之功,未平之患,只怕无人承继。他日边关危急,百姓受苦,将军之死岂非轻于鸿毛。”
        王忠嗣默然许久,道:“李将军所言甚是,是忠嗣考虑不周。”
        李延青道:“将军言重了。如今你人在京城,只我三人知晓,若信得过在下,就请与令兄安心养伤。待圣上召将军回京,到时伤愈,再入宫觐见不迟。”
        王忠嗣虽与李延青初见,但想圣上英明,尚对此人信重有加,他又能将自己兄弟从咸阳桥救回京城,必然不会虚言,点头道:“我信将军!拜托了!”
        宫城之间更漏定准,报晓鼓这厢敲过,大明宫内已是一派忙碌之景。
        一个胡服宫女快步走进珠镜殿。咸宜公主穿着织金石榴裙,外罩纱衫,坐在梳妆台前,已绾好了惊鹄髻,见她赶回,问道:“如何?三哥三嫂几时进宫?”
        宫女道:“陕王知会公主,入宫之后先到紫宸殿拜过圣人,再往皇后宫中请安,一道回府。”说着摆手令一众宫人退下,上前来为她簪花修饰。
        咸宜公主见状,也不做声,只道:“那个蝶戏榴花的华胜,今日戴上罢。”
        宫女依言取出,为她安放发间,低声道:“方才遇见李将军,说是前几日答应给公主的玻璃瓶,不便亲自送到,让奴婢带来。”说着取出递给公主。


        IP属地:河南233楼2019-06-1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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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宜公主并未托请李延青捎带物事,心中本来奇怪,但见那小瓶子通体翠绿,只有鸭蛋大小,晶莹剔透,圆润无暇,比琉璃更甚。瓶口用一颗鲜红的玛瑙塞子塞住,里面放着一卷物事。
          宫女乖觉退下,咸宜公主打开小瓶,不料塞子上就带出一小卷绢布,用极小的小楷写着“请与陕王”四个字。
          倒出瓶中物事一看,却是一束纸卷,用绯色布丝系着。咸宜公主微一沉吟,知道李延青定是有甚么要紧话与三哥说,请自己代为传达,不由一笑。
          待到辰牌时分,陕王李嗣升到紫宸殿请安,轿撵刚行至弘文馆附近,就被咸宜公主的贴身宫女拦下,送上一枚公主新制的紫锦香囊。
          李嗣升今日本就要接咸宜公主到府中小住,心知必有缘故,亲自接过香囊道:“公主还说甚么?”
          宫女低头道:“公主说,‘这香囊中花有三色,各不相同,还请三哥仔细分辨。一会儿母亲宫中相见,三哥若答错了,我可要罚。’奴婢这就告退。”
          陕王嗯了一声道:“代我多谢公主。”却不命随从起行,趁着轿撵帘幔阻隔,把那寸许大小的香囊打开,其中鼓囊囊塞着晾干的花瓣,细细一探,找出纸卷来。
          不知为何,这一卷小小纸头拿在手中,李嗣升却觉此物不是出自咸宜公主之手。
          但送信宫女,以及这香囊花瓣,又的确是咸宜公主所传。一瞬之间,已猜到是何人,打开看时,不禁一个哆嗦,手脚冰凉。
          帘外亲兵问道:“陕王,立即去紫宸殿罢?”
          李嗣升赶忙将纸条香囊收好,敛定心神,整理仪容道:“走罢!”一颗心却是惴惴高悬,到了紫宸门下撵,缓步入殿。
          明皇正用罢早膳,令高力士将奏折摆上案头,研墨蘸笔。
          待内侍通报,陕王入内行礼请安,明皇笑令平身,又道:“今日接了琪儿到王府,这丫头淘气,可别让她偷跑出去,惹出祸来。”
          陕王道:“阿爷宽心,孩儿自会看顾阿妹。”


          IP属地:河南234楼2019-06-1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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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皇嗯了一声,忽然道:“何事不豫?面有愁容。”
            陕王道:“回禀阿爷,孩儿夜梦忠嗣。醒来念及他勇而轻死,恐有损伤,不觉忧心……”
            明皇停笔道:“代州军使也曾禀奏,忠嗣戍边,轻骑出塞,吐蕃军过,视如无物。我亦手书示诫。”
            陕王道:“孩儿与他自幼相从,深知忠嗣常有为父报仇之心。他如今也不过十八岁,为将尚早,年轻气盛。敢请阿爷延后几年,再教他效力疆场。”
            明皇思虑片刻,点头道:“力士,传令中书、门下,召他回长安。”高力士应诺领命。
            陕王心中一颗大石轰然坠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想:“忠嗣为何竟在长安?莫非边关生乱?可李延青又是如何知道?按说忠嗣此举乃是大罪,他要我如此进言,日后现身长安,便是奉诏而回。果然高明。”
            出了紫宸殿,廊下众千牛卫侍立,慕容则守在门边,见他出来慌忙问安。陕王低声道:“泽川,今日怎不见李将军?”
            慕容则道:“回禀陕王,入宫来才听说,李将军向主上告假,未能在此。”
            陕王道:“因何告假?”
            慕容则摇头道:“卑职也不知。”
            陕王点了点头,道:“待你出宫,若到李将军府上,也请代我问候。”
            慕容则岂敢不应,连忙允诺。暗暗奇怪,今日陕王怎会突然问起他来?又想李延青突然告假,连自己也未知会一声,莫非真的有事?
            好容易挨到换班出宫,匆匆到了李延青府上,听仆役说他在后园阁楼上。慕容则大步登阁,却见他穿着竹翠春衫,倚榻摆酒,全无异状。
            慕容则诧异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突然告了假,却在这里偷闲?”
            李延青将对面酒杯添满道:“快坐,正等着你。”
            慕容则望着杯中酒如琥珀,长长一嗅,慌忙撩袍坐在桌旁,执杯一饮而尽,抿唇片刻,道:“莫非是长春酒?取松花、柏叶、青竹汁酿成,三者经年不败,故号长春。滋味还真不坏!”
            李延青点头笑道:“果然是大行家。”


            IP属地:河南235楼2019-06-11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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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从腰间方便囊里拿出绢巾、折扇,一面拭汗,一面打开扇子摇将起来,这才引杯再添,问道:“何故告假?”说着送酒入口。
              李延青幽幽道:“无事,不过想清静几日,闭门谢客。”
              慕容则斜眼挑眉,颇为不信,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兴庆宫赐宴进士,李将军也不到场了?”
              李延青看着西面日落竹梢,道:“我又不是新科进士,何必要去?”又道,“今日宫中有事?”
              慕容则道:“也没甚么大事。只听说主上召了王忠嗣回来,这会儿信使怕都已经到了咸阳。对了,陕王还问起你,要我代为问候。”
              李延青微微一笑,道:“你与王忠嗣相熟么?”
              慕容则手中酒杯一顿,脸色忽然变地十分古怪,支吾道:“岂止是相熟,自小的交情……”慌忙又道:“他十年前来京城,在宫中和皇子们一处,尤其与陕王相善。起初我们几个作伴读,王忠嗣不肯读书,就只修兵略。后来去代州任别驾,又往河西军中戍边,不知如今成了甚么模样。”
              李延青道:“庭中奇树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还①。”
              慕容则停杯笑道:“说起来他少言寡语,沉稳坚毅,和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待他回来,你二人大可交交啊。”
              李延青低笑一声道:“那也不必。”
              慕容则不解道:“这是为何?”
              李延青招他近前,附耳几句,慕容则听罢,忍不住嗤道:“开甚么玩笑?”
              李延青幽幽道:“我像是开玩笑?”
              慕容则手中扇子骤停,瞪着他怔了半晌,额头汗水顺颊而下,一滴滴打在前襟上,猛地回过神来,赶忙灌下两杯酒压惊,折扇摇的呼呼啦啦,这才低声道:“怎……怎么回事?”
              李延青叹道:“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①出自隋人卢思道诗《从军行》


              IP属地:河南236楼2019-06-11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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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狐疑道:“今日陕王所请……莫非是你……?”
                李延青颔首默认。
                慕容则长吸一口气,眯眼道:“李将军,你这胆子当真不小!如今陕王得知此事,岂会罢休?”
                李延青道:“陕王心思缜密,怕还真沉得住气不来询问。况且,这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慕容则默默点头,朝中谁不知王忠嗣和陕王私交甚好,若是他因私回京城被弹劾,只怕陕王也难脱干系。
                到了赐宴新科进士这日,兴庆宫内热闹之极,宫人内监往来络绎,各色水酒菜品一应送入勤政务本楼。
                巳时初刻,宋璟与次子宋昇这厢正要从丽苑门进,只见一队黄衣内侍乘马赶回,各人手中都提着食盒,领头之人身着绯衣,头戴蝉冠,正是高力士身旁的五品内常侍辅璆琳。
                双方各自下马。辅璆琳乖觉圆滑,深知宋璟严正耿直,明皇尚且敬惮,自己不可轻慢,慌忙抢先行礼问安。
                于时朝堂清明,内官并未染指政事,宋璟又对高力士颇有敬意,见了这些宦者也就十分客气,道:“中官此行何来?”
                辅璆琳道:“奉圣人之命,赐菜给诸王、公主,还有霍国公、耿国公并李将军府上。”
                宋璟点头道:“中官辛苦,请罢!”
                辅璆琳道:“下官不敢,宋公先行!”
                宋璟道:“不必,中官还需尽快复命。”
                辅璆琳只得向宋璟一拱手,带人先入丽苑门。
                看众人走远,宋昇道:“大人,方才辅璆琳所说李将军……莫非就是那位,上月突然入朝的李延青?”
                宋璟道:“该是此人。”
                宋昇道:“听说他年未弱冠,何德何能做了禁军大将?陛下前几日刚令高公亲自到府赏赐,今日进士赐宴他不到场,又得赐菜。即便其父曾有功于朝,如此无端荣宠,只怕旁人不服。”
                宋璟看了儿子一眼,忽然笑道:“不服者大有人在,却也未见一人公然非议。至于无端荣宠,更是差矣。”
                宋昇不解道:“大人之意……?”
                宋璟道:“圣上行事,素来有据。李延青能得如此高官厚禄,荣宠无比,绝不因为他是李元芳之子。
                其人必有大功于上,只是个中内情,不足为外人道。陛下却又不能不赏,是以圣眷恩隆,却似无由。倘若有人不明就里,为此上疏,恐要惹得圣上无法言说,自取其祸。满朝文武固然私下议论,也只得如此了。”
                宋昇道:“难怪大人对此从无异议。”
                宋璟哼了一声,笑道:“千牛卫中郎将非同小可。李延青年幼,却有大将之风,颇肖其父。与其让耿国公家的小子占了便宜,不如赏他,倒也合适。”


                IP属地:河南237楼2019-06-11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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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葛福顺之子娶了王毛仲的女儿,王毛仲便为女婿谋求此职,明皇是否应允未得而知,谁知最后落到了李延青头上。只怕霍、耿两家公府都要对他咬牙切齿,何况王毛仲本也不是甚么气度宽宏之人。
                  宋昇道:“往日只听旁人议论,大人耿直,不畏强权。如今才知,传言不可尽信。”
                  宋璟笑道:“小子,敢取笑为父!我入仕几十年,难道还看不清这朝堂是何地方?走罢!”宋昇忍笑低头,跟在父亲身后,往勤政务本楼去。
                  李延青也正家中待客,在后园林荫处把辅璆琳亲自送来的菜肴果品摆了满桌。漆盒里是内造红绫饼餤、月华糕,另有嫩笋鸡丝、莼菜鲈鱼羹、香炙羊肉、叠片鹿脯。
                  白瓷樽中御酒酴醾,一只玛瑙碟里盛着红艳艳的樱桃,还有一小罐极品香酪,都用冰块镇着,丝丝白气上下微浮。
                  待仆役全都退到园外,王维略略扫了两眼,啧声称赞道:“早听说圣上对将军恩宠有加,今日才知传言不虚。便是兴庆宫里进士宴,怕也只与此相同。”
                  御酒斟满,李延青与他同饮一杯,道:“开元九年摩诘兄曾与盛会,以为如何?”
                  王维把玩手中银镶鹤高足杯,低声笑道:“不及上月曲江会多矣!真是如坐针毡,刻刻煎熬,珍馐无味,佳酿似水。”
                  李延青微微一笑,为他引杯添满。
                  王维道:“将军今日托故不去,却在家中摆酒请客,又是为何?”
                  李延青道:“能有甚么缘故,偷闲罢了。”
                  王维大笑,仍是低声道:“好个偷闲!身处朝廷,一日也不得平安康宁,偏生还有无数士人,为求门路日夜奔走,如痴如狂。也不知是何苦来。”
                  李延青道:“摩诘兄即将授官,何故有此一叹?”
                  王维道:“只是近来忽有所感。人生在世,正当少年,是该考取功名,免得庸庸碌碌。可这做官,无论何职皆有国君之命,黎庶之望,勤勉谨慎已是不易。
                  若只为自己富贵,倒不如趁早回头,以免害人害己。遥想五柳七贤,逸居田园,隐归山水,那般自在逍遥,便给紫袍玉带,我也不换。”
                  李延青道:“摩诘兄明达之人,小弟自愧不如。”


                  IP属地:河南238楼2019-06-11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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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道:“可不敢当,若要我说,泽川真正明达,将军更是一等高明。”
                    李延青笑道:“哦?不知泽川与小弟在兄长眼中,是何等人?”
                    王维慢慢呷了一杯酴醾,左右一看,正色道:“既然无人,我也不惧冒犯,将军权作在下酒后疯语罢。
                    若说泽川,看似轻浮玩世,狂放不羁,实则性情中人,更生了一副水精肚肠,可谓互友甚善,为敌无害。”
                    李延青微微点头,慢慢捻了一颗酥酪樱桃入口,颇为赞同王维之言。
                    王维尝了一口红绫饼餤,继续道:“将军亦是性情中人,却与他大大不同。京中都道李将军乃人中之龙,可你究竟有甚么异于常人的好处,又有甚么不足,却是无人知晓,就连泽川与你日日相从,恐怕也难说一二。我只说将军四个字——伏巧藏拙。这便无人能及了。”
                    王维之言看似随意,实则思量已久。李延青不光人品行事无可挑剔,就连才华也只是教人明知其能,却难细数,当真是将一己优劣长短尽数掩盖,因此从他受封为官那日起,王维就知道此人绝不一般。
                    李延青笑道:“摩诘兄此言,可要羞煞小弟了。李延青本也无甚大用,能有今日不过是凭运气,有何好处可言?”
                    王维笑道:“将军说是运气?非也非也!世上岂有累月之好运?将军全凭实力,做不得假!”
                    李延青心念一动,当日玉真公主也这般说,不想又从王维口中听见。两人又饮了十几杯,王维说起家乡河东诸般风物人情,年节礼俗,与长安大是不同。他满腹经纶,词句文雅,就连闲谈阔论也颇是传神动听,说到有趣之处,两人不禁各自大笑。
                    李延青正听得兴起,忽听园外仆役高声道:“阿郎,慕容公子来了……”
                    一语未毕,一道月白身影已经奔到桌前坐下,拿过李延青面前酒杯便饮,叫道:“御酒酴醾!可惜方才如水一般。”正是慕容则。
                    今日新科进士入宫,依礼都穿白襕,更衬得他玉面红唇,英俊潇洒。落座之后夺酒喝罢,再看桌上菜肴,又道:“席上也是这般菜色,不知是何滋味?”说着捻起红绫饼餤便吃。
                    王维笑道:“怎么,泽川席上未进饮食?”
                    慕容则看看二人,对王维拱手歉然道:“摩诘兄,小弟唐突,勿怪勿怪!”
                    王维笑道:“无妨!李将军不怪就好。”
                    慕容则又对李延青道:“说是赐宴,难以下咽!进了广化坊,才觉得腹中饥饿。”把空杯向他面前一伸,李延青又为他斟酒。
                    王维道:“酒宴如此无趣?”
                    慕容则道:“说来今日,兴庆宫赐宴倒也有一个人大出风头。”


                    IP属地:河南239楼2019-06-11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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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道:“莫不是新科状元?”
                      慕容则又是一饮而尽,笑道:“那位新科状元科场上夺魁,谁想今日却落了榜。不是他!”
                      说着又捻了一枚酥酪樱桃,这才道:“酒宴半酣,高公代圣人说道,自前朝开创殿试,天子都做考官。开元九年以来频频开科,便也不加殿试,今日即席出题,坐上未有官职者作答,应对合宜者不必等候铨选,立即授官。内官送上纸笔,席上除了我与张拯几人已做了千牛卫的,其余人皆是转向抵背,面朝内官。”
                      王维笑道:“这可奇了,是何题目?”
                      慕容则又吃了一块月华糕,道:“高公读题道:‘大唐邻国数十,契丹、突厥、吐蕃兵强势盛,若三国同时来犯,我当如何?’诸位作答,一刻为限。”
                      王维和李延青对视一眼,暗说此法别出心裁,俨然是一场无名制举,要即席应对,须得头脑机敏,胸怀韬略,兼有急智,谈何容易。
                      慕容则接着道:“当时只见席上,有人懵然苦思,有人提笔疾书。一刻之后交卷,主上阅毕,当即点了一名兵部员外郎!可那人却也奇怪,说不愿做文职,请入禁中为侍卫。主上于是授予他正七品勋卫。”
                      王维奇道:“哦?是何人?”
                      慕容则道:“本科进士第二名,叫皇甫惟明!摩诘兄认得么?”
                      王维道:“虽未谋面,倒是听过,他与陕王是好友,时常在王府走动。如此看来,其人不仅善文,也有兵略。”
                      慕容则道:“亲、勋、翊三卫品秩虽低,却是天子近臣,不失为一条晋升之途。只是圣上为何……要向新科进士考问平蛮之策?”
                      王维道:“主上近年喜好边功,受赏敕封的大臣之中,几乎全是武官,更有边将因功入朝为相的。看来此番开科,有意甄选帅才,以备日后留用。”
                      李延青道:“况且契丹和突厥虽然曾与大唐开战,自从开元五年永乐公主出降契丹,突厥毗伽可汗也忌惮主上英明,频频遣使修好,两国早已称臣。只有吐蕃自恃兵强,屡和屡反。听闻赞普曾以敌国之礼致书长安,言辞悖慢,主上积怒已久,今日问对,只怕是要寻机征伐。”


                      IP属地:河南240楼2019-06-11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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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道:“这还不算,突厥、契丹、回纥、于阗、谢飓国都已派遣使臣朝见圣人,礼部和鸿胪寺正在筹备大朝会。到时京城又是一番热闹。”
                        李延青却想,目下边患未平,契丹、突厥、吐蕃各自称雄一方,屡屡发兵来犯,但每次都是大败而回,损兵折将。正因如此,诸国慑于大唐国富兵强,不敢进犯,纷纷遣使进贡称臣。
                        只是明皇既重边功,所谓上行下效,日后边将凭此执掌大权,一旦尾大不掉,可如何是好?但盼日后明皇多加防备,否则掉以轻心,祸起萧墙,其害大过外敌百倍,到时悔之晚矣。
                        坐不多时,王维起身告辞。李延青道:“近日小弟还要相邀,到时请摩诘兄务必赏光。”
                        王维道:“将军有约,在下必定到场。”
                        李延青含笑应好,命仆役送王维出门。
                        慕容则与他一道坐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道:“王忠嗣在哪里?”
                        李延青幽幽道:“你猜?”
                        慕容则哼了一声:“如今他也该启程回京了,明后两日间就能到长安,那时怎么办?”
                        李延青道:“放心,两日后你自会见他回来。”
                        慕容则无奈道:“好好,如今进士宴罢,你可还有事?”
                        李延青道:“三月廿一你生辰那日行了加冠之礼,可还欠了我们一回热闹。”
                        慕容则挑眉道:“你要甚么热闹法?”
                        李延青道:“这样罢,请张拯源弼他们喝酒,你家中若有兄弟愿意,也一并带来。你做东,我会账。”
                        慕容则微微颔首,狐疑道:“如此简单?”
                        李延青眸光幽微道:“自然不止。你去平康坊打听,如今最有名的花魁是哪位?”
                        慕容则一怔:“甚么?”


                        IP属地:河南241楼2019-06-11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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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是长安有名的妓坊,每日不知多少豪客大贾流连其中,醉生梦死,京城权贵人家子弟向来不许出入其中,一则怕坏家风,二则少年人心性不定,只恐迷恋女色,耽于享乐,有碍前途。慕容则自己倒是去过,却不料他要在那里请客。
                          李延青道:“打听了花魁,咱们去见识一番。”
                          慕容则一双星眸愈绷愈大,满脸神情如同刚刚噎了一只活鸡,半晌才道:“你……没事罢?怎得突然想到要去平康坊?还找花魁?”
                          李延青道:“当此年少,不负风月,有何稀奇。”
                          乍见他面具之下一双睡凤眼迷离魅惑,毫无遮掩,慕容则心中咯噔一声,只觉背后发寒,抽出折扇,又是呼啦啦摇了起来,别开脸偷偷自语道:“有何不稀奇……”
                          打从认识李延青那日开始,竟没见他对任何女子有过兴趣,任凭伊人容貌再美,他连看也不会多看几眼,真真是秀色当前,无动于衷。慕容则一度颇为纳闷,后来得知,他父亲李元芳不近女色,直至中年才得娶妻生子,终其一生不曾纳妾,显是用情极专之人。
                          慕容则认定李延青也如其父一般洁身自好,此时乍听他要到平康坊去,当真大感意外,却又无言以对。
                          转念一想,这人每每行事皆出有因,所谓不负风月云云,兴许另有所图,这才回头道:“不必打听,如今平康坊张五家有两位花魁齐名,一个是秦红露,擅谈箜篌,出口成章;一个是郁青葵,舞姿绝妙,歌喉婉转。二人俱是色艺双全,任君挑选,只是要进这二位的门,可也不那么容易。”
                          李延青忍笑道:“你倒清楚。”
                          慕容则昂然道:“区区平康坊而已,整个长安甚么事我不清楚?”
                          李延青道:“是啊,我可听说慕容公子曾经在平康坊与人打赌,投壶射覆,一夜间连胜七局,当真威风得紧。把对方手中的一盏月照同心灯也赢了过来,如此珍物,不知送给了哪家姑娘。”
                          慕容则正自饮酒,闻言一口喷了出来,连折扇也溅湿不少,慌忙道:“休要胡说!哪有甚么姑娘!那盏灯是送了我妹妹……”
                          李延青哦了一声道:“你还有妹妹?”
                          慕容则脸色微微一变,似有难言之隐,忽然低头看看襟上水渍,起身道:“我家去换衣服,你明日可进宫么?”
                          李延青点了点头,又道:“将这些樱桃带回去罢,如今有钱也无处可买。”
                          慕容则一脸无赖道:“却之不恭,多谢李将军!”上前将樱桃并玛瑙碟一并端过,又把那半罐香酪也拿了,扬长而去。


                          IP属地:河南242楼2019-06-11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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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申牌时分,明皇正和武惠妃在含凉殿纳凉。四面流水,风送冷意,一旁雕花案上早已备好内苑马乳葡萄、金黄枇杷和去皮切块的冰镇甜瓜。
                            明皇小憩方醒,正斜倚榻上,看着武惠妃翠裾曳幅,罗衫敛袖,露出半截雪藕玉臂,从冰鉴中取出石榴汁斟满玉钟。
                            明皇接过玉钟,微饮之际,武惠妃翩然落座,冲他淡淡一笑。她本就神丽容艳,意态天成,不须自逞其貌,已教后宫嫔妃自惭形秽,此时更加媚不可言。明皇一时看怔,竟连手里玉钟都忘了放下。
                            武惠妃见他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慌忙站起作礼道:“是否妾身不妥?”
                            明皇这才回神,笑道:“非也。这榴汁甜美无比,可惜琪儿出宫去了,不然定会喜欢。”
                            武惠妃暗暗松了口气,才道:“陕王素来疼爱琪儿,妾身心内一直感激。只盼他和王妃多加约束,不要宠坏了……”
                            一语未毕,帘外内侍奏道:“禀告圣人,王将军已经入宫,现在殿外等候召见。”
                            明皇双眼一亮,坐起身道:“是忠嗣?快叫他来!”
                            武惠妃道:“妾身告退。”
                            明皇点头应允,高力士也令内监宫人全都退下,只自己在殿内伺候,武惠妃方出,王忠嗣已跟随内侍进殿,纳头下拜。
                            但见明皇满脸欣喜,道:“忠嗣快起!让我瞧瞧,这几年边关苦寒,你受了委屈。”
                            王忠嗣眼泛泪光道:“臣在军中,日夜思念圣上。为国效命,何来委屈!”
                            明皇看他俨然已有大将之风,笑道:“日前河西送回捷报,你以区区数百轻骑,毁敌三倍之众,吐蕃侍强傲慢,素不敬我,此战大捷,我心甚慰!”
                            王忠嗣道:“吐蕃与突厥、契丹皆是边陲游牧部族,与大唐相比,易于训练骑兵,却难积蓄国力。先前臣至代州,便知三国之兵虽强,兵力至多七八万众,一旦大战折损,繁衍生息极为缓慢。因此突袭吐蕃,只令部下斩敌兵士,不去俘获牛羊,杀敌之后迅速回转,敌方大部追赶不及,斩首虽多,我方伤亡不过数十人。”
                            明皇满眼皆是笑意,嗯了一声道:“好!谅那尺带珠丹一年之内不敢求战,你立此奇功,理应嘉赏,便留在长安。只等下月五国使臣到来,才好教各国领教我大唐国威!”王忠嗣作礼领命。


                            IP属地:河南243楼2019-06-11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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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皇因吐蕃无礼,积怒已久,如今越想养子大破吐蕃,越发欢喜,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慕容则在殿外听得明皇欣悦笑声,不禁对李延青悄悄道:“我服!”
                              李延青道:“服甚么?”
                              慕容则不答,向殿内斜了一眼,只对他撇撇嘴,又是等到出宫时方问:“你究竟使了甚么法子?他还真如你所说,今日就入宫见驾了。”
                              李延青道:“说起来不值一提。当日我回城之后,细想这些人要到天亮以后才得消息,索性趁夜先把王忠嗣送进辅兴坊,交给玉真公主。公主将他化装成道士,又命一行人赶在卯时城门开启,驾车出城,前往终南山别馆。”
                              慕容则道:“王忠嗣便在车中?”
                              李延青不置可否,又道:“我于那日辰时初刻进宫告假,回到府中,当晚又亲自将王询送至玉真观,次日玉真公主再令人将他悄悄送进泽王府,并遣医官治伤。
                              我暗中留心,发觉金仙观、玉真观和泽王府后来数日内都被人搜寻过,我在昭国、广化两坊的宅邸也不例外。这些人只见王询,不见王忠嗣,想是急得狠了,竟连陕王和甄王府上也搜了一遭。”
                              慕容则诧异道:“王忠嗣知道了甚么事如此要紧?这些人竟有能耐在王府来去自如?!你故布疑阵,他究竟藏身何处?”
                              李延青笑道:“如你所说,亲王府邸他们都来去自如,这偌大长安,究竟何处是神方门搜寻不到的地方?可毒道人约我在景龙观见面,却是肆无忌惮,所以王忠嗣扮作道士,并未去玉真公主的别馆,而是一直都在景龙观。”
                              慕容则道:“你棋行险着,就不怕无宁堂对他下手?”
                              李延青道:“无宁堂非但不会杀他,还会保护他平安面圣。若能对神方门不利,他们何乐不为?”
                              两人刚到御桥,身后王忠嗣大步追上道:“李将军!慢行!”
                              李延青和慕容则止步回身,王忠嗣已奔到近前,三人各自见礼。
                              慕容则道:“王将军别来无恙!”
                              王忠嗣道:“泽川可好?你竟和李将军交为莫逆,又做了千牛备身,真真可喜。”
                              慕容则道:“比起王将军破敌之功,着实惭愧!”
                              李延青道:“二位多年不见,如今天色尚早,摆酒共饮,再叙别情可好?”
                              王忠嗣想起自己该是此刻才与他初次见面,况且宫中人多眼杂,推说与慕容则叙旧,那是最好不过,慌忙笑道:“李将军如此说,忠嗣理当从命!”


                              IP属地:河南244楼2019-06-11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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