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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志殊慨然道:“王爷之言极是。小人愚痴浅见,不明此理,着实惭愧!”
陕王笑道:“此言差矣!能得你效力,李嗣升自觉幸甚。”
娄志殊道:“小人年近而立,尚是浑噩无为,若非王爷不弃,恐怕永无出头之日。绵力薄材,虽不及李将军之能,也盼为王爷尽一微功。”
陕王道:“纵是绝代美人,若待我无意,也不及一赤诚相伴的无盐贤妻。子既归我,必不相负。”
娄志殊热泪盈眶,起身再拜道:“王爷如此待我,娄志殊必粉骨以报!若生异心,身首异处!”
陕王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但笑不语。平息了废后余波,又得到娄志殊效忠,如今算起来,忠嗣他们也该建功而还了,到时候这洛阳会是何等的热闹,他倒十分期待。
①史载娄师德只有一个孙子娄志学,本书人物娄志殊是娄师德次孙,为作者杜撰,史书中并无此人。


IP属地:河南509楼2019-07-30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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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闲话:
    唐玄宗废后的事就此结束了,或许有的读者会好奇,我为什么会把这段故事,描述成如此模样呢?
    主要是因为史书对这件事的记载,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唐肃宗李亨与养母王皇后的关系,也十分耐人寻味。
    首先对于两人的相处模式,史书描述为李亨幼年即被王皇后收养,皇后对他百般疼爱,“慈甚所生”。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李亨是自幼被皇后抚养,如此珍惜呵护,皇后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年纪渐老,按理说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养子身上,给予他最大的关爱和庇护。
    但是王皇后却在“全心全意”抚养李亨十几年后,又设法用霹雳木求子,以致事发被废,就教人十分不解了。
    这时候的李亨已经十三四岁,对于养母被废一事,他作何反应,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
    而皇后被废,似乎也并未影响李亨在父亲面前的形象,后来的太子李瑛被废杀之后,他仍然以“仁孝温厚”的形象被父亲立为太子。
    且看李亨成为皇帝之后,处理私事的所作所为,他应当是个极重恩怨的人,把已故的大哥追封为皇帝,对死了多年的仇人李林甫深恨不已,要将其挫骨扬灰,但是却几乎不曾想起过这位“慈甚所生”的养母。
    有大臣上书弹劾武惠妃陷害三庶人,不应受庙奉香火,李亨对此做出了处理,如果王皇后真是被武惠妃陷害,这时候应该数罪并举,而不是仅仅停止对武惠妃的祭祀而已。
    而这位对李亨养育十多年,“慈甚所生”的王皇后,却是直到李亨的儿子,唐代宗李豫即位,才为她恢复名位。
    试想一下,如果养母对李亨真的视如己出,恩深似海,他怎么会在王皇后生前死后,都充当透明人,事事置身其外?
    所以这是第一个漏洞——以仁孝著称的皇子,和他慈爱的养母之间,瞧不出任何与这种描述相符的行为。
    至于王皇后被废的原因,一直有说法是受到武惠妃的设计陷害,史官对她也是字里行间透出同情。
    但是对于武惠妃其人,我却更愿意相信,她被史官们泼了满身的脏水。这个以后写到武惠妃的结局时再细谈。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李亨如何在皇后被废之时,尽管一言不发,仍然保持自己“仁孝温厚”的形象呢?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历史关于李亨的记载,在他四岁至十四岁的这十年之间,全部是留白的,也是让人遐想连篇,毕竟帝王将相的家谱如何书写,还是皇帝自己说了算。
    所以书中的李亨借着唐玄宗东巡的机会,跑到洛阳避开了这次风波,再秘密奏请为养母服丧守孝,如此一来他还是那个仁孝的儿子,就算有人向李隆基指责他无情无义,李隆基也会记得这个儿子,为废庶人守丧,以报养育之恩的行为。
    这段历史我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诠释,仅仅代表个人看法,看官如有其它意见,欢迎提出。


    IP属地:河南510楼2019-07-30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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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 洛城桃李又争春
      哥舒翰跟随李延青回府,慕容则、王忠嗣、皇甫惟明等人闻讯,纷纷赶来与他相见,各叙别情。
      末了哥舒翰忽然起身,向李延青一揖到底,吓得他赶忙扶住道:“哥舒兄,这是为何?”
      哥舒翰道:“将军对我一家,实有大恩,哥舒翰虽是粗人,也不敢忘!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若不是李延青用计,哥舒道元早已性命不保,全族受累,哪能似这般连升五级,荣耀如斯?哥舒翰与父亲商议之后,匆匆进京,除了要同好友相见,更是为了寻机报恩。
      李延青笑道:“哥舒兄先前说过不喜拘束,因此未有入仕之意,兄弟也不敢为你求官,只将功劳都给了令尊。如今哥舒兄既要报答,兄弟也不推辞了,就请屈尊,帮我管束这些亲兵仗身。哥舒兄切记,你并非我的下属,何时想要离去,尽可自便。不知肯否?”
      哥舒翰道:“将军看得起我,哥舒翰自然领命!”
      李延青摇头道:“哥舒兄肯在我左右,已是青眼有加,兄弟感激不尽!”
      两人这厢互谢,皇甫惟明也起身谢道:“卑职亦受将军大恩!此次原拟求一员外郎,谁想竟是五品亲王友,皇甫惟明受之惶愧!”
      李延青微笑扶了他一把,道:“玉蕴石中,岂得辉光;珠藏渊底,何见媚色。所谓‘无位无为’,大丈夫要有所为,须得先在其位,方可寻机施展抱负。允辉兄既有高志,又何惧显位要职?”
      众人听了此言,纷纷点头,皇甫惟明只得一笑,再三道谢。哥舒翰虽不大懂这番文绉绉的词句,但“无位无为”四个字,却在不经意间默记于心,十余年后客居长安,为父守丧,遭人轻视嘲讽,忽忆此语,这才于不惑之年发奋投军,终能建功立业。
      五人重在东都相聚,固然欣喜,怎奈当夜明皇将在宫中宴请诸国使节,谁也不敢饮酒误事,午后各自准备一番,预备进宫。


      IP属地:河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12楼2019-08-01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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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唐与吐蕃连年交战,突厥在四夷之中仍属强大,不少外藩城邦都望其态度,决定归附于谁。
        此次大唐相助突厥平叛,早已遍传四方,于阗王尉迟眺也因叛唐被杀,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另立其弟尉迟伏师为王,派使臣前来谢罪。
        一些在吐蕃和大唐之间摇摆不定的西域小国,闻此消息纷纷向唐主示好,趁着新年将至,遣使进贡。
        燕郡公主夫妇日前回到东都,明皇封李吐于为辽阳郡王,准其留在大唐安度余生。契丹权臣可突于另立李邵固为松漠郡王,听闻此讯,唯恐唐主因此事发兵来攻,紧接着派使臣进京朝见。
        新罗王听闻毗伽可汗派了一双儿女入朝参拜,不甘其后,也遣次子金承庆,外甥昔逸云,同使臣来向明皇献上方物。
        各国使节云集洛阳,明皇于紫微宫映日台南面的五殿大开宴席,以示郑重。
        历来宫中宴饮都有专门场所,西京大明宫内是麟德殿,东都紫微宫内则是五殿。因其形制乃是五座殿宇合而为一,殿顶一体,又称荫殿,昔日高宗李治常在此大宴群臣。
        能到麟德殿和五殿参加宴饮的,也都是最显赫的亲贵勋臣,当真满眼朱紫,锦衣遍地。
        待明皇率众就坐,群臣也都入座,仍是一贯的赐食拜舞,祝酒称颂。场中高台之上乐声一起,众女子环髻高耸,舞袖蹁跹,气氛便缓和许多。
        阿史那公主姐弟同哥解颉利发坐在宾席之首,先前还同李延青、王忠嗣等人目视作礼,此刻却都紧盯歌舞,惊叹不已。
        李延青向台上瞧了两眼,无甚兴趣,一瞥之下,对面陕王手中握杯,若有所指地向他稍稍一举,只得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陪饮一杯。


        IP属地:河南513楼2019-08-01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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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明皇身边时,陪坐的仍是武惠妃、赵丽妃和刘华妃。
          咸宜公主再次得了恩宠,坐在母亲身畔,数月不见,小脸仍是映珠连璧,娇美堪怜。只是不知为何,眉心竟有一丝淡淡哀愁,看见他时,眸中除却欣喜,竟还隐隐泛起泪光。
          李延青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便探究,赶忙别开眼。
          这时一舞方毕,宾席内侍忽然出列行礼道:“陛下,新罗王子有言奏请。”
          明皇点了点头,着人停了乐声,遣退舞女,向宾席道:“王子请讲。”
          新罗王本名金隆基,后为避明皇之讳,改作金兴光,这位王子金承庆年方十七,生的细腰羸秀,貌莹寒玉,着实是个美男子。听见明皇询问,仪态恭敬地起身拜倒,伏地奏道:“陛下天恩,臣今日目睹大唐歌舞,名不虚传。此次臣父也有一件礼物献上,还愿陛下一观。”
          明皇嗯了一声,道:“呈上罢。”
          金承庆叩拜称谢,站起身来,抚掌三声,但见两个新罗美人婀娜徐行,踏着乐声舞步,缓缓登台。
          二女对舞,体态娇柔,臂足曲节,婉转含羞,斜眉顾盼之间,在场许多大臣已是两眼放光,目不转睛。
          金承庆含笑坐在宾席,偷眼去看众人反应,待二女舞毕,向明皇拜伏台上,这才重新起身道:“陛下,新罗舞蹈远逊大唐,臣班门弄斧,陛下见笑!”
          明皇笑道:“王子太谦了!此舞甚好。”
          金承庆道:“此二人一名抱贞,是天承奈麻之女, 一名贞菀,乃忠训大舍之女。臣父精心挑选,命臣带来献与陛下,万望不弃!”
          明皇瞧了两个女子一眼,微微含笑道:“新罗王重诚厚谊,朕心深感盛情。只是二女皆为新罗王之姑姊妹,有违亲俗,别于大唐之礼,朕不忍留。”


          IP属地:河南514楼2019-08-01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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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承庆道:“陛下之言在理!只是此二女皆为倾国之姿,陛下不纳为妃,也可使之侍奉左右,餐其秀色,何须遣还!”
            明皇顾视左右,见各人面上都有微哂之色,也不禁轻笑出声,道:“这二人在新罗或为殊丽,来到大唐,已不过中常之姿。”
            金承庆不解,抬头看向明皇,却见他向旁一指,道:“且看我爱妃爱女,胜其百千万倍!”
            武惠妃含羞侧颜,敛袖一笑,真真是端丽冠绝,满室生辉;一旁的咸宜公主年纪虽幼,也得其母七分风采,娇美可人。
            金承庆顺势看去,顿时意乱神迷,跪倒在地,张口结舌道:“臣……臣井底之蛙…见识短浅……今日才知……才知何谓倾国……陛下恕罪!”
            明皇见他年纪轻轻,竟都摄于武惠妃美貌,以致如此慌乱,忍笑道:“无妨!王子一番好意,朕岂会怪罪。”传令赏赐新罗王父子各样内造衣着器具,奴婢车马,金承庆谢恩不已。
            待他回到宾席落座,同来的新罗将军昔逸云,起身上前,先向明皇祝酒一杯,而后奏道:“大唐皇帝陛下,臣来唐之前,听闻贵国有一位将军,此次在突厥助毗伽可汗平息叛乱,并亲自生擒了造反的莫顺叶护,不知可在席上?”
            李延青在突厥建功之余,处置得当,以致各国望风依附,明皇本就十分满意,听闻他回到府中,直睡了两日两夜,便觉这孩子办成如此大事,也着实辛苦一场,有心在人前将他夸耀一番。听昔逸云提起此事,眉宇间先浮起一丝得色,向李延青温声道:“鸿飞,来。”
            李延青不紧不慢地起身离席,到御前行礼,身侧昔逸云不加掩饰地看了过来,待明皇道免,便也旁若无人地从容而立。


            IP属地:河南515楼2019-08-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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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皇含笑道:“昔将军所说,便是此人。朕之爱将李延青。”
              先不管昔逸云如何反应,百官听了这话,一时神色各异。聪明人都听得出,明皇暗示李延青是他心腹之臣,朝中元老莫要嫉妒其功,欺他年幼,便与之为难。有些不够聪明,却已私下里嫉妒的眼红如兔。
              高力士瞅见群臣反应,暗暗腹诽,陛下故意赏了李将军这个脸面,就不知下一个会是谁,栽在他手中了。
              昔逸云并未察觉殿中的微妙气氛,先向明皇行礼称谢,而后向李延青伸手道:“在下昔逸云,斗胆冒犯,敢问李将军用刀用剑?可否拿来一观?”
              朴氏、昔氏和金氏并称新罗三大显族,互为姻亲,昔逸云乃是新罗王最为钟爱的外甥,自幼在王宫与金承庆兄弟一起长大,虽只有二十三岁,却是一员将才,与东胡诸部屡次交战,功勋卓著。
              其人虽是勇将,生的秀眉长目,容貌颇为工整秀丽,此时问话,隐带三分傲色,显然是要同这位大唐皇帝的爱将一较高下。
              李延青不答反问道:“莫非昔将军的宝剑,此时带在身上?”
              武官身上所佩刀剑,进入五殿之前都已卸下,交由左监门卫军士保管,如此既提醒昔逸云大殿之上不可动武,又对其问话不答而答。
              昔逸云闻言果然收回了手,噙着一丝不明笑容,道:“原以为是个中年汉子,居然比我还小。不知究竟有多少胆色?”
              说着回身从座位上拎起一只尺许长短的大皮袋,从中倒出两杯金色微棕的酒液,将其中一只玉杯端在手中,另一只递给李延青。


              IP属地:河南516楼2019-08-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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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看一眼杯中之酒,似笑非笑,坦然接下玉杯。
                今夜值守五殿的左监门卫兵卒,负责管判入内之人,殿上众人见昔逸云夹带烈酒进来,居然未被侍卫拦阻,都是颇觉意外,左监门将军唐地文满头大汗,只觉得无数目光犹如实质,要将自己活活戳死。
                明皇冷眼瞧着,不辨喜怒,对身旁辅璆琳低声嘱咐几句,辅璆琳听罢,出声道:“昔将军且慢!今日殿上饮食,都需试毒,验明无事,方可进饮。此酒虽是将军自己带来的珍酿,我等也不敢大意。”
                昔逸云单膝向明皇跪谢道:“外臣无礼,擅自携带酒浆,陛下恕罪!”
                明皇龙目之中隐隐蓄了暗涌,道声罢了,话音落处,几个内侍拿着银针上来试毒。这酒自皮袋开启,酷烈之气就已四散,直冲胸臆,教人闻了立生三分醉感。
                见那内侍倒了些许,张口要喝,昔逸云上前拦住道:“别喝多,否则你要在殿上失礼了。”
                内侍就算失礼,也不敢不喝,将两人杯中和皮袋内酒液各自尝了,向明皇奏道:“无毒……”一语未毕,就已咕咚栽倒,不省人事。
                旁边卫士上来验看,见他只是大醉,慌忙抬了下去。
                昔逸云向李延青笑道:“此酒每出一斤,都用百年老山人参,取鲜汁液一两、干片二两,封窖泡制三年以上。酒性极烈,可以直接点燃。常人饮一小杯立醉昏睡,日饮则夜醒,夜饮则日醒,因有此得名‘参商酒’。曾有人连饮数杯,一醉不醒。将军敢喝么?”
                李延青微微一笑,道:“只要昔将军能饮,鸿飞自是一杯不落。”


                IP属地:河南517楼2019-08-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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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昔逸云已经仰头饮尽玉杯之酒,将杯底向上一翻。
                  李延青见状也跟着满饮一杯,这参商酒入口犹如刀割,既冲且辣,带着厚重的人参甜苦之味,咽下之际,直似一把烈火,由喉入腹,烧的五脏六腑灼痛不休,着实猛烈难挨。
                  昔逸云见他真不怕喝死,也大为诧异,含笑点了点头,拎起皮袋,又给两人各种满斟一杯,仍是一齐饮下。
                  众人瞧着他俩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地将这人参烈酒灌了下去,都是心头惴惴。
                  待喝到第七杯,那只皮袋明显稍瘪,昔逸云眼中已不自禁地泪水长流,满头大汗,仍是举杯笑道:“还来么?”
                  李延青虽然面不改色,却也气息紊乱,举杯道:“来!”
                  两人一问一答,竟又对饮起来,在场百官亲贵,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数月前慕容则和突厥莫顺拼酒,所喝的御酒桑落虽然有名,却不甚醉人,就连妇人也可饮上几杯,毫无异状,两个男子各进十大碗,尚不算海量能饮。
                  今日这参商酒号称引火能燃,又用百年老参加量泡制,如此豪饮,便不醉死,过量服食人参也会致病,一旁值守的太医看得心惊肉跳,频频擦拭两鬓汗水,心说这两人当真不要命了么?
                  明皇也怕喝出事来,正要出声阻止,谁知昔逸云这厢仰头饮罢,手中玉杯叮呤落地,身形一晃,栽倒在红毯之上,口角流涎,没了动静。
                  金承庆吓得离座而起,上来推他道:“表哥!表哥!”
                  明皇忙令内侍扶两人下去,由太医诊脉救治,李延青仍能站立,将玉杯递给内侍,示意不必搀扶,缓缓向明皇行了一礼,道:“臣无事,陛下勿忧。”
                  明皇关切道:“当真无事?”
                  李延青道:“无事。”礼毕慢慢退回席上,身旁慕容则伸手要来扶他,李延青轻轻按下,重新落座。


                  IP属地:河南518楼2019-08-01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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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见昔逸云大醉若死,他竟然还能行坐自如,除了举止稍显凝滞,其余一同往常,无不骇然。
                    其实李延青也是有苦难言,那烈酒虽不能将他醉倒,人参的药力却有些低挡不住。此时丹田之内真气鼓荡,犹如江河大水失了控制,汹涌四溢,胡乱冲撞起来,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将之压下,哪敢大加动作?只得暗运内息,将乱走的真气一一理顺调匀。
                    昔逸云被提前送回鸿胪客馆,经此一事,接下来的歌舞明皇也无心再赏,后半段宴饮气氛便有些沉郁,各人巴不得赶快回府。
                    终于五殿宴罢,百官出宫,李延青内息稍稳,与王忠嗣、慕容则出了夹城,又遇上张拯和源弼换班下来,几人一同行走。
                    紫微宫各门早已关闭,只留应天门东西两道,供官员离开。趁着众人转向南行,张拯把慕容则拉到一旁,正低声缠着他,相邀去李延青府上喝酒,顺便见见哥舒翰。
                    慕容则正怕李延青灌了许多烈酒,喝出甚么事来,无心约他再饮。这厢说话,身旁一行人却不往南出宫,径朝东去,走出丈余,仍没有停转之意。
                    两人吓得汗毛倒竖,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去将人拉了回来,拦阻道:“此路走不得!”
                    夜幕之中,只隐约看得是新罗使节一行人。金承庆冷不防给他们扯个趔趄,大是不悦,立即有人怒道:“你们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慕容则拦在前头道:“无意冒犯!只是请王子转向南行。”
                    方才说话那人又是一声冷笑:“好大胆子!你说去哪,我家王子就要听从?”
                    这声音太过洪亮,周边羽林卫纷纷赶来巡视,提灯一照,方看清是金承庆与慕容则两相对峙,又不知发生何事,谁也不敢做声。


                    IP属地:河南519楼2019-08-01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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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内,高力士伺候明皇新换了一身茸裘常服,小心道:“大家何故愀然不乐?”
                      左右无人,明皇向榻上一坐,瞧着炉中炭火道:“鸿飞堪为倚重之臣,我不想看他受委屈。”
                      高力士道:“听说将军刚进府门,就倒了下来……臣已派太医前去探视。”
                      明皇嗯了一声,阖目道:“花开太盛容易折。趁这机会,让他在府中安心养病罢。一应赏赐,你自安排,不必报我知晓。”高力士躬身奉命。
                      听闻李延青卧病在家,朝中大臣不觉有异,那新罗将军昔逸云,第三日仍然昏迷未醒,他还这般能挨,已是十分惊人了。
                      恰逢连下了数日大雪,天寒地裂,洛水为之不流,李延青借着养病,闭门不出,张拯源弼也以探病为由结伴前来,两人几年前同哥舒翰见过一面,又得知狄博逊乃狄仁杰亲孙,与他们迅速打成一片。众人天天欢聚,倒乐得逍遥自在。
                      这日午后,新雪又下,李延青同慕容则登上后园暖阁,围炉高坐。窗外千树挂玉,飘絮万里,阁中炉烧红炭,糖茶甜暖,实是两重天地。
                      两人悠闲静坐,偶尔聊上几句,余下时间,就只默默看那银花玉蕊,纷飞似蝶。
                      哥舒翰与王询等人不解其中雅趣,悄悄咕噜道:“这有甚么好看,值得看上许久?”
                      不觉夜色将至,厨下早已备齐了晚膳,两人下得楼来,恰巧杨洄亲自送来十几只肥大野兔,李延青留他喝酒,同众人在厅上坐了。


                      IP属地:河南521楼2019-08-01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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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宴饮,各人独坐一桌,固然郑重,未免显得疏离,李延青想起当时在哥舒翰的毡房内环桌而坐的情形,特意安排仆从在厅上摆了一只稍大的炭炉,将大栅足案放在四周,大家既能烤火取暖,又可就近换盏推杯。
                        如此李延青、王忠嗣一同坐了主位,慕容则和王询分坐两人身旁,同桌各是哥舒翰、皇甫惟明,而后是张拯与源弼同坐,最后狄博逊同杨洄坐在一处,十人满满当当围了一圈。
                        虽在李延青府上开宴,却是王忠嗣遵守诺言,连请哥舒翰十日酒席,他又生性不爱钱财,此番明皇给他大量赏赐,真正不知如何花销,除去赏给下属,便在此处毫不吝惜地置办美酒珍馐。
                        知道哥舒翰好饮烈酒,王忠嗣特意请王询找来上等葡萄酒、郎官清、河东乾和三样佳酿,仆役将酒抬了上来,倒进壶中,这就开始布菜。
                        今日的大菜是驼峰炙、蒸熊掌、野猪腱肉、杖枝红羊、香烤獐子、炭烧牛腿,直接摆在厅上,仆役用刀一块块割了下来,盛在盘中,端到众人面前。
                        另在中间炭火上架起铁板,把新鲜鹿肉生割成片,用作料腌制,铺在上头炙烤起来,香气顿时溢满屋中。
                        杨洄送来的肥兔,自然也是或烤或炖,成了席上之餐,比起这些珍味虽有不及,仍算得一味好菜。另有各样蒸饼、煎饼、胡饼堆了数叠,配菜同食。
                        李延青先前喝参商酒以致伤身,谁也不敢让他再尝一口酒浆,只哥舒翰等人举杯对酌,大家敞开吃喝。
                        连日宴饮,厨下都是换着法的烹制菜肴,如驼峰熊掌诸般珍味,狄博逊都是头回吃得,日日不曾重复,虽觉豪奢已极,却又当真美味无比。
                        再看王忠嗣、慕容则、源弼等贵胄子弟,神色平常,这些显然不是甚么稀罕之物,狄博逊复又慨叹,真真是只一个出身,就把人分了高低,难怪世人都想富贵。


                        IP属地:河南522楼2019-08-01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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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到半途,王询要喝汤饮,仆役端来香翠鹌羹,是用鲜活鹌鹑取肉做成,醇美异常,另有山菌鹿鞭汤、鲈鱼羹、莲子粥,也都备在一旁,用小碗供众人盛取。
                          王询自喝一碗鹿鞭汤,又给王忠嗣盛了鹌子羹,捡几片鹿肉放在上头。李延青同慕容则都喝莲子粥,余下几个各取所需。
                          哥舒翰喝了鲈鱼羹,拿着一条獐子腿,向李延青道:“将军,一会儿散席,天色还早,不知……嘿嘿……兄弟们可否玩两把?”
                          李延青曾听父亲说过,当兵的大都私下赌钱,颇以为乐,必是府中侍从与哥舒翰相处融洽,又都有此好,因恐主官不许,这才托他来探口风。当下微微一笑,向着厅上道:“就在这里玩,可好?”
                          哥舒翰眼中精光大放,口中獐肉也来不及咽下,囫囵道:“当真?”想起众亲兵曾言,以往主官嘴上允许,却是要看下属反应,若真依言而行,不日就要倒霉,心中忐忑不定。
                          却见李延青点头道:“当真!上下反语,不许仍喏,那是无耻行径。”
                          哥舒翰大喜如狂,连声道谢,又对慕容则含糊道:“我是庄家!你别抢!”
                          慕容则失笑道:“有哥舒兄在,小弟敢坐么?”
                          王询和哥舒翰脾气相投,这几日已混得极熟,闻言幽幽拉住他道:“你要开局?我手早痒了,正好跟着玩一把。”
                          哥舒翰高兴道:“王大哥也玩?那是再好不过!”
                          几人惦记着博戏,剩下的玉露团、金乳糕、蜜云饼、糖油等等花样小点,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起身离席,安排着堆台张布。


                          IP属地:河南523楼2019-08-0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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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上菜肴尚剩了不少,外头值守的亲兵仗身,小厮仆从各自进来分食。当时公卿府邸,若有食物剩下,宁愿直接丢弃,也不肯便宜下人,李延青顾念剩余酒菜不曾直接食用,弃之可惜,常常分赏府中之人,各人便也不觉受辱,心中只余感激。
                            冬日严寒,明皇特意向群臣赐下大量金刚炭,光盛无烟,一炉可燃一日,见主人在正堂停留,仆役忙着闭门掩帘,新添了几个火钵。
                            厅上撤去桌凳,搬来两张高脚四足床,拼成一张大案,上铺锦布,哥舒翰站在正北,吆喝一声。府中亲兵仗身,甚至管事厮役,连带王忠嗣慕容则带来的亲兵随从,好赌的都来拥簇案前,等着开盘下注,足有四五十人。
                            众人不敢请李延青同玩,一则细论起来,在场都是他的下属,赢又赢不得,输也输不起,二则若他参与,无论如何总不尽兴,因此劝他到内堂歇息。
                            李延青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也不回房去睡,披了一件明皇新近赐下的绿绫裘,在榻旁拥炉而坐,看众人急不可耐地拿了各色钱物,催促哥舒翰开庄,好笑之余,又不懂这些人为何痴迷若此。
                            王忠嗣在旁观看,王询将他推到李延青身旁坐着,口中嚷嚷道:“小孩子别学这个,乖乖跟李将军瞧着罢。”
                            王忠嗣不解道:“杨洄也玩……”
                            王询道:“那是别家孩子,不该我管。你老实坐着。”
                            王忠嗣不敢违拗,只得怏怏点头,悄声向李延青道:“鸿飞,你也不会?”
                            李延青摇了摇头。王忠嗣道:“兄长从小不许我学这些,怎么你也不懂?”
                            李延青笑道:“这算甚么,将来你要赌的可比区区钱财大多了。”
                            王忠嗣道:“怎么讲?”
                            李延青幽幽道:“沙场将兵,每次大战都似豪赌,赌的是国之存亡。可够大么?”
                            王忠嗣失笑道:“难道这也凭运气么?”
                            李延青笑道:“自然,要么怎会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IP属地:河南524楼2019-08-0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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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厅上一静,哥舒翰从怀中拿出两粒骰子,托在掌中,向众人讲起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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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掷得‘酒来’,看他压大压小,对方众人饮酒;谁能掷出‘骄’字,大小通赢,就把桌上钱财扫个干净!”说着提了五锾通宝,搁在桌上。
                              众人齐声应好道:“有趣有趣!哥舒兄先来!”赶忙分站南北,压钱下注。
                              汉唐所玩的骰子,并非后世六面四方之形,乃是十四或十八面多棱球状,其上数字从“一”至“十六”,另有两面是“酒来”和一“骄”字。
                              哥舒翰这两颗骰子,一色的纯铜包银,鎏金作字,棱角之间,空面雕花为饰,缀了极小的红宝珠、青金石,更是光艳照人。

                              图为先秦时期石质骰子,以及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土的错金骰子,本文哥舒翰的骰子即以此为原型
                              只见他将两粒骰子在掌心盘了一盘,丢在案上,滴溜溜转了起来。
                              一时厅上人声鼎沸,这边跺脚齐叫:“大!大……!”
                              那边攥拳喊道:“小!小……!”
                              待骰子停住,乃是一个“六”一个“十四”,北面抚掌大笑,南面沮丧不已,将钱物向外一推,三分归了哥舒翰,余下七分,赢者均摊。
                              两个自安西跟来的家仆,在哥舒翰身旁替他收注。


                              IP属地:河南526楼2019-08-0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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