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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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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平颈间微痛,心知这少年真的动了杀机,当真是惊心骇瞩,腿间不觉滴滴答答湿了一片,喘急道:“我……我……”如梦初醒,结结巴巴道:“将军……外祖……琅琊王李冲,与我祖母……兄妹同父。我……我兄弟与将军……也算中表之亲,看在……看在……求将军……饶我……”
一语未毕,李延青抬手割断他身上绳索,向外一推,慕容平咕咚倒地,半晌爬不起来。
只听李延青低笑道:“我外祖乃是李冲,此事连豫国公和太夫人也未必知晓,你怎会知道?”
慕容平骨软筋麻,颔直舌僵,如何答得出来。
李延青冷哼一声,收起追魂刀,贵倨傲岸道:“也罢。且饶你一次,若有下回,我倒要看看,你还拿甚么自保?”说罢不再理他,转身扬长而出。
哥舒翰与众亲兵临走之前,小心掩窗锁户,把这处旧宅重新封闭,又将慕容平带回恭安坊,仍是放在豫国公府后门之外,恍若无事地走回正门等候。
慕容则醒转不久,倚坐床头,正自出神,忽听李延青道:“觉得怎样?”
慕容则轻笑一声,自嘲道:“还死不了!”抬手招他坐在床沿。


IP属地:河南563楼2019-08-29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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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丫鬟仆役都已退下,李延青也不推辞,到他跟前坐了,将那柄古雅宝剑搁在一旁。
    慕容则受伤不重,却也面容苍白,神情憔悴,先朝他打量一阵,问道:“救我回来,你可没事罢?”
    李延青斜身倾坐道:“你看如何?”
    慕容则笑得没心没肺,道:“这样就好!若为救我,累得你再添新伤,那可亏大了。”说着拿过宝剑,细细摩看。
    李延青神色静翳,不紧不慢道:“你在永丰坊,出了何事?”
    慕容则撇了撇嘴,向后一倚,指着臂上伤痕道:“我翻墙进院,刚到小楼之前,就有人合围上来,没提防先挨了一记。”
    李延青道:“多少?”
    慕容则沉吟道:“高矮胖瘦……得有十几个罢……我手边没兵刃可用,只能矮身转腾,撞倒一人,寻路逃走。又怕遇上路人,给他们随手砍了,就找些没人的巷子……”
    这与李延青当时所想并无二致,慕容则继续道“……跑到中曲,这些人追了上来,我只好解下裹衫,缠其刀剑,边打边退。怎奈他们人多,进扑攒击……这身上如何被砍,可真记不清了。
    后来有人旁跌一脚,我倒侧下来,撞在一处墙根底下,又被从后补上一掌,打晕了我,醒来已在榻上。真不知,谁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李延青默忖片刻,道:“这些人始终无话,只一味出击?”


    IP属地:河南564楼2019-08-29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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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道:“我有询问,可他们不答。衣着也没甚么特别……”
      李延青审思不语,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慕容则给他睨得一瞬胆栗,双肩微颤,惊乍道:“干么如此看我?”
      李延青眼露笑痕,静定道:“我固然吞声一时,绝不忍辱一世。”
      慕容则平日再是逞痴卖傻,也知道他的手腕何等强硬,不禁面如黄叶,迟疑许久,低声支吾道:“我……我并无大碍。你……别为难他……可好?”
      李延青剑眉轻耸,不答反问道:“你已知道了?”
      慕容则无奈一笑:“我四叔的事,知情者本已不多,至于那座宅院,更是荒废多年。何人害我,有甚么难猜?”见李延青若有所思,怕他不允,忍不住坐直前倾道:“你就当我是……妇人之仁罢。”
      李延青转头回身,轻轻将他推到枕上,道:“好。这就罢了。若有下回……”
      慕容则仓急道:“不至于有下回罢……?”说着自觉底气不足,只得枯笑两声,没了下语。


      IP属地:河南565楼2019-08-29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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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交谈,并未打消疑虑,直到坐回马车内,李延青心头仍是如坠大石,沉甸甸地十分憋闷。
        永丰坊中究竟发生了甚么,慕容则有所隐瞒,骗骗别人或可,要瞒过李延青,却是万万不能。
        但他不敢询问,更不肯对慕容则心生怀疑。
        当初离开父母,孤身来到长安,无亲无故,慕容则待他,可比嫡亲兄长更加真挚关怀,两人肝胆相照,又一同出生入死,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他失去信任?
        再者慕容则遭此横祸,多半是因为神方门对他下手不得,转求其次,但那个叫云涯的少年为何出手相救,又故意透露姓名,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李延青倚坐放松,闭目驰思,他虽然放过慕容平,却不打算放过其他人,既然神方门再度出手,就得能接起他的后招,他素来有仇必报,还能怕了不成?
        慕容则遇袭受伤之事,自然也瞒不过明皇,次日就有内侍奉命出宫,前来豫国公府和尚贤坊探看两人。
        李延青仍旧托疾不出,与慕容则一道躲在家里,连正旦元日的大朝会,两人也乐得不去参与。
        明皇有心纵容,不仅允许他们不朝不拜,更是三天两头地派人送来各色衣服饮食,珍玩器具,赏赐不歇。


        IP属地:河南567楼2019-09-01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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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府上虽有狄博逊这个表哥,到底不是父母长辈,又无妻妾,李延青这座宅子,直成了张拯源弼等一干世家公子聚众玩闹的顶好去处,常常是你来我往,高朋满座。
          狄博逊也趁此机会,同这些贵胄子弟悉心交往,日后若想留在京城任职,少不得要走公卿门路,众人天天欢聚,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月十四。
          王忠嗣兄弟、皇甫惟明与众公子早就相约看灯,午后到了此处聚集,却不想慕容则磨磨蹭蹭,申时末刻才来报道。
          他虽然受伤不重,豁口却是又长又深,元日之后虽能起身走动,仍是瘸着一条手臂。此刻快步进门,来不及开口,就伸手解开裹衫。
          张拯道:“早都说好了,怎么来得这样迟?”
          慕容则丢开裹衫,竟又继续去脱外罩的锦裘,一面道:“来的时候遇上葛登,还有王守贞,这才耽搁了。”
          他说着扯开里头一件棉服,狄博逊正坐在对面,瞧着他毫不避忌,飞速地解衣露怀,一时难解其意,不禁看得瞠目挢舌。
          张拯等人见他如此,本来好笑,听见“葛登”与“王守贞”俩个名字,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怎么,这俩人还是欠揍?”


          IP属地:河南568楼2019-09-01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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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手下不停,接着道:“可不是?本不想搭理他们,谁知道拦住了我,头一句话就是:‘慕容则,听说你被人揍瘸了一条胳膊?甚么人如此不中用,没把你四肢都打折,这么快就出来晃悠?’”
            这话一出,不光张拯源弼抚掌大骂,连王忠嗣兄弟也握了握拳头,纷纷骂道:“呸!凭你如今的身份,就算霍、耿两府官爵再大,他俩也是沾了老子的光,这般挑衅,不怕闪了舌头?”
            狄博逊还未从慕容则信手脱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与李延青、皇甫惟明相对跌目,这些世家公子自小拉帮结派,看来私底下没少打架。
            再说贵胄子弟幼时碰到一处,打架也是常事,看他们如此反应,倒像是逋怨多年,绝非一两次的冲突而已。
            果然,慕容则又解开一件薄衣,叫道:“是啊!当时我就勒停了坐骑,指着道旁的花灯说:‘别看老子瘸了一条胳膊,照样能打得你们俩头如灯笼,满脸开花!’”
            王毛仲和葛福顺仗着明皇宠信,相结为亲,从来是横行无忌,连两家的子侄也比旁人骄横百倍,兼之贫嘴恶舌,慕容则等人早都与之不和,碰上了轻的拌嘴,重了动手,从未有过一回相安共处。
            张拯赶忙道:“然后怎样?”


            IP属地:河南569楼2019-09-01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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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倨肆道:“然后?然后他俩就真的满脸开花了呗!”说到这里,他已然脱下各色薄厚衣裳,只剩里衣,往旁一坐,对李延青道:“你的家医在何处?让他给我再缠两下,开了!”
              众人这才瞧见,他右臂上又有鲜红渗出,浸染一片,难怪进门就脱衣裳,无不愕视嘘声。
              事了拂衣,面不改色。放眼两京,能把殴斗也斗得如此潇洒,恐怕只有眼前这位慕容公子了。
              源弼哆口道:“这……打两条恶狗,把快要复原的旧伤都撕裂了,至于么?”
              这厢家医和两个仗身,携着药品纱布赶来,为慕容则除下半边里衣,小心处理伤口,他倒是依旧笑得极欢,道:“那我能纵着他不成?!可惜路上人多,打得不过瘾!”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他在平康坊,挥扇暴打王毛仲侄子的情形,如今却连葛福顺的儿子女婿一并捎上了,张拯和源弼相顾无言,纷纷向他直挑大拇指。
              一旁王忠嗣忽然道:“你若觉得不够,下回我再打他们一顿就是了。”
              狄博逊满脸诧怪,心道王将军一向敦默,却常常语出惊人,竟看不出他也好参与争斗?这位护弟如命的兄长如何能允准?
              一念未去,王询伸手按在弟弟肩上,郑重其事道:“记住,对那两家的小子,千万不能手下留情!”
              一句话惹得狄博逊和皇甫惟明更是瞠惑不已,怎么连他也不按套路出招?
              其实他俩不知,王忠嗣自小跟同龄孩子打架,无论输赢,王询向来不加管束,常常道:“赢了不算甚么,输了下回挣来,我只见不得懦弱无能,畏惧啼哭,那不是大丈夫所为。”
              因此王忠嗣在正式进入军营之前,与慕容则等人早已打遍长安,也算是身经百战,少有败绩了。


              IP属地:河南570楼2019-09-01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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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慕容则裹好手臂,匆匆穿衣,李延青忽然问道:“就算路上跟人打了一架,也不多耽搁。你有别事要做罢?”
                慕容则道:“你怎么知道?”
                李延青道:“手上残墨都未洗净,看来是在家作画。”
                慕容则讪讪一笑,支吾道:“这不是上元佳节,给弟妹们画几盏新样的花灯嘛……”
                皇甫惟明奇怪道:“画几盏花灯而已,有甚么难为情?耳朵都红了!”
                慕容则干咳一声,正想寻个机会遮掩过去,忽见毡帘掀起,一个花枝锦簇的小粉团子从中狂奔而出,一头扑进他怀里道:“大哥!”
                慕容则刚来得及接住她,身后哥舒翰急急跟进,两只大手前伸,挂着一脸老祖母样的慈爱笑意,低声哄道:“来来来!小妹子,哥哥抱,害甚么羞啊?”
                慕容芷从兄长袖间,探出一张粉玉温莹的可爱小脸,梳着两丸髻的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满头彩索绒花跟着一齐乱颤。
                见哥舒翰居然还来伸手要抱,连忙矮身低头,从慕容则腋下溜出,又躲进李延青怀里。
                众人齐声唏嘘,张拯和源弼笑道:“哥舒兄,看来你失手了!”
                李延青乐不可支,把这女娃抱上膝头,慕容芷笑嘻嘻地趴在他胸前,回头冲哥舒翰努了努小嘴。


                IP属地:河南571楼2019-09-01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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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舒翰俛眉捧心,一副哀怆疾首的模样,惨嗟道:“想不到!想不到!这么小……都知道找这屋里最大的靠山了!哥舒翰从来都是美人投怀,居然被一个还没到我腰间的小娃娃厌弃!真是天地不仁!天地不仁!”
                  慕容则一脸不忍直视,推他肩膀道:“哥舒兄!我妹子才六岁!这你都不放过?”
                  哥舒翰道:“六岁怎么了?不就是等上十年么!”
                  一句话惹来四座失笑连连,纷纷摆手道:“哥舒兄有恒心!我可等不起!等不起!”
                  李延青抱了慕容芷起身道:“时候不早,咱们这就走罢!”
                  众人齐声应好,前簇后拥,嘻嘻哈哈一道出门。
                  外头慕容家的厮役和乳母早已等候,递过一只式样新奇的白绢团云花灯,慕容芷笑晏晏地接了点燃,高高举起道:“看灯喽!”
                  那灯笼形制乃是云朵拥簇,团圞如月,中央画着一枝桂子,幽芳满树,金翠相映,细细瞧时,仿若真能闻到十里清香。
                  慕容则画技颇精,连张九龄都赞不绝口,张拯对他作画之能向来赞服,忍不住小心扯过,拿与大家看,对慕容则笑道:“你不光画了灯笼的稿子,还在上头添花?有了桂子,少只玉兔。”
                  慕容芷晃了晃花灯,道:“灯似满月,不就是玉兔了?”
                  张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有理!还真是心思奇巧!”其余几人也连声称赞。


                  IP属地:河南572楼2019-09-01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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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洛阳城里上元节,最热闹的莫过于洛水两岸,皇城端门之外的天津桥。
                    街上花灯满扎,往来如云,各人的仗身亲兵,仆役小厮也都跟在周围伺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安步当车,出了尚贤坊,转向西行。
                    慕容则要去接过妹子,谁知那女娃一手搂住李延青脖颈,黏在他身上不肯换人,慕容则无奈一笑,只得罢了。
                    转进定鼎门大街时,天色已经全黑,南北一望,雪梅绣屏,狮象高檠,到处都是缤纷灯花。
                    好容易挤到洛河边尚善坊外,但见数十个穿着胡服,外罩半臂的大汉围成人墙,挡在街边,宁安郡主早都张望许久,赶忙越众而出,迎上笑道:“怎么如此迟来?”
                    张拯源弼从小与宁安郡主熟识,大伙儿见她如此,都知道是微服上街,李延青把慕容芷交给乳母,众人只是一齐行礼:“李姑娘。”
                    狄博逊虽不知这位“李姑娘”是谁,见此情形,也猜得到多半是位宗室贵女。
                    宁安郡主笑吟吟地道声免礼。上元佳节,女子都是盛妆丽服,只见她穿着红绫大袖,夹绵榴裙,眉心点翠靥,淡作芙蓉妆,头上交心髻,簪了九珠绛树钗,还缀着木兰绒花,颈带珠璎,颗颗一般大小。
                    手中挑着一只孔雀花灯,其上勾画玉兰,与方才那只团云花灯脱胎同源,一眼就知道出自谁手。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慕容则看去,纷纷点头不语,慕容则眼神躲闪,摆手道:“这灯我做得多了……”
                    话音未落,宁安郡主身后又走出一人,仍是梳着惊鹄髻,上贴一对镂金嵌宝的玉珑璁,簪了牡丹绒花,面敷桃花妆,项间温玉七宝珞,笑道:“是么?这倒比往年见过的都要有趣!”
                    不是咸宜公主却又是谁?只不过一干人中,除了李延青、慕容则之外,其他人都不曾见过她,自然不知身份,两人不去声张,稍稍一礼。


                    IP属地:河南573楼2019-09-01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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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走过星津桥,上了天津桥,却见对面来了一群唐装打扮的突厥人,为首正是阿史那公主姐弟俩,迎面打招呼道:“李大哥!”
                      李延青、王忠嗣与皇甫惟明离得近些,各行一礼,对身后诸人低声道:“这是突厥毗伽可汗的公主!”
                      咸宜公主闻言,仔细一看,才发觉是阿史那公主换了唐人装扮,面采飞霞妆,眉心点花黄,头梳双垂环髻,别了翘雀簪、红钗茸,颈上带着金络索,全然一派汉家风采,难怪一时辨不出来。
                      李延青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阿史那公主一脸为难道:“出来看灯,谁知走到这桥上,就下不来,也过不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四处也已拥堵的水泄不通,看这势头,也只能在桥上不上不下,好在有亲兵仗身环绕,大伙儿跟的甚紧,连仆役和慕容芷的乳母都不曾冲散。
                      那厢慕容则赶忙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放下妹子,叫家仆拿来一盏锦鸡花灯,递给阿史那公主道:“我想着兴许能遇见你,这只锦鸡收下罢!”
                      那上头画了堆缠拥簇的凌霄花,围绕在锦鸡身侧,鲜红似火,阿史那公主喜不自胜,赶忙接过,道谢连声。
                      慕容则又把一盏鸳鸯灯顺手递给皇甫惟明,笑道:“这个,允辉兄送给你那位姑娘,别嫌兄弟画得丑。”


                      IP属地:河南575楼2019-09-0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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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惟明见那鸳鸯口中竟衔了一朵极大的琼花,瓣瓣洁白,片片可数,便知是给秦红露留的,心中感激慕容则的好意,刚要言谢,却见他转头走回宁安郡主身旁,趴在桥栏之上,叫道:“诸位快瞧!这花船上的美人如何啊?”
                        李延青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在此处看罢。”
                        各人也只能点头赞同,寻了站处,自去观灯。咸宜公主跟着宁安郡主凭栏远眺,慕容芷也被抱起,直接坐在了桥栏上,李延青和慕容则一左一右地护住她。
                        北面端门外灯楼接天,辉煌夺目,洛河边缘虽有浮冰,在城中全段却是波光漾漾,两岸十里灯火,连同空中玉轮,一齐倒映在水中,唯有上元时,在这桥上,才能一眼看遍整座洛阳城,光辉灿烂,纷繁摇曳的瑰丽景象。
                        天上星桥影动,地下火树摇红,六街飞龙,千门腾凤,游人笙歌,队列绮丛,当真是皎皎盛唐月,煌煌不夜天。


                        IP属地:河南576楼2019-09-0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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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在端门外分为三段,黄道、天津、星津三座桥下,还有东西两面河水汇聚的阔口处,都停满了花船画舫。
                          明皇移驾东都,平康坊中的浓桃艳柳,酒绿灯红,自然也要一并跟来,平日里当红和不红的女子,都趁着上元节精心打扮,在船上载歌载舞,态媚容冶,以期博得恩客青眼。
                          各家凭着音声竞逐,隔水远送,幽幽飘过游人耳边,只听得这条船上,众女齐唱道: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乃是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十五夜观灯》。
                          歌声未歇,那边船上又唱道:
                          “百花疑吐夜。四照似含春。
                          的的连星出。亭亭向月新。
                          采珠非合浦。赠佩异江滨。
                          若任扶桑路。堪言并日轮。”
                          这唱的是前隋诗人的作品,仍然没什么新意,惹来洛河两岸一片噫吁嚱声。
                          慕容则饶有兴致地点评哪家的花船美,哪家的彩衣艳,哪家姑娘歌喉动人,李延青一贯的面不改色,左瞧着他神飞色舞,右瞥见宁安郡主月眉斜扬,当真是有口无言,啼笑两难。


                          IP属地:河南577楼2019-09-0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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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宁安郡主没听几句,立时眼波焰焰,声浸寒冰:“从前我还道是传言大半,怎么这些平康中人,各家特色,姑娘名号,你果真了如指掌?”
                            慕容则立时魂惭色褫,刚要开口解释,不知哪个好事的宁王府亲兵,趁机在他胸口横插一刀,叫道:“那是自然!慕容公子是平康坊最受姑娘青眼的恩客,都唤他作‘慕容郎’!”
                            话音未落,宁安郡主刚刚燃起的焰焰眼波,“轰”一声着了起来,带着雷嗔电怒,朱唇轻启,慢声细语道:“慕容郎?”
                            三个字好似三把尖刀,瞬间将慕容则戳出了三个透明窟窿,只见他身形一歪,险些从桥头栽了下去,李延青眼疾手快,抱起桥栏上的小粉团子,闪身退开几步。
                            这下周遭各人,除去阿史那公主姐弟俩站得稍远,其他男女老幼,连带李延青、王忠嗣甚至咸宜公主,纷纷忍不住对“慕容郎”投去一撇同情的目光。
                            谁都顾不得去管满城花灯了,眼前情形,怎么看都是风流丈夫偷去平康坊,被强悍妻子当场捉住,等候家法处置的悲惨戏码。
                            慕容则只觉眼冒金星,强撑着桥栏站直了,慢慢挪到宁安郡主面前,战兢兢,虚怯怯,两手颤抖,嘴唇张合,满面通红,欲言又止道:“我……我……”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都道他是要坦然受罚,或者矢口否认,谁知他憋了半天,指着桥下河水,硬邦邦来了一句惊天之语:“……我是清白的!……比雪还白!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


                            IP属地:河南578楼2019-09-01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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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刹静默。张拯和源弼扶额望天,皇甫惟明跟王忠嗣垂头看地,四声叹息齐齐发出,合而为一。
                              咸宜公主和狄博逊都是一脸前所未见的错愕之状,众人就差齐声发问:慕容公子,您几岁?还玩这种以死明志的把戏?
                              李延青抱着小粉团,低声道:“芷儿,大哥真要跳河,你怕不怕?”
                              慕容芷一手搭住他肩膀,摇头道:“不怕。”
                              李延青笑问:“为什么?”
                              慕容芷轻轻摇晃手中灯笼,向下一望,童声奶气地道:“下面都是花船,跳下去也不见水。”
                              李延青忍笑点头道:“说得对。”
                              比起众人的反应,宁安郡主倒是更平和一些,眉梢几不可见地略略一颤,转头轻哼。
                              孰料慕容则凌腾而起,纵身一跃,居然真的从天津桥上跳了下去。
                              张拯和源弼齐声叫道:“别!你还真跳啊?!”
                              顿时桥头惊呼一片,两岸一片惊呼,就连各个船上争歌斗艳的平康女子,也吓得止息不语。


                              IP属地:河南581楼2019-09-11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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