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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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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瞩目之下,但见慕容则半空中翾翻一跃,轻身回旋,单腿下落,足尖在一艘画舫顶上轻轻一点站定,身形随船轻漾,上下起伏,华服迎风,朗润丰昂,真似仙人踏月,好看无比。
这一手极俊的轻身功夫,可比先前那些歌谣精彩得多,霎时间两岸四下彩声如雷,慕容则便也敛袖一揖,向各处遥遥作礼答谢,而后仰头一望,举起手中一物,向众人招了一招。
那东西殷红如血,珠光耀目,宁安郡主一怔之下,抬手拂髻,果然空空如也。原来她发间的绛树宝钗忽然坠落,慕容则来不及说话,飞身跃下,一把抓在手中,这才免去宝物沉湖之厄。
见她脸现安心之色,慕容则幽幽一笑,谁知方才一落,惊动了船中之人,身后有人出声唤道:“慕容公子!既是有缘相遇,何不下来一会?”
慕容则侧身一望,两个盛妆昳丽的女子站在船头,鬓影流香,娉婷袅娜。左侧的绿衣素裹,眸带戏谑,右侧的红衫翠眉,浅笑含羞,竟是秦红露。
他心中一动,索性把九珠绛树钗小心收进怀中,轻轻一跃,站在两人身畔,向那绿衣女子笑道:“郁青葵!果然有缘!这么多船,我偏偏落在这里!”
这两人都是平康坊的头牌姑娘,郁青葵容貌虽较秦红露稍稍逊色,气度却也不差多少,披帛一捋,向慕容则身上拂去,娇声笑语道:“既是如此,又逢佳节,公子何不带了妾身,共度良宵?”
慕容则朝秦红露笑颔道:“今夕何夕,见此粲者!自然要约与相伴……”说着向桥上一举手道:“鸳鸯有主了!还不下来?!”
秦红露循声望去,正见皇甫惟明凝望自己,不由双颊绯红,转身规避。
皇甫惟明喜不自胜,哪知身形一动,就被李延青按住肩膀,只得站在原处,看他冲花船扬声笑道:“下甚么,你把人带来!不然我府上禁酒一月,各位都回自家喝罢!”
这话一出,不光慕容则脸色大变,就连其他几人也是惊慌失措,好不容易能在李延青家里自在逍遥,无人敢问,若一个月不给酒喝,那岂不是要命?


IP属地:河南582楼2019-09-1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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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不得宁安郡主方才醋意冲天,张拯带头,源弼助威,就连狄博逊也跟着帮腔,七嘴八舌地朝慕容则喊道:
    “泽川!把人带上!咱们兄弟的性命可都交给你了!”
    “快来!不管甚么清白了!大不了再跳一回,反正你水性好!”
    “你要是害大伙儿没酒喝,哥舒兄定要把你踢出门外!你好自为之罢!”
    慕容则给这一通乱喊,只激得竖目横眉,跳脚高呼道:“一个个叫这么起劲!有本事自己下来,领人回家!看你们谁行?”
    哪知换来桥上一阵齐吼:“我们自知没你厉害,这才让你去!别磨蹭了!快来快来!带上来!”
    慕容则抚掌骂道:“甚么叫‘损友无道’?说的就是你们!”
    言毕转身,朝着一旁急慌慌钻出船舱的假母道:“张妈妈,人我带走了,回头你去……去尚贤坊北曲的李将军府上拿钱。”
    假母赔笑道:“喏!不知公子要带哪个姑娘?”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花船上横翠生春,慕容则只觉一张张女子面孔堆在眼前,叽叽喳喳道:“慕容郎!慕容郎!带了奴家去罢!慕容郎!”铺天盖地,场面轰动。
    桥头众人“啧啧”连声,各自感叹道:“看来‘慕容郎’声名不虚!”
    “谁让咱们没生了这样一副好皮相!”
    “依我看,皮相生的太好,也不是甚么幸事……”
    这句话在李延青听来可是颇为认同,不料宁安郡主一声冷笑,吓得那高谈阔论的几人齐齐一颤,噤声不语。


    IP属地:河南583楼2019-09-1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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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下仍是宣呼连天,慕容则眼看头都要飞了,慌忙抬手一按脑门,大喊一声:“行了!我只能带一个!谁凭本事跟我走?”
      众女顿时安静下来,齐声道:“甚么本事?”
      慕容则幽幽负手道:“方才你们唱的歌,都是些陈词旧句,半点也不新鲜,谁能唱个新曲,还要各个句尾不出同字,却是同韵类声,那我就带她走!”
      这些平康女子多半粗通文墨,若要出口成章,却至少得做到“都知”才可,慕容则骤出难题,着实吓退了不少人。
      慕容则瞧着众女子惭颜而退,忍不住面有得色,转身对秦红露和郁青葵道:“你们二位花魁,不知谁来?”
      郁青葵眼波横斜,又将披帛朝他一拂,嗔道:“人家善舞,歌却唱得不大好听!也作不出慕容郎要的那等词句!还是再找个人罢!”转身笑道:“红露,你来!”
      秦红露微微一笑,颔首道:“那……我就献丑了……”
      提气酝酿片刻,唱出一只新曲来,其声绝风乘烟,戛玉鸣环,词曰:
      “雨初收,胭脂透,倚栏明月楼。
      懒回眸,泪盈袖,总在黄昏后。
      纵是相知不相守,青雀③为谁留?
      别时曾折园中柳,归来鬓已秋。”
      “木兰舟,春如旧,独看梨花瘦。
      解君忧,带吴钩,搏个万户侯。
      历历关山烽烟骤,功名逐水流。
      老去徒记少年愁,初心仍在否?”
      ③青雀:一种古代女子装扮所用眉黛,代指夫婿画眉。


      IP属地:河南584楼2019-09-1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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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红露歌声甜润,媚而不妖,一曲虽短,余韵悠长,慕容则抚掌大赞,桥头两岸也是叫好不歇。
        郁青葵笑道:“红露的歌好,可我也想去看灯,要不作舞一支,慕容郎也带了我去罢?”
        慕容则眉梢一挑,忽然笑道:“好说!好说!”朝桥头一指,道:“看见那个身穿绿绫裘的年轻将军没?哪天你若能同他搭搭手,碰着他半根手指,我也带你出游一夜,如何?放心,他和我一样,未曾婚配。”
        郁青葵看了一阵,笑道:“好~~慕容郎是君子,我自然要信你。”
        慕容则点头匿笑,这时船到岸边,向岸上搭起踏板,婢女递过一条红团缠花裹衫,秦红露披在身上,慕容则轻轻捋袖,抬臂作请,却不伸手搀扶。
        秦红露微微一笑,走上岸边道:“慕容公子也并非外界所传,是轻薄无行之人。”
        慕容则笑道:“‘嫂叔不亲授’啊!没见那上头还有人盯着!”说话间,皇甫惟明已经穿越人山,急急奔到近前。
        ps:关于这里的“裹衫”,很明显裹衫就是我们所说的“斗篷”,通俗都叫做披风,但是二者其实还有差别,披风有袖子,可以作为外袍穿着,斗篷无袖,纯粹外罩。
        不过要说明一点,明清之前,中国汉服体系里是见不到“披风”和“斗篷”的说法的,现在可见斗篷的形制也都是明清制式。所以唐人是不会穿披风和斗篷的……
        但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斗篷的雏形已经出现,就是这里的“裹衫”啦,还有,中式的裹衫和斗篷都没有和帽子连体的,所以只能罩住脖子以下,连帽的样式属于融合产物。


        IP属地:河南585楼2019-09-11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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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红露今夜画了檀晕妆,头绾单环高髻,上点凤纹缠花镂空钗,另有一只琼花玉簪剔透无暇,衬得她气芳兰蕙,妙质芊芊。
          皇甫惟明递过那只琼花鸳鸯灯,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秦红露颔首轻笑。两人齐向慕容则道谢。
          皇甫惟明道:“李将军和泽川的恩情,皇甫惟明结草难报!”
          慕容则摆手笑道:“别别别!这次是李将军花钱,与我无关!真要谢我,将来二位大婚之时,送个团书,请喝酒就行!”
          那边众人也下了桥来,狄博逊、张拯和源弼瞧见皇甫惟明与秦红露的神情,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私底下交头接耳:“想不到允辉兄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平康花魁!”
          宁安郡主也早没了方才的怒气,只是神色平静,在旁淡漠不语。
          慕容则抬眼一扫,莫名道:“忠嗣去哪儿了?”
          一旁王询道:“哦,我让他去陪那位莫真姑娘四处走走,你们继续!”
          众人挢舌愕视,一时间笑得都有些诡异,心说王大哥还真是雷厉风行!
          忽然一旁钻出个满眼含笑的清秀少年,对李延青揖手道:“李将军!”言毕又同慕容则几人作礼,对宁安郡主和咸宜公主更是一揖到底。
          慕容则道:“杨洄!你怎么在这?”
          杨洄讪笑道:“我……那个……卑职原想去尚贤坊的,谁知路上人多,实在走不过去,就在天津桥附近等候,果然遇到你们!”


          IP属地:河南586楼2019-09-11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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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笑道:“行了行了,诸位这一晚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各自找个姑娘,看灯去罢!”说着要抱慕容芷。
            谁知小粉团紧紧黏在李延青身上,叫道:“大哥去找你的姑娘,干么来找我!”
            慕容则失笑道:“我不找你,李哥哥怎么去找他的姑娘?”
            慕容芷俏皮道:“也不用找,你说我还有个漂亮的大姊姊,把她送给李哥哥,不就行了!”
            慕容则急得跳脚道:“别!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姊姊怎么能随便送人!”
            慕容芷粉腮一鼓,点头道:“不乱说,认真的!”四周一片哗笑。
            杨洄见没人盯着自己,悄悄凑到咸宜公主身边,大着胆子轻轻一扯她衣袖,低声道:“公主!我……那个……”
            咸宜公主小声笑问:“怎么?”
            杨洄挠挠后颈,低声道:“公主随我来,有……有好东西给你!”
            咸宜公主见他一脸神秘,倒也好奇,两人悄悄离了众人,躲到一处坊墙底下。
            杨洄左看右看,对她饶有深意地一笑,伸手要往怀中拿甚么东西,直是一副饿了三五天,藏了一块饼子出来偷吃的急切模样。
            咸宜公主好笑道:“你要给我甚么?”
            杨洄一见她浅笑含春,顿时心迷意乱,竟忘了两人身份,忍不住胡说八道起来:“公主莫急,反正不是‘压箱底’就对了!”
            若是寻常女子听了这话,定要劈脸几个大耳刮子,骂声“登徒子!不得好死!”,再恨恨唾他几口。
            然而咸宜公主幼在宫中,不知民间俗事,难懂他这话里的古怪,心下暗暗纳罕:“‘压箱底’又是甚么宝贝?”


            IP属地:河南587楼2019-09-11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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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未毕,背后忽然有人叫道:“琪儿!你在此处做甚么?”
              杨洄在怀中翻找半天,那只刚刚握定的手猛然僵住,咸宜公主大惊回头,赶忙一礼道:“三哥!”
              杨洄把手伸了出来,掌心空空如也,颤颤巍巍向那人插手作礼,栗声道:“卑职……见过陕王!”
              李嗣升朝他看了几眼,淡淡道:“你……是长宁姑姑家的杨洄?”
              杨洄哪敢抬头,连声应是,李嗣升嗯了一声,转而向咸宜公主道:“刚才遇见玲儿,她说你在这里。走罢!”
              咸宜公主不解道:“去哪?”
              陕王微笑道:“你先前让人带话,说有要事相告,难得今晚出来,自然要说此事。”
              咸宜公主恍然道:“啊!是是!我……我跟三哥回去罢!”转身又对杨洄悄声道:“那个……表哥,我明天去李将军府上,你有甚么东西,到时再给我!”说罢退到陕王身边,跟着他急急离去。
              待这兄妹二人和大群亲兵卫士走远,杨洄倚墙慢慢坐倒,长长出了口气,暗道好险!
              不知怎的,他见了李延青和李嗣升两人,就不自觉地打怵,再加上咸宜公主一向受到陕王宠爱,若是刚才那句轻薄言语被他听见,那这个上元节,恐怕要过得终生难忘了。


              IP属地:河南588楼2019-09-11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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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到寅正时分,除皇甫惟明和哥舒翰之外,其余众人陆陆续续回到尚贤坊。
                次日天又欲雪,平明时分,正堂上架起炭火,咕咕嘟嘟煮着一锅鲜美羊汤,各人围炉而坐,捧碗吃肉,惬意无比。
                皇甫惟明又向慕容则和李延青道谢,张拯笑问:“允辉兄,容小弟冒昧一问,你……和那位红露姑娘,究竟……?”
                哥舒翰咕咚咽下一口鲜汤,诧异道:“怎么?我错过了甚么好事?”
                见十余道目光齐刷刷盯向自己,皇甫惟明也不遮掩,坦然正色道:“诸位兄弟也都见了,我俩没甚么好遮掩。”
                源弼道:“上回允辉兄曾说,与红露姑娘是旧识,看来是自小的交情?”
                皇甫惟明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昔年家叔在广陵为官,我十二岁那年,跟随叔父求学,就同红露相识了。她家虽非仕宦,但其父经商多年,极富资财,也算扬州望族,因此父母令她读书,学习诸般雅艺。”
                众人纷纷点头赞道:“无怪能出口成章!”
                皇甫惟明继续道:“过了几年,叔父改任别处,我也只得跟随,但与红露常有书信来往。可谁知,两年前她忽然没了音讯,我心急如焚,亲自去扬州找她……”
                说到这里,皇甫惟明一双素来平和含笑的鸳目,忽然闪过一丝怒色,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原来她的父亲忽然去世,族亲叔伯,以她父亲无子为由,霸占了家产……把她们母女俩……卖了。”


                IP属地:河南589楼2019-09-11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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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舒翰不解道:“卖了?直接把人卖了?凭甚么?!”
                  他是胡人,不知汉家亲族所谓的伦理规矩,其余众人却或多或少听过此例,都是默省不语。
                  自来家族嫡系旁支聚居一处,常以族老亲长为尊,各家事务,族中动辄以私刑处置,随意打杀后辈子弟,都属常见。
                  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家族之内,若有人只生女儿,不得男嗣,此人死后,远近族亲往往以女子无权继承为由,联手谋夺家产,并将寡妇孤女以各种手段处理,或是倒卖勾栏,或是逼迫自尽,以防她们得人帮助,卷土重来。
                  此等行径说来令人不齿,古往今来却是层出不穷,久而久之,竟成惯例。如秦红露家中这等豪富,一帮族亲只怕早已如狼似虎,又岂会顾念丝毫的骨肉之情?
                  皇甫惟明神色黯然,唇露苦笑,道:“我得知此事,在扬州大小风月之地寻她的下落,发现红露的母亲不堪受辱,已经自杀,而她被卖到了长安。所以我传书父母,说要到长安应试,不想赶到平康坊,才知……救她不易。”
                  慕容则道:“想来也是!红露姑娘颜色姣好,又通文墨音律,若是捧成花魁,就能得财无数,平康坊中正求之不得,怎肯轻易让人赎去?况且……长安洛阳不比别处。若在扬州、益州,甚至金陵、苏杭,只要肯出钱,都能在妓坊里砸出路来。两京却是认官不认钱,除非你是当朝大员,否则万金在手,也别想从平康坊带了人去。”
                  皇甫惟明点头道:“就是为此,我才真去参加了春闱,盼着一朝入仕,能将她救出来。谁知我进士及第,红露却令人传话,让我尽快娶妻生子,了却此念。她怕累及我的前程,却不知我为何要去搏这前程?虽说大丈夫建功立事,若为儿女之情,传出去惹人耻笑,可我却以为,身为男人,不能保护心爱的女子,那才是真正无能。”
                  众人听罢,既佩服他的深情和气概,又唏嘘民间之事也忒残酷,张拯几个不约而同地抚掌道:“说得对!”王忠嗣兄弟俩对视一眼,也纷纷向皇甫惟明点了点头。


                  IP属地:河南590楼2019-09-11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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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惟明道:“所以李将军对我实有大恩,若不是上次,将军助我同红露相见,我也不能向她表明心迹。”
                    李延青笑道:“这尚不算成人之美,允辉兄何必在意。”
                    说话间,仆役来报,宫中有内宦前来,却是明皇赏赐了内造果子数盒,李延青谢恩接下。
                    打开看时,其中盛了松仁奶酥、玉芸糕、糯米团子,梅花五福糕各色珍味糕点,品相甚佳,就各取一半和众人分食起来,余下留作午后待客之用。
                    那奶酥松香盈口,李延青一尝之下,不免恍惚,尽管尚食局做得十分用心,到底比不上母亲的手艺。又是一年,也不知父母怎样,弟弟云青可长高了没有?
                    巳牌时分,杨洄提了许多肥美的野兔,斑鸠送上门来,另有一只用毛毡遮盖的小木笼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了一旁。
                    哥舒翰撩起毡盖瞧了一眼,其中缩着两只茸茸的白毛球,问道:“你弄两个兔娃作甚?”
                    杨洄尴尬一笑,挠头道:“拿来送人……”又对李延青道:“昨夜……李姑娘说,今日要来府上探望将军,只怕……就快到了。”
                    李延青和慕容则、王忠嗣面面相觑,也是无言以对。
                    过不多时,仆役果然报称有客到访,递来一张陕王署名的拜帖,咸宜公主带了大批亲兵随从,仍微服前来,笑嘻嘻地摘下帷帽,叫道:“大哥哥,我早想来瞧你!今个还要讨一顿午膳,不知留我不留?”
                    李延青笑道:“午膳自是有,你不嫌弃才好!”
                    咸宜公主嘻嘻一笑,又对杨洄道:“昨晚你要给我看甚么东西?”


                    IP属地:河南591楼2019-09-11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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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洄不知怎的,脸上露出一丝尬笑,赶忙提了小木笼子递到面前,从中捞出一团雪球,递给她道:“是这个!”
                      咸宜公主顿时笑逐颜开,赶忙接过道:“呀!小兔子!”两只纤白小巧的手掌捧了这茸团,喜滋滋放在膝头,忽然又有些奇怪。
                      昨夜杨洄伸手入怀,摸了半天也没寻出物件来,若真是要送两只兔子,白兔虽小,塞在怀中也不会如此难找,莫不是他改变主意,用白兔顶替过关?
                      当下也不询问,把另一只雪球也拿了出来,邀李延青、王忠嗣一道和两只兔子玩耍。两人固然兴趣不大,却也陪她逗起兔子。
                      哥舒翰从咸宜公主进门之后,就如木桩一般浑身僵直,意乱神迷,心下大呼:“完了!完了完了!这是何等风姿!虽说年纪还小,可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绝色,再等几年那还了得!大唐果然是……宝地!宝地!不然怎能有这许多美女?”
                      慕容则见他直勾勾瞧着咸宜公主,神色变幻莫测,便知他心中是何想法,眼看他就要上前搭讪,慌忙一把拉住,拽到一旁,低声道:“哥舒兄!去不得!”
                      哥舒翰兀自两眼放光道:“泽川,这姑娘……年岁几何啊?”
                      不光是他,张拯源弼等人也颇有兴致,一齐围上来询问。


                      IP属地:河南592楼2019-09-11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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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长叹一声,道:“哥舒兄,你不会是……打甚么主意罢?”
                        自己多年来假作风流,对哥舒翰拈花惹草也并不反感,却怕他胡乱撩拨,惹祸上身,那可不堪设想。
                        哥舒翰尚不知自己的想法形同作死,反问道:“有何不可?”竟还惹来周围众人齐声附和。
                        慕容则瞧了几人一眼,神色莫名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哥舒翰道:“不是李将军的妹子么?”
                        他并不知晓李延青只有一弟,而无姊妹,方才听杨洄称咸宜公主为“李姑娘”,又见这女孩唤李延青作哥哥,就道她是李元芳的幼女了。
                        慕容则又是幽幽一叹,点头道:“说起来倒也算是。可李姑娘这个‘李’,却不是李将军那个‘李’!”
                        哥舒翰听他一气说出四个李字,一时头昏脑涨,不解道:“这‘李’还能有甚么不同?”
                        慕容则一手搭上他肩膀,低声笑道:“当然不同!李将军虽然姓李,却非门阀出身。那位李姑娘……嘿嘿,她姓的……可是大唐之李!”
                        他声音虽低,众人听在耳内,却是齐齐一颤,大唐之李,可不就是皇族直系!
                        哥舒翰一时哑然,许久才道:“这……这…是大唐的……贵主?”
                        张拯和源弼颇知,李延青当初能以布衣入仕,是因对明皇爱女有相救之恩,悄声议论道:“她……是咸宜公主?!陛下和武惠妃的咸宜公主!”


                        IP属地:河南593楼2019-09-11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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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宜公主又吃了两颗圆子,忽然心念一动,向李延青问道:“大哥哥,你知不知道,甚么是……‘压箱底’?”
                          吧嗒一声,杨洄的筷子掉在地下,赶忙钻到桌底去拾。
                          狄博逊一匙汤羹停在半途,不知是喝是放;哥舒翰咬着半只羊腿,此时难咽难吐。
                          王询眼若铜铃,不知所措;源弼瞠目呆怔,口能塞茄。
                          张拯正呷了一只如意元,卡在喉间,满脸通红;皇甫惟明瞧着李延青,面露惨色,眼带同情。
                          一时堂上静如午夜,呼吸不闻。
                          只有慕容则尚算活络,慢慢转头,先看咸宜公主一脸好奇,确非明知故问,再看李延青不怒不惊,眸显疑惑,倒真不是作伪,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准。
                          七八双眼睛齐齐钉在李延青身上,无不替他为难,这……这可如何作答?
                          谁知李延青怔了片刻,居然字字诚恳道:“我也不知……”话音未落,四座一片唏嘘怪声,皆有疑惑之意,连慕容则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咸宜公主不懂众人这是甚么表情,转头又问王忠嗣道:“忠嗣哥哥可知道么?”
                          不出所料,王忠嗣更是将头摇的真挚万分。
                          这厢回过神来,皇甫惟明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狄博逊将那匙凉透的汤羹送入口中,黄连一样咽了下去;哥舒翰慢慢撕下一块羊腿,如同嚼了满口沙子,嘎吱有声。
                          源弼好似放了血的公鸡,慢慢瘫软倒地,张拯赶忙一手扶住他,一手在自己胸口顺气。
                          王询一声干咳,悄悄嘀咕道:“李将军也是个好孩子……”不论谁教了咸宜公主说这种话,除非他福大命大,不被招供出来,否则还真是教人想瞧一瞧,究竟会是甚么下场。


                          IP属地:河南595楼2019-09-11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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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拯和源弼把头点的犹如捣蒜,狄博逊道:“我在并州只听人说过,可这酒在两京都有价无市,别处更不能见了。”
                            哥舒翰道:“说得对!这四种酒比珍珠都贵!我上回跟那酒商压下一只珍珠眼的金蛙做定酬,等了一个月都没等到一坛!”
                            王询更是不可置信道:“还有这等好东西?”
                            李延青笑道:“有是有,可不多,难以人人有份。咱们须得借个法子,看谁有这口福。”
                            众人齐声道:“甚么法子?”
                            咸宜公主见这些酒徒,刚才一个个还是生无可恋,乍听美酒立即又活了十成,而且眼放绿光,面带傻笑,真是莫名其妙,酒这种东西究竟有甚么好喝?
                            李延青环顾众人,皆是急不可耐,愈发慢悠悠道:“上回你们掷骰子,赌大小,咱们就以七日为限,设赌七局,每次选点数最大的一人饮四样美酒,掷出‘骄’和‘酒来’也可。哪个运气不好,实在无缘一尝,须得甘心服输。”
                            众人大叫:“好好好!就这么办!”
                            哥舒翰那厢已从怀中取出一枚骰子来,道:“那我就不客气,先掷第一把了!”教小厮取来一张托盘,往盘中撒了下去。
                            如此环绕一圈,一个个掷了骰子,记下点数,杨洄虽然目光躲闪,不敢去看咸宜公主与李延青,却也忍不住伸手抓了骰子,撒上一把。
                            孰料那富丽堂皇的铜球滚了几滚,居然翻上一个“酒来”,杨洄吃了一惊,左看右看,确信没错,惊喜地结结巴巴:“我……我……酒来!”
                            哥舒翰笑道:“你小兄弟还真走运了!”
                            杨洄讪讪一笑,暗道可不是走运?也是李将军涵养极佳,若换了旁人,指不定早已抄起家伙,将他当场砍成八块。
                            早知被咸宜公主当众捅出这样的篓子,打死他也不会胡说八道!
                            一番惊惧喜悦,直到一群华丽丽的酒杯端到面前,那千种芬芳,万般娇妍的酒香扑鼻透脑,杨洄仍是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IP属地:河南597楼2019-09-11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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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每种名酿只有一杯之量,单这四只酒器也是非同小可。
                              第一只是纯银羽觞,上有鎏金缠花纹,其中盛着“群芳醴”,以春日盛开之九种名花异卉,采新蜜入酿,饮一口即入花间,红情绿意,阅尽春光。
                              第二只乃是琉璃荷叶盏,盛了“露叠香”,仍是选夏花九种,取花瓣晨曦清露为水,酝出玉液,饮之如沐好风,似观沧海,飘然神飞。
                              第三只是金边白螺杯,其中盛了“千娇醉”,又名“千秋丽”,以中秋重阳前后各类名花,采花蕊粉芯做成酒曲酿制,饮之恍在山巅,极目长天,烟霞万里。
                              第四只是一白玉忍冬八曲杯,所盛“世藏春”,须取各样冬花之上,覆盖一昼夜之霜雪为引,窖在银瓮内,才可制成此味,香幽如缕,清冷孤绝,正如寒天万物,守势待时,迎候春归。
                              这四只珍器,四种珍酿摆在面前,杨洄已是两耳不闻,双目呆怔,全瞧不见周身一道道艳羡热切,直要挟夺的目光,心中只想:“能一次喝遍‘阆苑四绝’,我就是立时死了,也不枉一世!诸事如何,也等喝了再说!”当即一杯杯拿起,细尝慢咽,喝个干净。
                              放下最后一只忍冬八曲杯,杨洄心中赞叹,这“阆苑四绝”名不虚传!一杯群芳醴,已教人脚下生风,如行空谷,喝罢世藏春,直要乘空而去,白日飞升!
                              直到次日清晨迷迷糊糊地醒来,杨洄才恍然大悟——自己在铺天盖地的花香酒韵之中,似乎真的白日飞升了。


                              IP属地:河南598楼2019-09-11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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