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他尽力接近下层民众,体验他们的生活,但是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他与他们之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就是他的身上的中产阶级烙印。英国的阶级区分比任何欧洲国家都要等级森严,这种区分看不见,摸不着,然而无处不在,不可逾越。奥威尔由于童年的创伤,对这一弊端极其敏感,对上层阶级有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和厌恶。但是他出身于这一阶层的边缘,而且受到这一阶层的教育,因此即使他后来在穷困潦倒流浪巴黎和伦敦的时期,使他无法同下层贫苦群众打成一片,虽然他努力这么做了。别的不说,出身和教育养成的说话口音,就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甚至在他病危住院期间,听到隔壁病房探视者的上等阶级口音,还在笔记本中记下他的一段感想:“这是什么口音!一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沾沾自喜、过份自信的口音,一种深沉、洪亮而带有恶意的口音,你没有看到也可以凭本能感到,他们是一切智慧的思想、细腻的感情、美丽的事物的敌人。怪不得大家都这么憎恨我们。”请注意最后的“我们”一词。奥威尔作了毕生的努力要与自己的阶级决裂,最后还是意识到他所属于的这个可憎的上层阶级。他曾经说过,“英国人的〔阶级〕烙印是打在舌头上的。”有一个故事很生动地说明了这一点:他为了体验穷人的生活,曾经伪装成酒醉的流浪汉,去辱骂一个警察,想被抓到监狱里去尝一尝与穷人一起过圣诞节的滋味。但是那个警察从他醉酒后的口音,一下就听出了这个身披借来的破烂衣服的醉鬼是一个出身伊顿公学的地道绅士,并没有上钩,而是善意相劝,叫他乖乖地回家去。也许他的侄女的话最一针见血地说明问题,她对奥威尔的传记作家克立克说:“他的一切疙瘩都来自于这个事实:他认为他应该去爱他的同胞,但是他连同他们随便交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