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夜城的红色荧光标识正在暗夜里散发着足以摄人心魄的幽暗晦涩的光,电路通达接起全城最傲然的音乐酒吧的招牌。
路筱宜抬头去看只觉得像在嶙峋夜色中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怪物。
怒意未平的经理Macson手里抓着一叠纸走到不夜城正门口,扬起手一挥。
“滚”
一个音节显然比起漫天飞舞的张张琴谱先抵达。
她砸了不夜城最引以为傲的招牌,不过是因为自己不肯弹那首《重归苏莲托》。
这是路筱宜无论驻唱还是伴奏独奏的唯一底线。
——绝不弹那首意大利手风琴曲。
路筱宜闻言嘴角泛起浅笑,提着艳红色裙角向着不夜城的方向优雅欠身,站直后单肩背起立在一旁的银色手风琴,有如巡游莫斯科版图的卫兵背起步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消失在灯红酒绿的黑夜尽头。
一直走到榕花大街与问津路的交叉口,看完手机上房东发来的催租讯息,路筱宜终于愤恨地把手风琴轻轻地放下来,弯腰将穿在脚上的红色尖头高跟鞋脱下来拎在了手上,又上下打量着放在地上的手风琴,拍了拍它的风箱。
“你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垃圾桶小,我早就把你扔了。”
——生活不易,再优雅毕竟也不能兑换货币。
路筱宜光着双脚在人行道的冰凉花砖上徘徊,像困兽在寻找最后的栖息地。
孱弱失色的废气被反复吞吐,氧气供应过量都能成为被悄无声息杀死的理由。
杀死碌碌无为的默声者。
终于,路筱宜停下来,将高跟鞋随手丢在路边,弯腰背起手风琴的双肩带,打开了封闭风箱的上下纽扣。
手风琴的独特声色开始踩着音符在如水夜晚流淌。
吴世勋骑着从同事那借来的银白色电动助动车在榕花大街上一路狂飞,路灯的米黄色光柱都没来得及在他脸上投射下阴影。
他停在由黄变红的交通信号灯下,手机恰好振动了一下,从西裤兜中摸出手机唤醒了屏幕,对着放在前踏板上的长方形纸箱上的产品信息标识拍了照传送给公司的物流负责人。
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下午10:17”一直掠到15%的红色电量框,吴世勋便把手机塞回了左边裤兜。
信号红灯的七十秒倒计时已经跳转到个位数,他去拧车把的手才伸出去一半,凛冽的寒风突然裹挟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旋律扑面而来。
是他熟悉到能倒背如流的改编过的手风琴曲。
临界的居民楼有人大骂着“疯子”紧闭了窗。吴世勋停下来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曲子,才伸手从储物箱里掏出一盒烟,看着所剩无几的香烟他边摇头边倒出一根叼在嘴里。
十分窘迫地翻过西装上下衣的口袋,吴世勋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唯一一只液体打火机也落在了写字楼里。
——生活还真是不够优雅。
还不错,吴世勋。
吴世勋又想着,依旧叼着那根没法点着的烟,将被风吹乱的西装上衣弄得服服帖帖。
再怎么说你还能把这身廉价西装穿得像身价几个亿的老总。
想到这他刚要自嘲地笑,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手,“啪嗒”一声划亮了一根火柴。
“吴世勋,你怎么比我活得还惨?”
路筱宜重新穿上的红色尖头高跟鞋在米黄色灯光的照射下一时间也都显得没那么突兀。
吴世勋把脸凑过去借着火点燃了烟,他透过烟雾缭绕蒸腾里去看路筱宜的脸,一眼和记忆里那双幽深的琥珀色瞳孔相对,望见的是多少年前的泛黄岁月
和那些早早化作灰烬的热爱。
“变奏第四小节的八分休止符你漏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