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允许使用电动擦地板器时,我又体验到了类似的欢欣之感。
1815年,我见识了那几十年来的另一个技术革命的成果。用来空袭伦敦的齐柏林飞船中的一艘停驻在曼海姆。船长和他的军官们不久就成为我家的常客。他们邀请我们兄弟三人去参观他们的飞船。十岁的我,站在那个庞大的技术产物前,爬进机器舱,穿过飞船内光线阴暗而神秘的过道,进到驾驶舱。黄昏时分,飞船出动,船长驾驶着它在我们房顶上空灵巧利落地绕一圈,舱里的军官们探出身来挥动从我母亲那里借去的亚麻布被单。之后,夜复一夜地我老是害怕飞船会着火烧毁,这样我们有的朋友就会丧生。①
我满脑子都是关于战争、前线胜败、士兵受罪的想象。晚上,我们有时远远听见凡尔登消耗战的隆隆炮声。我怀着稚气的强烈的同情心,宁愿好几夜睡在我那软床旁的硬地板上,似乎这样才能分担前线士兵的艰苦。
城里供应糟糕,我们也难免遭罪,过了一个净吃萝卜的冬天。
我们有钱,但是没有亲戚熟人住在供应较好的地区。尽管我母亲能够花样翻新,想出许多种萝卜的吃法,但我还是经常饿肚子,于是便把战前留下的满满一袋喂狗的硬如石块的饼干,偷偷摸摸地慢慢吃光了。敌机对曼海姆的空袭日见频繁,在今天看来,当时的空袭是相当无害的。一颗小炸弹炸中了附近一所房子。我童年时代的一个新阶段便由此开始了。
从1905年以来,我们就在海德尔堡附近拥有一所夏季别墅。一处采石场的斜坡上,据说建造附近海德尔堡宫的石头就是从这里开采的。斜坡背后是奥登瓦尔德起伏的丘陵,沿着山坡是些穿越古老森林的小道,偶尔可从森林中砍伐出来的蹊径间瞥见内卡河谷。此地平和安谧,我们有一所漂亮的花园,有蔬菜,邻居家还有一头母牛。我们在1918年夏迁居到那里。
我的健康状况很快就好转了。不论刮风下雨,还是大雪纷飞,我每天上学,往返都要走三刻钟的路程,回家时,常常跑步。因为战争刚结束,在这经济上困难的时候,我们没有自行车。
在我去学校的路上,有一个划船协会的俱乐部。1919年我加入该协会,当了两年四人和八人赛艇的舵手。尽管我的体格还很瘦弱,但不久我便成为最勤学苦练的划手中的一个。我十六岁那年,升为学生四人和八人赛艇的领桨手,并参加了几次比赛。这样雄心勃勃,在我还是第一次。这种进取心激励我去做出成绩,而过去连我自己都未曾想过会有这等能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热情焕发。使我感到振奋的,与其说是有希望在划手们这个狭小的圈子里获得重视和尊敬,毋宁说是我可以用自己划桨的节奏去指挥其余的划手们。
诚然,比赛我们多半是输的。可是,输赢在于集体的努力,任何个人的过失都可不予计较。相反倒产生了一种行动与失灵全在集体的观念。这项运动的优点之一,还在于大家要严格承担节制生活的义务。当时,我瞧不起我同学中那些在跳舞,喝酒,抽烟上寻得他们第一乐趣的人。
我十七岁时,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了后来成为我妻子的那位姑娘。恋爱使我更加用功,因为我们相恋一年之后两人便相约,等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我多年来长于数学,现在其他各科的成绩也有长进,成为班上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我们的德语老师,是一位热情的民主派,经常向我们朗诵自由派的《法兰克福日报》上的作品。要不是这位老师,我在学校仍然会完全不问政治,因为人们一向按照保守的资产阶级世界观对我们进行教育。尽管发生了导致魏玛共和国的革命,②可是在我们的头脑中,社会权力的分配和历来的权威,仍然还是上帝作出的安排。二十世纪初各地动荡的时局也对我们毫无影响。在家里也是这样,不谈政治。由于我父亲甚至早在1914年以前就已经是一个坚定的自由派,因此这种情况就分外显得离奇。每天早展他都急不可待地等着法兰克福日报》送到;每周他都要阅读批判性刊物《西姆普利齐西姆斯》③和《青春》。他持与弗里德里希·瑙曼④相同的观点,此人主张在一个强大的德国国内进行社会改革。1923年后,我父亲成为库登霍韦一卡勒吉的追随者,热心地提倡他们的泛欧思想。父亲确实是乐于同我谈论政治的,可是我却宁愿回避这类讨论,他也并不勉强。这种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态度,虽说是当时青年们的特征,他们由于战争失败、革命和通货膨胀而感到厌倦和失望;但这也有碍于我形成政治标准,形成据以作出政治判断的定见。我宁肯故意绕道经海德尔堡宫的公园去学校,在那里的梯田上停留几分钟,望着这个古城和宫殿的废墟出神。这种对倾颓的城堡和蜿蜒曲折的古代窄巷颇具浪漫色彩的特殊癖我至今未断,日后它表现在我热中于对风景画,特别是海德尔堡浪漫派作品的搜集上。
音乐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到1922年为止,我一直在曼海姆听年轻的富特温格勒,其后,听埃里希·克莱伯指挥的演出。那时我认为威尔第的歌剧比瓦格纳的更感人,普契尼的歌剧则讨厌之极”。相反,我却非常喜欢俄国作曲家里姆斯基一科萨科夫的一部交响曲,我觉得马勒的第五交响曲虽然“相当复杂,但是我很喜欢”。在看了一场戏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