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记忆中的长安城,永远是繁花似锦的。已然记得那一座座红砖绿瓦筑起得亭殿,依然记得石板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偶尔经过的瘦瘦高高的卖货郎,总会被孩童们团团围住,便欲发的像一根长竹竿了,斜阳夕落,镀染了天边的排鹤缃云,也给整个都城上了层金,霎那,却已成了记忆中泛黄的剪影。
我家就临着街道,也是红砖绿瓦,也有很大的府门,人们说,那叫柳府,但在我,印象深刻的却是那很高很高的门槛儿--也不知是它的确太高,还是那时的我实在太小,于是每次出去玩,总要很费劲儿的站到门槛儿上,再跳下去,偶然间回头,每每总会看到母亲含笑的看着我,那目光,一如散在东风中的柳絮,足以融化一切。我家院中,便有一棵古柳,据说和这宅子的年纪一样大--是我父亲的爷爷建宅时种下的,是我们柳家的守护者,每年春天,柳儿便会抽出新芽,嫩极、绿极,柔柔的随风飘扬,母亲说我像那柳絮般温柔可人,所以叫我柳柔。我喜欢春,喜欢那柳絮漫天的样子,轻柔的一直醉到梦里,每到这个时节,母亲总会坐再院中作绣活儿,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看着父亲,我总是依在母亲身边,嗅着那淡淡的胭脂的馨香,看着父亲舞剑的潇洒背影--父亲是大将军,从祖父那儿继承的官位,于是,满天都弥散着幸福的味道,经天经年。我以为,那会是永恒,但我的幸福,却只是敦煌的流光--瞬间的美丽而已,醒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繁华而短暂的梦。
那一年,古树反常的没能抽出新芽,我看见我就拂着那柳树叹气:“莫非柳家,真的要自此没落了?”,母亲依然作着日常的活而,只是眉宇间,掩不住的忧愁。那一年,武皇即帝位不久,一个孩子,本不该对政治有什么太多的印象,但我终于记得了,而且太过深刻,那皇城中的琉璃瓦,击碎了我所有的幻像。我和她,有一面之缘--仅仅一面,我从没想过,那会改变我的一生,人们管她叫:平阳公主。从皇城回来的那一天,家中出奇的寂静,我听见父母在茜纱窗下低语,母亲说:“我们辞官吧,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未偿不好。”我看见父亲点头了,不管父亲做什么,只要有父亲、有母亲、有那棵柳树,那便是我的天堂,可是父母,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金甲红襟的飞骑闯进了我家,从他们依稀的话语中,听出了了那个足以震动京城的消息:平阳公主失踪了!父亲是镇守皇城的将领,总归脱不了干系,于是府中被清空了,红门上贴上了惨白的封条,那样刺眼,那一年,柳絮没能飘扬起来,只是偶尔几缕散在脚边,零落殆尽,我回头看那古柳--满目枯黄,残阳似血,照在屋瓦上,一片惨然。
从此,我和父母,只能成天待在矮小的天牢中。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政治阴谋,而柳家的变故,只是拉开了一个续幕,于是,每天不断有人被关进来,或是旧日里的皇亲国戚,或是一些耿直的官吏。那一年,是整个大唐的国殇,李氏宗族被杀戮被流放--而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帝位的牢固,哪怕是捕风捉影,哪怕是平白无故。天牢是阴暗的,不见天日,每天萦绕在耳边的,全是些长吁短叹--但除了父母,母亲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父亲眼中,始终含有一种坚定,母亲抱着我,对我说:“柔儿,只要有你,有你父亲,那就是天。”是的,只要我们一家都在,哪怕再苦,也是幸福的,可老天就连这点儿零星的幸福也不肯留给我。那天,一向死寂的牢狱突然骚动起来,狱卒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出去了,我看见父亲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我不解,只是天真的以为,可以获得自由了,但事实上,那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只是我侥幸逃脱了。在去刑场的路上出现了暴动,一片混乱中,父亲把我藏在一棵大榕树的背后,转身走入人群,只留下修长的背影,我从没想过,那会是最后一次。毕竟血肉之躯敌不过锋刃之利,我看见人群一层层倒下,金甲红襟却占了多数。我还是被发现了,我感到黑影渐渐逼近,但我无路可逃,只能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半响,却并没有动静--我抬眼,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亦是一身囚服旁边倒着一个士兵,她救了我!那场暴乱,只有六个人活了下来,可我再也没有看到父母,只是听人说起,父亲为了保护同样因被污陷儿废掉的太子,被乱剑刺死,母亲随后寻父亲去了,人们叹息,而我的梦,在叹息中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