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偏爱习字,每每清晨时分用过早饭我便急急踏入书房内悬腕执笔一笔一划地练习着,只是这书法乃是历代古人几千年的文学经验积累凝缩而成,委实不是我这半吊子每日匆匆写几笔就可以练成的。
近日听上了年纪的老人说,练习书法,最怕的就是急躁,要一步一步,慢慢来,静下心来,才可以写好,练好。可我剩下的也不过半月光阴,若是全部付诸于此,也不过能将字体稍稍规范些许,全然达不到我想要达到的效果。
没了法子,我只得腆着脸去央求一位较为熟悉的好友去请一位他认识的在书法方面稍有建树的人来,帮我写几个字。
好不容易乘着他不在家的空档,我匆匆央了那位书法师来,进了书房,我为他铺好笔墨纸砚,在他稍带不耐的眼神中开了口,“就写……我的名字吧……”
他笔尖悬在空中,似是要落笔,却又偏偏差了那么几分,我低眸有些模糊地念出声,“艾格妮丝·贺普……生平……有一夫……”
一通念完,却只见那宣纸上白白净净一片,只单单写了个“艾”字。我了然,自抽屉内抽出一张纸递与他,然后便转身自另一张桌上端来一杯茶放下,抬眸,“你只需……照着这上面写好便是。”声音渐渐地就低了下去,我阖眸又睁开余光偶然瞥到那人微微颤抖的指尖,启唇却只觉得喉间有些干涩,“……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说罢,我转身出了书房,心下一片失落。
其实我也知道那本就是强人所难。毕竟……不是每一个书法师都有书写墓志铭的经历和思想准备。
抬眸对上窗外的三两枝桃花,心下便是一阵恍惚,回神时却只听见皮靴后底擦过地面的声响,转身却对上满脸寡言默然的男人。
他在离我三四步远处稍稍停下,启唇嗓音如我想象中一般低沉,却意外多了几分黯然,“那个东西……已经写好了。”他琢磨了一下却还是难以将那三个字脱之于口,我诧异于他的言语,却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作声,他却意外地又开了口,“我姓戚。”
我依旧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形下,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只不过是多余的累赘,有些事情当真只能是以沉默相答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所以我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向前走几步后侧过身大步进了书房。
“恕不远送。”我丢下这四个字便离开,委实不是待客之道,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站在门后,听着走廊沉默了一会后便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可那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近,直到与我只有一墙之隔。
“不谢。”戚先生微微大了些声音说道,似乎是怕我没有听见,又重复了一遍,“不谢。”——真是的,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哪怕一声“谢谢”?
所以说啊,男人可真是爱脑补。我微微叹息着走进桌前,瞳孔却在触及那张宣纸时骤然放大,我极力平静着心绪,可心中的浪潮却越发越大。
轻咳了几声,指尖触及软抄上那行刚劲有力的小字,唇角漾出浅浅的笑意,可转眼间这笑意却变了味,变得越发的苦涩。
……算了。我想,就破这一回例算了,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戚先生正微微笑着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有些臭屁的笑,“谢谢。”我说,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真是……臭屁。
我想,低低的笑了,眼角划过泪珠,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想离开的啊。
又想起那行字,心里蓦然浮起一丝苦涩,
——“请努力活下去。”
谁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