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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林格雷的画像》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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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我还没有看完,转过来吧


1楼2009-09-30 19:17回复

         艺术家是美的作品的创造者。
         艺术的宗旨是展示艺术本身, 同时把艺术家隐藏起或新的材料表达出来。
         自传体是批评的最高形式,也是最低形式。
         在美的作品中发现丑恶含义的人是堕落的,而且堕落得一无可爱之处。这是一种罪过。
         在美的作品中发现美的含义的人是有教养的。这种人有希望。
         认为美的作品仅仅意味着美的人才是上帝的选民。
         书无所谓道德的或不道德的。书有写得好的或写得糟的。仅此而已。
         十九世纪对现实主义的憎恶,犹如从镜子里照见自己面孔的凯列班的狂怒。
         十九世纪对浪漫主义的憎恶,犹如从镜子里照不见自己面孔的凯列班的狂怒。
         人的精神生活只是艺术家创作题材的一部分,艺术的道德则在于完美地运用并不完美的手段。
         艺术家并不企求证明任何事情。即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可以证明的。
         艺术家没有伦理上的好恶。艺术家如在伦理上有所臧否,那是不可原谅的矫揉造作。
         艺术家从来没有病态的。艺术家可以表现一切。
         思想和语言是艺术家艺术创作的手段。
         邪恶与美德是艺术家艺术创作的素材。
         从形式着眼,音乐家的艺术是各种艺术的典型,感觉着眼,演员的技艺是典型。
         一切艺术同时既有外观,又有象征。
         有人要钻到外观底下去,那由他自己负责。
         有人要解释象征意义,那由他自己负责。
         其实,艺术这面镜子反映的是照镜者,而不是生活。
         对一件艺术品的看法不一,说明这作品新颖、复杂、重要。
         批评家们尽可意见分歧,艺术家不会自相矛盾。
         一个人做了有用的东西可以原谅,只要他不自鸣得意。一个人做了无用的东西,只要他视若至宝,也可宽宥。
         一切艺术都是毫无用处的。
    


    2楼2009-09-30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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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不上来呀,总说要审核,晕啊
      等会肯定乱了帖子
      不然,有想要的给我发消息,留邮箱吧,我发给你们


      3楼2009-09-30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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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理解我,哈里,”艺术家回答。“我当然不像他。这我非常明白。说实在,像他倒让我遗憾了。你耸肩干吗?我说的是实话。大凡相貌和才智出众的,都会在劫难逃,古往今来,这种劫数一直尾随着帝王们蹒跚的步履。我们和自己的同胞,还是没有什么区别好。丑陋和愚笨的人占尽了世间的便宜,可以随意而坐,张大嘴看戏。他们虽不知胜利为何物,却至少可免尝失败的滋味。他们像我们所有的人应该生活的那样生活着,无忧无虑,随遇而安,没有纷扰。他们既不把毁灭带给别人,也不必遭受他人所加予的毁灭。哈里,你的地位和财富,我的头脑,虽然不怎么样——我的艺术,不管价值如何,还有道连·格雷漂亮的外貌——我们都得为上帝所赐予我们的付出代价,可怕的代价。”
             “道连·格雷?这是他的名字?”亨利勋爵问道,穿过画室,朝巴兹尔·霍尔华德走去。
             “是呀,这是他的名字。我并没有想告诉你。”
             “干吗不?”
             “啊,我无法解释,要是我挺喜欢什么人,我绝不会把他们的名字告诉别人,要不,这就好像遗弃了他们的一部分。我已经变得有些诡秘了,这似乎能使现代生活神秘莫测,或者妙不可言。最普通的事儿,一经掩盖便显得很有趣味。如今我离开城里,从来不跟别人说上哪儿去。一说便意兴全无了。这习惯大概也是够傻的,不过它给生活带来了不少浪漫情怀。我想你一定以为我蠢得可以。”
             “别这么说,”亨利勋爵答道,“可别这么说,我亲爱的巴兹尔。你好像忘了我已经成家了,婚姻的一大魅力,在于瞒骗成了夫妻生活的绝对必须。我从来不知道妻子在哪儿,她也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两人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偶尔也碰头,一起在外面吃饭,或者上公爵那儿去——都以最严肃的表情向对方编造最荒唐的故事。我的妻子精于此道,说真的,比我高明得多。她从来不搞错日子,而我却常常出错。不过她发现了也并不吵闹。有时我倒希望她吵,可她把我取笑了一番也就算了。”
             “哈里,我讨厌你这么谈论你的婚姻生活,”巴兹尔·霍尔华德说,信步朝通向花园的门走去。“我相信你真是一个好丈夫,而你却深为自己的德行感到惭愧。你很了不起,从来不言道德,却也从来不做错事。你的玩世不恭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
             “顺其自然倒是一种姿态,也是我所知道的最恼人的姿态,”亨利勋爵笑着说,两个年轻人一起走出门去,进了花园,在高大的月桂树丛的阴影里,一条长长的竹椅上坐了下来。阳光滑过发亮的树叶,白色的雏菊在草地上抖动。
             亨利勋爵停了一下,取出了手表。“我怕该走了,巴兹尔,”他轻声说,“在走之前,我一定要请你回答一个我刚问过的问题。”
             “什么问题?”画家说,眼睛一直盯在地上。“你很清楚。”
             “我不知道,哈利。”
             “好吧,我来告诉你吧。我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愿送道连·格雷的画像去展出。我要的是真实的理由。”
             “我已经把真实的理由告诉了你。”
             “不,你没有。你说是因为画像里有太多自己的东西。嗨,那太孩子气了。”
             “哈利,”巴兹尔·霍尔华德说,目光直视亨利勋爵,“每一幅用感情画出来的画像,画的都是艺术家而不是模特儿。模特儿不过是偶然介入的,是一种诱因。画家在彩色画布上所揭示的不是模特儿,而是画家本人。我不愿拿这画去展出,是因为它暴露了我自己心灵的秘密。”
             亨利勋爵笑着问:“什么秘密?”
             “我会告诉你的,”霍尔华德说,但脸上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企盼着,巴兹尔,”他的朋友继续说,瞥了他一眼。
             “哦,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哈利,”画家答道,“恐怕你很难理解,也许不大会相信。”
             亨利勋爵笑了笑,俯身从草地上采了一朵粉红色花瓣的雏菊,细细瞧了起来。“我肯定能理解。”他答道,专注地看着这个带白毛的金色小花盘,“至于信不信嘛,凡是不可信的我都信。”
             风摇落了树上的一些花朵。沉甸甸、星儿一般的紫丁香花簇,在令人倦怠的空气中摆动着。一只蚱蜢开始在墙边呜叫,一个瘦长的蜻蜓,由薄纱似的棕色羽翼承载着,飘然而过,像一根蓝色的丝线。亨利勋爵仿佛听得见霍尔华德的心在跳动,不知道下文如何。
             “就是这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儿,画家说。“两个月前,我去参加布兰登太太的聚会。你知道,我们这些穷艺术家总得不断在社交场合露面,无非提醒公众,我们不是野蛮人。你有一回同我说,只要穿上夜礼服,系一根白领带,不管是谁,就是证券经纪人,也会博得个文明的好名声。嗯,我在房间里约摸呆了十分钟,跟那些穿戴过分、体态臃肿的寡妇和枯燥乏味的学者聊着天,忽然觉得有人在打量我。我侧过身去,第一次看到了道连·格雷。我们的目光一交流,我便苍白失色了。一种奇怪的恐怖感袭上心头。我明白自己面对着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人,要是我听之任之,这种人格会湮没我的一切天性,我的整个灵魂,乃至我的艺术本身。我生活中不需要任何外来影响。你知道,哈利,我生就一种独立性格,向来我行我素,至少在碰到道连·格雷之前是这样。随后——可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才好,我似乎预感到,生活中一种可怕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命运为我准备了大喜大悲。我害怕了,转身走出房间,不是良心使然,而是因为胆怯。我也不以一逃了之为荣。”
             “良心和胆怯实际上是一回事,巴兹尔。良心是公司的商号,如此而已。”


        5楼2009-09-30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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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理解我,哈里,”艺术家回答。“我当然不像他。这我非常明白。说实在,像他倒让我遗憾了。你耸肩干吗?我说的是实话。大凡相貌和才智出众的,都会在劫难逃,古往今来,这种劫数一直尾随着帝王们蹒跚的步履。我们和自己的同胞,还是没有什么区别好。丑陋和愚笨的人占尽了世间的便宜,可以随意而坐,张大嘴看戏。他们虽不知胜利为何物,却至少可免尝失败的滋味。他们像我们所有的人应该生活的那样生活着,无忧无虑,随遇而安,没有纷扰。他们既不把毁灭带给别人,也不必遭受他人所加予的毁灭。哈里,你的地位和财富,我的头脑,虽然不怎么样——我的艺术,不管价值如何,还有道连·格雷漂亮的外貌——我们都得为上帝所赐予我们的付出代价,可怕的代价。”
               “道连·格雷?这是他的名字?”亨利勋爵问道,穿过画室,朝巴兹尔·霍尔华德走去。
               “是呀,这是他的名字。我并没有想告诉你。”
               “干吗不?”
               “啊,我无法解释,要是我挺喜欢什么人,我绝不会把他们的名字告诉别人,要不,这就好像遗弃了他们的一部分。我已经变得有些诡秘了,这似乎能使现代生活神秘莫测,或者妙不可言。最普通的事儿,一经掩盖便显得很有趣味。如今我离开城里,从来不跟别人说上哪儿去。一说便意兴全无了。这习惯大概也是够傻的,不过它给生活带来了不少浪漫情怀。我想你一定以为我蠢得可以。”
               “别这么说,”亨利勋爵答道,“可别这么说,我亲爱的巴兹尔。你好像忘了我已经成家了,婚姻的一大魅力,在于瞒骗成了夫妻生活的绝对必须。我从来不知道妻子在哪儿,她也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两人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偶尔也碰头,一起在外面吃饭,或者上公爵那儿去——都以最严肃的表情向对方编造最荒唐的故事。我的妻子精于此道,说真的,比我高明得多。她从来不搞错日子,而我却常常出错。不过她发现了也并不吵闹。有时我倒希望她吵,可她把我取笑了一番也就算了。”
               “哈里,我讨厌你这么谈论你的婚姻生活,”巴兹尔·霍尔华德说,信步朝通向花园的门走去。“我相信你真是一个好丈夫,而你却深为自己的德行感到惭愧。你很了不起,从来不言道德,却也从来不做错事。你的玩世不恭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
               “顺其自然倒是一种姿态,也是我所知道的最恼人的姿态,”亨利勋爵笑着说,两个年轻人一起走出门去,进了花园,在高大的月桂树丛的阴影里,一条长长的竹椅上坐了下来。阳光滑过发亮的树叶,白色的雏菊在草地上抖动。
               亨利勋爵停了一下,取出了手表。“我怕该走了,巴兹尔,”他轻声说,“在走之前,我一定要请你回答一个我刚问过的问题。”
               “什么问题?”画家说,眼睛一直盯在地上。“你很清楚。”
               “我不知道,哈利。”
               “好吧,我来告诉你吧。我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愿送道连·格雷的画像去展出。我要的是真实的理由。”
               “我已经把真实的理由告诉了你。”
               “不,你没有。你说是因为画像里有太多自己的东西。嗨,那太孩子气了。”
               “哈利,”巴兹尔·霍尔华德说,目光直视亨利勋爵,“每一幅用感情画出来的画像,画的都是艺术家而不是模特儿。模特儿不过是偶然介入的,是一种诱因。画家在彩色画布上所揭示的不是模特儿,而是画家本人。我不愿拿这画去展出,是因为它暴露了我自己心灵的秘密。”
               亨利勋爵笑着问:“什么秘密?”
          


          8楼2009-09-30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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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告诉你的,”霍尔华德说,但脸上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企盼着,巴兹尔,”他的朋友继续说,瞥了他一眼。
                 “哦,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哈利,”画家答道,“恐怕你很难理解,也许不大会相信。”
                 亨利勋爵笑了笑,俯身从草地上采了一朵粉红色花瓣的雏菊,细细瞧了起来。“我肯定能理解。”他答道,专注地看着这个带白毛的金色小花盘,“至于信不信嘛,凡是不可信的我都信。”
                 风摇落了树上的一些花朵。沉甸甸、星儿一般的紫丁香花簇,在令人倦怠的空气中摆动着。一只蚱蜢开始在墙边呜叫,一个瘦长的蜻蜓,由薄纱似的棕色羽翼承载着,飘然而过,像一根蓝色的丝线。亨利勋爵仿佛听得见霍尔华德的心在跳动,不知道下文如何。
                 “就是这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儿,画家说。“两个月前,我去参加布兰登太太的聚会。你知道,我们这些穷艺术家总得不断在社交场合露面,无非提醒公众,我们不是野蛮人。你有一回同我说,只要穿上夜礼服,系一根白领带,不管是谁,就是证券经纪人,也会博得个文明的好名声。嗯,我在房间里约摸呆了十分钟,跟那些穿戴过分、体态臃肿的寡妇和枯燥乏味的学者聊着天,忽然觉得有人在打量我。我侧过身去,第一次看到了道连·格雷。我们的目光一交流,我便苍白失色了。一种奇怪的恐怖感袭上心头。我明白自己面对着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人,要是我听之任之,这种人格会湮没我的一切天性,我的整个灵魂,乃至我的艺术本身。我生活中不需要任何外来影响。你知道,哈利,我生就一种独立性格,向来我行我素,至少在碰到道连·格雷之前是这样。随后——可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才好,我似乎预感到,生活中一种可怕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命运为我准备了大喜大悲。我害怕了,转身走出房间,不是良心使然,而是因为胆怯。我也不以一逃了之为荣。”
                 “良心和胆怯实际上是一回事,巴兹尔。良心是公司的商号,如此而已。”
                 “我不相信,哈利,而且认为你自己也不信。不过,不管动机如何——也许是出于自尊,因为我过去一直很傲——我挣扎着朝门走去。到了那边,不用说碰上了布兰登太太。‘你不会那么早就跑掉吧,霍尔华德先生?’她尖叫着。你可知道她的嗓子尖得出奇?”
                 “我知道,除了不漂亮,她什么都像一只孔雀,”亨利勋爵说,一面用他那纤细不安的手指把雏菊扯得粉碎。
                 “我不能把她甩掉。是她提携我进了王族的圈子,周旋于那些得了星级勋章和嘉德勋章的人之间,亲近那些戴着巨大的头饰,长着鹦鹉鼻子的老太太。她把我说成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以前我只见过她一面,但她总记着把我捧为名流。我相信,当时我的一些画很成功,
                 至少在小报上已有人评说,那是衡量十九世纪画作不朽的标准。突然间我与这位年轻人打了个照面,他的人格奇怪地打动了我。我们靠得很近,几乎要相碰了,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我有些轻率,竟让布兰登太太把我介绍给他。说到底,也许并非轻率,而是无可避免。即使没有人介绍,我们也会攀谈起来。后来道连就是这么同我说的。他也觉得我们注定要相识。”
                 “布兰登太太怎么形容这位奇妙的年轻人来着?”他的同伴问。“我知道,她会三言两语把客人们统统介绍一遍。我记得她把我带到一个身上挂满勋章和绶带,脸膛红通通,还争强好斗的老绅士面前,对着我耳朵嘶叫起来,把这人最可怕的细节嚷得满屋子人都听到,而不幸的是她自以为还小着声呢。我赶紧逃走。我喜欢自己去结识别人,而布兰登太太介绍客人,就像拍卖商介绍卖品一样,要么轻描淡写说上几句,要么什么都说,就是不说你想知道的。”
            


            9楼2009-09-30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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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布兰登太太!哈利,你太损人了!”霍尔华德无精打采地说。
                   “老兄,她想搞个沙龙,到头来却只开了个饭店,我怎么能赞赏她呢?不过你谈谈,她说了道连·格雷先生什么呀?”
                   “哦,好像这么说,‘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可怜的妈妈和我形影不离。全忘了他是干什么的——恐怕他——什么也不干——噢,对了,演奏钢琴——要不就是小提琴了,格雷先生?’我们两个都禁不住笑了起来,立刻交上了朋友。”
                   “对友谊来说,笑不是一个坏的开端,而且绝对是最好的结局。”这位年轻的勋爵说着又采了一朵雏菊。
                   霍尔华德摇了摇头,“你不理解什么是友谊,哈利,”他喃喃地说,“或者就敌意来说,什么是敌意,你谁都喜欢,也就是说,你对谁都冷漠。”
                   “你太冤枉我了!”亨利勋爵叫了起来,把帽子往后一翘,抬头看那天上小小的云朵,像一团打了结的光滑的白丝线,飘过夏日好似掏空了的青石般的天空。“是的,你太冤枉我了。不同的人,我是完全区别对待的。我选择好看的人做朋友,性格好的人做相识,智力高的人当敌人。选择敌人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我的敌人没有一个是傻 瓜,而都是些智力不错的人,结果都很赏识我。我是不是很虚荣?我想很有一些。”
                   “我认为是这么回事,哈利。但根据你的分类,我只属于你的相识。”
                   “我的巴兹尔老兄,你远远胜过相识。”
                   “而根本算不上朋友,我猜想有点像兄弟,是不是?”
                   “啊,兄弟!我才不在乎兄弟呢。我的哥哥就是不死,我的弟弟们呢,一心想要死。”
                   “哈利!”霍尔华德皱了皱眉嚷道。
                   “老兄,我不是很当真。但我免不了讨厌自己的亲戚,想是因为我们谁都无法容忍,别人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毛病。我十分同情英国的民主狂飙,反所谓上流社会的恶习。百姓们觉得,酗酒、愚蠢、腐化该是他们的特有财产,我们当中谁要是干了蠢事,那就是侵犯了他们的领地。可怜的索思沃克一走进离婚法庭,便弄得群情激愤。而我不敢说,百分之十的无产阶级日子过得很正常。”
                   “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同意。而且,哈利,我觉得你自己也未必。”
                   亨利勋爵捋了捋突出来的棕色胡子,用带流苏的乌檀木手杖敲了一下他穿着黑漆皮靴的脚趾。“巴兹尔,你是个多么道地的英国人啊!你已经第二次发表这种论调了。要是有人把一个想法告诉一个真正的英国人——那不免很鲁莽——他绝不会考虑那想法对不对。他所认为要紧的不过是人家相信不相信。嗳,一个想法的价值,同发表这个想法的人是否中肯无关。说实在,很可能越是不中肯,这想法便越富有理性,因为那样不会受个人的需要、欲望或偏见所左右。不过,我无意同你讨论政治、社会学或玄学。比起原则来,我更喜欢人,而且,喜欢没有原则的人胜过世上的一切。你再谈谈道连?格雷先生吧,你们多久碰一次头?”
                   “每天。不天天见面我就不高兴。我绝对需要他。”
                   “多奇怪啊!我原以为除了艺术,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对我来说,他现在便是我的全部艺术,”画家一本正经地说,“哈利,我有时认为,世界史上只有两个时代是重要的,第一个是出现新的艺术手段的时代;第二个是艺术出现新的个性的时代。油画的发明对于威尼斯人之重要,安提诺斯的脸对于近代的希腊雕塑之重要,便是将来某一天道连·格雷的脸对我之重要。这不仅是因为我照着他作油画、炭笔画和素描,当然这些我全做了,而且,他对我所起的作用,远远超过了模特儿或被画人。我不想同你说,我并不满意自己所创作的他的画像,或者说,他的美如此出众,实在非艺术所能表达。艺术什么都能表达。而且,我知道自从我遇上道连。格雷以后,我作的画很好,是平生最好的画。不过说来也怪——不知你能否理解我?——他的人格向我启迪了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一种崭新的艺术风格。我观察事物不同了,思考事物也不同了。现在我能用以前难以觉察的方式来重塑生活。‘在思想的白昼里梦寻着形式’——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忘了,但道连·格雷对于我恰恰就是如此。只要这少年一出现——尽管他已经过了二十岁,但在我看来还是个少年——只要他一出现——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内中的一切含义。不知不觉中他为我勾画出了一个学派的线条,这个学派满含浪漫主义的激情,希腊精神的完美,灵魂和肉体的和谐——那多么重要!我们在发疯的时候把两者截然分开了,发明了一个庸俗的现实主义,一个空洞的理想。哈利!你要是知道道连·格雷对我有多重要该多好!你记得我那张风景画吧,阿格钮公司愿出那么高的价,但我还是不愿出手。这是我最好的画之一,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作画的时候,道连·格雷就坐在我旁边。


              10楼2009-09-30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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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章
                  
                     他们一进画室便看到了道连·格雷,背朝他们,坐在钢琴旁边,翻着舒曼的乐谱《森林景象》。“你得把它借给我,巴兹尔,”他大声说。“太动人了,我要学。”
                     “那得看你今天姿势摆得怎样,道连。”
                     “哦,我摆腻了,也不要跟真人一样大的画像,”小伙子回答,使着性子在乐凳上转了一圈。一看见亨利勋爵,脸红了好一阵子,惊跳了起来。“真对不起,巴兹尔,我不知道你有客。”
                     “这是亨利·沃登勋爵,道连,我牛津时的老朋友。刚才我还告诉他,你是一个多好的模特儿,这一下可全给你搅了。”
                     “你并没有搅了我见到你的愉快,格雷先生,”亨利勋爵走上前,伸出手去。“我的姑妈常常跟我说起你,你是她特别喜欢的人之一。恐怕也是她的一个牺牲品。”
                     “现在我上了阿加莎太太的黑名册,”道连回答,露出滑稽的忏悔 表情。“上星期二,我答应跟她一起去惠特查普尔的一个俱乐部。说真的,我全忘了。我们本来要一起表演二重唱——我想是三个二重唱。不知道她会怎么说我,我吓得不敢去见她了。”
                     “哎呀,我可以让你跟姑妈和好。她可一心向着你呢。我想,你没上,没有什么大不了。观众们也许真以为是二重唱呢,因为阿加莎姑妈一坐到钢琴前,发出来的声音便足有两个人那么响。”
                     “对她来说,那很可怕。在我听来,感觉也不会太好,”道连。格雷笑着回答道。
                     亨利勋爵打量着他。不错,他确实长得漂亮无比,红红的、曲线柔和的嘴唇,直率的蓝眼睛,鬈曲的金发。他脸上的某种表情让人立刻就会信赖他。年轻人的一切坦率和纯正都写在那里。你感到,他不受世俗的玷污。难怪巴兹尔·霍尔华德对他敬佩不已。
                     “你太迷人了,不该去搞慈善,格雷先生——实在太迷人了。”亨利勋爵跌坐在沙发上,一面打开了他的烟盒子。
                     画家一直在忙着调颜色,准备画笔,看上去心事重重。听了亨利勋爵的最后一句话,他瞥了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说,“哈利,我想今天完成这幅画,要是我请你离开的话,你会认为我非常粗鲁吗?”亨利勋爵微微一笑,瞧了瞧道连·格雷,“我得走吗,格雷先生?”“哦,请别走,亨利勋爵。我知道,巴兹尔又生闷气了,他一这样,我便受不了。另外,我想请你说说,为什么我不能搞慈善。”


                12楼2009-09-30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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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谈,格雷先生。这个话题很乏味,得一本正经地来谈。不过,既然你请我留下,当然我就不走了。你不会真的在乎吗,巴兹尔?你常常同我说,你喜欢有人跟模特天。”
                       霍尔华德咬着嘴唇。“要是道连希望你留下,你当然得留下。道连的随心所欲是我们每个人的法律,除了他自己。”
                       亨利勋爵拿起帽子和手套。“你执意留我,巴兹尔,但恐怕我还是得走。我答应在奥尔良俱乐部跟人碰头。再见,格雷先生。找个下午上柯曾街来看我,五点钟我总是在家的。来之前写封信,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巴兹尔,”道连·格雷叫道,“亨利勋爵走的话,我也走。你作画的时候从来不张嘴说话,而我站在画台上,还要装出一副高兴面孔,实在乏味得可怕。请他留下来吧,我坚持。”
                       “留下吧,哈利,为道连,也为我,”霍尔华德说,紧盯着自己的画。“确实如此,工作的时候我从来不说话,也不听人家说话。不幸的模特,一定觉得枯燥得可怕。我求你留下了。”
                       “可是奥尔良俱乐部那个人怎么办呢?”
                       画家笑了。“我想那没有什么难处。再坐下吧,哈利。道连呢,站到画台上去,别动得太多,也别理亨利勋爵说什么。他把所有的朋友都影响坏了,惟独我没有。”
                       道连·格雷走上画台,一副希腊年轻殉道者的样子,不满地向亨利勋爵微微噘了噘嘴。对亨利勋爵,他很有好感。勋爵跟巴兹尔截然不同。两人构成了饶有兴味的对比。勋爵有个好嗓子。一会儿道连对亨利勋爵说,“你的影响真的很坏吗?像巴兹尔说的那么坏?”


                  13楼2009-09-30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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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并没有好影响这样的东西,格雷先生。一切影响都是不道德的——从科学的观点看,不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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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去影响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灵魂给了他。他便不会按天性去思考,或者按天性燃起自己的JI情。他的美德不真实。他的罪过,要是有的话,也是借来的。他成了别人的音乐的回声,成了这么个演员,扮演着剧本中没有为他而写的角色。生活的目的在于自我发展。充分实现自己的天性——是我们每个人来到世间的目的。如今,人们倒怕起自己来了,忘记了他们的最高职责,也就是对自己应负的责任。当然,他们很慈悲,让饿肚子的吃饱,让要饭的有衣穿。但他们自己的灵魂却在挨饿,赤LUO LUO一无遮拦。我们的民族失去了勇气,也许从来就并未真有过勇气。害怕社会是道德的基础,害怕上帝是宗教的秘密,就是这两者支配着我们。但是——”
                         “你的头向右侧一点儿,好乖乖,道连,”画家说,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之中,只觉得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表情。
                         “但是,”亨利勋爵又往下说,嗓子低沉悦耳。同时他还很有风度地挥了一下手,那是他的一个典型动作,在伊顿公学念书的日子就有了。“我相信,人的一生要是活得充分彻底。人要是抒发一切感情,表达一切思想,实现所有的梦想——我相信,世界将沉浸于新的喜悦之中,于是我们会忘掉中世纪时代的一切弊病,回到希腊的理想中去——也许是一种比希腊的理想更好、更丰富的东西。但我们中的最勇敢分子也害怕自己。那种野蛮自残式的过分克己,不幸还存在,使生活大为减色。我们因为自我克制而遭到了惩罚。想要压制的每个冲动都在头脑中酝酿着,并毒害我们。肉体一旦犯罪,便与罪孽无·缘,因为行动是一种净化的方式。除了回忆的愉悦,悔恨的奢侈,什么都没有留下。摆脱诱惑的惟一办法是向诱惑投降。倘若低ZHI,灵魂就会得病,病因便是渴望自己所不允的东西,企求那些可怕的法律使其变得可怕和非法的东西。据说,世上的伟大事件都发自脑袋。在脑袋里,也只有在脑袋里,产生了世间的大罪大恶。你,格雷先生,拿你自己来说吧,你的青年时代像玫瑰一样红,少年时代像玫瑰一样白,你曾产生过让自己害怕的JI情,有过令你胆战心惊的念头,做过白梦和夜间梦,只要一想起这些梦来,你会满脸愧色——”


                    14楼2009-09-30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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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道连·格雷支吾着,“慢着!你把我弄糊涂了,不知该这么说才好。你的问题有答案,可就是找不到。别说话,让我想一想,或者还不如让我尽量不去想。”
                           大约有十分钟,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开着,眼睛异样地明亮。他模糊地意识到,内心正接受着一种全新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似乎来自于他自己。巴兹尔的朋友同他说的几句话——随口说说的,毫无疑问。话中不乏刻意的悖论——拨动了某根秘密的心弦,这根心弦以前从未触及过,此刻却在奇怪地搏动着。
                           音乐曾经如此打动过他,无数次折磨过他,但音乐表达得并不清晰,它在我们心里创造的不是一个新世界,而是另一种混乱。话语呀!只不过话语!它多么可怕!多么清楚,多么生动,多么残酷!你无法逃避话语,它蕴含着多么微妙的魔力,似乎能使无形的东西变成有形,似乎自身具有一种音乐,像提琴和诗琴一样动听。而只不过是话语!还有比话语更真实的吗?
                           不错,年少时他有很多东西不懂,此刻他懂了,忽地觉得生活的色彩像火一样红,仿佛自己向来就在火中行走。但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觉察呢?
                           亨利勋爵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观察着他,准确地知道心理上什 么时候不该说话,一时兴趣大增。他惊异于自己的话会有这种突然的影响力,记起了十六岁时读过的一本书,内中说的很多东西以前并不懂,不知道道连·格雷是不是也经历着类似的感受。他不过是无的放矢而已,难道那支箭真的射中了目标?这小伙子真可爱啊!
                           霍尔华德继续画着,笔触大胆奇特,内中的优美高雅之气,归根到底来于艺术的功力。他并没有意识到一时的沉寂。
                           “巴兹尔,我站累了,”道连·格雷突然叫道。“我得出去到花园里坐一下,这儿很闷。”


                      15楼2009-09-30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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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老弟。一画起来我什么都无法考虑了。不过你姿势摆得比什么时候都好,一动也没动。我已经捕捉到了我所需要的效果——半张着的嘴和明亮的眼神。不知道哈利对你说了些什么,但肯定是他,使你露出了最佳表情。我猜想他在恭维你,他的话,你可一句也别听。”
                             “他当然是在恭维我,也许这就是他说的我一句都不信的原因了。”
                             “你知道自己都信了,”亨利勋爵说,用他那嚎咙无神的眼睛打量着道连。“我同你一起到花园里去,画室里热得要命。巴兹尔,弄点带冰块的饮料给我们,里面再放些草莓。”
                             “好的,哈利。揿一下铃就行了,等巴克进来我就把你们要的告诉他。我得把背景画好再来找你们。别让道连呆得太久。我的绘画状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这是我的杰作。现在看来,是我的杰作。”
                             亨利勋爵走出画室,到了花园里。发现道连·格雷把脸埋在硕大凉爽的紫丁香花丛中,喝酒似的拚命吸吮着香气。他走近道连,把手搭在他肩上。“你做得很对,”他低声说,“只有感官才能拯救灵魂,就像只有灵魂才能拯救感官一样。”
                             小伙子吃了一惊,往后退去。他头上什么也没有戴,树叶撩起了他不听话的鬈发,缠住了金色的发丝。他像一个突然被叫醒的人那样,露出了恐惧的眼神,轮廓分明的鼻孔颤动着,某根隐蔽的神经震撼了他鲜红的嘴唇,弃得它抖个不停。
                             “是呀,”亨利勋爵继续说,“那是生活的一大秘密——用感官来,拯救灵魂,用灵魂来拯救感官。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你知道的比你自己设想的要多,就像你知道的比你想要知道的要少一样。”道连·格雷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他禁不住喜欢起身旁这个高高的、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来。那橄榄色浪漫的脸和疲惫的表情使他兴味盎然。在慢悠悠低沉的嗓音里,有一种极为动人的东西。甚至那白皙、冰凉、花一样的双手,也有一种奇妙的魅力。说话时,他的手像音乐一样流动着,似乎有着自己的语言。但他害怕他,并为害怕而感到惭愧。为什么得让一个陌生人来披露自己的心灵呢?他与巴兹尔相识已有几个月了,但他们之间的友情并没有改变他。突然问,生活中闯进了一个人,似乎给他揭示了生活的秘密。而这又有什么可怕呢?自己又不是个小学生,要是害怕,那可太荒唐了。
                        


                        16楼2009-09-30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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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吧,到树阴下去,”亨利勋爵说,“巴克已经把饮料端来了。阳光那么强,你再呆下去就要给毁了,巴兹尔也决不会再画你。你真的不能把自己晒坏了,那样不合适。”
                               “那有什么关系?”道连·格雷大笑着叫道,在花园一头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应当与你息息相关,格雷先生。”
                               “为什么?”
                               “因为你享受着最了不起的青春,而青春是值得拥有的。”
                               “我并没有那种感觉,亨利勋爵。”
                               “不,你只是现在没有罢了。某一天,等你垂垂老矣,满脸皱纹,丑陋不堪的时候,等思考使你歇顶,把线条刻上你前额的时候,等JI情把它可怕的火焰烙上你嘴唇的时候,你会感觉到的,你会强烈地感觉到。现在呢,无论你走到哪里,你会让世界倾倒,难道你能永远这样吗?……你有一张极其漂亮的面孔,格雷先生。别皱眉头,你确实如此。美是天才的一种形式——说真的,高于天才,因为它不需要任何解释。美是世间的一大存在,就像阳光、春天、或者是映在黑黑的水中,我们称之为月亮的银色贝壳。它不容置疑,它拥有自己神圣的ZHU权,它使占有美的人成为王子。你笑什么?唉,你失去以后就不会、笑了……有时,人会说美是肤浅的,也许如此。但至少不像思想那么肤浅。对我来说,美是奇迹中的奇迹。只有浅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 世界真正的神秘性在于可见之物,而不在于看不见的东西一乙一是啊,格雷先生,诸神厚爱你,可是诸神赐予你的,会很快被取走。你只有几年时间,能够实实在在,完完美美,充充实实地生活。青春一逝,美也随之而去。到那时,你会突然发现,没有留下胜利的凯歌,或者不得不满足于一些渺小的胜利,而往昔的记忆会使这些胜利比失败还要痛苦。月复一月,美渐渐衰朽,某种可怕的东西接踵而至。时间妒忌你,战争跟你的美貌作对。你脸色灰黄,两颊下陷,目光迟钝。你会感到无限痛苦……啊!你拥有青春的时候,就要感受它。不要虚掷你的黄金时代,不要去倾听枯燥乏味的东西,不要设法挽救无望的失败,不要把你的生命献给无知、平庸和低俗。这些都是我们时代病态的目标,虚假的理想。活着!把你宝贵的内在生命活出来。什么都别错过。不断寻找新的感受,什么都不要怕……一种新的享乐主义——那正是我们的世纪所缺乏的。你也许是它看得见的象征。有你这样的个性,你什么都干得成。世界只属于你一个季节……我遇见你的那一刻,我看得出,你并没有十分意识到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实际上可以成为怎样一个人。你身上有那么多东西让我着迷,所以我觉得必须把某些关系到你的事告诉你。我想,要是你虚度了青春,那该有多不幸。因为你的青春岁月所剩无多——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了。普通的山花谢了又开,明年六月,金莲花会像现在这样开得金黄。再过一个月,铁线莲会长出星星似的紫色花朵,一年又一年,绿色的叶子支撑着紫色的星星。但我们的青春却一去不返。二十岁时,脉搏跳得很欢,现在却微弱无力了。我们的四肢废了,感官坏了。我们衰变成了可怕的傀儡,只剩下记忆中令我们害怕的JI情,以及我们没有胆量接受的巨大诱惑,依然拂之不去。青春啊,青春!除了青春,世上什么也没有!”


                          17楼2009-09-30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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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连·格雷瞪着眼睛倾听着,不胜惊讶。一阵丁香花从他手里落到沙砾上,一只毛茸茸的蜜蜂飞来了,围着花朵嗡嗡地转了一会儿,然后在小花星座般椭圆形的球体上,开始急急忙忙乱爬起来。他很有兴味地注视着。那种对琐事的不同寻常的兴趣,往往产生于我们害怕大事的时候;或者是一种新的情绪袭来却又难以表达的时候;或者是某种念头缠住我们头脑,驱使我们屈服的时候。一会儿,蜜蜂飞酽 走了。只见它钻进了弄脏了形紫色牵牛花,那花朵似乎颤动。 了一下,随后来回摇摆起来。
                                 突然,画家出现在画室门口,断断续续打着手势,招呼他们进去。两人相视而笑。
                                 “我等着呢,”他叫道,“光线挺不错,你们可以把饮料拿进来。”他们起身信步沿小径走去。两只绿白相问的蝴蝶扇着翅膀,从身旁飞过,花园一角的梨树上,一只鸫鸟叫了起来。
                                 “格雷先生,你见到了我很高兴,是不是?”亨利勋爵瞧着他说。“是呀,现在是很高兴,但不知道我能总是那么高兴吗?”
                                 “总是!这是个可怕的字眼。我一听就发抖。女人们很喜欢用这两个字。她们为了使浪漫永久却把浪漫破坏得一丝不剩。这个字眼也毫无意义。朝三暮四和永世相守的区别,在于前者比后者更持久些。”
                                 道连·格雷挽住亨利勋爵的胳膊,走进画室。“既然如此,那么让我们之间的友谊属于朝三暮四吧,”他轻声说,因为自己的唐突而涨红了脸。随后走上画台,继续摆好原来的姿势。
                                 亨利勋爵一屁股坐进了一把柳条大靠手椅里,看着他。霍尔华德不时后退几步,远远地打量自己的作品,除此之外,只有画笔落在画布上的沙沙声打破了沉寂。从敞开的门射进来的斜阳中,灰尘在飞舞,一片金黄。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玫瑰花香。
                                 约摸钟以后,霍尔华德停止了作画,对道连·格雷看了很久,然后又对那幅画看了很久,咬着大画笔的一头,皱了皱眉。“全画好了,”他终于叫道,弯下身去,用瘦长的朱红色字母,在画布左角写上自己的名字。
                                 亨利勋爵走过去细细琢磨起这幅画来。这无疑是件绝妙的艺术品,同时也画得极为逼真。
                            


                            18楼2009-09-30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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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我最最热烈地祝贺你,”他说,“这是现代最杰出的画像。格雷先生,过来瞧瞧你自己吧。”
                                   小伙子跳了起来,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真的画好了?”他喃喃地说,从画台上走了下来。
                                   “全好了,”画家说,“今天你的姿势摆得很好,我非常感激。”
                                   “那完全归功于我,”亨利勋爵插嘴说,“可不是吗,格雷先生?”道连没有回答,无精打采地从画像前走过,但回头一看,便倒退了几步,两颊泛起了愉快的红晕,眸子里透出喜悦之情,好像第一次才认识自己似的。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模模糊糊地觉得霍尔华德同他在说话,但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恍然大悟似地意识到了自己的美貌。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巴兹尔·霍尔华德的恭维,不过是友好动听的溢美之词,他听过便一笑了之,丢到了脑后,并没有对他的个性产生什么影响而现在,亨利·沃顿勋爵发表了一通赞美青春
                                   的奇谈怪论,发出了青春短暂的骇人警告。这番话当时就打动了他,而此刻他站着,凝视自己英姿的映像时,亨利勋爵所描绘的情景,十分真切地浮现在他脑际。是呀,将来有一天,他的面容会干枯起皱,眼睛会昏花无神,优美的身材会破相变形,唇上的猩红会渐渐褪色,发上的金黄会悄然消失,构成他灵魂的生命,会毁坏他的躯体,他会变得丑陋可怕,粗糙不堪。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剧痛如刀子般钻心,使他每一根细小的神经都颤抖起来。他的眼睛由淡而深,转成了紫晶色,蒙上了泪水。他觉得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他的心。
                                   “你不喜欢吗?”霍尔华德终于叫道,不明白这小伙子为什么缄默不语,心里有点不痛快。
                                   “他当然喜欢哕,”亨利勋爵说。“谁会不喜欢?这是现代艺术中的一大杰作。不管你开什么价,我都给。我买定了。”
                                   “这不是我的财产,哈利。”“那么是谁的呢?”
                                   “当然是道连的,”画家回答。“这家伙真幸运。”


                              19楼2009-09-30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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