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既听见了,明早雕酥,后日巨胜奴,别忘了啊。”
他若食言又扮哑巴充耳不闻,我也只能原谅,索性他那口大锅只熬得惯红豆,我知道明日早起摊上还是会飘红豆味,碗里还会是红豆汤,日日都是红豆,聂三祸害相思树独有妙法。
“等等!——停!往回稍稍。”
急停后老马不耐烦地刨两步空蹄,在巷口慢吞吞退回两步,由我眯着眼睛,从那方方井井的巷陌中探头,不死心地看了一眼馄饨摊前的灯笼,灶冷灯熄,已是逐客时分了。
“已经关了啊。”
此处不是平康,坊的后半夜属于被窝衾榻小家灯火而不是红磨坊的康康舞,我这亥时过后的小小寂寥,除了馄饨如金鱼一样的尾巴来慰藉,又该与何人说?就算是当世才子也不晓得,琴斋门口送我一囊红豆的女孩红着脸,以为要说什么豪言壮语,需要下定决心,效仿个风流冠于时,孰知半晌友尤是吸吸鼻子,闻着聂三那头飘来的浆香说,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一撒手塞在我怀里就跑了。叶绽青当然只顾得笑“望聂三而发痴句”,我哭笑不得地把那一包相思抛给聂三,叫他熬进他那锅粘稠的豆沙里售还给途人。
自言自语,头向左偏的意思是落枕,向右肩偏的意思是无奈。刀剑渴得满腹热血,在金蛇剑的匣中酣睡了,而我还饥肠辘辘,这世上哪有这样蛮横的主人家,还是公主?听歌人言之凿凿,操琴人肚子空空。我腹内长鸣,把前额的发耷拉得像一只失意小狗,目光落在地上和月一样摇晃,我跟他一齐摇晃,摇得马跑起来也无知觉,摇到马停了也不知道,一抬头,只有聂三沉默地看我。
“没什么。”
我把琴送入他手,琴囊上的蝶正停在兰上,与绣娘细密的针脚不同,蝶翅旁的一个秋字绣得歪歪扭扭,蝶忍辱负重,还得背着它飞。他用来扶我的手既捧了琴,就要寻一处先放它,要是顺手,兴许与他的剑一同背着,待再空了手,再回身来看我。人总是这样的,不是肩上空空、手里空空,就是怀里空空。
他转过身来,我松着段缰绳,让马探头在草丛边上溜溜达达,咀嚼化萤前的霜草,而我八风不动坐在马上,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我眨眨眼,目光里分明写着:我在等你啊。我开惯汽车,驴子骑得都不多,更不要比郊野的牧童、长安的鞭骢客。捉住他重新伸来的手,下马用跳的,猛地撞向他怀,软剑的蛇信像一卷金鞭盘在腰间。
“你害怕吗?”
如他所愿,叶绽青不知在何处快活,两个孤身男人苦守门庭,门、窗、台阶、柴火都沉默。我在人怀里烂泥一样滑下去,却把头抬起来,鼻尖他的下颔一般高,我捏住剑客吐着蛇形的把柄,不抽出来,却也不依不饶。
“我的琴污了(纵使这污脏非那污脏),聂阿兄该有一点儿亏欠之心,琴给你抵押,剑可以借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