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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九清》(胤禩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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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咱先上图镇个楼!!!
接下来二楼是正文的第二十一章,如果有兴趣,之前二十章可以在绿晋江和老福特搜看。(自娱自乐没有拘束,不会坑,坚决HE!CP是十四八不变)
送TA礼物
IP属地:江苏
1楼
2020-05-06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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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夜阑风寒,万家灯火淡却了明月,城郊小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速疾驰,仿佛丹青上两笔焦墨,厚重浓郁,绝境寻生。
不过半个多时辰,二人便来到一处庄子前,这里倒很像寻常富户人家,油黑的大门前甚至还挂着两只喜庆的大红灯笼。天理会窝点自然不止一个,而按照何玉所行方向推断,应当是城南这一个。
还不等胤禩上前扣门,周围呼拉一下蹿出十来个人,为首那个国字脸虎视眈眈道:“来者何人?”
“我们来见何玉,你只管通告,他自会来迎我们。”
边上一个高个子不满了,立时接话:“好狂傲的口气,你算什么东西,还需我们大师兄相迎?信不信我...”
国字脸想起方才何玉刚脱险回来,还擒拿了一个阿哥...面前这人气度不凡,绝非泛泛之辈,难不成...?于是他立刻抬手打断了高个子的话头,“进去禀告,别耽误大事!”
高个子哼了一声,却也乖乖跑去敲门通传了。
何玉听来人形容便猜想是胤禩,不由惊了一跳,讶异于他居然能寻来这个藏身地,心下一面疑惑一面赶至门口。
“何玉!”
何玉刚一脚踏出门槛,思念许久的声音这样毫无预兆的传来,耳边仿似炸起一个惊雷,震得他整个人战栗了一下,循声望去,那人面如皎月,杏眼含情,盈盈动人,“...阿秀!”他呢喃了一声,迅速挥退众人,上前一把扣住了魂牵梦萦的这人,不等二人温存,便被胤禩冷声打断。
“他人呢?”
何玉不解,“谁?十四阿哥?我一早放了他,难道你们来时的路上未碰见?”
郭络罗氏虽不清楚二人间的情状,但他们一路行来却未瞧见什么人,于是摇头道:“确实不曾遇到。”
“你想见的人,我已经带来,你若还有其他企图,趁早打开天窗说亮话。”胤禩不欲绕弯子,一心只愿胤祯安然无恙。
“我何玉一向不愧不怍,所说之话,所行之事皆对得起天地良心。我既已应了你的,即便是死也会做到。”他如玉的脸孔坦坦荡荡,眼中亦全是磊落,真真一派君子之风。
胤禩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不禁有些焦炙,难道真的还有其他人在暗中作怪?他凤眸一片肃杀之气,握紧了腰侧佩剑,“唰”得拔出,直指何玉,“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当真已将他放了?”
“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死无葬身之处。”何玉虽信誓旦旦,身后有几人倒像心虚般蓦地垂下了脑袋还虚咳了两声。
“怎么回事!”何玉大喝一声,眼角斜里瞟过众人,气势逼人,有个削肩膀的家伙瑟缩了一下,讷讷开口,“是,是青师兄,他,他说要教训一下再放他走...”
“何青!”何玉怒不可遏,调转身便向正厅而去,胤禩等人亦尾随其后。
此时何青正一脸惬意地吃茶,见何玉居然领着胤禩等人怒气满满地冲他而来,他暗道不好,却也来不及躲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大师兄,你找我?”说罢,他就悔得啧舌,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何青,你若不服我,大可提出来,天理会由你来做主也不是不可以!”何玉色厉内荏,说这样一番话属实气极了。
“大师兄您言重了!何青不敢!”何青被唬了一跳,立刻单膝跪地,将面孔埋得低低的,许久不曾抬起。
“说罢!你对他做了什么?现人在何处?”
“...就小小教训了几鞭,方才从后门扔...呃,放走了。”何青越说声音越小。
何玉长叹一声,转身向胤禩作一揖,“是我驭下不严,抱歉!”
“八弟好大的排场,这天理会竟对你又是作揖,又是下跪。”
一瞬间,从门外涌入上百卫兵,他们脚步整齐划一,分作两队,左右包抄着将所有人围拢起来。
胤禩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嫌恶,只转身的间隙,面上已堆砌了温润和善的笑意,“四哥怎么也来了?”
“我若是不来,又怎能发现这惊天秘密?当朝八贝勒与白莲教暗中勾结,危害江山社稷,其心可诛,论罪当斩!”胤禛眼若霜寒,仿佛呵气成冰的语调,传遍院子每个角落。
天理会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神情几经变换,除凶悍外皆是疑惑。
“四哥真会说笑,我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只为救回十四弟,怎么到了四哥口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呢!”
“十四弟虽受伤昏迷,不过我早已救回,八弟如何能够睁眼说瞎话?”胤禛话音既落,身后便有奴仆一左一右将胤祯搀扶着上前。
胤祯低低地垂着脑袋,像是昏迷一般,身上衣衫道道破口,鲜血染染,胸腹的伤痕交错叠加,触目惊心。
胤禩忙欲上前,忽见胤祯猛得抬起面孔,左右手臂同时发力,将制住他的二人狠狠掼在一处,又撑住他们肩头,借力翻身,双脚在空中使力,将人几乎踹翻在胤禛身上。
胤祯不敢多加喘息,凌厉的双眸直盯着胤禛果断迅速地退了几步,将胤禩挡在身后,略偏过侧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八哥千万当心,他此次前来恐怕不止污蔑你勾结乱党,兴许他还想借机除掉你我。”继而又向胤禛扬声道,“睁眼说瞎话的难道不是四哥你么?我是为何昏迷,又为何落在你手里,难道你会不清楚?”
胤禩心电念转,终于想明白,一切都是胤禛设的局,他知晓自己同何玉有牵连,苦于没有证据,为了能够人赃俱获,他悉心布置,设计弘时被掳,又提前传递消息给自己...
为了扳倒自己,老四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惜利用,委实令他“钦佩”。
“我不清楚,我只知晓你半道昏迷,是我的属下救了你。不要想着为洗脱八弟的罪名而口不择言,若你不服,咱们朝堂上对簿,一切自有皇上决断。”胤禛不苟言笑,望着胤祯的眼中一片森然。
“你!”胤祯原就一身鞭伤,此刻被胤禛厚颜无耻的论调气得直咳嗽,胤禩上前握住他肩头,因后背也有几道伤口,他也不敢给他顺气,心疼得直皱眉,眼中连明面上的客套笑容也挂不住了,望着胤禛的神色冷漠而憎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哥你一口一个罪名,是不是得意的太早了些,你当真以为今次所行之事就能如此顺利么?”
何青早在清兵涌入时起身靠近了何玉,见此情景,不由凑近何玉耳边轻声道:“大师兄,师妹前几日刚领着兄弟在外办事,庄子里满打满算不到五十人,恐怕无法力敌,咱们只有趁乱进密道逃离。”
“...静观其变。”何玉不敢错神地看着那三人针锋相对,只将郭络罗氏又往身后揽了揽。
“勿需狡辩,有什么话都去皇上跟前说罢!”胤禛被胤禩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刺痛了眼,不由长吸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他眸色一凌,忽地抽出长剑指向苍穹,周围的士兵立即呼喝着挥刀厮杀起来,一时间小小的院落血光冲天,哀哭狼嚎。
因了胤禩胤祯的阿哥身份,清兵中并没有真真敢重伤他们二人的,不过是围着他们小打小闹,胤祯因鞭笞之伤不便久战,由此,胤禩便只命他在一旁协助边战。
反观胤禛,他面上寒冽却眸中带火,手中利剑对向胤禩时招招凶狠,且全是对着胤禩极不擅长的招数而来,胤禩心知不妙,这厮恐怕有备而来。果然,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胤禩身上已被划了多条创口,虽避开了要害处,却仍然是一身浴血,额上一道剑痕更是不住地血珠滚落,几乎将他半边的面颊和凤眸统统染成血红,他觑向胤禛,眸色愈加阴森恐怖,透过眼睫一片殷红,仿佛又让他看到了前世种种,或被篡改事实,或被折磨打压,或被挫骨扬灰,或被无情毒杀...
胤祯时时关注着胤禩,见其受挫,心中焦躁不已,却无可如何,原还对着围上来的清兵手下留情,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于是再不手软,奋力拼杀,只求能解决了他们去协助胤禩。
平日的胤禩虽是云月心性,一旦作战却十足的坚韧不摧,即便已落下风,也绝挡不住他抵抗之心,他不顾伤口,依旧旋身飞纵,格挡有力,却在一个弓步截剑的档口只觉气血翻涌,胸口悸痛一阵猛过一阵,像尖锐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穿凿着他心头!
应是毒药发作了,那该死的尧敛君!
他不及腹诽唾骂,身形已然顿错,恰此时,一剑飞来,对面的胤禛根本没有料到胤禩会躲闪不及,待见情状有异,堪要撤回已是无望,电光火石之中,他只觉眼前有身形忽闪,再看去时,面前之人竟已变成胤祯,那尖利锋刃当胸扎入,发出令人肉麻心惊的“噗嗤”一声,剑身上的血槽刹那盈满,炙热滚烫,浓稠鲜艳,迅速滚滑向剑柄,一颗颗艳红就滴落在他脚边,怔得胤禛瞪大了双眼,无意识地后退几步,顺势带出了刺进肉中的剑尖。
胤祯终究扛不住这凶猛的一剑,捂住胸口摔落在地,他只觉喉头泛起阵阵甜腥,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十四!!!”胤禩痛得几乎只能发出气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一般,令他根本无力动弹。
胤禛也惊了,虽说面前二人委实可恶,杀之必能后快,然而当真要亲自动手,他却未必真能狠下心肠,他木然得抬头去看胤禩,在昏暗火光的映衬下,那人正对他的一半面孔布满鲜血,如鬼如魅,一对凤眸像是粹入了世间千百种剧毒,又仿若是历经过万年禹禹而行的孤鬼,浸透过凶恶之水,穿行过阴司道路,只为啃食他的血肉,吞噬他的魂灵!
胤禛心头一跳,呆立着许久不曾动作,手中带血的利剑还空指着对面,在寒风里微微颤抖。
“大师兄,趁他兄弟三人正胶着,你快走!”何青一头一脸的污血,身上已然重创,他好不容易斩杀身边一圈的清兵才蹿至何玉近前。
见何玉依旧浴血奋战,显然是不忍抛下弟兄们,于是他高吼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师兄,你赶紧走!兄弟们都会理解你!”
“大师兄快走!!!”“快走!”“我们誓死不悔!”人群中此起披伏的嘶吼,顿时士气大正,皆牟足了劲拼杀起来。
何玉眸光中有湿润微闪,心下一狠,颤栗不止的手牵住郭络罗氏的,急速朝正厅内一路厮杀行去。
胤禩这时已然缓了过来,他目光空冷森森,只有眼下隐隐的一道泪痕昭示了他的情愫,他一步一顿走近胤祯,不忍看他惨白如雪的面孔和殷红刺目的胸口,只将他打横抱起,未作一丝犹疑,紧跟着何玉逃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是小八的小狗狗暂封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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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0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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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何必繁世初相遇,倥偬伶俜独坠玉。
胤禛慢慢从震惊中平复,前后思虑过遍,突然为方才的妇人之仁懊悔起来,胤禩胤祯是一丘之貉,此番他若是不能将其捕获定其罪状,往后之路恐怕会更难走...
他眸中寒光四射,复又握紧佩剑,那剑尖上还悬着血珠,随着他抬脚一步步前行,而终于滑落进尘土里,趋渐消散。
他越走越急,正要纵跃上前拦住那人去路时,却被神情疯魔的何青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密道的石门缓缓合上,几个清兵虽顺势欲要冲进去,无疑都被何玉一剑毙命,大睁着双眼,软在地上。
直到石门严丝合缝,四人才算是暂时安全了,皆心情沉重地跟在何玉身后。
密道里四通八达又异常安静,灰蒙蒙的逼仄压抑,走廊两侧间隔老远才会有烛火摇曳,拉扯着他们的影子,忽长忽短。
何玉左拐又拐,约莫走了半刻钟将人带入其中一间石室,石室分里外两间,外间置着半新不旧的桌椅,锅碗杯茶皆有,角落里还堆放着容易储藏的菜蔬和一大缸的清水,里间则更像卧房,一张罗汉床,一架衣柜,进门的案上还放着一摞书。
何玉迅速打了水,背对着胤禩沉声道:“将他平放在榻上,再把伤口清洗一下,我现只能找些金疮药给他简单处理。”
“多,多谢。”胤禩出声喑哑粗糙,甫一出声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此时却也无暇顾及,只不错眼地望着胤祯,眼圈通红。方才胤祯为其档剑之时他几乎吓得形魂俱散,仿佛天地无光,天塌地陷...直至抱着他温热的身体,他才像是渐渐苏醒过来,恢复了神智,只有心脏不停地悸痛才令他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
重活一世,他总以为一切都会如他所想按部就班地进行,即便有差池也必定在掌握之下,然而他终究是太天真了,世间万物,时移世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自己可以重生,那么其他人为何不能?太多的事难以解释,那么也无需解释,自己本就是凡夫俗子,做不来预测未来之事,只把前世当成一场虚幻的梦境,在现实里步步为营才是最为保命的法宝!
何玉并不精通医理,只是教中常有伤员,包扎处理的手法便很是利落,即便如此,胤祯还是因上药而痛呼清醒,胤禩紧紧扣着他手指,柔声宽慰,“忍一忍,很快就好。”
胤祯无力点头,见胤禩半面浴血好似修罗,却又欲泫欲泣仿若谪仙,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嘴边居然还挂起浅笑,胤禩莫名,“怎么了,疼得厉害么?”
胤祯又无力地摇摇头,“这一剑未落在八哥身上,我心里开心。”
胤禩听了,眼眶愈发酸胀,又是心疼,又是溢满心间的感动,他深深望着胤祯不掩慕恋的双眸,一眼也不想错过。
“好了,上过了最好的伤药和止疼丸,鞭伤...都只是皮外伤,只是,这剑伤不浅,倘若触及了心肺,我亦无能为力。”何玉一面说一面开始为郭络罗氏包扎几处小伤。
胤祯忍痛多时,额上早密密地一层冷汗,胤禩见之唯有不忍,抚了抚胤祯苍白的面颊不无担忧,思来想去,还是要想办法逃出去才是。这密道阴暗潮湿,本就不利于养伤,万一有个好歹...他并不敢往下想。
“这密道通向何处?”
“郊外一处不知名的山崖边,那里偏僻荒芜,很难被发现。咱们略作歇息,即刻出发。”何玉顿了顿,瞟了眼胤祯道,“可他的伤...”
“我可以。”胤祯撑着手肘欲要起身,却不料牵扯了胸口的伤处,疼得闷哼一声,跌了回去,胤禩眼疾手快,立时撑住了他双肩,这才没有触及了他背后的鞭伤,否则必定要痛昏过去。
胤禩斜倚着罗汉床的侧围子,托着胤祯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闭目养神,稳妥安置了才向何玉道:“今日多谢为家弟疗伤,你我之间...”他抬眸轻瞥一眼郭络罗氏,释然道,“恩怨情仇早已说不清了,咱们便在此处别过,往后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何玉且忧且喜,想起生死不知的何青与众兄弟,又想想他心之所念海誓山盟的阿秀,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哽咽在喉。
郭络罗氏上前两步,与何玉并肩而立,她不似一般女子娇小,眉宇间又多几分飒爽,也只有在面对身边之人才会偶尔卸下英姿作出小女儿状,她执起何玉垂落身侧的手掌与之十指紧紧相扣,对着胤禩头一次客客气气的说话,“八贝勒,多谢成全!”
胤禩望着她点头示意,他想起前世成婚之前,头一次与郭络罗氏碰面,她也是这般正色而疏离地向他问好行礼,完全不同其他女子那般娇羞扭捏,而自己彼时的心情早已忘却,只依稀记得那日天色清寒,空冷寂寂。
何玉二人未做停留,只简单清理仪容,填饱肚子便携手离去...
“行了,别装睡了,想问什么便问吧。”胤禩早就瞧见胤祯眼皮下不安分得鼓动,既然这么精神,伤口应当无恙,他心情自然也明朗了起来,“看在你受伤吃苦的份上,今日我便有问必答。”
胤祯心下一喜,忙撑起眼帘,看向胤禩的双眸闪动着名为八卦的火焰,“当真什么都能问?八哥保证不生气?”
“放心,我发誓,绝不恼火。”
“八嫂何时给你戴的绿帽子?”
胤禩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却没想胤祯那么直接,刹那被噎了一下,虚咳两声,“不可说粗鄙之言。”
“哦...那八嫂是何时红杏出墙,不安于室的?”
其实对这种事的形容也没有粗鄙不粗鄙的说法了...胤禩摸了摸鼻尖,睫羽翕动,他虽做足了准备,依旧是尴尬的,“其实在赐婚之前她已心有所属,严格说来,她这并非水性杨花,而是从一而终。”
“原来如此...”怪道他八哥成婚后,这八嫂便似乎像个摆设,冷漠木然得跟石头一样,也从未在私下里露面,他还当是本性如此,却原来是有症结在的。胤祯啧了一声,暗暗道,也亏得她有眼不识金镶玉,若是这个英气十足的八嫂真跟胤禩两情相悦,他都不敢想象自个儿的道路该是如何的阻且长。
“后来我应了他们十年之期,何玉便为我所用,可惜前不久被老四识破,他才设局想将我置于死地...只可怜了弘时那孩子...”
“那小东西可怜什么?见他被劫持,我可是第一时间上去救他了,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受这般苦楚,最可怜无辜的应当是我才对!八哥怎么能如此偏心,要教我流多少的伤心泪?”胤祯装模作样,身上虽不能动弹,两只手却还能勉强去扒拉胤禩的手指,将其贴在自己毫无眼泪干干净净的面上。
“你虽受了这皮肉之苦,可皇上一向亲你重你,并不曾利用于你,反观弘时,他小小年岁却被自己的阿玛利用,而险些涉此境遇,若他再老练些,明白此中缘由,那该是如何的心痛难当呢?”胤禩边说边轻抚胤祯脸颊,指尖是少年腻润而温软的肌肤,眼下是少年委屈却深情的眸光,是独为他而展露的唯一无二的神态,胤禩叹息一声,鬼使神差般,喃喃道,“更何况,你还有我...这一生我都会护你,爱你。”
胤祯身形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盯住胤禩,他半张着口,激动得说不出一个字,心脏就像被悬在万丈高空,握着胤禩手腕的指头都在不住颤抖,他怕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他怕是自己的幻觉在嚣张作祟,他怕,怕此刻就是个美妙短暂的梦...
“八,八哥,我,你,你的意思,我,我...”胤祯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索性长臂一探,抻着胤禩的后颈勾向自己,嘴唇狠狠地吮吻上去,将那两片自己窥探许久的甘美纳入口中,那感觉几乎令他神灵飞升,物我两忘。而胤禩,虽有一瞬的僵直,之后便也放软了身子,敛上眸子任他舔吻描绘。
胤祯原还有些惴惴,但是察觉了胤禩的放松,那颗始终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便不争气地夺眶涌出,顺着眼尾滑落。他以为他还要再等或五年,或十年,或一生...却不想,上天竟如此眷顾于他,他仿似历经着漫长无望的漆暗之夜,却蓦然得见黎明曙光,令他欢欣交集之下更兼心旌摇摇。
直待气息喘喘,二人才拉开了距离,胤禩面上已然一片薄红,眼角眉梢都似染了万种风情,这样鸾姿凤态,眇映云松之人胤祯是怎么都看不够,握着他后颈的手便不自觉地慢慢滑向眼睑,再由眼睑落到鼻梁,至鼻尖,最后是两片被他吮咬到湿润充血的唇瓣,在微微烛火下更显蛊惑诱人。
胤祯一双眼眸比星子还亮上几分,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看,那炽热的眼神让胤禩几乎招架不住,颊上颜色便更红了,他一伸手盖住胤祯双目,“快些睡吧,再有两个时辰该天明了。”
“好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即便让我死,我也甘心引颈受戮。”
“又胡说,”胤禩忙将捂着眼的手改为封他的嘴,“你什么时候改了这毛病,我才真真安心了。”
胤祯眼珠一转,用舌尖舔了舔胤禩手心,吓得胤禩慌忙撤了手。
“往后我若再说错话,八哥尽罚我就是了,”胤祯抿着双唇,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而性感,指尖又再攀上胤禩的唇角,摩挲蹂躏,并意有所指道,“用你这里...堵住我的嘴,我不就无话可说了么...”
胤禩就知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将他造作不停地手指拢进掌内,故意闭目沉声道:“见天的淫词浪语,倒不知是跟谁学来的?你若再不睡就快些起开,我也好囫囵一会儿养养神。”
胤祯早瞧见他耳尖烫红,哪里不晓他的心思,却也知道见好就收,嘟囔了一句“淫言媟语实乃闺房之乐,当然只能同八哥说。”而后便笑盈盈地睡去了。
也不知眯了多会儿,待胤禩幽幽转醒时,怀中的胤祯正紧闭双目,蹙隆眉心,身子时不时震颤一下,人却并不清醒,额上密密麻麻尽是汗珠。
胤禩心头一跳,探手去摸,果然脑门上滚烫骇人,“十四,醒醒!”他一面急喊,一面拍了拍他脸颊。
胤祯其实一直未曾睡实,起初是兴奋难以自持,之后则是因了止痛丸药效尽去,胸口疼痛以至无法入眠,他也不知自己高烧,只是感觉头脑发昏,眼前懵懵的,因此胤禩一喊他便撑起了眼皮,眼眶因高热被熏得红彤彤的,“八哥?”
“你高烧得厉害,咱得赶紧回城,”胤禩慢慢扶着人坐起,甚是担忧,“你身体太虚,还是由我背你罢。”
“八哥也太小瞧我了,我能撑住!”
胤禩看他坚持,便只好将他手臂挂在自己肩膀,一手搂紧他腰身,在密道内缓缓而行,循着何玉教他们的办法,果然,不到一刻钟,就看见一道不规则的石门,胤禩蹲下身,在脚边摸索了一阵便触及了机关,石门轰隆隆地升了上去...
西暖阁内的烛火一夜未灭,老皇帝在得知胤祯为救弘时反被掳的消息后气得一刻未眠,连夜派了亲信去调查,岂料缘由还未等到,却等来了胤禩失踪之事,接连两个儿子出了事端,皇帝不禁有些坐不住了,立即调了亲兵营的人马沿着城郊一路勘察。
“启禀皇上,三位阿哥都已寻回,其中原因也已大半查清...”常福打帘子进来,一脸肃穆,半跪回禀,他将胤禛对峙何玉开始一一告知...
“照你这么说,老四早前便查到了天理会行迹,他却非但不上报,还私自调遣行动?”
“确实!四贝勒派人蹲守城南的庄子已经多日,忽然于昨夜进行了围剿,奴才此前安插在天理会的眼线几乎全部覆灭...”
“继续说!”皇帝面色铁青,只从牙缝间吐出三个字。
“还有...奴才虽查到了天理会头目名系何玉,却始终未敢打草惊蛇,是以暂时不曾查出宫中与之对接乃系何人,可昨夜,他被四贝勒围杀于郊外悬崖,已愤然跳崖,如今生死不明!”
“好个老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帝掷了手里的奏折,狠狠拍了拍几案,“去,赶紧去把人给我叫过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压根没把朕放在眼里头?”他又想了想道,“还有,把老八跟十四也一并找了,我也有话问他们。”
“...这,十四阿哥重伤高热,现还在太医院诊治,恐怕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
皇帝不悦皱眉,“怎么受的伤?是那白莲教乱党?”
“是四贝勒...四贝勒怀疑八贝勒与何玉暗通曲款,因此互相打斗之时,误伤了十四阿哥。”
“老八...他当真与天理会头目有往来么?”皇帝目中厉光忽闪,犹疑之意立现。
“奴才并未发现。”常福只查到胤禩昨晚调动府中护卫之事,只是那些护卫并未出现在天理会窝点,不知是找错了方向或是其他,既然是无影的事,他也自然不会道出,更何况那何玉已是死无对证,往后恐怕也难查出什么来。
“行了,你下去罢!出去让梁九功亲自跑一趟太医院,命他们必要竭力医治十四阿哥,若有疏忽,提头来见!再有,即刻把老四和老八宣来。”
“是,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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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和胤禛急赶来暖阁时,门口的太监都噤若寒蝉,说是皇帝一夜未睡,此刻竟倚靠软塌眯着了。既如此,自然无人敢去打扰,由是二人只得在门口静守。
胤禩远眺着天际略过的飞鸟,风轻云淡道“今日若不是皇帝亲卫赶来,四哥是预备在山洞内便将我二人就地正法么?”
门口的小太监直直立着,虽面上不显,内里恨不得立时变成个聋子,瞎子,哑巴,听到了这般诛心之语,他都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你有这个狠心弑兄,我却没有这个魄力杀弟,我方才擒住十四弟不过是想令你认罪罢了。”
胤禩因胤祯的缘故还未来得及更衣,此刻与一身墨青官袍的胤禛相比便显得有些落魄,然他口中之语却反而更加铿锵,“四哥这一句话怎能说得如此错漏百出?其一,我何时弑兄?你既无凭据,也无人证,莫须有的罪名扣上来,弟弟我可是不收的;其二,你何曾不敢杀弟?昨日你对我剑剑杀招,若不是十四,现在高烧未退,生死不知的便是我!其三,我有何罪责可认?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贼盗,可我堂堂大清贝勒爷会与乱党同仇敌忾么?”
他一想起此时还昏迷的胤祯,心头对胤禛更是多生了几分恨意,如玉的额上那道细长的剑痕也愈发红得触目惊心起来。忽而他面色一转,蓦地轻笑一声,“呵,待会儿面圣之后,也不知到底是你的罪名大些,还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胤禛抬头向胤禩望去,却见他嘴角擒着哂笑,斜斜瞥着自己的眼中显见的嗜血之色。
“我不是说过么?”胤禩怡怡然转过脸,不再看他,“你以为的一切顺利就真的是顺利么?许多事并不如你想的这般简单...四哥可千万别太高估了自己,以免得不偿失呀。”
“你以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便能信你?你勾结乱党的企图你当我不清楚么?你我心里分明,也不必用阿哥的身份来搪塞。我现下虽无证据,但你也别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胤禩并不辩驳,只是微微眯了眯眸子,自顾自地温温一笑,幽幽冒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四哥莫急,往后啊,好多着呢...”
胤禛因他藏着蛰伏之意的的笑靥不由得心中一慌,神色立时有了变化,他仔细琢磨着究竟是哪里被胤禩捏了把柄,直待二人被宣进暖阁之中都未能参透。
半个时辰后,二人先后打门帘而出,一个眼里凝霜,一个面如春晓,小太监恭送二人远去,心中还在暗暗数着皇帝陛下方才砸碎了几个茶盏,似乎是三个,哦,不对,是四个。
待到午膳,皇帝又想起受了惊吓的弘时,让人一打听才知,小家伙照常的上学读书,除了情绪低落一些,其他丝毫未受影响,老皇帝这才欣慰了许多,忙着人将弘时领了来一同用膳解闷,岂料弘时也不知说了什么,饭时皇帝还高高兴兴,等弘时一离开,立马地又狠狠摔了一个茶盏,一日之内,统共五个茶盏...
而胤禛这儿,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前脚他刚被皇帝卸去了户部的差事,正在府中一面吃饭一面暗暗恼火,后脚接到消息,称自己又被禁足了三个月!气得他一口饭噎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哽得面如土色...
胤禩一出乾清宫便直往太医院奔去,好在胤祯身子骨强,喂了药,不过半日,烧热便退了,只是毕竟伤的不算轻,又耗费了太多精力,是以迟迟没有清醒过来。
病榻上的胤祯苍白虚弱,没有了丝毫往日的生机灵动,而这几乎是胤禩没有见过的模样,胤禩眼中,他或意气风发洋洋得意,或故作委屈惹人爱怜,或肆无忌惮无所顾虑,或横眉冷峻贵气逼人...他有千千万万种神情,唯独不该像现今这般萎顿惨白。
又想起胤祯之前对他作出的荒唐之举,他从最初的恼怒愤然,到后来的惊慌逃避,直到如今坦然接受...他明白,无论他怎样的纠葛无措,他与胤祯始终是同气连根,他们这一生都注定会纠缠在一处,根本无从躲避,既已不能脱逃,那便索性拥抱罢。
想来又是何其有幸,世间有这样一个人,你义无反顾为他档箭,他奋不顾身为你档剑!
胤禩一面想,一面斜坐在榻沿,倚着床围子一瞬不瞬盯着胤祯,又执起他骨节分明温热干燥的手掌,与之十指交扣,“快些醒罢,同我说说话,什么话都好...”他心头酸涩,兼之身体疲累,不多会儿脑袋便靠着围子打起了盹儿...
夏风清清,虫声嘤嘤,弦月弯弯,星落满满。在夜色的掩护下,小小少年终于可以卸去白日里毕恭毕敬一丝不苟的仪态,攀着堆秀亭外一块探出的大石头不顾形象地盘腿而坐,双臂惬意地撑在身体斜后方,那月色融融便如稀疏的柔纱软软披在他仰起的小脸上,泛起一层幽微莹莹的光华。
“你是谁?”亭廊下一个稚嫩地声音好奇又激动,“你是书里的小神仙吗?”
顽石上闭目放松的小少年吓了一跳,即刻睁开凤眸,那是一双千斛明珠觉未多的美目,带着一丝惊惶似雾霭深林的惊鹿,又如将历凡劫的精灵。
他稳了稳心神,定睛看去,却原来是他行十四的弟弟,“我可不是神仙,我是你八哥!”
胤祯手脚并用爬上亭子,趴在大石上瞠圆了双眼望向胤禩,“八哥,你的眼睛真好看,比那里的萤火虫好看一百倍。”他遥遥地指了指亭廊边的草丛,神情异常兴奋。
“你喜欢萤火虫?那我替你捉来就是了。”
“可是...四哥说了,那是玩物丧志,他从不许我玩儿这些。”
胤禩眸子一转,露齿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四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真的吗?”胤祯眨巴眨巴眼睫,“那也不能让十三哥知道,不然他定会告诉四哥!”
“好!就这么说定了!”
胤禩一蹦就跳下了石头,牵起胤祯肉嘟嘟的小手,蹿进了半人高的茂密草丛中,那里头果真藏着许多一闪闪,亮晶晶的萤火虫,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有趣得多。
胤禩一伸手便握了一只在手心,正要拿给胤祯显摆时,回头却发现他一脸惨白得倒在草丛里,刚还灵巧生动的眼睛死死闭着,任凭怎么摇晃惊喊也吵不醒他...
“十四!”胤禩猛得惊醒,喘着粗气坐直了身子,他侧旁的胤祯依旧平躺着,虚弱憔悴,不曾有醒来的迹象。
胤禩轻柔地抚过胤祯光洁的额头,笑着自语道:“那时候捉着萤火虫的你不知道多精神,可是第二日你就高烧昏迷...之后啊,你便总是讹着我捉萤火虫给你玩儿,也不知被四哥骂了多少回...”一提起胤禛来,胤禩便立时止住了话头,那些儿时的哀愉悲欣早消散了不知繁几,能牢牢握在手里的,实在不多了...
¥¥¥¥¥¥¥¥我是小八的小狗狗暂封线¥¥¥¥¥¥¥¥
因为笔力太差,所以不管我脑洞了多好的场景,最后写出来就还是个渣渣。。。哎,大家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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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10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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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憾极君生我未生,怨煞此情非彼情。
胤祯在第二日午后才幽幽转醒,期间胤禟胤珴来瞧了他一会儿,从胤禩口中弄明白来龙去脉后,胤禟倒是不吝啬,挥手就让何玉柱回府,命他挑选两车的上好补药悉数送去了胤祯府上,胤珴也难得诚心实意夸了胤祯几句,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转醒,也就悻悻的去了。
胤祯感觉自己昏睡了许久,一醒来顿觉精神舒爽,偏头一看,只见个白衣侧影正在桌前用膳,这人仪态雍贵,动作优雅,杯碟无声,甚是安静。直到胤禩用食完毕,命人进屋撤走,他才轻唤了一声“八哥。”
胤禩一顿,刹那间眉宇尽展,露出两日来唯一发自肺腑的笑眼,他两步上前,附身榻沿,再次细细端详着胤祯,“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
“我,我睡了许久?”
“可不?”胤禩一面回他,一面探过手背,贴在胤祯额角试了试,觉着不烫手了,这才略放了心,“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皇上都来看了你两回。”
“那...今日岂不就是初十?”
“怎么了?若是有要紧事,八哥替你去办就是了。”
胤祯神秘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他说着话,伸手便摸了摸腰间,忽地变了脸色,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袍早被换过。
“是不是找这个?”胤禩将一个小小的物件塞进胤祯手心,揶揄道,“你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值些银子,还怕人讹你不成?”
胤祯摩挲着手里的羊脂玉扳指,复又笑起来,“我府上统共几斤几两,八哥你还不知道么?全都送了你,我又能心疼什么?不过是些凡尘俗物,有什么稀罕的,我还怕你瞧不上呢!”
“我也不过凡夫俗子,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你若送我,我岂有不要的道理。”说话间,胤禩已命下人去外间煮些小米粥,并倒了杯茶走近胤祯,一手托他肩膀扶起,一手喂他吃茶,“先润润喉,一会儿喝些米粥,最是熨帖暖胃。”
“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几个硬菜怎么成?”胤祯精神头好了,自然不肯只喝粥。
“...行吧,我让人再去添几个好菜,只你不许多吃,一来你昏睡时久,多吃怕伤胃,二来你还有伤病在身,荤腥油腻多食总归不大好。”胤祯听罢连连点头,胤禩吩咐了一番,索性又令太医进来诊了诊脉,听了准信,这才更安心了。
胤祯见他忙里忙外,好半天才又坐回身边,忙一把扯住他衣摆,“八哥怎的跟陀螺似的,也不嫌累得慌,倒不如坐上来陪我说说话。”他才与胤禩互通了情愫,只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贴着他才好,“你当真不记得今朝是什么好日子?”
胤禩去了长靴,方坐上床榻,倒是被问得怔了。
“怎的连自个儿生辰也忘了?亏得我倒替你记挂了多日,你自己偏偏不上心。”
胤禩一愣,这才想起这茬儿,连日来刀光剑影,奔走如市,他哪里会记得生日?难怪方才胤禟胤珴欲言又止了半日,胤禩早前应了二人,自己诞辰时同他们一齐听戏喝酒,看来也只能事后再补了。
“我啊早命人在庙里给你立了福禄延生牌位,保佑你一辈子福寿双全。”胤祯勾住胤禩的大拇指,先将他手上那枚翠玉扳指摘了下来,拢进自个儿手心,又将油润腻滑的白玉扳指轻轻套上去,羊脂玉玉质熟糯浑厚,脂感十足,润白之中透出微微的糯黄,戴在指上柔和不突兀,倒是与胤禩的气质极为地吻合。“我既送了这个给你,翠玉扳指我便收着了。”
“你这刚送了礼,马上就讨要回礼?感情你是一点儿亏也吃不得。”胤禩忍不住打趣。
“八哥何曾见过定情信物是一方单给的?”他抬起眼睑,一边盯着胤禩的双目,一边将唇印在他的手心,戏谑笑谈之中,更多的却是透出坚定不移,至死不渝的深情来。
热丝丝的气息打在胤禩指尖,久久不散,仿佛蹁跹的蝴蝶,从指缝一路蹿飞心间,振翅抖动惹得一片酥痒。他微顿片刻,只沉默地掰开胤祯手掌,将那枚翠玉扳指取走,捏在指上摩挲。
胤祯以为胤禩不承这情,顿时脸都白了,“...你,想反悔么?在密道里,你明明...”
胤禩疑惑地“咦”了一声,将视线转到胤祯面上,才知他想岔了,情不自禁笑将起来,更显得他面如皎月还白,眼似秋波还清,“想什么呢?我应了的事,何曾悔过?”虽则那时因胤祯档剑的行为震撼他良多,令他一时心绪不宁,然而这份情,他是无悔的。
胤禩捉着胤祯的手指,也似方才胤祯对他那般,将翠玉扳指给他戴上,临了还趁其不备,弹了胤祯一个脑瓜,“胡思乱想,真真该打。”
胤祯一惊一喜之下,望着胤禩一径痴笑,哪里还管脑门上那点儿不痛不痒。
胤禩待胤祯吃完饭食,闲聊了几话便欲回府,却被胤祯黏糊了许久,好歹在宫门落锁前赶了回去。
高明早就在门口张望了多时,一见胤禩立刻迎了上去,附耳轻道,“主子,皇上和四贝勒确实先后都派了人去悬崖处查看了,只是那悬崖太过陡峭荒僻,几乎深不见底,若是从底下绕更是没可能,他们尝试几番不得其法也就作罢回了。”
胤禩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悲。何玉二人就此命丧,他心中实有惋惜,然而再多的便也没有了,更何况于他们而言,痛快轰烈地死总也好过被掳被囚。
“府上都按您吩咐的往外头传消息呢,恐怕这一二日内,城中必都知晓咱八福晋恶疾缠身,药石罔顾,再等几日便可明示发丧了。”
“发丧之事急不得,以免令人起疑,另外,府中戒备需得严防起来,我恐怕这几日不会消停。”既然胤禛能逼死了何玉,当日必定是见过郭络罗氏的,虽她平日极难露面,当时又是女作男装,可依着胤禛多疑的性子,难保不会暗中前来调查。
“是,奴才即刻去办。”高明躬身离去,不一会儿又小跑着上来,“您若是得空先去花厅一趟吧,四贝勒家那小祖宗等了近三个时辰了,谁劝也不行,非要等您回来。”
“弘时?都这么晚了...”
“可不是么?四贝勒府上已经派了好几波人了,全给那小祖宗打发了。”
胤禩脚下一转就要往厅上去,一面走一面厉声道:“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也不让人到宫里知会我一句,就这么巴巴等着?”
高明可冤枉死了,瘪嘴道,“嗐,那小祖宗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您,还说什么不可挟私事而误国事。”
胤禩一听倒是乐了,小家伙上了几天学,居然知道了不能因私废公,“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过去瞧瞧就成。”
“嗻。”
刚打起花厅的门帘,便有一阵寒香拂鼻,定眼看去,正是弘时怀里的红梅,三四支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的细口长瓷瓶,显得格外精神。而此刻的小家伙正闭着双目紧紧抱着花瓶,倚靠在楠木交椅里,不知睡了多久。
胤禩不由放轻了脚步,柔缓地托着他的胳膊,正欲将他怀里的花瓶取出,却见他睫毛微动,瞬时张开了眼睛,肃冷的眸光一闪而过,待再看时,弯弯的笑眼里满是欣喜,玉雪一般的小脸也似沾染了花儿的馨香,甜甜唤他“八叔”。
胤禩只当是看错了眼,笑着蹲在弘时跟前,“弘时今日可不乖,怎的这般晚还不肯回府?不怕阿玛训斥吗?”
“八叔还不知道吗?阿玛做错了事被玛法禁了足,所以我才不怕他呢!”弘时嘻嘻一笑,露出两排细小可爱的皓齿来,将手里的花瓶塞给胤禩,“今日是八叔诞辰,弘时特意摘了这几株最好的送予八叔。”他自然也想选更好的东西送人,奈何囊中羞涩,买得起的看不上,看得上的买不起...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原是如此,倒是错怪了你。”胤禩说着,上手把花瓶端正仔细地搁在上首案几正中,越看越觉这红梅摘得形姿孤绝,花吐胭脂,香欺兰惠,有趣得紧。
弘时见他喜欢非常,这才暗地里顺了心,正欲说什么,岂料这弱小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毫无征兆打了个好大的呵欠,一双眼里便盛满了水光,他用力眨巴几下眸子,两只小手拍了怕面颊,又强撑着下巴,勉力不让自己困顿。
胤禩回头恰是瞧见了这一幕,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弯腰上前,一手托着他后背,一手搂过他大腿,如怀抱婴孩的姿势贴着自己胸腹,柔声道,“乖乖睡吧,八叔抱你去里屋。”
弘时好不容易等来了胤禩,原还想着掐一掐腿肉保持清醒,被胤禩这么温柔无限地望着哄着,云里雾里的弘时不自觉地“哼唧”了一声,一手攥紧了他前襟,埋了面孔就这么进入了甜酣梦境。
梦中日丽风和,他与兄弟叔伯们一同身背箭桶,手持弓弩,时而奔驰,时而勒马,斩获颇丰,大家喝酒作乐玩笑一时,好不快活,然而就在众人嬉闹之时,忽地一阵狂风席卷肆虐而来,紧接着雷雨交加,倾盆而下,一下子将人都冲散了去,一时间惊叫声有之,哭喊声有之,狂笑声有之,在黑云压城电闪雷鸣之中,弘时却清晰地听到了雍正帝冷峻冰凉的痛斥之语“朕尚有阿其那,赛思黑等叛贼之弟,不但弟兄,便是亲子亦难知其心术行事也...弘时年少放纵,行事不谨,其为人之轻狂断不可留于宫中...”
弘时一个激灵,挣脱了梦魇,微摇的烛光里,他缓缓撑起眼帘,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又像是真的梦见了有趣之事,唇边竟漾起一丝难辨情绪的笑意来。
这时,二更的梆子声正遥遥传来,弘时回神,摸了摸身侧床畔,被衾亲软,留有残温,想必胤禩是刚起身离去,又闻门外传来窸窣的人语声,弘时迅速爬坐起来,揉了揉脸颊,随手扯过外套披上便将门房轻巧拉开,只见门前一字排开跪伏着五人,皆身着黑衣被反绑了双手,胤禩则背对着门,负手肃立,一贯的温声和语,“说罢,说了兴许还能留着小命,不说我只当是乱党贼盗,恐怕只能就地解决了。”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细长眼,半垂着脸瓮声道,“我等是奉了四贝勒的命令暗中保护小主子弘时,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八贝勒开恩,速将尔等放了。”
“既是暗中保护,那为何弘时在我处安寝,你们却搜到我后院去了?”这老四可真真是会算计,偏就利用着弘时在他府上的档口派人过来暗查,而这些人既都明说了是四贝勒府的,若他还扣着人不放,恐怕落个锱铢必较刻薄寡情之名,可若是就这么放了也太便宜了他们!
“这...奴才们自然是要将周围形况都熟识了方可...”他一边回话,一边抬起眼想去看胤禩的神色,却恰好撞见了弘时阴森幽黑的眼眸,直怔得他忘了怎么胡诌下去。
胤禩见他异状,忙回头看,原是一脸迷蒙的弘时,此刻正揉弄着双眼朝他走来,“八叔,弘时做噩梦了...”他憋一憋小嘴,揪住胤禩袍襟贴膝倚靠。
“弘时不怕,八叔在这里呢。”胤禩忙的搂过弘时,安抚的揉了揉他后脑。
“嗯!”弘时吸了吸鼻子,“只要八叔抱抱弘时,弘时就什么都不怕了。”他虽声音甜糯,暗暗斜睨那几人的眼神却阴骘凶狠,令人心惊胆寒。
胤禩笑着摇摇头,却依旧宠溺地蹲下身,将弘时抱起,还不忘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小东西,惯会撒娇的。”
弘时一伸手便将胤禩脖颈勾住,笑得两弯卧蚕似月牙儿倒悬在眼下,愈发显得他亲甜可人,“八叔方才是不是因这几个奴才生气了?若是恼了可万不能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大不值当。既是奴才做错了事,又是因弘时而起,不如就让弘时来惩罚他们罢。”
“好啊,那弘时想如何惩处呢?”胤禩本就左右为难,罚狠了面上不好看,罚轻了心里又极不舒坦。
弘时歪着脑袋将额头轻抵住胤禩的,眼眸便瞥向了下首几人,一面笑一面说,“一人赏五十板子罢,打完了也该三更了,整好同我一齐回府复命。”
“听到没有,还不速速下去领罚?”
一旁待命的护卫听罢,立时上前,也不管他们几个煞白的面孔,狠狠楸起向外押走。
五十大板,不死不残,不过也活不好了...
甚好甚好!不愧是他胤禩的好侄子,连罚人都这么贴心窝子,真没白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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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16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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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我这小学生文笔和分不清朝代的人,真的真的写不来历史向的小说,让大家失望了,真的真的非常抱歉【鞠躬】
虽然为了写小八,我买了有关清史的书,也查了挺多史料,然鹅我看不进去文言文,看几句都能睡着
所以,我只是写了自己心目中的小八而已,希望他有个好的结局,不再一路坎坷,愈行愈难...
趁着今天五二零,要给小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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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0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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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生平不欲学相思,同赴黄泉却如饴。
“主子,孝堂都铺设完毕,这是您明日穿戴的苎服。另外堂灯,明器,礼器,珠灯,挂轴等物品也都备好列入了清单,统共一百七十九样,您是否过目?”高明捧着一应册子上前。
“不用了,按着礼部的规矩礼仪来就是。”胤禩头也没抬,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方搁下毫素,将挽联举起,上联书:懿德信无亏,事上孝驭下慈,艰苦备尝,册载相夫劳筹划。下联书:芳型邈难再,入室思望炉想,幽明永隔,几回梦尔倍心酸。
“将这挽联和几家姻亲送来的挽轴都挪去孝堂,另陪葬的衣物可多备一些,再有,她惯常看的册子,也不拘什么书都收拾了一齐归置罢。”
“嗻,奴才这就去办。”高明将苎服搁下,小心翼翼捧着挽联和挽轴退了出去。
“呵,好个二十四孝好丈夫,这样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呐,也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若是我碰上了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莫说葬礼,便是全尸我也不会给她留下!”尧敛君不知从何处毫无声息得蹿进了胤禩书房,如入无人之境端坐在上首圈椅上。
虽然多次领教了此人的来无影去无踪,胤禩仍是被忽然发出的声响唬得一跳,滚烫的茶水差点儿溢到手背,又因他口中不敬,语气便失了惯有的温稔,“前因后果你知晓多少?来龙去脉你又知晓多少?更何况死者为大,你莫要大言不惭!”
“不识好歹的东西...但凡我...”
胤禩见尧敛君面色一变,以为他又该勃然大怒,却不想,只是嘀咕了两句,复又面无表情,忽然道,“我饿了。”
“...这才什么时候?离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呢!”胤禩原先一肚子不满,被他突然的跳脱思绪瞬间拉偏,也忘了方才在气恼什么,就手端起近旁的一碟点心,连着盘子重重磕在他跟前。
尧敛君不动如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冷冷道:“我饿了。”
胤禩被生生噎了口气,又不得不解释,“寝食皆有时,方是养身道。”
尧敛君睫羽一掀,眼尾斜挑着向上看胤禩,一双眸子幽深空寂,凄神寒骨,“能活着便是我尧某最大的奢侈,谈什么养生之道,你还是省省罢。你可别忘了,咱们事先可是说好的,难道你堂堂贝勒爷想出尔反尔么?”
胤禩无言以对,只好转身唤了下人去着手准备晚膳。
后厨是时时待命的,也不过盏茶的功夫,晚膳就摆进了书房,一张不大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上头除了胤禩常吃的几样,还另添了江浙鲁豫的几道名菜,色香俱全,颇为丰富。
尧敛君毫不客气,他见胤禩仍在书案边挥毫,没有落座的意思,便顾自一人津津有味吃了起来。他虽身在江湖多年,饭时却没有沾染那狼吞虎咽喝五吆六的毛病,他动作轻快稳当,只有偶尔杯碟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叮叮的细瓷声,听来倒是比胤禩他们饭必无声更显温馨家常。
胤禩几次想集中心力书写,却仍是不免被勾去了神思,几番折腾下来倒是把一幅字写坏了大半,他索性置气搁笔,也坐到了桌前,安静的吃起来。他平日食量不大,今天却吃罢一碗又转了脚(转脚是方言,又盛一碗饭的意思^.^),最终剩下小半碗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停了动作。抬眼看对面的尧敛君还在慢条斯理的咀嚼,他虽面上淡然,只是微微挑起的眉尾却透漏了他此刻的餍足。
“我吃好了,你慢用。”胤禩正欲离席,尧敛君却蓦地指着他碗里小半剩饭不悦道,“为何不食尽?”
“吃不下了自然就不吃了,我为何要勉强自己?”胤禩理所当然。
尧敛君瞪了胤禩一眼,二话不说半起身将胤禩吃剩的饭食端到跟前,毫不介怀地尽数倒进了自己碗中,“连三岁幼童都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么?”他自小流浪,总是与饥寒贫病打交道,对饭食温衾自然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执念,对于骄奢浪费之态最是气愤不过。
“...等等...”胤禩躁红了脸,也不知如何阻止,就看着尧敛君面色如常一口一口地将他剩了一半的米饭悉数食尽...“你...儿时经常饿肚子吗?”思来想去,胤禩还是决心说些什么来和缓一下自己的尴尬。
尧敛君咽下最后一口汤,才不耐烦道:“你应当问我什么时候吃饱过?你们这样的皇子阿哥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怎么会懂得穷苦百姓的难处?”他将脸偏过,眼中漫起一层怆然,显是不欲再提起幼时的窘迫与凄楚。
“...阿哥有什么好?深宫之内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动魄惊心,父子非父子,兄弟非兄弟,同室操戈,衅发萧墙。儿时的我们,虽说衣食无忧,可是难保你一病而死,落水溺毙,坠马殒身,能够长大成人的屈指可数。”
尧敛君慢慢转过脸觑向胤禩,他知宫里规矩多,却不想原是这般光景,不由皱起了眉头,又见胤禩语焉顿挫,神容忧戚,眼颦春山,眉蹙秋波...不自禁想起去岁张钰宝唤他的那句“美人儿”,当时倒不觉什么,现下看来确实贴切。
“你们难不难管我什么事?说与我听作甚?”他腾地立起,带得身后的椅子都被移开几寸,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在胤禩惊疑的目光里迅速消失在门外温凉的夕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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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0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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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度娘吞我帖子!!!后半段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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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3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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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受度受!别再吞我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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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4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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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鸡,刚发完就被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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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4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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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4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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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图总不能被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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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4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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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二十年来恨若狂,无畏生死逝芳华。
因了胤禟的忿忿不平,胤禩又独留了他在府中,将皇帝的心思,朝堂的趋势一一掰开了揉碎了说与他听,胤禟虽然性格火爆,却从不是蛮干不通之人,此后他也算是收敛了性子,行事之中虽谈不上谨小慎微,至少不该鲁莽之处也学会了忍耐圆融,令胤禩大是宽慰。
胤禟有反骨胤禩从来就知晓,前世对他纵容,皆是自己过于天真,总以为即便败了夺位,终归只有他是罪责源头,哪知大火也烧至了胤禟头上。
现下朝中正是关键时刻,他早前便动用了不少力气在皇帝耳边进言,命胤禟入了工部研制战车战船,一来为日后开海禁做准备,二来嘛,若他不幸再次败了,胤禟得此战船也算是一条生路,哪怕出海漂泊呢,总好过死无所葬...
迟阳惨寂,就这么冷清清挂在西天,一点多余的温度也不肯给,不时卷过一阵阵冽风,将层云越推越浓,天光便愈发黯淡起来,恐怕又要落雨了。
胤禩加快了脚步,终于在雨点子打下来时跨进了府门,甫翘着嘴角暗自庆幸,却不期然与最不想见的人碰了个照面。
胤禛重重地隆起眉心,将将准备抬步离开的脚又缩了回去,望着胤禩也不言语,只是那表情显然是不满他此时横冲直撞没有正形的姿态。
他焚香跪拜后的身上自是沾染了不少气味,惹得胤禩不自禁挪后了一脚,面上早已褪了自在形容,又挂起了惯常的晏晏笑意,开口便是扎心之语,“四哥忏悔跪拜了这许多天,必定是彻悟了,不如明日开始便算了罢。”
胤禛仍是不语,神情却愈发阴沉起来。这日正是五七的最后一天,明日他本就不必再受这般折辱,可胤禩这样说了一嘴,倒像是胤禛真承了他的情似的。
他冷哼,瞥胤禩一眼便径自绕过,信步而去,“日后...”他未曾续说下去,没有起伏的淡漠音色散在微凉的春雨里,说不出的郁郁森冷。
胤禩旋即敛了笑面,落落立了半晌才眯眼看着外头越落越大的雨幕,淡淡地自言自语,“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利落地掸掸官服,在暮色四起的细雨里缓缓踱向书房。
“主子,主子...”高明在身后急喊了两声,追上了胤禩,将袖里头拢藏的纸条抖了出来,“像是,像是四贝勒府里透出来的消息...”
胤禩一眼略看,眉头立时锁了起来,只把条子揉进掌心,对着高明却不满道:“什么叫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主子您有所不知,”高明弯身抬袖,拭了拭落在眼角的雨,“自从上一回被刨掉眼线,四贝勒府就严密得跟个铁桶一般,奴才无能,至今连一个探子都不曾塞进去。”
“那这消息...”
“怪就怪在此处,明明没有四府线人,却流出了这字条来...就是不知真假?”
胤禩倒是不怕这个,字条上的消息不需几日便能大白,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在给他透讯息,何况还是这般秘密的决策,若不是能进出胤禛书房,是绝探不到的...
“你速速去将十四请来,我有要事与他商议。”胤禩目色凝重,沿着抄手游廊迅速往里走。
他正计划着,心口处传来熟悉的悸痛感,他知道又要发作,不得不加快脚步,猛地推门倒进书房,却被一旁伸来的手托住了下倾的身子,不用猜也知道,这样凭空里冒出来的必是尧敛君——这个罪魁祸首。
胤禩痛若心绞气如游丝,面似纸白唇色青苍,他竭尽所能勉持平静,全身却止不住得细细颤抖。近日来这夜嗜发作得愈发频繁,也愈发汹涌,他自是寻了大夫诊过脉象,可无一例外,都说他身体无恙,并无中毒迹象。
尧敛君将他置于榻上,捏着他手腕切脉,摸脉许久,眉头就皱了许久,幽邃的眸中头一次出现了类似担忧的神色,他却毫不自知,只状若悠闲地在案桌边斟了杯茶兀自饮用,背对着胤禩冷声道,“你也莫怕,终归是死不了,我,”他一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我有一故友,或许他有法子治你。”
“这,这是你,你特制的毒药,你自己解不开?”胤禩实在是疼,每说一个字都能感觉悸痛更加深一分,却仍是忍不住开口质问。
尧敛君素爱毒理,可夜嗜不过是他看过古籍后一时的玩戏之作,他只在掩饰毒性上做足了推敲,却从未想过其药性会随着体质的不同而改变初衷...制毒他在行,可解毒...他以往是从来不考虑的。
“我...”他旋过身来要辩驳,见胤禩以肘撑榻,一手捂心,频蹙修长的眉,泠泠水意的眸,淡了血色的唇,都那样恰到好处,清致至极,令尧敛君自诩冷情的心绪突生一刹混沌,厉色的眼神似乎也揉进了几许茫惘,渐渐化作不可名状遏制不住的怒意,说不分明,便只得恶狠狠道,“我制毒就是为了钳制人,你难道还指望我救他们?”
胤禩一惑,目光在尧敛君面上停留了片刻,“那...又为何救我?”
他握着茶碗的手指蓦地扣紧,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大约是想说什么,至终却连自己也说不动。
跳动的橘色烛火将他苍白锋利的脸映得柔和婉暖了许多,一贯狠毒阴骘的眸子也似乎跟着染上了不同的温度,在这细雨微寒的夜里慢慢发酵。
尧敛君自持如常地搁下茶盅,什么也没说,如来时一般,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漆漆夜幕里。
这边厢,胤祯不知胤禩何事如此急迫,他前脚才踏上府邸的阶矶,连府门都未来得及进就被高明一叠声地叫声呼住了步伐。
当然,没有什么比胤禩更重要的了,他也不问缘由,索性夺过近旁太监给他打的伞,跟着高明一路奔走疾行,一路听他念叨了个大致。
也不用通禀,胤祯像回自己府中一样沿着游廊往院深处走,他踏进书房,打量着书案边竟是无人,转头才见胤禩阖着眼,面容白惨惨地躺在塌上,他吓了一跳,忙跨步上前,握住胤禩压在心口的手,“八哥,你这是怎么了?”
胤禩闻听动静才缓缓撑起眼皮,借着胤祯手上的力道坐起身来,神情有些恍惚,“方才毒性发作而已,不妨事。”
他喉咙嘶哑,气息虚滞,胤祯觉出他指尖都在颤抖,显然是受过了极大的痛楚,又怎会不妨事?胤祯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是天之骄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做到...可是这奇绝之毒,却当真令他束手无策。
胤祯搂过胤禩,将他面颊紧贴自己胸膛,一面安抚他肩背,一面沉声压抑道,“你放心,即便拼了性命,我也一定想法子,不让你再受苦!”
胤禩虽看不见他神情,却从他迅猛鼓动的心跳声察觉了他情绪的起伏。胤禩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将遇见尧敛君的前因后果说与胤祯,这样的多事之秋,他实是担心胤祯在知晓尧敛君行踪之后会为了自己意气用事,闹出更大的风波来。
“尚无性命之虞,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胤禩一面宽慰,一面掏出袖中纸团,“我这里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胤祯展开字条细细看完,眼睛不由一亮,“这样的把柄怎么来的?”
“我也纳罕,我原派去的线人悉数栽了,却不知是谁探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来?”
“若是假的...”胤祯想了一想,又笑了,“倒也不怕,索性咱们只是添作,即便扑个空,无非是费些功夫。”
“正是。”胤禩深以为然,“他老四既处处针对咱们,若是再不反击,倒是显得咱们无能了。还有,那拉氏...她与天理会勾结,泄露宫中讯息谋取私利,更是以观我兄弟阋墙为乐,实在可恶至极。”
胤祯早听胤禩提起那拉氏,亦是恨得牙痒,“八哥何须气恼,倘消息属实,借由此次机会,她必然讨不了好!介时八哥再出手阻她后路,断她臂膀,难道还怕她再搅出纷乱来么?”
“可她久居深宫,眼线早已盘根错节,恐怕竟连你我府上也不能幸免,”胤禩不无担忧,从那日偷听得来的只言片语,便能窥得那拉氏极为痛恨他兄弟几人,要说府上没有暗探是不大可能了,“自我任职以来只粗粗捋了一遍,宫中倒有百十人听凭于她,若是再往细了纠,恐不知繁几。”
“这深宫之中,从来就是雪中送炭者寥,落井下石者众,小人之交甘若醴,只要那拉氏一倒,必是鸟兽散。”
胤禩虽点了点头,毕竟还是不放心。然而机遇难得,容不得他多虑了。
“只是,老四那里...皇帝要制衡...”
说到胤禛,胤禩讥讽笑道:“制衡自然不错,可咱们若是有心造势...这宫闱之事,皇帝也绝不可能睁一眼闭一眼,”他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倚靠着胤祯,手指交叠,一面摩挲着白玉扳指,一面半是敛目思量计策,慢悠悠道,“我琢磨,这事儿即便不成功,以老爷子多疑的性子,也必会对老四多几分隔阂,咱们又是何乐而不为?”
胤祯点点头,沉吟半晌,“八哥现主管着内务府事宜,此事最好还是不插手,以免到时掰扯不清。咱们今晚将此事细细谋划了,到时便只由我出面,最是便宜行事。”
“你我这是想到一处了!”胤禩正是这般想的,他听罢胤祯解释,不由心内一松,转过身来,对着胤祯展颜笑起,他面色已是和缓,只是仍旧有些苍白,染着羸弱的眉目,竟似山水墨色染就而成。
胤祯看得有一瞬的痴愣,而后双眼如月,笑意便满满溢了出来,胤禩不明就里,不及反应,一张放大的俊颜就凑了近来,迅速攫取他双唇吮吻轻咬。
“唔,怎么好端端说着正事,你就,就不正经起来?”一吻毕,胤禩佯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既然正事上咱们都心有灵犀了,这情事上...”胤祯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黑,嘴唇被堵住了,只是弹指之间,胤禩又移开了唇瓣,带着馁然迅速下了榻往书案走去。
“...正事要紧,我现将宫里安置的线人名单拟一份与你,等背熟了便烧掉。”
胤祯感觉有几分飘,回一回神,勾着嘴角应“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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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上,十四阿哥求见。”
皇帝抬手,梁九功立马道:“宣!”
“儿子胤祯,请皇上安。”
“还不起来,跪着给谁看呢。”
胤祯抬头对着皇帝露齿一笑旋即起身,“还能给谁看?不就是给您看呗!”他原就身量挺拔,这一二年间更是见天得蹿长,往跟前一杵便愈显高挑颀长。
此时皇帝正吃罢晚饭,连菜食都没来得及撤走,靠坐在罗汉床正围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册,“怎么?府上没有晚膳,到朕这儿蹭饭来了?”
这边梁九功早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重新安置了碗筷,引着胤祯落座,又亲自布菜。
“府里的饭菜哪儿有您这里的香?您瞧自建府以来,儿子可不是瘦了么?您要真心疼儿子,不如儿子日日过来陪您用膳才好...”胤祯舔着脸一径地笑。
皇帝眯缝着眼,还当真戴上了花镜去瞧,“朕看着不像,倒像壮实了不少,”这老花镜还是胤祯孝敬他的,看奏折时戴着确实省心许多,“也黑了不少。”
“嗐,就为着九哥设计的那战车,我每日风吹雨淋陪着他去校场观摩战车,不黑才奇了?不过那战车威力极大,一旦成功,日后上战场必能所向披靡!一会儿我将那图纸给您一瞧,保准您乐呵。”
胤祯一旦开始用食便不再言语,盏茶的功夫也就完了。他净过手,将带来的战车设计图纸在桌案上铺设开来,一点点指给皇帝看。
老皇帝戴着花镜,皱着眉头,弯身围绕图纸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半晌,连宫门落锁的时辰过了也不曾觉察,后又同胤祯二人讨论辩驳了许久,过了子时才疲累地坐回榻上。
“这当真是老九弄起来的?”皇帝一边喝着胤祯递上的参茶,一边指着图纸。皇帝印象中胤禟总是转着一对猫儿似的圆眼睛,虽看着机灵,可总不干正经事儿,与他又不甚亲近,每每问他两句,倒像是自己能吃了他。
胤祯因笑道:“那还能有假?我倒是想邀功呢,皇上可给我这个机会?”
“你嘛,多少也算个举荐有功吧。”
胤祯立即哈腰作揖,“谢皇上赏!”
皇帝不由笑骂起来,“可倒好,你小子这是一早设了套,就等着朕往里头钻呐?”他盖上茶碗盖,起身探手往胤祯帽檐上敲了两记,“说罢,又看上朕这里哪件宝贝了?”
胤祯嬉皮笑脸,指了指外头的天色,“赏儿子一个睡觉的地儿可好?”
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梁九功忙近前跪拜道,“奴才该死!方才老奴打了个盹儿便忘了提醒十四阿哥宫门落锁的事。”
“哦?这都过了亥时了?”皇帝恍然大悟。
“回皇上,已经过了子时。”
胤祯见时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在暖阁里插科打诨,正色道,“请皇上早些安寝,儿子还依旧回阿哥所歇息罢。”
皇帝想着阿哥所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囫囵睡一晚倒也方便,却见胤祯贴身太监并不在,既命暖阁守门的小太监小安子跟着去伺候了。
寂夜无声,宫道冗长,小太监提着昏黄幽幽的灯笼在前头引路,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只有暮春的夜风迎着二人,不时掀飞了衣角,映在地上的影子便张牙舞爪起来。
小太监是个无话的,瑟缩着肩膀一径地前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留神着一路上的风吹草动。忽然不远处的拐角一个黑影一蹿而过,他惊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刚欲揉一揉眼,身后的十四阿哥已然疾行追去,小太监心里怕得要死,却仍是硬着头皮,哭丧个脸跟了上去,心想着,要是这祖宗有个闪失,自己也就甭活了!
紧赶慢赶,左绕右拐,终于在咸福宫门外追上了停下脚步的胤祯。
“别出声!”胤祯做了噤声的动作,示意小太监熄了手中灯笼,同他一道隐在暗处,“我先去向皇上禀告此事,你就在此处待着,一定看好有无人进出。”
小太监呆愣愣得,点头如捣蒜。
胤祯早算准了时候,此刻也不急,微微勾着唇角,缓缓往暖阁方向走去...
当皇帝率领一队贴身侍卫悄然赶至时,小太监正扶着墙角一瞬不瞬盯着咸福宫门,两条腿抖得好似糠筛,见到众人立时腿一软跪伏在皇帝跟前,满脑子都是“完了”俩字,他老早就想过,自己若是个瞎子,聋子,哑巴...就好了!
这些护卫能近侍皇帝跟前,自然都是一等的高手,悄无声息间便将咸福宫团团围住。
“都看见了什么?”老皇帝淡淡地,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吓得小太监打了半天的腹稿扔至九霄云外,哆哆嗦嗦,嘴巴像是被谁拧住了,几次都开不了口。
“说!”毫无耐性地加重了语气。
“方才...像,像,像是四,四贝勒进去了...”心一横,小太监结巴着终于吐出几个字,而后虚脱一般,整个身体几乎匍匐在地,他想,恐怕自己是没了活路。
“四哥?怎么会?”胤祯佯装着不可置信,“我且先去一探究竟!”
说话间,他已是疾步来到宫门前,借着奔走的势头一跃扒住了墙头,再用力一个挺身翻跨便立时消失在了高墙后。
他一路直奔芳华苑,翻过矮墙将将落地,就见窗户纸上闪过分明的人影,可不等近前,斜里就凭空飞出几枚暗器,直朝向人体要害处来,胤祯反应极快,擦着耳尖险险躲过两枚,另有最后一枚角度忒是刁钻,他原也可避开,只是...心念电转间,却用手臂去格挡,“哧”一声,胤祯只觉大臂处一麻,紧接着刺痛感才密密咂咂地蔓延开。
此处院落空旷至此,连可以用以躲藏的草木花树也无。胤祯敛住气息,只得寻了个漆黑角落就地一滚,靠着墙角暗处得以避身。然而偷袭那人警惕心极高,射放了暗器却并未现身,反倒是窗户纸上映着的人影没了踪迹!
胤祯也不敢贸然闯入,只得吹了记口哨,不过弹指间,护卫便持刀而至,在胤祯致意下破门而入。
搜寻了一圈,屋内却只二人,那拉氏及其太监。
见此阵仗那拉氏只是冷眼觑着来人并无惊慌,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对着门口驻立之人淡淡开口,“十四阿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是我到底还是你的长辈,半夜三更如此行为,你也不怕担责么?”
胤祯星火灼灼的目光里藏着刀兵之气,似是瞬间可以燎原,他握着右臂伤处,暗器早被他自行拔出,只用白帕紧紧缚住伤口,鲜艳的红甚为扎眼,而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我乃奉命行事,实不想扰贵人清净。”胤祯虽不齿那拉氏,然他终究还是行了小辈该有的礼节,口上又恭敬道安,令人一时寻不出错来。
“可有搜到人?”一道冷硬的问话由远至近,那拉氏待及看清外头肃面赶来的皇帝,才皱起了一双蛾眉,眼眸深处匿着刻骨恨意,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矮身行礼,只腹中早已骂将起来。
“奴婢请皇上安。”
皇帝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她,行至上首坐定,便有侍卫近前容禀,虽未查到可疑之人,却有可疑之物,而后便将那三枚暗器呈了上来,其中一枚半边染血。
此时那拉氏神情端方穆然,脑中早已盘算起了后路。
“皇上,儿臣以为此处甚是诡异,方才我分明瞧见屋内有个高大的人影晃动,只眨眼功夫便消失了,现在又遍寻不到,实在教人匪夷所思。”胤祯向皇帝拱手一揖,又斜睨了那拉氏一眼,疑虑之情不言自明。
皇帝看了眼胤祯臂上惹眼的伤,不由目色森森逡巡着座下跪俯之人,“你二人还不将实情招来?”
“奴婢不知何事,竟还惊扰了皇上驾临?奴婢该死。”
“你是不肯说了?”小安子的话皇帝是信的,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身边伺候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对他绝不会有二心。
“奴婢该死!”那拉氏嘴中道着该死,神色却如古井无波。
皇帝脸色偏青,本已薄怒的他渐失耐性,袖子一扫将案上呈着的带血暗器掷落在那拉氏跟前,“这又如何解释?宫里何时来的这样乌七八糟的东西?”
那拉氏眉心微跳,却依旧只是面色如常地瞧一眼,“奴婢不曾见过这个。”她从始至终都不去看皇帝那双染着怒气的漠然眼睛,只因那是她这么多年不能忘却的梦魇,她恨,恨毒了,作为夫作为父,他统统都不够资格,凭什么还能当这天下之主!那拉氏袖中十指紧握,尖利的指甲早将掌心扎得鲜血淋漓,而她依旧直直跪着,心中二十年如一日地想着,这座上之人的心是否也如他眼神那般冰冷坚硬?
“你这院落可真是稀奇,人就凭空消失,物却凭空出现?你当朕会信了你的鬼话?”
“奴婢确实未见过此物,皇上信也好,不信也罢。”
“你放肆!”老皇帝沉声喝制,显然是恼得狠了,周围一众见罢皆低屏息敛目,大气都不敢出。
但见那拉氏冷眼含霜,双唇紧抿,哪里有半分怯意。她方才打算好的一切讨好讨饶的说辞,此时全体被她抛到了脑后,心中只有滔天的恨意在汹涌翻腾。她斜后跪伏的太监暗里扯了扯她袖子,正巧被胤祯瞧见。胤禩早前同他说过,那拉氏身边有个太监惯用暗器伤人,恐怕就是这一个了。
“你手里什么东西掖着藏着?还不速速交予皇上?”胤祯料想他身上必还有其他暗器,此刻便想着撺掇皇帝搜他的身。
那太监双肩一震,忙高举双手,朝着皇帝磕头有声,“奴才,奴才什么也没有藏呐!”
皇帝眉心一拧,扔了个眼色给近侍,“都还愣着做什么?”
“喳。”近旁待命的两名侍卫立即上前,拎起那太监就是一番摸索,身上无所物,待要检查长靴时,他身体一僵,面色蓦地青白起来。果不其然,长靴里还藏了六枚暗器,与伤了胤祯的一致无二。
那太监此时被按压在地,脸颊贴着地面青砖,反而没了方才的惊惧,眼神空寂寂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这毒妇,还有何话说?居然教唆下人谋害十四阿哥,简直罪无可赦!”
那拉氏呵笑了两声,眼角的纹路似乎混杂着悲怆嘲讽无奈恨极于一体,那万千仇绪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只会愈演愈烈,愈恨愈浓,像积云如山大雨滂沱,云不散,雨怎会歇?
她镇静自若地起身,微压着双目毫无惧色直视皇帝,甚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睥睨。深陷虎穴,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她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然,她多活的这二十几年,也是够了!
“十四阿哥受伤了你倒是会心疼...那我的万黼呢...他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他临死之前想见你一面都不行吗!!”那拉氏突然歇斯底里地嘶吼,将皇帝都震了一惊,旁喜即刻挡在皇帝跟前,更有几名侍卫冲了上去将那拉氏重又押跪在地。
拉扯之下,她发髻也乱了,头饰也散了,面容痛苦却是眼中空空,仿似泪都流尽了,她长长叹息了一声,“是啊,当时你那宝贝太子正值出痘,你没日没夜守着,哪里有半点心思分给旁人?即便那个旁人是你将死的儿子...”她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通,像是怨忿哭诉,又像自言自语,临了还呵呵空笑起来,“罢了罢了,你要杀便杀吧,反正也看腻了你这帮儿子们争来抢去的戏码,实在无趣得紧。”她表情木然,仿佛一心求死。
正当众人都被那拉氏攫住了目光,那被控制在地的太监忽然猛得发力,双腿向后高高扬踢将两边扣压他的侍卫生生踹晕在地,而他第一时间并未想着立刻逃命,竟是手下一贯,收拢起地上散落的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不远处的皇帝。
幸而旁喜反应敏捷,只长刀一横,“蹡蹡”两声便弹开了暗器。
见一击未中,那太监也知再无机会,他一跃而起,将手里剩余暗器皆飞射向四周,趁着这空挡居然让他蹿向了内室之中,但听那拉氏忽地低喊一声“西北之地,终能相遇。”
众人莫名其妙,待追去时,这人竟又凭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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