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好好的,安安定定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就这么一句话,便是姐姐最后的叮嘱了么?白小年肿着眼睛打开了大门,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这红事白事凑到了一天可真是晦气……”门外有闲人嘀嘀咕咕,胡老二狠狠瞪了那个泼皮一眼,那个青瓢混子反而一阵讪笑,眼神怪异。胡老二顾不得理会那个无赖,见白小年卸了门板出来,他连忙招呼着两个抬棺人把空棺置到店门口——店子终究是要做生意的,怎也不好将棺材放到店中,只能将白掌柜尸首抬出来放入棺中。
“哎——我说霍掌柜,您可真有趣,您那边三天的喜事才刚过了一日,您反而自己过来帮着这病秧子收拾他家的丧事,您倒也不嫌晦气。”那混子似乎捡了个热闹看,从怀里掏出一把西瓜子,蹲在白家客栈门口一边磕着一边嘲讽。
霍掌柜年过六旬,月白色褂子套在身上,此刻却和胡老二一道,两人执了纸标站在白家店门口。霍掌柜听得无赖如此说,微微皱眉,倒也没有反驳,只低声唤来了管家,他让管家从自己库中找一匹白绢出来——白掌柜正当韶华,怎可能会有提前备置好的寿衣呢?只得草草用白布裹了下葬。
那泼皮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吃得有滋有味,兴起的时候还咂了咂手指。他饶有兴致地起身,掂了脚尖往白家客栈里张望,此时小二哥也赶来了,胡老二和小二哥两人将白掌柜的尸首从店中抬出,霍家管家连忙张罗两个小伙子往棺椁里垫上白绢,等把白掌柜放入棺材,便可把她裹起。然后往双腿上拴上链子,口中放入口含,即可钉上半寸长的铁钉,落地下葬。
“啊哟,我呸!他奶奶的!”那青皮凑得近了,一眼瞅见白掌柜的死状,一声下作的秽语骂出,随之而来的是他那满口瓜子皮。他唾那么一声,却偏偏要将那口中吃了一半的污物往白掌柜身上吐去。瓜子皮脏了白掌柜的身,白小年气得脸色发白。
“茅三,你个直娘贼!今日要挑事么?”胡老二见白小年气得浑身发抖,站在少年身前挡住了他,随即指着泼皮破口大骂。“你个忘八蛋和老子素来不和,偏偏找了今天来寻老子的晦气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你要是个男人就等老子今天忙完了手头事情,你我该如何清算都行,就算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子也不怕。今天你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哟呵,现在还在护着小娘子啊?她都成了这副德行,你护着她图个什么呀?是想和她结个阴亲么?啧啧,你这爱好也颇让人咋舌呐。怎着?爷偏偏在今日寻你晦气,你敢怎么着?”那个唤作茅三的泼皮,从身后掏出一把白扇面的纸扇,自顾自扇了起来。另一只手却也没闲着,往那口黄牙牙缝里剃个不停。
陡然间破风一声响,茅三只觉得脑袋一阵凉意,侧身一偏,惊觉一阵钝痛从左肩传来,他刚想回身看去,第二次钝痛从腰间传来,他心里一惊,可是痛意袭遍了全身。第三次风声呼啸着朝头顶而来,茅三疼得半跪在地,幸而他反应快,用手臂挡住了直朝脑门而来的一棍,那一棍子狠狠落在他小臂内侧,他疼得龇牙咧嘴。只见胡老二飞奔上前,一把拉住了白小年,正在夺少年手中的擀面杖,茅三见此良机急忙站起身欲逃,白小年眼疾手快,一把扔出了手中擀面杖,茅三一个大意踩在了擀面杖之上滑倒在地,狼狈起身时,白小年一口咬在了胡老二虎口,胡老二疼得一松手,少年像一头负伤的狼崽子一般向他奔来,茅三吓得肝胆欲裂——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刀就向茅三面门斩来。
茅三本能用手臂去挡,菜刀划破了他的三层衣裳,霎时间一道血口子从他肘弯拉到手背。幸而伤的不深——胡老二从后面紧紧箍住了少年,又用手攫住了少年的手臂,茅三才得以逃脱一刀破颅的命运。茅三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不及去管手上的伤口,他见少年双眼通红犹如发狂小兽,心中一凛,可是嘴里却大骂:“你个小畜生,有种砍爷爷。砍爷爷有什么用?!有种你就去砍了那个把你姐姐弄成这副德行的家伙啊!爷爷告诉你,那家伙姓赵!你个小畜生好勇斗狠就去砍了那个皇亲啊!去啊,兔崽子!”
白小年被胡老二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忽听那个泼皮无赖说得这么一句话,他挣扎着回身,可怎也拗不过胡老二。他只得停止扭动,只听见胡老二让人上前,他们夺了他手中刀。他却如同做梦一样,醒不过来,只得眼睁睁让他们夺了刀去,继而又被胡老二扛在肩头,送进了店中。
那人姓赵,那个猪狗不如的家伙姓赵啊!
他这才惊觉昨天傍晚胡老二死命按住自己的真正原因,胡老二是担心他上前论理反而吃了那皇亲家狗腿子的亏。
小子你作死么?
白小年想起胡老二抱着他喊过的这句话。忽然间眼前又是一片迷茫。胡老二唤人取来了绳索,他将白小年严严实实捆在一盏红木椅子上。白小年完全魂不守舍,一动不动任他捆了。白小年只记得胡老二说:“白掌柜我们去给他下葬,庙祝一会儿过来,他老人家说要来抬棺。你不用去,掌柜的葬在城东。虽然是乱葬岗,但那地是我看过的风水很好的地方,你别担心,安安生生呆在店里。晚上我来解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