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佐为吧 关注:9,615贴子:31,619

【修文重发】不朽(虎次郎x佐为,光&佐为)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 佐为消失后的二十一年,三十六岁的进藤光回忆视角。(2022年)
# 光&佐CB向,虎佐CP向。
# 原著设定有微小改动


IP属地:安徽1楼2020-10-10 15:51回复
    令和三年(2022)五月,东京涩谷区千驮谷,进藤光再一次站在了即将被拆迁的旧进藤宅前。
    在这座故宅的记忆戛然而止于平成十六年(2004)的秋天。他十八岁那年,用本因坊头衔战的奖金和积攒几年的手合赛薪水在距日本棋院不远处购置了一套宅邸,搬离了父母的居所。或许说逃离更为恰当——他在这里和佐为度过了近千个日夜,每天的强制触景生情,长此以往,沉重的思念和悔愧终有一天会将他压垮。搬家那天,他站在门口望向沐浴在秋日朝阳下的进藤宅,默想:这只是对年少时光暂时的封印。等他成长到足够成熟,他会回来重拾和佐为有关的这一切。其后又十年,母亲因癌症与世长辞,父亲常年忙于工作。暮去朝来,世情流水,故宅落入无人打理的荒芜。
    院子里盆栽枯萎,野草蔓延。栅栏上张贴着早已过期的社区通知,不知哪年的水电单还夹在门缝中。屋内目及之处无不是一层厚厚尘埃,门框和扶手蛛网挂遍。木楼梯于他这个成年人竟有些窄小,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声。
    二楼是他的卧室。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旧日时光之门。扑面而来的是梅雨季返潮的气息,簌簌灰尘扬起又缓缓落下。房间同旧时陈设一般无二,那是无数长夜中缠绕不去的梦中场景,灌满阳光的一室,薰风吹起的窗帘,棋盘对面突兀的空旷。那年,他把爷爷给他买的棋盘和棋子,连同漫画书和游戏机都封存在了这里,只带走了围棋书籍和那把维系着他全部生命重量的折扇。他不再是青涩懵懂的少年,他将往佐为折扇所向,踏上无尽的黑白旅途。
    这方寸之间的时光仿佛停滞在平成十三年。纸箱中的jump周刊,封面右上角写着2001年4月号。他翻开它,惊讶地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棋谱。
    【文久二年八月一日*,桑原虎次郎 对 藤原佐为,于坊门部屋。】
    自从他会记谱后,佐为常要求他记一些古谱。许是自信于自己的不朽棋名必将留痕后世,抑或是随他逛棋院或书店时瞥见过《本因坊秀策全集》,佐为并不要他记知名争棋、御城棋这种正式比赛的棋谱,而是记一些可能已失传、现今只存于藤原佐为记忆中的棋谱。佐为要求他把对局的棋手名字和时间地点一并写上。太田雄藏、村濑秀甫、本因坊秀和这几个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还有比较长的、他经常记混的名字,什么太郎次郎三郎之类*。不过他只负责写名字,才不劳烦去弄清这些人是谁——无论多光耀棋史的名字,都与调皮捣蛋的叶濑国中一年级学生进藤光无关。
    记谱的工作枯燥乏味,还占用了他踢足球打棒球的宝贵时间,他一度厌弃。再一次夸张地瘫倒在床上后,他抱怨地问为什么要记录下来。和他的浮躁相反,佐为敛袖端坐,郑重答道:“虽然他们早已逝去,但在这些棋谱中,他们仍然存在着。透过这些棋谱,我仿佛还能看到他们追求棋道的坚定神情。那时,因为他们,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现在,只有身为鬼魂的我仅存在世上。我希望他们也继续存在下去。把他们记录下来,这是我唯一的回报方式。”年幼的他不明白佐为话中含义,在他看来不过是矫情又无聊的理由。一张写满手数的格子纸,能证明什么“存在”呢?


    IP属地:安徽2楼2020-10-10 15:51
    回复
      佐为消失之前的一段时间,举止诸多反常。彼时的进藤光仅仅注意到佐为的精神状态沉郁下去,而在佐为消失后,他痛心懊悔于失去佐为,记忆便只聚焦于佐为说自己可能会消失的片段。二十多年的沧桑阅历之后,他体会到另一些幽微之处。那年四月,在佐为强烈要求下,他不情愿地恢复了先前因职业考试和国中学业而暂停的棋谱记录。佐为迫切地想记录更多对局,当他抱怨,佐为只是模糊回答:“我想留下更多棋谱,以后阿光无论是用来学习也好,回忆也好,或者是作为一个真相的线索……总之,这是为了阿光,阿光也应该知道……”他本该忘却这段对话,今天它却自己从记忆犄角旮旯里蹦出来,固执地横亘在他的脑海。后来,他将那短短一个月应佐为要求记录勉强记录的十几张棋谱归到先前的棋谱册,和现存的《本因坊秀策全集》查重合并,整理成“进藤光版江户时代本因坊秀策对局集”。他也将自己和佐为的对局、佐为以sai之名在网上的对局尽力记录下来,整理成“平成时代藤原佐为对局集”。这是佐为存在过的证明,他对自己说。
      他庆幸那时所为。因为人脑记忆的可恶局限性,随着年岁流逝,那两年半觉来愈似浮云朝露短短一梦。只有棋谱在无声诉说,那样经验老道却也灵性十足、滴水不漏的成熟招式不可能属于十二三岁的少年。它们向他证明名为藤原佐为的鬼魂的切实存在。
      这张旧棋谱,恐怕就是佐为消失之前,要求他记录下的棋谱之一。自从新初段联赛,他对虎次郎的微妙敌视心理愈演愈烈。他会记录虎次郎的棋谱,估摸着也是佐为好不容易央求来的。那时他定然抵触这张棋谱,所以报复般把它夹在漫画里作书签,自此它就遗落在进藤光的秀策全集之外,被遗忘了。
      文久二年八月一日……二十一年前社会科烂透顶的进藤光写下这个日期时无知无觉,而如今熟读秀策生平的进藤光陷入了沉思。秀策的绝局——无论此秀策指虎次郎还是佐为——并不是《本因坊秀策全集》的最后一面,奈良林仓吉五段对本因坊秀策七段。恐怕,这张棋谱才是真正的秀策——虎次郎的绝局。
      二十一年过去,棋谱上红蓝双色墨痕*浅淡,手数难于一眼辨认,单看棋谱想象不出手顺*,需要排出来。奇怪的是,对局双方的名字上方并没有写明哪一方先番*。不过没关系,他想着,我能认出佐为的棋风。他小心地捏着棋谱,在棋盘边坐下。现下的进藤光自然不会对虎次郎怀着少时幼稚的敌意——虽然还是有些嫉妒的,因为佐为陪伴虎次郎到生命的尽头,而只给自己吝啬的两年半。
      啪嗒,啪嗒……盘上黑白在他手下渐渐铺开。云子拍打在受潮桂木的沉闷声响、随落子激起的积尘、古旧棋谱纤维的沙沙触感、陈腐纸张的气息,无一不在提醒他,这是一场年代久远、属于两个已逝者的对局。


      IP属地:安徽3楼2020-10-10 15:51
      回复
        进藤光自认精研秀策流。十六岁那年手合赛上,仿冒秀策签名的御器曾七段问他是否经常打秀策的谱,而他将伤痛掩埋,骄傲而故作强硬地答,“打,每天都打”。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仿佛是例行确认佐为存在的仪式。佐为的风格就算化成灰,他进藤光也认得出来。纵使有千百张秀策流棋谱,他也能从中挑出佐为的那一张。可是,这张棋谱黑白棋风极似,仿佛是同一个人在左右手互搏,他竟认不出哪一方才是佐为。多么荒诞,他想。棋风确实可以模仿得非常相似。但棋如其人,棋风折射着执棋之人的秉性。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棋风完全相同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佐为仅仅陪伴他两年半,塔矢亮就能从光之棋中读出sai的存在。近三十年的时光,佐为和虎次郎朝夕相对,敲玉碎雪。他们在不可计数的手谈中给对方的影响,足以如纹枰上纵横十九道刻入骨血。在一盘中,只要其中一方刻意修饰或模仿一点儿——不,甚至不用刻意——就能下出一样的棋风*。
        棋至中盘,他越发惊叹。秀策的棋风以平和秀丽闻名,但他从未见过哪盘棋能比这盘棋更加淋漓尽致地展现秀策棋的精髓,无论是这盘棋的黑方还是白方。
        没有激烈的厮杀和对攻,也不是寡淡无味地各自铺地板。双方的棋形都异常漂亮,交映生辉。粒粒黑白虽然织在一起,各自棋路却仍旧清晰,好像它们不是要断对方生路的敌人,而是耳鬓厮磨的恋人。
        纵观整个盘面,黑白二色同等轻盈灵动,好似踏波共舞。
        他无端觉得缠绵缱绻,旖旎温柔*。
        黑白双方每一手,都在追求最好的一手、对双方而言最美的一手,而不是胜率最高的一手*。
        他没有计算终局的目数,因为没有必要。这盘棋不是竞技,是艺术。现代棋手多是胜负师。或是为了高额的奖金,或是为了排名和积分,为了取胜,他们可以蝇营狗苟地沟老鼠般爬下三路捞实地,也可为抢中腹大场不顾棋形四分五裂惨烈缠斗。这样的棋,艺术性完全丧失。但这盘棋不同。它是纯然之美,是对围棋本源的探求,是心与心之间的交流,是……
        情人间的耳语啊。


        IP属地:安徽4楼2020-10-10 15:51
        回复
          早年,他无比推崇秀策的棋,却对秀策其人多少有些不屑,还常常直呼其乳名“虎次郎”,多年执着于探求sai真相的塔矢亮曾对此困惑不已。他对塔矢说过“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真相的”,但承诺的那一天从未到来。令他讶异的是,几年之后塔矢亮竟然不再纠缠sai、秀策和他的关系。而每当秀策被提起,塔矢望向他的眼神隐隐埋藏叹息。兴许塔矢发挥了他一直以来名侦探的潜在才能,调查取证了河合先生、前名人、爷爷、藤崎明诸人,自己大致推出了他无从开口的真相。随着年齿增长,进藤光体味过棋坛冷暖世情炎凉,加之深入研究了幕末历史和秀策生平,他对虎次郎的偏见才逐渐消解。于是,在他人眼中,他割裂秀策的棋和秀策其人的矛盾行为也不复存在了。和谷、伊角这些不如塔矢亮接近sai谜团的好友,还有棋坛后进们,只当进藤光是众多秀策忠实粉丝之一而已。世人交口称赞本因坊秀策,棋艺人品双绝,无愧棋圣之名。唯有他一人,或许加半个塔矢亮,在心底把秀策的棋和秀策的人分得清清楚楚——秀策的棋是佐为的棋,秀策的人只是佐为挂在口中的虎次郎。
          作为日本的顶尖棋手,进藤光比国中时拥有更高的平台、更多的资源。他遍访研究平安史的学者,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寻藤原佐为存在过的痕迹。可是,每次他得到的都是和国中历史老师差不多的答案——找不到记载藤原佐为相关事宜的文献。他自不能如国中的自己脱口而出“佐为明明存在啊”,只好压抑着失望斟酌措辞,恳切中带了哀求意味:“这个人对我很重要,而我确信他的存在。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名字以某种缺笔形式或代称留存在文献中了呢?”回应他的是学者不解的目光:“进藤先生,治学讲究严谨。平安时代的围棋资料很少,也没有古谱留存。恕我直言,您提供的信息太匮乏了,几乎查不到任何实质线索。就我所知,目前没有任何第一手或第二手史料证实藤原佐为这个人的存在。”有些学者经受不住他失落的眼神,或许还会安慰般补充一句:“如果有新的考古发掘资料,我们会通知您的。”学者的回复纵然委婉,他的心情也只和国中时无二,受伤又倔强——“藤原佐为是真实存在过的,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在尘寰中磕磕绊绊二十多年,进藤光终于悟到,“存在”的命题一点也不无聊,它奠定自我价值认知。对于主观体验一点也不牢靠的人类,要攀附住什么物理实体,才能确认自己和他人存在。身为鬼魂无法对任何物体产生作用的佐为渴望证明自己的存在,失去佐为、只留下一团糟的记忆和一沓棋谱的进藤光,也渴望证明佐为的存在。那把折扇其实是他心态的具象化,但无论如何自我欺骗、寄托多少信念,它终究只是棋院商店的一把普通折扇,不是梦中佐为递给自己的那把。
          极端渴望向他人、更是向自己证明佐为的存在却又知绝无可能,进藤光只好转而愤懑于虎次郎抢走了佐为“本因坊秀策”的名字。“假设世上有无法命名的东西,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不妨说是不存在吧。”直到看到《阴阳师》中晴明向博雅解释“名字是最短的咒”,他才恍然为何他多年来如此执着于 “本因坊秀策”和“藤原佐为”的名字。名字是连接人和世界的渠道,名字不也是存在的证明吗?世人皆知本因坊秀策是一个来自濑户内海因岛的谦谦君子,却对真正下出秀策之棋的藤原佐为一无所知。有时他甚至恶劣地想,虎次郎算什么谦谦君子。虎次郎的谦逊,不过是因为秀策的棋都不是他下的而已。他用这等扭曲方式来补偿无法获得认同的缺失感,好像只要“揭露”虎次郎不是君子,他就能把众人眼中的“本因坊秀策”桂冠从虎次郎头上摘下,转而戴到佐为头上了。他还阴暗地揣测——没准虎次郎是贪图名利,才让佐为来下全部的对局呢!
          但当他看到虎次郎抄录的幕府发布的治霍乱的药方*,读到秀和给虎次郎父亲的《中道别书》*中对虎次郎冒着生命危险看望坊门弟子的描写,他就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臆想了。即使虎次郎棋才平平,他也是一位道德高尚、值得敬佩的人。他这样胡乱揣测,丢人的既不是虎次郎更不是佐为,而是惧怕数典忘祖*的自己。
          说到底,史书上若是有藤原佐为的名字,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白纸黑字是最好的证明,他不必日复一日挣扎于铭记佐为的困境。


          IP属地:安徽5楼2020-10-10 15:52
          回复
            眼前的这一局,颠覆了他二十年来的坚信。黑白双方都展现出了等同“本因坊秀策”的极高水准,而其中必有一方是虎次郎。
            观看对局和亲手对弈毕竟不同,正如宝剑需要不时磨砺才不致丧失锋芒。长久不下棋的人,纵使每天观摩高质量对局,棋艺依然会退步。就算虎次郎每天都和佐为对弈,只和一人锻炼出来的围棋也有重大缺陷。自与佐为相遇以来,虎次郎真的从未和其他人下棋吗?
            平成十一年年初,他的新初段联赛被佐为“毁了”,那之后他和佐为有些不愉快的争吵。
            “附在秀策身上应该比较好吧?秀策跟我不一样,他都让你下对吧。对了,你叫他虎次郎嘛。”他拿着诘棋*集歪在床上,“为什么虎次郎不自己下棋呢?他不是想当棋士吗?这样很无趣耶。”
            那时的佐为无措而惶急:“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都……都怪我不好!我回到现世后就一直很心急……当时我不知道自己会遇到阿光你,为了不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才任性地要求虎次郎——”
            虎次郎在二十岁时被立为坊门的迹目,前途无量,有数不清的机会和顶尖棋手对局。佐为知晓得清楚,真的会那么心急地要求虎次郎只为自己落子吗?善良温柔的佐为,会尽心指导自己的佐为,会在三谷输掉时关注他的佐为,怕再次伤害自己努力压抑自己下棋渴望的佐为,真的会残忍地完全剥夺那之后十余年虎次郎与别人下棋的权利吗?
            他蓦然心惊。佐为未尝绝对地告诉自己,虎次郎将所有对局完完全全让出。就连对自己类似于“虎次郎都让你下对吧”的陈述语气疑问句,佐为也不曾正面回应过。
            虎次郎和佐为的棋风几乎一模一样,他无从分辨虎次郎和佐为的棋。那么,他的“进藤光版江户时代本因坊秀策对局”中,有多少真正是佐为的棋?如果连他坚信的佐为的棋谱也不是佐为的了,他这二十年来又算什么,臆想出一个教他下棋的平安时代天才棋士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吗?
            他回想起和佐为共度的第一年里他记录的棋谱。佐为的记忆很精准,绝不会记错手顺,对局的时间、对手改名时间也丝毫不差。如果两局的对手是同一人,而两局之间对手改名了,第一局用原来的名字,第二局则用新名字来记录。比如那个悲剧的葛野忠左卫门,之后又记录为水谷顺策和井上秀彻*。只有一点颇为奇怪:在虎次郎改名本因坊秀策之前的对局,棋手名也全部记录为“本因坊秀策”。 佐为不可能不记得虎次郎几次改名的时间,那么,为什么不叫自己记录为安田荣斋、安田秀策、桑原秀策*,而是一律记录为“本因坊秀策”?
            对这个疑惑,他曾经的解释是:佐为认为“本因坊秀策”是自己,虎次郎只是虎次郎,所以不论虎次郎如何改名,一律只记为“本因坊秀策”。可是,佐为和虎次郎形影不离,佐为成日听他人称呼虎次郎为“秀策”。若之后佐为自认是本因坊秀策,怎会不感别扭。况且,抢夺“本因坊秀策”的名头显得十分贪婪和自傲,根本不像佐为的作风。这张文久二年桑原虎次郎对藤原佐为谱,也推翻了他的解释——佐为只认为自己是佐为,绝不会自认是本因坊秀策。他这才发现,“藤原佐为”和“桑原虎次郎”这两个名字,是唯一一次出现在佐为让他记录的棋谱中。
            “我想留下更多棋谱。以后阿光无论是用来学习也好,回忆也好,或者是作为一个真相的线索……总之,这是为了阿光,阿光应该知道……”
            应该知道什么?佐为的话宾语缺失。他那时以为,佐为不过在用大人教育小孩常用的无理借口“你知道这是为了你好,所以你要做某事”。然而,或许,佐为说的是——
            阿光应该知道真相。
            真相又是什么?


            IP属地:安徽6楼2020-10-10 15:52
            回复
              记忆之海在汹涌翻腾,他在其中奋力打捞。他能想起来,他必须想起来,他迫切地需要真相!佐为必然暗示过的,肯定也会有不经意的蛛丝马迹留存!
              平成十一年十月,他学会记谱之后——
              “我希望他们也继续存在下去。把他们记录下来,这是我唯一的回报方式……”要求他记录棋谱的佐为,说这话时的神情分明是愧疚和悔恨,以及想弥补……或许是所爱之人……的急切。
              平成十二年五月,若狮子战——
              “小虎和太田先生是很好的朋友和对手哟~”紫发鬼魂用扇子一下下点着下颌,“不过争棋开始之前太田先生也故意对小虎视而不见呢。阿光,这是塔矢把你当作对手的表现!以后阿光也能和塔矢成为朋友吧……”
              可惜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塔矢亮居然无视我”,无心细问佐为“小虎”和“太田先生”是什么玩意儿。
              平成十三年一月,一场争吵——
              “虎次郎他又聪明又善解人意……”
              “那我就是又笨又不善解人意咯!”
              “怎么会!阿光也是很有围棋天赋的,心地也很善良。而且阿光是、能证明我和虎次郎存在的重要的人呀!”
              但他忙着看诘棋集,不想听佐为继续怀念虎次郎了。
              平成十三年某个风和日丽的四月天——
              “好吧好吧,服了你了,我记就是了。谁是黑棋?”他不满地嘟囔。
              佐为以扇掩唇:“不用记。阿光以后会明白的。”
              “哈?算了,都随你。先说好,我只是记录哦,才不会去理解你俩在下些什么呢。”他打了个哈欠,“至于以后嘛,我更不可能回头读这张棋谱啦。”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叹:“你会读的。而且,终有一天……”紫眸骤然灼灼,“你会读懂真相。”
              平成十三年五月,新干线上——
              “阿光,能被他人确认自己的存在,真是很幸福的事情。”
              “什么嘛!你说绪方老师怀疑昨晚是sai下的棋吗?他要是确认了是sai,我可就大难临头啦,幸福个头啊!”
              “不是的。我是说棋谱……棋谱是最好的证明。阿光,以后要记得多打谱啊。啊对了,你夹在漫画书里的那张棋谱……”
              但他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IP属地:安徽7楼2020-10-10 15:52
              回复
                电光石火的刹那,记忆片段交叉融汇,隐约拼出了他“应该知道”的真相——
                佐为要求自己记录的所有名字为“本因坊秀策”棋谱,其实是虎次郎的。而市面上流传的《本因坊秀策全集》,除去和太田雄藏的部分,约莫绝大部分是佐为的。佐为占用了虎次郎绝大部分的正式对局。并非因为自信于自己的棋必将留名,也不是因为看到确实有《本因坊秀策全集》的棋谱记录,佐为让自己记录非正式对局的原因是,它们都是未被占用的、虎次郎自己的对局。
                和虎次郎在一起时,佐为并未想过自己会有第二个宿主进藤光。而虎次郎去世佐为被迫沉睡的瞬间,佐为意识到他并没有和虎次郎同归的幸运。当他再次回到现世,猝然发现斗转星移天翻地覆。他第二次被时间洪流抛到了不知名的未来,这个未来没有虎次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晓“本因坊秀策”的存在。在最开始的一年中,佐为可能渐渐发现,人们记住的本因坊秀策,几乎全然是自己的棋。
                或许,佐为感到愧疚和悔恨。虎次郎证实了藤原佐为的存在,藤原佐为不能反过来抹杀虎次郎的存在。藤原佐为和桑原虎次郎本是相生相伴,缺一不可的。“本因坊秀策”的名字,也是佐为和虎次郎共同创造的。
                于是,佐为要求十三岁的进藤光以“本因坊秀策”之名记录虎次郎的棋谱。
                刚成为职业棋手的十五岁初段进藤光,在佐为面前棋力可谓低微。佐为心知自己即将消失,年少的进藤光又把早已没入黄土的前任宿主当假想敌。进藤光误解为“虎次郎把所有对局都让给佐为下”。佐为不能直言“虎次郎也会下棋,而且非常厉害呢”,那只会招来青春期叛逆的进藤光更激烈的抗拒,所以他只能留下一张棋谱,等待进藤光棋力、审美和人情世故方面的成长,直到能看懂这张棋谱的那一天。
                通过那张故意不标明先番、棋风极似的棋谱,佐为想告诉进藤光的是——
                藤原佐为和桑原虎次郎不分彼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
                佐为的愿望单纯,只是想向自己证明“桑原虎次郎”和“藤原佐为”是并行的存在,并没有让“本因坊秀策”青史留名那么重的功业心。*
                但是,故事的结局是——
                “本因坊秀策”被尊为棋圣,入选第一届日本围棋殿堂,日本下围棋的人无人不知棋圣之名。“本因坊秀策”的棋谱集,也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在世界各地流传。
                藤原佐为和桑原虎次郎,将同在“本因坊秀策”之名中不朽。
                推到这层,进藤光不禁屏住了呼吸。
                多么偶然但极致的浪漫。


                IP属地:安徽8楼2020-10-10 15:52
                回复
                  棋谱是无字的史书,虎次郎和佐为所下的棋就是他们的全部。而“本因坊秀策”的名字,也有一半是佐为的——至少两位当事人佐为和虎次郎都认可。进藤光无需替佐为担心,把“本因坊秀策”的名字抢过来作为佐为存在的证据。
                  而佐为的追求一直很简单:第一是神之一手,最好的一手——或许这也是和虎次郎的共同梦想;第二是回报,抑或是为了某种崇高而永恒的感情,他要确认虎次郎的存在。
                  第一个愿望,佐为已经在梦中把折扇递给了进藤光。就算进藤光不能完成,他还能递给他的下一代,就这样在神之一手的漫长道路上一直前进……
                  第二个愿望,进藤光已经察觉了“秀策绝局”中的秘密。他就是那个确认佐为和虎次郎并行存在的唯一一人……不,或许并不止他一个。
                  二十年来,进藤光游走在深重悔愧和忘却的边缘,只因他无法完全确认佐为的存在。他深知没有藤原佐为,就没有今日蝉联头衔的日本顶尖棋手进藤光。在于自己有厚恩的佐为消失之前,自己曾那样狠狠地伤害了他,进藤光无法原谅自己。除非逃避,或选择顺从人脑自然规律忘却,彻底抹消佐为的存在。
                  但是佐为说过:能被他人确认自己的存在是很幸福的事。佐为同时也深信,阿光有着卓越的围棋天赋,随着他棋力的增长,一定能读懂“秀策绝局”棋谱中的真相,成为“确认我和虎次郎存在的重要的人”。
                  佐为是借一半“本因坊秀策”之名切实存在的;佐为在消失之前很幸福,并没有愿望未竟的遗憾;佐为并不怪罪和怨恨自己,反而对自己寄予厚望。
                  进藤光知道,他再也不用无望地等待历史学家的电话了。


                  IP属地:安徽9楼2020-10-10 15:52
                  回复
                    -------------【全文完】-------------


                    IP属地:安徽11楼2020-10-10 15:53
                    回复
                      注释:
                      * 文中出现的对话,部分出自棋魂漫画原著,部分对话是杜撰的。
                      * 文久二年八月一日:1862年。秀策于是年8月3日染病,8月10日逝世。
                      * 先番:就是执黑的意思。
                      * 秀策全集对手分类、局数排行:雄藏(秀策前辈、知己、劲敌)、秀甫(秀策师弟)、秀和(秀策师父)排前三。


                      IP属地:安徽12楼2020-10-10 15:53
                      回复
                        * 棋谱记录:用蓝红两种颜色的笔,在棋子对应的地方写数字,蓝是黑棋,红是白棋。白棋画圈,黑棋不画圈。手顺是落子次序的意思。
                        * 棋风: 因为作者围棋水平停留在入门阶段,感受不到棋风这种东西,全是查了点资料瞎扯的,勿较真。但是“美学棋士”是有的(典型是大竹英雄),秀策的棋风也确实是秀丽平和、十分漂亮的。现代围棋因为限时和为了赢不择手段(甚至是盘外手段),确实不如古谱精致优雅有观赏性。


                        IP属地:安徽13楼2020-10-10 15:53
                        回复
                          * 缠绵缱绻,旖旎温柔:这里既是形容棋风,也是形容虎佐两人的关系。缠绵、温柔两词不必说,旖旎:一有宛转柔顺意(棋风),二又温存柔媚意(情感)。缱绻:一有纠缠萦绕不解意(棋风),二有情意深厚意(情感)。其实这四个词都是近义词……
                          * 胜率最高的一手:讲讲藤泽秀行吧,“六超”之一,桑原本因坊的事迹原型(六十岁头衔战夺冠)。藤泽秀行在与刽子手加藤正夫棋圣战挑战赛,1:3落后的情况下,奋然屠戮对手大龙。赛后留下名言:“我深为现在的胜负偏离了其本质而痛心,如将一盘棋比作双方争100元,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能拿到51元就可以了。但我却认为应该拿到其全部,这才是真正的胜利。本来能杀的棋不杀,即使获胜了,也称不上是真正的胜利!”藤泽秀行所痛恨的“拿走五十一块钱就心满意足的”的对局策略,指的就是追求胜率最高的一手,而不是最好的一手。譬如,在领先很多的情况下,选择屠对手大龙有整局输掉的风险,但成功的话能赢更多;不屠对手大龙而选择稳妥的下法,就能确保胜利,但赢得少一点,就是“51块钱”策略。围棋AI也是根据这个策略选点的,所以现在的一流棋手柯洁等,其实测试不出AlphaGo棋艺的上限。在江崎诚致的《昭和的棋》中,藤泽秀行在谈到围棋的胜负与艺道时,认为“有了艺才会生出胜负”。但是现在锦标主义的竞技围棋时代,棋手多是追求胜负远远多过追求艺道的了。于他们而言,围棋可能只是一项谋生职业,而不是奉献一生的追求。
                          我以后会在本系列同人文第二篇《朝闻道》里用进藤光的视角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如果我填的完的话)。


                          IP属地:安徽14楼2020-10-10 15:54
                          回复
                            * 药方:从Arany太太微博看到的,确有其事,哪天找到把链接贴上来。
                            * 《中道别书》:秀和给秀策父亲的讣告,没有全文翻译,我只阅读过片段。里面提到秀策之前一年因服母丧、患其他病而身体虚弱,秀和也曾阻拦秀策。正面描写秀策照顾坊门弟子约莫是没有的,但从中是可以推测出秀策自己是抱着“有可能会死”的心理准备去的。
                            * 诘棋: 就是死活题。
                            * 井上秀彻:丈和(秀策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是秀策的岳父)的长子。曾用名是江户时代的棋手中最多的(汗)。身世坎坷,被丈和送到井上家当质子,后因精神病发砍死人而引退,沦为井上家和本因坊家争夺名人棋所的牺牲品。他是于秀策有恩的前辈之一,和成长中的少年秀策下了很多盘。他是唯一能在秀策成名后还能执白赢他的人(是的,秀策执黑输过)。
                            * 安田荣斋、安田秀策、桑原秀策:都是虎次郎的曾用名。
                            * 关于本因坊秀策的名声:秀策在死后的近四十年的时间里, 名声是远远不如后圣丈和的。秀策去世后,师兄石谷广策致力于为秀策造名。1904年一本关于日本围棋历史的书出版,披露了丈和夺取名人棋所的种种不光彩内幕,丈和就被拉下了后圣宝座,换了人品无瑕的秀策上去。现代的研究为丈和平反了一些,就将丈和重新列为后圣,秀策改称棋圣了。所以,佐为在虎次郎去世时并不能看到之后秀策的声名显赫,在现代苏醒后又对近现代围棋历史知之甚少,不奢望“本因坊秀策”名垂青史是理所当然的了。


                            IP属地:安徽15楼2020-10-10 15:54
                            回复
                              * 京都二条城……之间:参考2018年第73期本因坊战第二局。
                              * 日本本因坊战:1936年,世袭制最后一世本因坊秀哉名人把本因坊名号转让给了日本棋院,日本棋院举办本因坊战,授予冠军本因坊头衔称号。1998年日本棋院制定“名誉本因坊有资格者永世称号”办法,即连续五届冠军获得者或者总计十次头衔获得者会被授予永世称号,允许棋士在引退或现役满六十岁后改称“xx世本因坊”。第22-26世本因坊分别是高川格、坂田荣男、石田芳夫、赵治勋、井山裕太。顺便一提,坂田荣男是桑原本因坊的外形原型。井山是现在日本第一人,他在棋魂每一集结尾的梅泽由香里围棋教室中出现过,那时他还是个初段。有人说井山裕太是进藤光的原型,也有人说是塔矢亮的,这里就当他是光的原型吧。
                              *《敲玉余韵》:在秀策去世后,前文提到的石谷广策编纂的第一本秀策棋谱集。
                              * 福井正明:日本围棋古谱研究大家,相当于原中国棋院院长陈祖德在中国古谱领域的地位。让我眼红的天价诚文堂新光社《完本 本因坊秀策全集》是他编的。此君44年生,还健在(当然三年后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IP属地:安徽16楼2020-10-10 15:5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