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涯芳草
替蓝兔把过脉,得知她的确入了跳跳识海,逗逗瞠目结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倒不是因为这活儿非得他干,也不是他对蓝兔不放心——事实上,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论武功、论智谋、论关键时刻随机应变的本领,哪怕论和中咒之人的默契和熟稔,蓝兔比他都只强不弱。此时此刻此地,她本来就该是进入跳跳识海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几个月前没有把药箱落在旧雨楼,也没有在天门山下撞见那一幕,逗逗也会这么想。
彼时合璧方罢,魔教覆灭,剑友们陡然得了清闲,挨个去彼此家中一一游玩,大伙儿最后一站便是玉蟾宫。天门自古福地,神医久闻其名,对传说中的玉蟾宫抱有十二分的期待;后来到了地方,也果真名不虚传。
旁的暂且不论,逗逗做梦也没想到,嚼月馆里的点心竟然能好吃到这个地步。
同样是人,同样是一双手,怎么人家就能把平平无奇的食材做成这等珍馐?逗逗百思不得其解,一日倒有大半晨光泡在灶台边上,乃至下山时还恋恋不舍,厚着脸皮打包了好些花糕带走,倒把他平日里寸步不离的药箱落在了玉蟾宫。
等他发现的时候,山道已经走了一半。逗逗自责不已,连忙掉头,气喘吁吁在宫墙外歇了好一阵子,这才叩门进宫。还没等走到旧雨楼门口,却听见一把清朗的嗓子笑道:“喝来喝去,还是这盏‘菡萏凌波’最好。不枉我多等它两个时辰。”
逗逗认出是跳跳的声音,一下乐了,心说好哇,大伙都走光了你还守在这儿品茶,是不是和我一般心思,吃了人家这些天不够,还想打包蓝兔的茶叶带走啊?
他正要出声招呼,却听蓝兔笑吟吟道:“才喝了这么几盏新茶,就敢下定论了?莫说玉蟾宫最有名的疏影暗香,就说山下能买到的湘波绿、古丈毛尖、君山银针,山上才有的云叶、熙春、雾里青——青光剑主未曾一一品过,又如何断言哪一色最好?”
跳跳低头品茶,却不说话了。
逗逗心想好家伙,人家都把台阶给你递到这了,你还不开口要茶,欲擒故纵是怎么?蓝兔这么大方一个人,连我这一大兜子糕点都给了,难道还舍不得你喜欢的那点茶叶?他再次按捺不住,想要插嘴,却听跳跳总算开口道:“那你每样匀我点儿?等我回去一一尝了,下回见了面,便可同你论一论哪一色最好了。”
“那可不成。”她声音里的笑意愈发浓,还带着一点儿逗逗从未见过的俏皮之色,“十分茶,七分水,若没有我们天门山的寒泉,青光剑主的茶只怕泡不出纯正的味道。”她顿了顿,终于道,“如何,要不要多留几天,亲自煮几盏尝尝?”
她声音洋洋盈耳,逗逗几乎可以透过这几句话窥见蓝兔语笑嫣然的模样。他心说她这么留客谁能拒绝啊?这要是问我,我就在旧雨楼住他个地老天荒!
谁曾想,跳跳就是这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男人——只听他沉默半晌,这才笑道:“那可留不得。在玉蟾宫才住了小半月,我这下巴都圆了一圈儿,要是再叨扰几日,不定得吃成什么样呢。”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起身辞别:“我山下还有些事未了,这就告辞啦!”
“那,你办完事若有空暇,再来尝尝也无妨。”她声音里的喜色一下就沉下去了,尾音里那点娇俏也不见踪影,却仍固执道,“立夏之前,都是品春茶的好时候。哪天来都行。”
逗逗在门口只听得胆战心惊——不对劲,这俩人不对劲。蓝兔和他说话的时候可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羞色和喜色,跳跳的态度又莫名其妙,自己只怕来得不是时候。他正想脚底抹油,先溜为妙,谁知这时,跳跳恰好推门而出,一眼发现了他,脸上微微变色:“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