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良医
感官里只有触觉称得上灵敏,靳之渊大概能知道到整个手掌糊满了粘腻潮润的血。发稠的血液缓慢游过腕骨,将袖缘染透。
嘀嗒——
血好像止不住。
有几珠实在太顽劣,逃过他掌心,砸落在昂贵的沙发垫上。奶白色的垫子上平白增添一抹锈红,委实扎眼。
许是头疼得犯了糊涂,靳之渊还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半晌才想起要给沙发垫拭掉血污。
他的血脏。
父亲最讨厌。
他低着头,很认真地用指腹擦着血渍,不想手上明明血液更甚,反将沙发垫弄得越脏。
靳沣盯着垫上多出来的血手印,黑着脸斥他,“别乱动!”
靳之渊果然不敢再动,擦沙发的手悬在空中,保持住静止状态。
靳沣单手托着纸抽走到他身前,挪开他掩鼻的手。
血液不受阻碍,更争先恐后往外流。淋漓泼过唇峰,将苍白的唇染上几分血色。
靳沣拽出一把纸递给靳之渊,几乎是命令,“把血擦净。”
靳之渊唯唯诺诺地双手接过纸,胡乱地擦着鼻间。僵硬手指好像使不上力,哆嗦着连纸都攥不住。不消半刻,就把纸团弄掉了。
他小脾气突然上头,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瘫陷在柔软沙发中。
这时头痛肯停下来,只有连绵不断的钝痛尚在。好在他习以为常,这种程度的疼痛已算不得什么。
于是靳之渊半阖着双眼,只有空洞——像个被扯断线的牵线木偶。
就这样放任鼻血还往下淌,说什么也不肯跟靳沣再讨张纸擦擦。
靳沣扯出纸,掰正他偏过去的脸。迟疑了一会,想了想还是亲手给他擦脸上的血污。
说不上体贴,甚至十分粗鲁。
靳之渊侧颊上明晃晃地出现了指印,是靳沣下手没轻没重而留下的。
一方面是靳沣手劲大,另一方面则是他皮肤太过敏感,一怼就红。
鼻血这个时候倒是识相,流血速度逐渐变缓,倒是自行止住了。
“真脏,就该给你扔出去。”靳沣数落着他,也不怕自己的牙尖嘴利戳坏他心窝子。
那位就跟事不关己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睛闭上了。这下倒好,谁也猜不透他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靳沣打了盆水,把毛巾投进水中浸湿,捞起拧至半干。敷在皮肤处已经凝固住的血上,这才把黏糊糊的血擦干爽。
靳沣得有十来年没再伺候过人了,都是别人伺候他。
上一个被他精心照料的还是他的爱人。
说实话,此刻笨手笨脚的行为并不符合靳沣精明的外表。
第一遍接水,只接了凉水。毛巾过水一趟,捞出来冰凉。直接贴在额上,给还在迷糊的靳之渊冻得一激灵。
他再没心情闭目养神,瞪大一双狗狗眼,有些震惊地看着靳沣,说不上来的委屈。
毕竟快入冬,他又体虚怕冷,受不住凉水。
第二遍终于掺了热水,把水温控制得刚好。用温水给他洗脸,又替他擦净指缝藏着的血。
靳沣难得细致一回。
好像还挺温柔?
靳之渊歪头研究着靳沣,在猜测靳沣也许是吃错药了,又或许是打他一棒前先给他颗甜枣尝尝。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那一棒。
真好……今天应该不用再挨打了。
正庆幸着逃过一劫,那刚偃息下去的头痛又卷土重来,竟是愈演愈烈。
靳沣去端盆泼水的这会功夫,回来再看靳之渊,他就肉眼可见地蔫了,打不起精神。
“头又疼了?”靳沣询他,没等来回应。
最怕是反复。
二次发作的头痛显然比先前的更为严重。这次他的意识彻底离家出走,拢不回分毫。
靳沣知道他又认不得人了。那本该纯澈的眼底只有混浊。
这孩子的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靳沣蹙眉,似乎自己很久都没注意过他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睡着,当然得借助镇定剂。
但靳沣真有些怕了。
他怕再一针镇定剂下去,靳之渊会因为身体过负荷而猝死。
这时候也不知是在心疼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惋惜精心培养多年的棋子。
总之他心软这一回就够了。
靳之渊发病闹得动静太大,靳沣手下的人早已在门外候着,就等靳沣一句发号施令。
靳沣心里门儿清,自知道解药是什么,“把祁深那丫头找来!”
只听到门外好几个人都同时答应,脚步声顿起,都忙着去寻那位“良医”。
祁深心情糟糕透了。
她这些天的睡眠质量都堪忧。
这不……刚被靳小狗承诺了会被护送出去,心里头正甜,终于有了睡意。正躺床上酝酿着,外头的门就被拍得咣咣直响。
祁深怒上心头,顶着一头乱发把大门拽开。刚要发飙,又是定睛一看,这人她不认识。
祁深还以为是李禄来着。
按理说,只有那货才会搞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
她只知道这位也是靳沣手下的一员,具体对不上名号,这种人倒也不值得被她记住。
那人也不跟她扯些有的没的,直接开门见山,“靳爷叫你过去,靳之渊又发病了。”
祁深听了前半句没太大反应,甚至叉着腰在脑中搜刮着借口,试图找理由拖上一时半刻。
一听后半句可不得了,想也不想就撒丫子跑出去。夺门而出的同时,祁深也没忘记从手腕上扯下皮筋,匆忙扎上低马尾。
“在靳爷办公室!”
只听到那人在身后遥遥喊了声方位,她就一溜烟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