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玉令”由神妃罗袖一挥、乘着轻云抵至觉禅门楣，而心膺神往的仙阙业是数日之后的美事：燕京腊八不至数日，便迎桃符新岁，玉令所召也是遵循旧日例俗。今成光朝的第廿十载，圣上治国洽平，河清海晏，膝下诸子更甚龙章凤姿，觉罗孕育的儿孙焉有凡种？自也囊括小觉禅的母亲。】
【母亲元也并非笃信佛道之人，蟾光云烟缭绕里的母亲总显得有些淡然，而陆淑妃截然不同，似江南烟雨步出的苏女、拥有浑然天成的亲和，凡见其人，大抵无不感慨“怎会有如此一个慈善之人？”，只是礼佛吃斋倒是一个旧习，此间种种鲜少谈及缘由，亦无从追问。今往雍和宫一行，几位长辈并母亲并未躬亲领路，由文善姑姑一路引着参拜——也许是待文善姑姑的另一种成长修行】
【我私自将文善姑姑比作春日枝头新苞，大家涵养化作几片绿叶做成的托盏，十足周到的包裹她的懿美，同每一个正当妙龄的觉禅女孩一样，跻身门楣的枝头、享受、探视着人世间。亦未曾见过大觉禅的愠恼与不快，而今日确然是一种修行。】
【跟随崔嬷嬷现身长廊之后，显而易见地、很难掠过地望向眉川写满焦急的小姑姑，小靴轻快地越过几步，提声唤人】文善姑姑！

【“还不过快过来”随着和风骈至，小觉禅步子迈得紧密，单凭素来养就的察言观色功夫，亦知事体之大，俨是知错悔改的模样，亟亟地掷去一句、求得语锋先机】不敢劳动姑姑前来，小翘这便过去！
【燕京方过几场霖澍，雍和宫似收容山间潮润的清气，教寺内装点地不似一般地界。又许身为佛门净地，即便前身隆望无限，到底由香火熏过、沾连佛性，一花一叶少有从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更添修养之灵知、禅意在心。几片晶莹、又剔透无暇的水露，受小女孩奔走的步伐感召也未可知，罗裙方过，即迎两三天水入青砖地】
【觉禅氏人丁兴旺，几房中惟独钟爱追随文善姑姑。起初因其性情柔颜和风，自然而然偏心亲近，小女孩的肆意实则也源于旁人的宠让：姑姑甘心惜爱，小女孩如获珍宝一般，手持一片荷叶拨动流水镜面，搅动的涟漪愈发远散去，欢笑声也益发增高、热闹作一团。文善姑姑便是如此之人，海涵我的诸般无理，而今并无忌惮、甚而置殷切嘱咐于不顾，已是莫大的不该】
【及至人身侧方至两人间涌动着怪异之风，乖觉地抿了抿唇瓣，而后捧着十二分小心翼翼抬眼相望。神女盈立，连身量亦高出我不少，大抵心中生惧，适才不知错悔的不拘神色已收敛泰半】理应先知会姑姑一声，再独身行走的......
【文善姑姑小菩萨一般端着和婉，神色自也松动两分，一壁窥视其容态，一壁陈说见闻】听闻今日雍和宫施粥，便想去瞧一瞧，祖母【自指的是禁宫珠帘后的庄敬宫妃——陆淑妃了】尝道，小翘不知民生疾苦，早该往雍和宫一行了。
【又似念起甚么，朝人挨近两分，浑然忘却此时文善姑姑所携盛怒与否，竖起两只柔软的小耳朵，端正神色打听】适才小师傅讲，先帝嫔妃容静娘娘在此修行，姑姑，可当真有此事？

【雍和宫乃清修之地，或有燕京众人循例参拜，亦有山水迢迢、不断如春水，前往此处一瞻神灵的。实则，于这一众往来香客而言，像极了檀香缭绕的白烟，不多时便消散，而雍和宫香客来去，香烟不绝，从不教佛门生出别离之苦】
姑姑，【我见状而言心声，笑眸仍在】今日果真是个进香的好日子。却也不怕，人云攘攘，佛祖见此众生拜见陈愿，一时不知该听取哪一个，可该如何是好！——平素公主府几人簇拥着，一旦数话齐发，是很难听取一家之言的。
【果是桩难为人的差使，忽而便有所顿悟，佛祖垂顾苍生，犹如君王御治洽平九州，一言一行的教化、垂拱治理，多少黎民的夙愿落进天子耳目，如今方有海晏河清之世。这是年方七龄的觉禅小翘心中念想的。再闻粥济之事，一面挨近幽兰之姿的姑姑，一面似更幼时盈着水汪汪的双目看向她，诉说着将才所见】
开蒙时诵小儿垂钓，倒以为生计是“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适才所见，小翘好似明白祖母口中所道疾苦。此世间有人富贵，亦有人受难，并非人人皆如小翘一般生来享受花团锦簇，也越发庆幸生在觉禅府。
不过，【再深邃的见解却是无法多通，小脑袋一歪，像思索引出他话。大小两位觉禅氏在廊下相谈，无什么往来的看客探听，也更是纵心而话】倒像见了一位“小韩信”，虽则如今家贫，待来日名扬青云，恐怕也要谢今日的粥济。
【母亲生于禁庭、长于禁庭，所见俱是无上荣光，囊括每一次追随母亲身后，所得来的歆羡、瞻仰目光，将人高高的捧在流云之上，竟也能生出一丝得意。于小女孩而言，更是格外的满足】今日仓促，不若稍后姑姑领小翘多添香油钱，当小翘的一份心意！
【容静娘娘仿佛是一个遥远的光影，却又并非留存于史书上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字眼，旋即我在天光下勾勒婶母赫舍里氏的轮廓，大抵心中有数——容静娘娘是何般。先帝遗孀，在此避世清修，偏又不敢断言可否乃容静娘娘酿下错处，但转念一想，既婶母温惠，娘娘想来弗会多有偏差，如今的避世想来合乎心境，是个顶好的归宿】是......姑姑可曾见过静慈师太吗？

呀，【天地清气扑面，我念起一桩旧事，是同陆淑妃萤烛之火般的秘密】
【我记得，咸福正殿有一面水晶似的、剔透的珠帘，淡黄的光影里面端坐着素来敬重的帝王宫妃，她面带慈蔼，鲜见凌厉的戾气，天生养就一副温温柔柔的脾性，便是贞仪姨母几多言语，泰半是待淑妃娘娘的浓浓关切与孺慕。母亲未享这明亮可亲的片刻，无意之中教我听去半句“若贞庆如小翘......”，随着纱帘半拢，小女孩竖起的小耳朵，一时间顿失敏觉，再听不见旁的。】
【觉禅小翘有着削似公主母亲的容颜，一颗冰心尚未经炼洗，不曾承袭母亲的沈稳、颖慧与高义，在母女之间情意的天平上，虽受诸多嬖爱，我却也是畏惧母亲的，大约是每个女孩儿的通病，母亲的一颦一笑即可牵动心意，招风唤雨，我也不例外。小手抬起挽着姑姑温热的柔荑，特意拱了又拱，温驯得似一只幼崽】
姑姑明知故问！倘使和母亲周旋周旋，大抵也有回转的余地......吧。
【此话却是缺乏底气的。金殿之中的佛祖听闻，可否也要张开慈悲目，垂视红尘中这一粒小小的瑛石？佛祖坐而悟道成佛，揭示人间四谛警醒众生，我们所景仰的、日日叩拜的神佛，他们也并非坐拥得天独厚，举手抬足挽黎民于水火，他们亦经历千难万险，一步步到塑金身、受香火，又有几人顺风顺水。】
小翘知道。释迦摩尼成佛前历经磨难，曾有奉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大善大德在，几世轮回，才得以悟道，【忽而有所悟】是以他更体会庶民疾苦，又怎会困顿在此。其实凡事皆要有所体悟，才能言谈一二，又或评判对错，姑姑，可是这样？
【旁的想法，旁的想法。就像闪闪发光的四字，牵动女孩的绮思，期以擦碰出往后绚烂的花火，盈满期许地笑答】那小翘要同佛祖拈香陈愿，岁岁年年皆如今朝。姑姑有甚么愿祉？
姑姑是不信我，【那位“小韩信”于我，是萍水一逢，他年再见谁又识得春风面，依我如今的眼界相看，想必会成大器。】少年可期，说不准他日也是我朝的肱骨之臣。
【毋论容静娘娘、或是静慈师太，于心中虚虚描补一个幻影，她浸染佛香数年，晨钟暮鼓一遍遍，见我这样的不速之客，恐怕不适。】全凭姑姑做主，只是祈福讲经之时，容小翘往后庭去罢，早就向往那片竹林......

【所以说，年纪是最好、最妙的一面镜。我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眼前人透过清亮的、无暇的镜面，收罗的便些微不似山水纯粹，连带岁月如洪的痕迹。尚今不知世间对错并不以此泾渭分明，大多时候对错难分，小小女孩如今又哪能窥知这样道理】
母亲也教导处事诚挚，她与父亲、哥哥、清见皆是我亲密无间的亲人，何来隐瞒之说，【字字教诲犹如千金之重，仿见青女神仙的母亲亲至身前，此处又好似不是雍和宫，反而变作生机烂漫的公主府，几处点眼的花柳下，是母亲浮在面容上的笑意。又恐怕冷落眼前斯人，赶忙又道】
姑姑也是，小翘待姑姑也毫无欺瞒。
咦，【疑惑的尾音愈发浓重，“同小翘一样”几字不及消退，天际春雷已是隐隐作动，天公顶似一位音律妙手，毋论何样节律，也尽都循着乐谱循序渐进，由缓而进急，乃引众人兴致。天神几声鼓擂，揭开春霖的序章，果真是要落雨了，牵住姑姑的手，平复过心境】元以为姑姑与我眼界、学识不同，大约会许下不一样的愿，可见这一愿祉切实。
既然是惊雷深处报佳音，姑姑与我快些进殿拈香罢，只是可惜，松风竹林，需得下回再赏了。不打紧，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