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红记》
第一出《传概》
“红”即红娘，我实怜之。《西厢》诸曲有张生诱红，夫人拷红，今援笔以作仇红，以申怜我怜卿之意。
拟将鄙曲插于“长亭”别后，“团圆”之前。余涉画蛇添足，实非不自量，反类其犬亦知较前辈绝世文采,实实望尘莫及。胡诌歪曲，中有感伤，如鲠直喉。非有指摘古人，实以申悲愤。真如红娘待莺莺者，传世之忠慧也，亦难料不测。悲乎哀哉。斯时，思及康海之《中山狼》，传道盖因李东阳负义而作此愤慨之词。古今相类矣。余自卑浅薄，然又自信，草草文字，虽与前著名篇有泥云天壤之别，量较今人所作所谓传世曲艺之中短而长者，亦未必似鱼目类珠也。
（注：下文中“”，是根据情形不同，或为引用，或意为言谈。而无“”处则或为心理描写，或为情景描写。）
第二出《报信》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红娘）：“哎呀！好哇！”（满面春风笑盈腮，口辞夫人奔出来。）
步匆匆，急忙忙，喜笑盈盈。匆匆忙忙笑盈盈。顾什么汗流浃背，炎日正中，疾步飞奔。……
（夫人）：（我真是又恨又羞又恼怒，破口大骂气极坏）：“站住！把你这个死贱婢，这等快步疾奔，那里有什么相国府的家风！女孩儿的规范！你今疯了不成！不许这等行走！你要小心了。看我不打下你下半截来呢！哼！还不与我滚！”
（红娘）：没奈何，俯首低眉应个“是”
佯模又作样，轻提裙，慢款步，转过回廊，回眸闪睛看。……哈！夫人已回房厅去，四下无人，待我快快行！哼！老夫人啊老夫人，你全不念，感时花溅泪；你怎不见，恨别鸟惊心。一日相思十二时，一封家书抵万金。漫说是家法板子重，我的皮肉破绽，只要我那知音小姐早一时称心呵！我就是皮破肉绽也，也欢心。
嗳！快走啊！拔鞋撩裙急急奔。呀！这好事平空而降，这不会是做梦吧！适方才，代千金请安到房厅，耳听报张珙今科高高中。老夫人你啊！这一番如意算盘又落空，怎不教红娘笑煞人。真可喜也！虽是我小红娘，身在秦楼畔，忝为弄玉媒。还多亏张君瑞妙手著华章，我千金实实是慧眼识英才。哎呀！小姐还不知信呢！兴冲冲，急忙忙，报与千金晓。我千金，这一回才稳稳放了心，大大也称了心。
嗳！我三步并作两步行，两步并作一步奔。嗳！想往日，随小姐莲步轻移，也不过咫尺楼台，顷刻的路径。怎今日迢迢关山，长亭复短亭。走得我鞋宽袜松，髻儿偏，急汗淋淋。天也！如何的路缩千里，一步登临。我挥汗如雨，倩那阵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羡煞了花间忙碌酿蜜蜂，恨不能肋插双翼，奋力舒展，一飞飞到瑶台中，腾雨驾雾，云色匆匆。
（红娘）：“哎呀！好了，好了，总算是到了楼下也。”
总算是：八千里路云和月，去报知三十功名土与尘。
呀！且慢！倘若是瑶池得报折桂信，岂不牵动她银河乞巧柳丝情。
这“千金阁”啊！你何不安得广厦千万仞，楼高万仞。似秦台拔地而起。让一个萧寺帝京，情人眼中长相望。切莫要天涯旧恨，独自凄凉无人问。草木知春不久归，也须怜玉女峰头冷。
噢！有了。我虽非刘郎，前度刘郎尚未来，他不日来。我愿化春风，犹可春风慰眼前。此时见，一枝曲水，千树万家。戏蝶未成梦，娇莺语更夸。既见东园成径，何妨西子同车。渐觉风飘轻似雪，能令醉者，催得心花一齐发。
第三出《游园》
千金款步下妆台，婢子相扶出芳闺。下妆台，出芳闺，兜转曲折进园来。
一个儿轻挥罗帕频拂面。
一个儿偏执纨扇缓送风。
一个儿愁脉脉，愁染蛾眉默无言。
一个儿笑盈盈，笑吐莺声话殷勤。
（红娘）：“啊！小姐，你看啊！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呢！”
（莺莺）：“唉！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数重，……。
（红娘）：“啊！小姐，来此已是‘百花亭’了，你快看呀！”
（莺莺）：“百花亭”，长亭长，相思长，低回眸，暗无声，叠春山，千山有恨，凝秋水，秋水还冷。
（红娘）：“到了‘拜月楼’也，小姐步稳了。”
（莺莺）：“拜月楼”，便月满西楼，明月小楼独倚看，有个人如玉，离愁心上秋。
这水晶帘呵！何曾啊！水晶帘下看梳头，可怜奴碧纱窗前懒画眉。
（红娘）：“小姐你看，那荷塘水，兰桥风，真是个‘并作南楼一味凉’。”
（莺莺）：那荷塘，兰桥么，怪多事，狂风风乍起，无端吹皱，频添奴忧愁。又只见一池萍碎，三分春水化流水。
（红娘）：“小姐，待红娘搀扶小姐过桥可好？”
（莺莺）：（摇首不语转娇躯），却水漫蓝桥，路阻天台，辜负了高唐。
（红娘）：“小姐，我们划舟采莲可好？”
（莺莺）：纵有那木兰舟，桃花尽日逐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抬头看，那红枫掩映太湖石，恰好似天边红日，恰好似日边流霞，夕阳西下，眼巴巴，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
（红娘）：“呀！‘十二楼台’多齐整。”
（莺莺）：“十二楼台”十二峰，那人身在第几重？何当把臂共剪烛，不论新愁论旧恨。
芳草地，碧连天，然而无情更在斜阳外，残笛声断晚风中。
（红娘）：“小姐，到‘放鸢台’了，可惜咱们没带风筝，明儿咱们来玩好不好啊？”
（莺莺）：“放鸢台”，鸿雁儿一声声，又被风吹得远，空劳分飞，切莫教线断无归期，切莫教再嵯跎，莺飞草长二月天。奴这里杜鹃休向耳边啼，声声句句是别离。
（红娘）：“小姐快看，‘丹桂轩’多美啊！”
“兰叶春葳莛，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红娘）：咦？她又是娇躯懒动，莲步倦挪，翠眉深深锁，绛口紧不开，默默无语更无声。纵然她，好景那堪愁里看，又何苦，春风不为愁吹去？脉脉关切诚难忍，轻抚香肩话温存。
（红娘）：“小姐啊！你还有什么心事放不下么？何妨说与红娘听听，你还有什么事不称心吗？
（莺莺）：三问之下微启唇，话语轻柔却未必真。
（莺莺）：“红娘，你看这桂花，今日幸识秋华采，明朝恐失春风面。正是‘不是东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红娘）：“原来如此么？”
红娘笑，生怜意，这真是“多情多感”，谁道是“不干风月”。娇语盈盈诉千金
（红娘）：“小姐啊！好小姐你切莫多烦恼，且听红娘道来：想桂子本是云中落，疑她花魂返月魄，料来明宵花月正春风。”
（莺莺）：千金听，眉轻颦，缓动金莲移湘裙。更无言语，更无轻易露娇音，默默转回香闺去，谁人识得玲珑心。
（红娘）：急忙跟随勤服侍，怎料她玲珑心安排下计陈平。
第四出《赏月》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莺莺）：候过夜半，准拟赏月鸾。
“恰恰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崔莺莺莺语，试问卷帘人。
（莺莺）：“‘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纱’，是谁说什么‘花魂返月魄，今宵花月正春风？’却为何‘嫦娥恰似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奴这里“宜将新火试新茶”。
（红娘）：红娘闻言垂粉颈，不由暗暗怨千金。
“嫦娥恰似怜双燕，”佳人不念秦吉鸟！那一日，几句戏言随口议，全为你解释芳慰娇颦。何故来咄咄相逼，不饶又不依，全不体谅我初衷为甚的！
赌气一言回绝伊：“红娘无知言语痴，今宵明月清风失！”
（红娘）：呀！千金素日多温顺，拷红的杖下幸留情。我何忍将她来顶撞。噢！想必是啊！张解元千里赶赴南天门，闺阁人望断北阙程，想劳燕分飞各西东，撇下她寂寂寞寞离人中。故而她词不达意理欠通，口不择言我当不得真。我若欲收回，只今儿月色不帮衬，无言去更正，怎忍她苦烦闷。罢！我这里轻启银牙笑声喧，应对殷勤更从容。。
（红娘）：“小姐啊！红娘无知言语痴，今宵明月清风迟。你聪明才女岂不闻，‘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只为那‘丹桂轩’仙香移驾广寒宫，故而人间赏月月不明，其实是，桂华浓，明月辉，花痕月影正春风。
这真是“外面看来真亚璞玉，胸中雕出许玲珑。”
（莺莺）：“噢！”
闻听此言怦然惊，好一个伶俐聪明小娇容。如此聪明怎能容！
口吐娇音，有如和风轻，桃腮含笑又含晕，开檀口，对知心。
（莺莺）：“红娘，你辛劳理该早安宜。”
（红娘）：“好。”
小红娘，含笑点首应一声，步上前，服侍千金四下忙。轻轻安置芙蓉账，缓缓垂下珍珠帘，纤指善拂鸳鸯枕，素手细展翡翠衾，梨花木边白玉盏中温雀舌，紫檀几上赤金鼎内烹龙涎。这才是相扶千金卸晚妆。仙鹤架前挂鸾裳，孔雀奁下锁凤钗，奉上兰汤浣玉手，解下青丝坠香肩。扶搀千金归罗账，临行低低耳边呓。
（红娘）：“好小姐，休多思，莫乱想。今宵好睡入梦乡。南柯相会南浦郎。不日里，西厢人儿又成双。”
语未尽，不觉痴痴笑，吹熄烛台潜步出。
（红娘）：晚来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并不是枉读“良弓藏”，自古人心最难防，何况是毕竟罕见中山狼。
（莺莺）：又岂能枉读“良弓藏”，自古人心最难防，谁说是世上罕见中山狼！
要睡岂能高枕睡，辗转反侧不交睫。都只怪从中作梗椿萱老北堂，好鸳盟险些儿成了梦南柯。方使得窥玉东墙，和鸣西厢，倚仗她，善为调停俏红妆。高堂老娘，虽是从中多折磨，现如今，那人状元及第耀门楣，母亲她，早晚也，一天乌云俱可收。量必是翰苑之才称岳怀。那琴心佳期之事，事关相国门楣岂出丑。只这小丫环，非是奴将恩反作仇，谁能保她一世忠诚，守口如瓶，断不走漏？一旦走漏，倘走漏，实实不堪，要出丑。清白芳誉一旦休。想我本堂堂相国千金女，威威状元诰命妻，赫赫博陵咏絮才，岂能比得低三下四寻常人，怎容得一字出丑毁名誉，断不能心慈手软误自身。宁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更何况她，伴读之才才敏捷，出口成章赛珠玑。再难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红娘啊！你莫怪奴家。
奴这里，“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何妨斫去桂婆娑，自然是，清光更多！”
……
初稿作于1997年6月
正稿批于2000年（2007年收于百度空间）
第一出《传概》
“红”即红娘，我实怜之。《西厢》诸曲有张生诱红，夫人拷红，今援笔以作仇红，以申怜我怜卿之意。
拟将鄙曲插于“长亭”别后，“团圆”之前。余涉画蛇添足，实非不自量，反类其犬亦知较前辈绝世文采,实实望尘莫及。胡诌歪曲，中有感伤，如鲠直喉。非有指摘古人，实以申悲愤。真如红娘待莺莺者，传世之忠慧也，亦难料不测。悲乎哀哉。斯时，思及康海之《中山狼》，传道盖因李东阳负义而作此愤慨之词。古今相类矣。余自卑浅薄，然又自信，草草文字，虽与前著名篇有泥云天壤之别，量较今人所作所谓传世曲艺之中短而长者，亦未必似鱼目类珠也。
（注：下文中“”，是根据情形不同，或为引用，或意为言谈。而无“”处则或为心理描写，或为情景描写。）
第二出《报信》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红娘）：“哎呀！好哇！”（满面春风笑盈腮，口辞夫人奔出来。）
步匆匆，急忙忙，喜笑盈盈。匆匆忙忙笑盈盈。顾什么汗流浃背，炎日正中，疾步飞奔。……
（夫人）：（我真是又恨又羞又恼怒，破口大骂气极坏）：“站住！把你这个死贱婢，这等快步疾奔，那里有什么相国府的家风！女孩儿的规范！你今疯了不成！不许这等行走！你要小心了。看我不打下你下半截来呢！哼！还不与我滚！”
（红娘）：没奈何，俯首低眉应个“是”
佯模又作样，轻提裙，慢款步，转过回廊，回眸闪睛看。……哈！夫人已回房厅去，四下无人，待我快快行！哼！老夫人啊老夫人，你全不念，感时花溅泪；你怎不见，恨别鸟惊心。一日相思十二时，一封家书抵万金。漫说是家法板子重，我的皮肉破绽，只要我那知音小姐早一时称心呵！我就是皮破肉绽也，也欢心。
嗳！快走啊！拔鞋撩裙急急奔。呀！这好事平空而降，这不会是做梦吧！适方才，代千金请安到房厅，耳听报张珙今科高高中。老夫人你啊！这一番如意算盘又落空，怎不教红娘笑煞人。真可喜也！虽是我小红娘，身在秦楼畔，忝为弄玉媒。还多亏张君瑞妙手著华章，我千金实实是慧眼识英才。哎呀！小姐还不知信呢！兴冲冲，急忙忙，报与千金晓。我千金，这一回才稳稳放了心，大大也称了心。
嗳！我三步并作两步行，两步并作一步奔。嗳！想往日，随小姐莲步轻移，也不过咫尺楼台，顷刻的路径。怎今日迢迢关山，长亭复短亭。走得我鞋宽袜松，髻儿偏，急汗淋淋。天也！如何的路缩千里，一步登临。我挥汗如雨，倩那阵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羡煞了花间忙碌酿蜜蜂，恨不能肋插双翼，奋力舒展，一飞飞到瑶台中，腾雨驾雾，云色匆匆。
（红娘）：“哎呀！好了，好了，总算是到了楼下也。”
总算是：八千里路云和月，去报知三十功名土与尘。
呀！且慢！倘若是瑶池得报折桂信，岂不牵动她银河乞巧柳丝情。
这“千金阁”啊！你何不安得广厦千万仞，楼高万仞。似秦台拔地而起。让一个萧寺帝京，情人眼中长相望。切莫要天涯旧恨，独自凄凉无人问。草木知春不久归，也须怜玉女峰头冷。
噢！有了。我虽非刘郎，前度刘郎尚未来，他不日来。我愿化春风，犹可春风慰眼前。此时见，一枝曲水，千树万家。戏蝶未成梦，娇莺语更夸。既见东园成径，何妨西子同车。渐觉风飘轻似雪，能令醉者，催得心花一齐发。
第三出《游园》
千金款步下妆台，婢子相扶出芳闺。下妆台，出芳闺，兜转曲折进园来。
一个儿轻挥罗帕频拂面。
一个儿偏执纨扇缓送风。
一个儿愁脉脉，愁染蛾眉默无言。
一个儿笑盈盈，笑吐莺声话殷勤。
（红娘）：“啊！小姐，你看啊！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呢！”
（莺莺）：“唉！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数重，……。
（红娘）：“啊！小姐，来此已是‘百花亭’了，你快看呀！”
（莺莺）：“百花亭”，长亭长，相思长，低回眸，暗无声，叠春山，千山有恨，凝秋水，秋水还冷。
（红娘）：“到了‘拜月楼’也，小姐步稳了。”
（莺莺）：“拜月楼”，便月满西楼，明月小楼独倚看，有个人如玉，离愁心上秋。
这水晶帘呵！何曾啊！水晶帘下看梳头，可怜奴碧纱窗前懒画眉。
（红娘）：“小姐你看，那荷塘水，兰桥风，真是个‘并作南楼一味凉’。”
（莺莺）：那荷塘，兰桥么，怪多事，狂风风乍起，无端吹皱，频添奴忧愁。又只见一池萍碎，三分春水化流水。
（红娘）：“小姐，待红娘搀扶小姐过桥可好？”
（莺莺）：（摇首不语转娇躯），却水漫蓝桥，路阻天台，辜负了高唐。
（红娘）：“小姐，我们划舟采莲可好？”
（莺莺）：纵有那木兰舟，桃花尽日逐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抬头看，那红枫掩映太湖石，恰好似天边红日，恰好似日边流霞，夕阳西下，眼巴巴，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
（红娘）：“呀！‘十二楼台’多齐整。”
（莺莺）：“十二楼台”十二峰，那人身在第几重？何当把臂共剪烛，不论新愁论旧恨。
芳草地，碧连天，然而无情更在斜阳外，残笛声断晚风中。
（红娘）：“小姐，到‘放鸢台’了，可惜咱们没带风筝，明儿咱们来玩好不好啊？”
（莺莺）：“放鸢台”，鸿雁儿一声声，又被风吹得远，空劳分飞，切莫教线断无归期，切莫教再嵯跎，莺飞草长二月天。奴这里杜鹃休向耳边啼，声声句句是别离。
（红娘）：“小姐快看，‘丹桂轩’多美啊！”
“兰叶春葳莛，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红娘）：咦？她又是娇躯懒动，莲步倦挪，翠眉深深锁，绛口紧不开，默默无语更无声。纵然她，好景那堪愁里看，又何苦，春风不为愁吹去？脉脉关切诚难忍，轻抚香肩话温存。
（红娘）：“小姐啊！你还有什么心事放不下么？何妨说与红娘听听，你还有什么事不称心吗？
（莺莺）：三问之下微启唇，话语轻柔却未必真。
（莺莺）：“红娘，你看这桂花，今日幸识秋华采，明朝恐失春风面。正是‘不是东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红娘）：“原来如此么？”
红娘笑，生怜意，这真是“多情多感”，谁道是“不干风月”。娇语盈盈诉千金
（红娘）：“小姐啊！好小姐你切莫多烦恼，且听红娘道来：想桂子本是云中落，疑她花魂返月魄，料来明宵花月正春风。”
（莺莺）：千金听，眉轻颦，缓动金莲移湘裙。更无言语，更无轻易露娇音，默默转回香闺去，谁人识得玲珑心。
（红娘）：急忙跟随勤服侍，怎料她玲珑心安排下计陈平。
第四出《赏月》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莺莺）：候过夜半，准拟赏月鸾。
“恰恰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崔莺莺莺语，试问卷帘人。
（莺莺）：“‘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纱’，是谁说什么‘花魂返月魄，今宵花月正春风？’却为何‘嫦娥恰似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奴这里“宜将新火试新茶”。
（红娘）：红娘闻言垂粉颈，不由暗暗怨千金。
“嫦娥恰似怜双燕，”佳人不念秦吉鸟！那一日，几句戏言随口议，全为你解释芳慰娇颦。何故来咄咄相逼，不饶又不依，全不体谅我初衷为甚的！
赌气一言回绝伊：“红娘无知言语痴，今宵明月清风失！”
（红娘）：呀！千金素日多温顺，拷红的杖下幸留情。我何忍将她来顶撞。噢！想必是啊！张解元千里赶赴南天门，闺阁人望断北阙程，想劳燕分飞各西东，撇下她寂寂寞寞离人中。故而她词不达意理欠通，口不择言我当不得真。我若欲收回，只今儿月色不帮衬，无言去更正，怎忍她苦烦闷。罢！我这里轻启银牙笑声喧，应对殷勤更从容。。
（红娘）：“小姐啊！红娘无知言语痴，今宵明月清风迟。你聪明才女岂不闻，‘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只为那‘丹桂轩’仙香移驾广寒宫，故而人间赏月月不明，其实是，桂华浓，明月辉，花痕月影正春风。
这真是“外面看来真亚璞玉，胸中雕出许玲珑。”
（莺莺）：“噢！”
闻听此言怦然惊，好一个伶俐聪明小娇容。如此聪明怎能容！
口吐娇音，有如和风轻，桃腮含笑又含晕，开檀口，对知心。
（莺莺）：“红娘，你辛劳理该早安宜。”
（红娘）：“好。”
小红娘，含笑点首应一声，步上前，服侍千金四下忙。轻轻安置芙蓉账，缓缓垂下珍珠帘，纤指善拂鸳鸯枕，素手细展翡翠衾，梨花木边白玉盏中温雀舌，紫檀几上赤金鼎内烹龙涎。这才是相扶千金卸晚妆。仙鹤架前挂鸾裳，孔雀奁下锁凤钗，奉上兰汤浣玉手，解下青丝坠香肩。扶搀千金归罗账，临行低低耳边呓。
（红娘）：“好小姐，休多思，莫乱想。今宵好睡入梦乡。南柯相会南浦郎。不日里，西厢人儿又成双。”
语未尽，不觉痴痴笑，吹熄烛台潜步出。
（红娘）：晚来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并不是枉读“良弓藏”，自古人心最难防，何况是毕竟罕见中山狼。
（莺莺）：又岂能枉读“良弓藏”，自古人心最难防，谁说是世上罕见中山狼！
要睡岂能高枕睡，辗转反侧不交睫。都只怪从中作梗椿萱老北堂，好鸳盟险些儿成了梦南柯。方使得窥玉东墙，和鸣西厢，倚仗她，善为调停俏红妆。高堂老娘，虽是从中多折磨，现如今，那人状元及第耀门楣，母亲她，早晚也，一天乌云俱可收。量必是翰苑之才称岳怀。那琴心佳期之事，事关相国门楣岂出丑。只这小丫环，非是奴将恩反作仇，谁能保她一世忠诚，守口如瓶，断不走漏？一旦走漏，倘走漏，实实不堪，要出丑。清白芳誉一旦休。想我本堂堂相国千金女，威威状元诰命妻，赫赫博陵咏絮才，岂能比得低三下四寻常人，怎容得一字出丑毁名誉，断不能心慈手软误自身。宁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更何况她，伴读之才才敏捷，出口成章赛珠玑。再难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红娘啊！你莫怪奴家。
奴这里，“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何妨斫去桂婆娑，自然是，清光更多！”
……
初稿作于1997年6月
正稿批于2000年（2007年收于百度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