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与道从来不是死敌，皆有可取之处，虽家中笃信三清，但也曾随长辈于无名山中拜访隐僧，吃过寺里的斋饭，供过香火。但最不耐烦听经，人还在那坐着，神思早游到天外。生捱了小半时辰，寻了个借口退出来，边展臂伸懒腰，边往西边拐过去】
【此次名为进香，实是另有所图，两家祖母的眼神都落在对方孙儿身上。鼻嗅旃檀，耳听钟梵，瞧着株墙根的杂草出神，兀地鬼使神差扭头，眼前一亮，离了十来步便张口】
绮心姐姐
【笑一见礼，已站到她眼前】好巧呀

【一瞥虽眼熟，却也只片刻便踱向旁处，生嘤丨嘤时落下病根，久站总腰疼。因未带孩子，春儿也留在家中，眼下一人独候，不免无趣，看够了形色香客，小沙弥也早不见踪影，甚至看蚂蚁搬家看的脑胀，正要回马车中等，未及提步，便被一句姐姐喊住。】
【原来方才并不是眼花。几月未见，谁料竟又在庙中照面，总觉以他心性，或该不喜这等清净肃穆之处，是而觉奇】
六爷也来拜菩萨了。
【笑着回礼，目光越过他肩，向殿中一望】
是陪老夫人来的？

【煦色韶光，天色格外晴好，下意识往四下一扫，并没见小女童，她们母女总形影不离，一时见她独个儿，纳罕道】
嘤｜嘤呢
【才在香炉旁过了一遭，又在讲经堂里捱了半日，身上檀香味儿浓重，清风一拂，直往鼻腔里钻。因在寺庙中，纵有来往香客，鲜有高声喧哗的，僧侣的唱经声越过几重院墙，瞟了眼已抱着扫帚挪到东门的小沙弥，压声道】
我才不信这个，是陪祖母来的
【唔了声，撇嘴】还有葛家的老夫人和他家三小姐

今儿出门早，她还睡着，便没带来。
【笑答闲言，可比起他不见嘤丨嘤，更稀奇他今日的“听话”，而只随后一句，便猜到其中缘故。一贯觉他年纪小，不过是才长成的少年，如今也到了相看姻缘的年岁，而老人家最擅于此，不论牌桌还是点心局，凡门当户对，总想牵一牵红线，这位葛家三小姐，想必老夫人已掌过眼，得了八九分的满意，才会有此一遭。】
【他定然也心知肚明，恐怕在姑娘面前拘束，才胡乱找借口跑出来。促狭着将他一阵打量，笑道】
葛家在京中也算名门，想来养出的女孩也温柔娴静，知书达理。

【向来心宽，不大在琐事上留心，随手在腰间比了比，浑然不觉入学的童子也不过这么高】
好些时候没见嘤｜嘤了，她有长这么高了？
【不过数面之缘，一只手数的尽，哪里能知脾气秉性，才知道葛三姑娘的眉毛长什么样，不过是祖母喜欢，但不好背后议论姑娘，支支吾吾几声，一个字没吐出，只笑笑点头。等小沙弥的身影消失，笑呵呵抱怨】
葛老夫人信佛信的不得了，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过来，我倒不大喜欢，灯油熏的我眼睛疼，经文听听得我头痛！从前没听姐姐提过这些，你也是居士？

她才两岁，要长这么高，得再过四五年才行。
【笑他年少，不知道小娃娃身量几何，胡乱比划。待笑罢了，小沙弥也全散了，一时只有诵经声】
我并不懂这些，今儿是我母亲要来，说是做了个不大好的梦，心里不自在。
【莫说是他，即便自己也难静下心来听梵音，或许仍旧年轻未经事，待再过十载二十载，也愿意常沐佛香——不禁想到以后的年月，日复一日，如一潭沉闷乏味的水，一眼便能看到尽头。满怀唯有喟叹唏嘘，目光也暗了，垂首看向别处，又作无异闲话】
也不怪六爷觉闷，我也不懂这些，好在没带嘤丨嘤来，否则这会儿早哭着要回家了。

那可不一定
【指近前的高树，神采奕奕讲述年幼时的事】这棵树上从前有个喜鹊窝，经一冬让风雪侵蚀，开春时已破败了，寺里的老和尚才修缮加固，还没有喜鹊入住，我和庄小七随大人来进香，见是空巢，便逮了只小花狸送上去，那猫也讨巧，昼伏夜出，吓的那些小沙弥以为是山上狐妖来了呢，胡话传的神乎其神
【仰头望去，枯枝抽芽，绿叶点缀，从前的鸟巢早不见踪迹，树干生的粗壮，旁枝也比成人高】
寺里可比家里好玩多了！ 不过嘤｜嘤是小姑娘，恐是不肯做那些攀高的险事

【随指抬头望树顶，少年兴致勃勃的话语近在耳边，勾勒出一幅垂髫嬉戏图，便使目光逡巡其中，找寻究竟是哪棵枝丫，既能落住鸟窝，又能承住两个小子的淘气，并一只狸猫的神出鬼没，兴许就是头顶这一枝，如今长得粗壮，昔年爬高的孩子也已成人，时光实在匆匆。】
【仰望出神，待倦了转头，眼神恰停在他飞扬的眉梢眼角处。长久深居简出，已少见如此的神采飞扬，一时看怔，竟不知过了几瞬，树上几声麻雀叽喳，才回过神，为方才失礼举动歉然一笑】
嘤｜嘤虽为女孩，却也顽皮，可惜家里只她一个孩子，无人伙着她玩。
【倘若丈夫尚在，如今或已为嘤｜嘤另添弟妹，儿女绕膝唤爹娘，俗人所求，不过如此，却已是可望不可即。略垂眸，藏起不合时宜的伤怀，仍旧笑着】
下次也带她来，兴许也能找着个喜鹊窝。

【虽还没成家，但与她说起总是绕着她的小女儿，否则春花雪月，踏青斗草，皆不合时宜，总要迁就她。何况倘是扯到别的，怕要再三缄默，又避嫌又避人】
我家小侄女比嘤｜嘤大两岁，也顽皮的很，姐姐不嫌的话，等天儿好的时候来家里玩呀
【顺嘴相邀，又埋怨】盛家已住的远，姐姐如今的住处更远，路上就要浪费不少时候
【对她那个小院百般挑剔，又念塞翁失马，面上不快一闪而过】
转过月我要去山东一趟，临清的狮子猫很讨喜，姐姐喜欢吗，我给嘤｜嘤带一只可好？

六爷这是哪里话，只怕府上小姐嫌她莽撞，不愿和她玩——待天再暖一暖，我就带嘤嘤去。
【穆家在帽儿胡同，老宅则临近城门，且又因昔日闲言，去穆家的次数便少了，正月拜过年，便再不曾登门拜访。或因此故，未推却他的盛情相邀，又或是不忍见他失望神色，又或是春意盎然，不愿一味蛰伏，更不舍得女儿整日闷在家中，无人同玩，总之眼下心情舒快，且也知他生性热心，便不再如从前拒之千里】
听说临清狮子猫长毛及地，色白如雪，很是好看。
【自他送来那只狗儿，家中已多了许多热闹，心下自想再得一只猫儿，却又不好开口，一时不知该不该应，反倒踌躇】
只不过……又要麻烦六爷，若不方便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