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耳 山 的 传 说
孙乐文
在诸城与五莲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马耳山。山南北走向,似一匹伏卧的白马,马头朝北,马尾向南,山顶竖着一双尖尖的耳朵。就在“马尾”的后面和“马腿”的东面,各有一座小山。“马尾”后面那座,山头像一只人鼻子,叫阎王鼻子山;“马腿”东面那座,山腰立着三块摞起来的石头,像一个站着的老人,所以就叫石人山。就因有了这三座山,才引出这样一个动人的故事。
在很多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平地,别说是山,连拳头大的石头也找不着,有的只是满地的青草和野花。就在这片草滩上,住着一位八十岁姓邹的老人,独身一个,大人小孩都叫他邹老爹。
邹老爹给围子里村的财主活阎王放马,马总共九十九匹,有红的,有黄的,还有白的。老爹每天太阳冒红,就去围子里把马赶到这片草滩上,天擦黑再赶回,然后一人回到草滩边上那间小茅屋里。
邹老爹放马极上心,每隔一阵子就数一遍:三十三匹红的,三十三匹黄的,三十三匹白的,一匹不少才放心。谁知这天响午,邹老爹却左数右数数不对,数来数去都是一百匹,竟然多出了一匹马。
这就奇了!邹老爹又按着颜色数一遍:三十三匹红的,正好;三十三匹黄的,也崩儿对;再数白的直了眼;不是三十三,而是三十四!连数三遍,还是多一匹。是东家又新添了一匹白马?不对,今早往外赶明明还是九十九匹呢,是谁家的马混进来了吗?也不对,就近百十里再也没有养马的了……邹老爹心里这么反复唠叨着,不知不觉天就要黑了,他又把白马数了一遍,竟又成了三十三匹。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老爹越想越怪,越怪越想,直到把马赶回去,心里的这个闷葫芦也没解开。
又一连两天,这闷葫芦还是闷着:早上数数九十九匹马,中午成了一百匹,擦黑又是九十九。到了第三天夜里,老爹就闷得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动起了心思……于是,清早再去赶马时,他悄悄在怀里揣上了一把剪子,趁马出拦的当口,把三十三匹白马挨个儿在脖梗上剪去一绺马鬃,这才把马赶到了草滩上。
整整一上午,邹老爹都在留心着那群白马,直到快响午他要赶马到河边饮水时,白马忽然变成三十四匹了,他忙挨个儿查看记号,这才发现:有一匹白马,身架高大,全身玉一般的洁白,两只耳朵紧贴在头顶,长长的鬃毛垂下来,独独没有那剪过的记号。没等老爹走近前,那白马却一步步向他走过来,把头偎在他的怀里,闻闻他的臂,舔舔他的手,很是亲热。老爹就用手轻轻理它的长鬃。就这样,白马天天不声不响地来,傍晚不声不响地去,不知不觉,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就是在这三个月里,邹老爹脸上渐渐添了愁容。原来自从过了年,这里没落下一个雨星,不用说庄稼,就是河里也断了水,地上的青草一片片地发了黄。老爹总是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
这天傍晚,老爹正坐在马群一边长吁短叹,那匹白马一步步来到了他身边,忽然开口说话了:“老人家,您别难过,我跟您实说了吧,我本是东海的白龙马,仨月前到这里玩耍,见您心地善良,又有这么多马做伴,就被恋住了。”
邹老爹一听,又惊又喜,没等说什么,白马又接上说:“如今天旱成这个样子,我就更不忍心走了,我要为民办件好事—只要我竖起耳朵,长啸三声,天就会下大雨,可是我也就透了灵气,从此回不了大海啦……”
白龙马说完,没容邹老爹反应过来,就拉开了架式。只见它四条腿在地上用力一撑,仰起头,两只耳朵“唰”的一竖,“咴——”地叫出第一声。这一声叫不要紧,顿时天上乌云滚滚,狂风呼啸。那云团翻着个儿向这边聚,不一会儿就把天捂了个严严实实。白龙马接着又叫了第二声,音刚落,头顶上就电闪雷鸣、震天动地。白龙马随即叫了第三声,倾盆大雨立时“哗哗”地倒开了。干裂的大地得到了滋润,枯竭的河床泛起了滔滔流水。直到下得旱情解除,白龙马才把两只耳内往下一贴,把雨停住了……
打那以后,白龙马果然没再回去,虽然不吃草不喝水,浑身却像白缎子一样放光。每日里,白天陪邹老爹在草滩,夜里守在邹老爹的茅屋前,同邹老爹寸步不离。只要天有点旱,地上缺雨了,它就竖起耳朵,叫上三声,说下多少就下多少,方圆几百里变成了风调雨顺的好地方,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邹老爹得了匹白龙马的事,终于传到了围子里活阎王的耳朵里。这个活阎王,本是个心狠手辣、五毒俱全的家伙,看中了谁家的东西,弄不到手,就难受得打滚顺地溜。一听邹老爹得了匹白龙马,肚子时立时就像灌进了三碗辣椒水,哪里还睡得着。这天天刚放亮,就带上十几名家丁,前呼后拥地直奔邹老爹的茅屋前。一望见白龙马,活阎王就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住马脖子,嘴里还吆喝着家丁:“快套笼头,快套笼头。”哪知白龙马还没等家丁们靠前,轻轻一甩头,活阎王就一个跟头摔出九步远。家丁们急了,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地往前凑,只见白龙马身子一侧,就地打了一个旋,抬起蹄子一连“登、登、登”地踢了起来,不偏不斜,一圈家丁倒下了七八个,没倒的掉头就窜。活阎王早吓直了眼,也跟上就跑,直到逃回家里,也没敢回头望一眼。
邹老爹知道活阎王绝不会就此罢休,就再也不去围子里放马了,对白龙马更加上心,想想白龙马给老白姓带来的好处,倍加痛爱,白天黑夜厮守着,寸步不离。就这样,日出月落,又整整熬过了半个月。
再说这活阎王,没得到白龙马,还吓出了一场大病,发热出汗,哼哼唧唧十几天。他哪能咽下这口气,本来,他是想把白龙马弄到手,刮风下雨就得听他的,老百姓需要雨,就得来求他,他活阎王单凭一匹马,就能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宝贵啦!没想到,不但白龙马没弄到手,还差点搭上一条命,真像螃蟹掐了爪,再没别的本事啦!这时管家出主意说:“老爷,依我看,倒不如干脆报告官府,让官兵来捉马,定能捉住。只要知府大人得了宝马,您老的赏钱是少不了的,这么着,咱不是照样发财吗?”一席话又把活阎王说活了,心里思忖:那知府大人本也是个见利就眼红的人,准会下大本钱。只要把马弄到手,自己就有功,这样,不光能得到一大笔赏钱,说不定还会弄个一官半职的干干呢!就连连点头说:“极好,极好。”当下收拾车辆,带上管家,直奔府衙报信去了。
活阎王猜得也对也不对。对的是:这个知府,确实是个见利就眼红的人,只要有好处,豁上命也去捞。不对的是,在他眼里,一文钱,像磨盘,看得比命还珍贵,哪会给活阎王行赏?只因有了这个脾性,又长得像油篓一样,所以得了个绰号叫“皮布袋”。“皮布袋”一听说世上真有匹白龙马,还主着刮风下雨的事,顿时乐得摸屁股,挠头皮,忙点上三千官兵,捎着拌马索,提着金钩枪,由活阎王带路,一窝蜂似地向邹老爹的住处扑去,不一会儿就把个大草滩围了个风丝不透。
茅屋里,邹老爹听见外边喊声震天,急忙出门,只见草滩四周,全是黑压压的官兵,一层又一层。而白龙马呢,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前,鼻子里喷出一股股热气。白龙马慢慢回过头,望望老爹,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了出来,嘴巴贴着老爹的胸膛,把老爹一步步拥进屋里,然后,猛得转过身,头一扬,腾起四蹄,箭一般扑向官兵。
官兵一下子乱了阵。白龙马打着旋,忽而前腿腾空,忽而跃起后蹄,长长的马尾扫来扫去,官兵们被踢伤的踢伤,抽伤的抽伤,“嗷嗷”叫着,一圈一圈地倒下去。无奈官兵太多啦,前面的刚倒下,后边的又涌上来,拌马索一根接一根的拦,金钩枪一杆跟一杆的挡,白龙马冲向左边,左边立时堵上来一片;白龙马冲向右边,右边马上涌过来一堆,怎么也冲不出去。几个时辰下来,白龙马渐渐支持不住了,四条腿打着颤,喘气也急促起来。这时,一根拌马索一下拌住了白龙马的前腿,跟上几杆金钩枪一挡,白龙马一个趔趄跪下来,活阎王这时正躲在官兵后面,见白龙马跪下了,心里一喜,便没命地扑过来,一把拽住了白龙马的长尾巴。哪知白龙马又突然跃起来,照准活阎王就是一蹄子,不偏不斜,正好踢在活阎王的鼻子上。活阎王大叫一声,仰面倒下,当场绝了气。而白龙马也已筋疲力尽,身子晃了晃,慢慢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官兵们见白龙马倒下了,忽拉一下涌了上来,正在这危机当口,只见白龙马又猛地仰起头,两只小耳朵“唰”地竖了起来,伸长脖子,“咴——咴——”地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脆。这一叫,顿时天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紧接着泼了下来,田地间像开了锅一般,滚雷响,暴雨浇,折腾个没完。再看那一个个官兵,哪里还顾得捉马,滚的滚,爬的爬,轰死淹死的不计其数。
倾盆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才停,待到云散天晴,太阳升起,白龙马依然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面朝北,高高的马头仰着,耸立着那双尖尖的马耳。四周一个官兵不见了,只有活阎王的尸体还留在那里,身子已被泥淤住,只露出那只血糊糊的鼻子。
后来,邹老爹找到了卧着的白龙马,心如刀绞,便站在一旁,一声声呼唤着白龙马,天长日久,也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了。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三座山——马耳山、阎王鼻子山、石人山,永存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