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柏席城
这六部之中，兜兜转转的，未必哪个能够清闲得过去。
【笑着打趣来，摆了摆手的应下。自他出宫立府，又入吏部历练，如何已有许久，亦未曾得空二人同谈，眼下遇着了倒也是缘分。】莫急，总归他们也不敢为难你，这吏部掌管的可不比我们户部容易。
【官员考究，调动升迁，可不都由吏部拟定，可也是个吃香的位置。】

【这吏部看似是个沉闷的苦差事，可百官考绩，人员调动、升迁或是降级，这些事情可都得经过吏部才能最终作准。与其说这是苦差事，倒不如说这是肥差事，人人都上赶着巴结。这时候就难免要考验各位大人的风骨了到底有几许了】
他们是不敢为难我，可我也不想凭着身份混日子，总归容易叫人瞧不起的。

哲柏席城
他们哪里敢为难你，可不是老虎边上拔虎须了不是！
【戏谑应了话是，觉罗后裔，赐了封号的贝勒爷，底下的人哪里敢为难二字，论京都里头，还没见过这般不长眼的，怕不是不想在这里头混了。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一事，又言。】
不过，若是真想成个功绩，也不是等着天掉下来的。

我近日应该还有一桩事情准备要与你们户部打交道的，也不知到时候咱们有没有机会再一起合作。比起其他人，咱们二人之间总归还是要更默契一些的。
【政务政务，满目的政务公文带来的便是泼天的烦恼。偏生一股劲儿攒着不肯松懈，就算做不到拔尖，也不能叫其他臣子以为我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贝勒爷，凭着身份才有如今的一官半职的】

哲柏席城
哦？何事？
【提及这公务，不禁顿了顿，复问了一句，却想还未曾敲定的一事，兴许还不曾能言及，索性暂且按下不提，又道。】无妨，倒是你来户部寻我就是，我们再仔细说来，再做定夺就是了。
【话及至此，二人又闲话几许，待是事务缠身，不好再做耽搁，匆忙离去，余后不提。】

【 重尧功绩本 第三幕】
【亥月中，皇都的梧桐已落过三茬，千步廊内虽无植木可供霜气摧残，然几方砚台上的残墨已冻结成一层墨冰。纳穆推门而入时，几位笔贴式正拿着滴壶，仔细将墨化开。】
纳穆。
【旬月一刊的邸报早将钦差出行的消息刻印其上，见着来人，亦不免微惊】
你不是领了皇命要去浙江，怎么今日还有空来户部衙门？

【 定海商民哗变一事本无伤大体，户部最善怀柔策抚，若要息事宁人，原指差他们最是稳妥，可因缀及外使，这其中意味便大相径庭，况且此番汗父钧令指我行往东南，经理诸事，细想意味颇深。】
【 我素爱万全稳妥，既心有隐窦，自然要抽丁拔楔，条分缕清。临行前日，舍了礼部的值房，却转绕来户部，由小吏引进，直去寻多隆敖，刻下迎他诧然目光，也只坦然应以一笑。】
虽是催急要紧，可此番出京恐一去数月，山高路远，来回折转，再如何仓促，也得先置备周全才是，且得央你助一助我。

你思虑周全。
【帝室多英才，几位兄弟虽然秉性各异，但俱都龙章风质，能干任事，只是如纳穆这样心细如发的，却并不多见。】
福建海关文书应该放在福建司的档房里，哥哥请随我来。
【将臂一展，延他出了值房。时辰尚早，掌钥的文吏还未来齐，幸得乌托勒机灵，取来备用的门钥。】
此处文书浩繁卷帙，不知哥哥想要哪一卷？

【 此刻囊进眼底的立地书橱，放目处浩如烟海，倏而的恍惚间，竟隐与钟粹宫卷轶浩繁的满壁藏简叠合一体，而多隆敖怡然健稳的步伐正穿行其中，却浑然不知他那根襟怀坦白的耿耿君子脊梁，在冥冥中已削磨尖锐，即将分毫不爽地戮入胸膺，成为我一厢情愿的肉中刺。】
【 森然寒光只在眼底极快地一逝，待他转回身时，神色早已复原如常，虚一作忖，便将腹中和盘托出。】
依我看，此番商民冲突无非为利，不过是导索表象，，其内里症结，还在朝廷的海关政略之上。劳六弟，且替我寻一二来瞧瞧。

【户部的档房共十列，俱高五层。我踱步于翰墨书卷之间，鼻尖传来白麻纸、松烟墨与灰尘杂混的霉气，在他话尽之时，停在一侧书架旁边。】
现行的《海关法典新则》是皇父龙潜之时在福建制定的，从咸亨至今，一直在沿用。
【乌托勒见我抬手，已殷勤地搬来书梯，要替主代劳。我抬手按下他的动作，亲自将这本凝结天子心血的关则取下。】
依我之见，哥哥想解的症候，关窍不在这关则条陈之上，倒可能跟朝廷对外商的态度有关。

【 妒恨与厌憎，应当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正如我们先于喜乐之前，便已无师自通学会了哀怒，而后才以漫长光阴，再学会将它们遮掩无痕。翼随在多隆敖侧隅，神色愈加松和，应他话音徐徐一颔首。】
不错，汗父修订《海关法典新则》一事，我亦有闻，今来寻你，也有为它的一桩。只是——
【 探手去接，话却在此刻卖了个关子，将喉舌重新递与他。】
你我兄弟，何必留余，有何见解尽管一纾，我也好作参考。

【将手上的关则交至纳穆手中，目光则由近放远，想起当日见闻。】
我来户部的时间不长，却发现户部的十四司里，唯独福建司的政令最为宽省。概因皇父仁爱，颇为关照四港商贸，底下的官员上行下效，只想促成交易，图一个账目好看，对外商亦只捧不管。
【又将神思收束，说回当下。】
想来，此次舟山外船冲突一事，与这些官员阿谀奉上、骄纵外商不无关系。哥哥想要的答案，或许不在这关则之上，而在官场之中。

【 摒却私见，抛除偏心，我需得开诚布公为多隆敖正一正试听——他属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忠义君子、孝友棠棣，更是位汲汲为公的能臣治吏。眼下听他有条不紊的缕析而来，眼角微眯，旋才挂上笑附声言是。】
不错，我亦想过这层，大致倒是与你不谋而合。立府以来，我素听旁人论起你，无不交口夸赞，都称你心细如发，察审入微，这话果真不假。

哥哥过誉，我只是纸上谈兵，若非哥哥微显阐幽，我亦想不到此处。
【以二人的交情，恭维之语自不必多提，因而这一句，并非出于礼节的场面话，实为真心之言。二人默了片刻，见他并无新论，又开口续言】
我未领皇命，不能与哥哥共赴浙江，今日能襄助一二，已是我之幸。府衙之内，亦不好饮酒作饯，待哥哥功成归来，我再为哥哥设一场庆功宴。
【其余诸言，不必多提】
纳穆，一切顺利。

【 他凿凿之言无不出自膺间肺腑，字字亲睦诚切，是他一贯的磊落作风。将他肩头一抻，嘴角递出个彬彬的上扬弧度，亦同声应和他。】
自然，原说待来年开春以后，同去寻访山川，共楔文事，我若不加紧，只怕是误了佳期。罢了，暂且不提这些，待我回来，再一醉方休。
【 辞行出来，朔日已近西斜，打马掠街，原本和悦热忱神色，也一并向地线凹沉。嫉妒永不会凭空消失，它就像是体内冬眠的毒蛇，只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刻咬上一口，再冷笑着翻一个身。】